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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蘇西墮落 第六章
作者:亦舒
  蘇西把面孔伏在臂彎里呻吟。

  這個當兒,幸虧有雷律師打電話來。

  “蘇西,再過七個月,你便可以繼承大筆遺產!

  “我這才發覺,沒有它,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你太瀟灑了!

  “我們不應被錢牽著鼻子走!

  雷家振笑,"孩子仍是孩子!

  “那么,請我吃飯!

  “蘇西,到我家來!

  蘇西對雷家十分熟悉,有空常去,少年時把功課帶到雷家做。

  凡是母親心情欠佳,她就避難似躲開數小時,待雨過天晴,她才返家去。

  她到今天仍然感激有那么一個好去處。

  雷家振一直獨身,蘇西記得有一陣子她最怕世上有兩個人會結婚,一是母親,一是雷家振。

  這兩個人對她生活影響至大,她們如果結婚,就沒有人會照顧她。

  可是,今天她又最最希望這兩個人可以結婚。

  吃飯之際,蘇西說:“結婚總是好的。”

  “不過結婚先要有對象!

  “你一定有追求者!

  “是嗎,你看好我·

  “當然,有事業的女性最受歡迎!

  雷律師嘆口氣,似有難言之隱。

  蘇西溫和他說:“我己長大,你有話,可以對我直說!

  “是,"雷家振微笑,"在感情方面,你比我能干!

  蘇西謙曰:“還未算專家!

  “實不相瞞,我等一個人開日,已有多年!

  蘇西一怔,"多少年!

  “有十多年!

  “什么?"大吃一驚。

  雷家振亦苦笑,"幾乎是一輩子!

  “這人可知道你心事?”

  “當然明白。”

  “卻一直沒有開口求婚!

  “沒有!

  “他可是自由身?”

  “一。早離婚!

  “稀,故意為難,不是好人!

  “我也這樣想!

  “你仍然同他在一起!

  “藕斷絲連,好些日子!

  “那就是你不該了!

  雷律師苦笑,"一直沒有找到更好的,兩人之間也沒有第三者。”

  蘇西搖搖頭,真沒想到英明果斷的雷家振會在感情事上如此萎靡。

  “再遲些就不能再懷孩子了!彼锵дf。

  雷家振一怔,"我沒想過要'廠女。”

  蘇西大不以為然,"孩子的笑聲可救天下蒼生,人人都應有孩子!

  雷家振笑了,"蘇西,我肯定你會有這種福氣!

  蘇西把手按在她肩上,"謝謝你!

  兩個女子談了一宵私事。

  蘇西想,那個人會是誰呢。

  她蘇西可不會等誰超過一年。

  這里不高興,立即到別處去,只有中年人才會如此磋舵,專愛搞氣氛,浪費半生時間也要弄它一個蕩氣回腸。

  不過,那個人,究竟是準呢。

  第二天,她在醫院門口碰到朱立生。

  “好嗎?"她靦腆地問。

  “啟東情況相當好!

  蘇西點點頭,忽然閃開,沒有說更多的話。

  一口氣走到樓上,發覺朱啟東已經挪到普通病房,她放下一顆心。

  床邊放滿親友寄來的慰問卡。

  啟東看到她,笑得咧開嘴,"蘇西,讓我握住你的手!

  蘇西連忙遞手過去。

  啟東如獲至寶,雙手掬住.深深·一吻。

  “看你下次敢不敢不小心身體。”

  啟東笑說:“活著真好!

  蘇西嘆口氣,"又該出發到盧旺達去了。”

  朱啟東十分天真,"你怎么知道!

  一猜即中

  “后東,我有話同你說。”

  “請講!

  “我們認識多久!

  他答得飛快,"三個月!

  蘇西一驚,"才三個月?像有三年!

  啟東的感覺剛相反,"我卻愿意每天回家都看見你的面孔!

  可是,蘇西想,你的家在帝位,在卡達曼都、在泰遼邊境、在津巴布韋、在阿根廷……

  蘇西勉強地笑一笑,"啟東,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朱啟東當然不是笨人,一聽這話,已經覺得奇怪,

  正想追究,有人推門進來。

  一看,卻是好友上官,這里是醫院,醫生進門,不

  必敲門。

  上官笑著說:“漂亮的女朋友又來了,你看人家對

  你多好,盡心盡意,不嫌你木獨,阿朱你真是三生修

  到!

  蘇西低下頭不知說什么才好。

  上官替朱啟東檢查身體。

  他滔滔不絕,"我一直認為一病就見人心,誰肯天天來,誰就是好伴侶!

  朱啟東微微笑,握住蘇西的手。

  上官又說:“阿朱,我是你朋友,總得提醒你,一出院,好去挑選訂婚鉆戒了!

  蘇西忽然站起來;急促他說:“你對我一無所知--"說到一半,走了出去。

  上官一怔,忍不住笑起來,"看,怕難為情!

  蘇西站在走廊喝咖啡,她叉著腰于生氣,上官若是托世在上一世紀,又是女人的話,便是傳說中的三姑六婆。

  剛才若非他闖進來,事情已經和平解決,這個討厭的人!

  不如寫一封信吧,這種信,叫"親愛的約翰"信件,格式是這樣的:“親愛的約翰,我真討厭寫信,可是我必須讓你知道,我對你的愛已經飛逝,實無必要拖延,我又愛上了另一位親愛的約翰……”

  蘇西嘆口氣,她還是贊成面對面講清楚。

  做人至要緊公道。

  她離開了醫院。

  走到門口,有人叫她:“蘇西!

  蘇西沒有抬頭,她已聽過這個聲音叫她多次,分明是幻覺。

  正想低頭疾走,一個高大身型擋在她面前。

  是朱立生。

  他雙手插在西裝褲袋里,看著她微笑,原來他一直在這里等她。

  蘇西連忙低下頭,不知怎地,她忽然有點心酸,任由這段感情發展的話,她肯定是要受到責難的吧。

  一時仿惶,只想逃避。

  她往右,朱立生也把腳步挪向右,蘇西又急急往左,不料朱立生也正想讓她,蘇西撞到朱立生懷中去。

  她連忙退開,漲紅面孔。

  朱立生與她并排走。

  他微笑,"我們喝杯咖啡可好?”

  蘇西能吃,結果她叫了橘子汁、松餅、香腸煎蛋,最后才來一大杯咖啡。

  朱立生駭笑,"天天這樣吃。”

  蘇西十分滿足,"是!

  朱立生不置信,"不怕胖?”

  “三十歲之后再算吧!

  “看,這就是年輕!

  蘇西微笑,"說說你二十三歲時的趣事。”

  “當時在英倫半工半讀,感覺上老是吃不飽,食用驚人地惡劣,早餐有種腥臭的小魚,大抵是貓頭鷹嫌棄的食物,沒齒難忘。”

  蘇西訝異,"這么說來,你白手興家?”

  “我、你爸以及雷家振,我們三人是老朋友,要不徒手搏斗,要不就一窮二白!

  蘇西聽得津津有味,再添一大杯咖啡。

  “三人之中以雷家振環境最好,時時請我倆吃燒肉飯!

  蘇西說:“聽說那時連傳真機都尚未發明。,'

  “是呀,也沒有攝錄影機,也無私人電腦,連小型計算機才剛面世!

  蘇西睜大雙眼,"我的天,怎樣做功課!

  朱立生微笑,"就這樣,挨過寒武紀,宇宙洪荒,來到先進文明世界!

  蘇西看著他笑,"也不是多久以前的事。,,

  這時,不斷有人過來與他打招呼,都像是不相信朱某會在這種時間這種地方出現。

  一個公眾人物在適當時刻便會避開公眾。

  朱立生卻不介意被人看見他同蘇西在一起,談笑自若。

  他說下去:“然后我結了婚!

  蘇西試探問:“是富家女吧?”

  朱立生詫異,"你怎么知道!

  蘇西攤攤手,"啟盈的氣質總得遺傳自某人!

  “是,她父親是新加坡華僑,一家數姐妹都在倫敦讀書!

  蘇西有點安慰,回憶里沒有苦澀,那是好事。

  “后來,岳家支持我做生意!

  “你成功了!

  “可以這樣說。"他嘆口氣。

  可是,感情卻一日淡似一日。

  真懷念那種清晨到女方家門去等的日子,春寒料峭,雙臂抱在胸前取暖,大半個小時過去,口吐白霧,尚未見伊人下來,乎一塊小石子敲響她寢室的玻璃窗,好叫她推窗看下來。

  他抬起頭看向她,一如羅蜜歐看來麗葉。

  這樣的好日子都會過去。

  漸漸生分到陌生人一樣。

  蘇西忽然問,"我長得可像她!

  朱立生凝視蘇西。

  蘇西略覺緊張。

  “不,一點也不像!

  蘇西放心微笑。

  “只除出一點!

  “是什么?”

  “我一向喜歡快樂的女子。”

  蘇西十分放心。

  “她是那種吃到一筒冰淇淋也當世上美食,陶醉得會瞇起眼睛晤一聲的人!

  “她的快樂一定感染了你!

  “你也是!

  蘇西笑答:“那是很好的贊美!

  吃早餐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他們一桌。

  連蘇西都詫異,時間竟過得這樣快。

  這個約會該散了,可是蘇西動也不敢動,她十分猶疑躊躇。

  生怕一分手下次約會不知要等到幾時,可是一直拖下去又不是辦法。

  她心中著急,這是從來沒有的感覺,然后,她纂然醒悟發生了什么事,雙目充滿訪惶地看著朱立生。

  朱立生伸出手來按住蘇西的手背。

  年輕的蘇西淚盈于睫。

  “下班我來接你。”

  這正是下一次約會,蘇西用力點頭。

  朱立生別轉頭去看著別處,他也有點身不由己,鼻子發酸。

  他送蘇西返寫字樓后一時感慨萬千在銀行區娜岡。

  呆站在櫥窗面前,心中巴不得想奔上大廈找到蘇西緊緊將她擁抱。

  為什么不?生命之路已經走了一大半,再不爭取永遠沒有機會,他正想縱容自己,放肆一次,店內經理卻出來招呼他。

  “朱先生,請進來看!

  這才發覺原來站在相熟的銀器店外。

  經理熱情地問:“看中什么,朱先生?”

  朱立生只得說:“那一式數款紙鎮……”

  “一共十二款,朱先生。”

  “都送到立生行吧。”

  他轉頭離去,吸進一口氣,冷靜下來,仰起頭,嘆口氣。

  一個小生意人,庸碌半生,看著蘇西那朝霞般笑容,簡直自慚形穢。

  他可不知蘇西也不好過。

  回到辦公室,她走到梳妝間,對牢鏡子,呆視,差點沒驚呼出來。

  頭發照例不受控制,鼻尖不知幾時爬出好幾顆雀班,額角發油,身上衣飾又不夠華麗。還有,她嫌自己塊頭大大,手腳太笨,怎么做一個優雅老練中年人的女伴?蘇西掩住臉呻吟。

  半晌才回到外邊。

  在走廊碰到同事蔣小姐。

  “嘩,"對方打量她,"蘇西你似魂不附體!

  說得好。

  蔣小姐以神算子那般口氣說:“一個女子看上去半死不活模樣,只有兩個可能;一是戀愛,二是失戀!

  蘇西吃驚,"是嗎,我們進化到今日,心中也只得這兩件事?不是老板不升我職?”

  蔣小姐冷笑,"他不升我,我自立門戶!

  蘇西停一停神,"不,我沒有失戀,也不是戀愛!

  蔣小姐似笑非笑,"不認拉倒!

  蘇西走進小房間坐好。

  片刻蔣小姐又進來,借文件,抱怨公司制度,然后閑閑地問:“你母親可喜歡他?”

  蘇西嘆口氣,"不可能!

  蔣小姐睜大眼睛,"那他一定是個精彩的人!

  “同你的想象力比差遠了。”

  蔣小姐看著蘇西只是笑。

  這是什么邏輯:母親不喜歡的一定是好情人?

  蘇西用手托著頭,在這種情況下還可以完成工作,也真是奇跡。

  她倆為一項產品新譯名躊躇。

  “'不羈的風'可好?”

  “年輕人會知道什么叫不羈嗎,一看到不認識的字,心中不高興,還怎么肯掏腰包!

  蘇西笑了,"說得好,我們又不是槁文學作品!

  “一代比一代不識字。”

  “大抵也不能怪他們,生活上沒有需要,學來元用,便不愿浪費時間精力,要做的事實在大多,教育制審失敗,小學生每天竟花一個多小時往返學校,累壞人。”

  蘇西詫異、"我們干嗎談論這樣嚴肅的問題?”

  “因為你不愿把心事告訴我。”

  蘇西把她推出房外。

  “蘇西!

  那個聲音又來了,是朱立生嗎,上午剛見過,一會兒他又來接她,怎么聲音還在耳邊索繞。

  蘇西終于鼓起勇氣站起來,"我在這里。”

  那不是你的對象。

  蘇西吃一驚,原來不是朱立生,原來是她的良知在說話,良知怎么會承受了朱立生動聽的聲音?可見她只愿意聽見他的聲音。

  蘇西倔強地問:“為什么?”

  你從未見過他年輕的樣子,你只會看到他日漸衰老,你會甘心嗎。

  蘇西悲哀了,"這是遺憾。”

  聲音越來越清晰真切:“孩子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衰翁!

  蘇西反擊:“想得大多不切實際。”

  “蘇西,他是你男朋友的父親,想想世俗眼光會怎樣看你們。”

  蘇西訕笑,"他有財有勢,世俗能拿他怎么樣!

  那個聲音嘆息了。

  還想辯駁下去,秘書來叫她開會。

  下班,她提早離去。

  到了家,才淋浴,電話跟到。

  “我知道你有壓力。”

  “對不起我失約!

  “沒問題!

  “我只想回來妝扮一下,每到下班時分我看上去都似個流浪兒!

  朱立生大表詫異,"在我眼中,你一直像小仙子!

  蘇西一邊擦頭發一邊笑。

  “你現在打算見客嗎!

  “此刻好過得多了。”

  “我在你家樓下等!

  蘇西想化一個淡妝,但是她知道無論抹什么顏色的胭脂,那口紅在她唇上漸漸都會轉為一種深紫紅,她不愛化妝,不如不用的好。

  她只穿白襯衫藍布裙下去見他。

  看到朱立生,雙眼緩緩潤濕。

  “怎么樣了?”

  “與理智搏斗,十分痛苦!

  “那么,聆聽你的心!

  “我不信任我的心!

  “上車來,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

  “我不想換衣服!

  !蹦惴判,不是舞會!

  她上車坐好,開了車窗,把身子探出去吹風。

  他并沒有著令她關窗坐好,危險?還怕什么,世上最心驚的便是他們兩人此刻的關系。

  車子最終停在游艇會碼頭。

  “呵,在船上看晚霞!

  “由我掌舵。”他微笑。

  他帶她走近一艘中型游艇,船身上漾著"不羈的風"四字。

  這么巧。

  蘇西大大訝異。這一陣不羈的風,可要把他們吹往何處?

  甲板上放著兩只大大的野餐籃子,蘇西自心底里歡呼出來。

  朱立生問她:“想到什么地方去?”

  “可駛往南中國海嗎?”

  “較大的船才安全!

  “你今晚不必招呼客戶,不用開會,毋需等北美洲的消息!

  朱立生答:“那些事早十年已經辦妥!

  “你有時間?”

  “我的時間一早收為己用!

  那多好。

  許許多多人為著生活整日在外跑,跑成習慣再也不耐煩耽家里陪家人,再年輕三十年也不管用,時間全用在外人身上。

  蘇西忽然有頓悟。

  她說:“我見家父的所有次數,可以數得出來!

  “他一直比我忙!

  “你認識他比我深。”

  “我不敢那樣說,要真切了解一個人,談何容易,況且后來,我們因工作繁忙而日漸疏遠!

  船駛離岸邊,蘇西看到一天紫色晚霞。

  “真美!

  她躺在甲板上仰觀天象。

  朱立生坐在帆布椅上欣賞天真爛漫的蘇西。

  蘇西把雙臂枕在腦后,不自覺地開始談條件。

  “你愿意天大回來吃飯?”

  朱立生微笑,"回來?很多時我根本成日耽在家,管家抱怨沒有時間吸塵,怕吵我!

  蘇西十分滿意,又問:“你為人可隨和?”

  “分好幾個階段,青少年時絕不為任何事妥協,力抗強權,斗爭到底,到了壯年,發覺社會對我實在不薄,火氣漸消,時思回饋,心平氣和!

  “請教你,遇到不公平的事,如何處置?”

  “一笑置之。”

  蘇西大奇,"那多懦弱!

  朱立生笑笑,"大勇若怯!

  蘇西閉上雙眼咀嚼朱立生的忠告,她實在需要這樣一個懂得指導她的人。

  況且,你看,這一切現成的享受,都跟隨朱立生而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實在是大大的引誘。

  蘇西不敢再想下去。

  那邊,朱立生也想知道得多一點。

  他問:“你怎么看物質?”

  “相當貪圖,不過到了某一程度,夠了也就是夠了!

  朱立生微笑。

  “我不是華服珠寶的奴隸,我甚至不會去做它們的主人,但我盼望生活豐足!

  “我也是,因為熬過苦,我才怕吃苦!

  他取出香擯,蘇西幫他拿杯子,打開野餐籃。

  他又笑,"出要有車,食要有肉!

  蘇西伸一個懶腰,"以及一艘叫不羈的風的游艇!

  他們倆在星光下享受了一頓豐富的晚餐。

  夜涼如水,蘇西說:“該回去了。”

  “跳一支舞如何?”

  “我只會三步四步!

  朱立生微笑,"我也是。”

  他開啟音樂。

  曲子纏綿輕盈,充滿喜悅之情,而且十分悠長,忽然之間,蘇西發覺音樂經過特別處理,十余分鐘尚未結束,這一曲比其他十首曲子還長久。

  游艇、音樂,以前一定有其他女性享受過。

  蘇西不覺嗤一聲笑出來。

  朱立生有點尷尬,這個聰明精靈的年輕女郎真的

  贏取了他的心。

  “我們是該回去了,你若覺得累,可到艙里休息!

  “不不,我不疲倦!

  他教她怎樣控制游艇。

  蘇西想:誰還愿意同那些少不更事的青蘋果約會,

  事事還在摸索中,連看一場電影不是要問準老板就是問準媽媽。

  住父母家中,星期天還得陪伯母喝茶,過時過節買了禮物上去討好,三姑六婆意見多多,婚后不時有親戚前來串門……

  半生過去不知有沒有好好談過一次半次心,照樣生了女嬰嫌沒有男孫,添了男孩又說男女都無所謂,總之不愿給媳婦占半點苦勞,除非同他們死斗,可是實在放不下自尊心。

  蘇西從來沒考慮過同那種家庭打交道。

  船慢慢泊岸。

  水手在碼頭上等候。

  “還高興嗎?”

  “非常非常開心!

  “真不想放你回家。”

  蘇西笑著打個呵欠。

  經過這次約會,她的心踏實許多,即使回家,也不怕他不再同她聯絡。

  他開車送她到樓下。

  “至今尚與母親同住!

  蘇西笑,"地方還算寬敞,真話是:我那份薪水,實在不夠開銷。”

  “陪母親也是孝心!

  “她才不要我陪!

  朱立生道別:“我明日與你聯絡!

  蘇西依依不舍。

  和衣倒在床上,床褥似不住晃動,像煞在波浪之上,蘇西用枕頭蒙住腦袋。

  墮落的蘇西:虛榮、浮夸、埋沒了良知,凈貪圖眼前的享受。

  蘇西是完蛋了。

  不知怎地,她卻絲毫沒有內疚,開開心心地墮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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