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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雙手雖然小 第七章
作者:亦舒
  嘉揚開玩笑答:“原野的呼聲!

  “你這話叫我想起嘉媛,回來了還是多動,最近才組團去北方看金鷹!

  嘉提想起在約旦見過的兩只獵隼,心思又拋出去。車子駛過綜合電視臺,她停下來,“媽媽,你先回家,我稍后返來!

  “你哪有車?”

  “咄,走都走得到!

  走近新聞室彭嘉揚就活轉來,她咚咚咚上去,“赫昔信在嗎?”

  邊傳來熟悉的聲音:“甚么人鬼叫?嘉揚,是你!”

  同事們都過來與她擁抱。

  赫昔信給她一罐啤酒,“嘉揚,你英俊之極。”

  一個妙齡女子,被人用這種字眼形容外形,不知是悲是喜?墒羌螕P眼中的赫昔信卻有點頹相:頭發太長,襯衫太皺,臉上欠缺神采。

  他揉揉面孔,“累了。”

  嘉揚說:“謝謝你贈我百寶袋,真派用場。”

  “微不足道,對,幾時向美國廣播報到?”

  “后天!

  “從此平步青云了!

  嘉揚嗤一聲笑出來,“哪這樣容易!

  “頂頭上司是誰?”

  “一個叫約翰森的人!

  “他,好色兼囂張!

  由此可知,對一個人,社會自有公論。赫昔信取出一本手冊,找到一頁,叫嘉揚去看。

  原來是美國廣播的行政人員排名榜,表格列得一清二楚,約翰森位在中下階層。

  “他不是大人物!笨墒,嘉揚不敢說的是,他比你我都大。

  “嘉揚,你心中有數,就不懷奢望!

  “謝謝你!

  “而我,我已鎩羽,振翅難飛!睘樯趺蠢媳歼@樣頹喪?她懷念珍與麥可。

  再坐一會,嘉揚告辭,赫昔信在暮色中送她下樓叫出租車。

  他忽然說:“嘉揚,我永遠愛你!奔螕P把頭靠在他肩膀上不語。

  “你是一直知道的吧!

  “如果茫然不覺,那我也太不敏感了!

  車子來了,嘉揚上車,她朝赫昔信揮揮手。

  回到家中,她工作至深夜,把日志整理一番,又將資料輸入計算機儲藏,把旅途帶回來的瑣碎紀念品擺好。

  嘉維回來,看到妹妹,驚喜之余,又談了一會兒。

  “看見父親了吧!

  “是,他狀態甚佳。”

  “與母親離異已成事實,拖了十年,總算有個了結,唉,人生能有幾個十年!

  嘉揚不語。

  “不幸中之大幸是,父親慷慨地撥出一筆款子給我們母子三人,”他很滿足,“而且已經分配妥當,十分公平!

  嘉揚笑笑,她不感興趣。

  “你見過他女友?”

  嘉揚點頭,“性格相當大方,外形秀麗,絕不討厭!

  嘉維說:“所以我們失去了他!

  “不,是他自己不甘寂寞,同那女子無關!

  “嘉揚,你真長大了。”

  “可不是,不知不覺已變得老三老四,熟悉一切江湖伎倆!

  嘉維說:“夜了,明天再談。”

  他一走,彭太太過來。

  “在談我?”

  “是,”嘉揚承認,“大家擔心你,這樣有條件的女性會招惹狂蜂浪蝶!

  “放心,我會尊重自己,”彭太太忽然問:“嘉揚,你可記得媽媽叫甚么名字!

  嘉揚詫異,“叫高子儀!

  “我自己都幾乎忘了,以后,得熟習一下,在家,嘉揚,請叫我高小姐!

  嘉揚啼笑皆非。

  一個人內蘊及才華固然最重要,但外形也要可觀,第二天嘉揚在美容院足一天,把身上霉氣全去掉。

  第三天清晨,她又整裝出發。

  彭太太說:“帶電話!

  “是,高小姐!

  高小姐送女兒到飛機場,嘉維與陶芳也趕來。

  陶芳一直拜托嘉揚替她到第五街買這買那,又抱怨:“上次的口紅都賴了帳”,這次單子更長。

  嘉揚知道事況嚴重,立刻說:“你看見這只行李篋沒有,全裝你要的貨物。”

  “速速回來做伴娘!

  嘉揚忙說是是是。

  休息足夠,恢復精神,抵達紐約,到旅館放下行季,第一件事便是向約翰森報到。

  “你到我辦公室來吧!

  “我先要去一個地方!

  “不是到堂祈禱吧!

  “一小時后見!

  嘉揚跑到現代美術館蒙納的印象派名畫荷花池前坐下冥思。

  一位銀發小老太太坐她身邊,兩人微笑招呼,彼此沒有用言語騷擾對方。

  嘉揚看畫中光與影,心底漸漸明澄,每次到紐約,她都會來朝圣。

  片刻,一大隊日本游客操進來,嘉揚站起離去。

  她到第五街著名百貨公司找到經理,放下陶芳要的貨物名單及信用卡號碼,“送到巴拉莎酒店七○三號!比缓蟛湃ッ绹鴱V播公司,時間剛剛好。

  秘書傳達后嘉揚走進約翰森辦公室。

  一個穿灰色西服英俊的淺棕發男子朝她笑,接略為意外地說:“嘉揚,鏡頭對你不公平,你真人還要漂亮十倍!

  嘉揚微笑,“你的氣色也不差!

  他開門見山說:“你可有帶連戲的便服?我們要為紀錄片補拍一些特寫鏡頭!奔螕P一愕。

  “這是劇本,回去練一練,明早十時正開工,有司機七時接你入廠,傍晚可以收工!

  “珍與麥可回來了?”

  約翰森雙臂抱在胸前,“不必理會他們!鄙趺?

  “今天晚上在巴拉莎酒店有個舞會,你來見識一下如何?”

  “呃,好!币坏骄偷门阄,天下烏鴉一樣黑。

  “屆時我介紹本行名人給你認識。”

  到底年紀輕,嘉揚有點興奮。

  “這份合約,你看一看。”

  “可以帶回酒店讀小字嗎?”

  “條件相當優秀,你會高興!

  “我先回去準備一下!

  “一會見。”

  他送她出去,一路給她介紹同事,嘉揚擁有驚人攝影記憶,把面孔與姓名緊緊記牢。

  她在酒店商場選購一件黑色吊帶晚服及披肩鞋子手袋,拎上樓,發覺陶芳要的貨物也已送到,連忙留帳單預備打稅用。

  她先看合約,立刻傳真給自己的律師過目。

  再打開劇本,才讀了數頁,已經愕住。

  薄薄一本全是問題,這些提問,本來已在紀錄片中出現過,不過主問者是珍伊娜,現在由彭嘉揚再問一次,分明是想移花接木,刪除珍出鏡部分,由嘉揚代替。

  嘉揚默不作聲,叫了威士忌加冰到房間來喝。

  她覺得悲哀,珍對這輯記錄片有極大期望,滿以為可藉此東山再起,收復失地。

  嘉揚不知說甚么才好。

  時間到了,她淋浴穿衣化妝,頭發不知該怎么辦,趁濕盤在頭頂。

  約翰森電話來了,“原來你就住樓上,我上來還是你下來?”

  “我下來,我下來。”

  “我的名譽有多壞,從你驚惶的聲音可以聽得出來。”

  嘉揚不由得笑了。

  她取過披肩下樓。

  約翰森穿黑色禮服迎上來,“嘉揚,你是美女。”

  嘉揚微笑。

  “先去酒吧坐一會,我有話同你說!笨礃幼樱褯Q定把嘉揚攬在麾下。

  “聽說你家境富裕。”

  “過得去而已!

  “好極了,你已經擺脫了世上最討厭的兩件事!

  “那是甚么?”

  “叫人減價以及要求加價。”

  嘉揚又笑,露出雪白貝齒。

  約翰森被她淺褐色皮膚以及明亮大眼迷惑。一時呆住,忘記說到哪。

  有人經過搭住他肩膀毫不忌諱地調侃:“你的新女孩?”

  彭嘉揚不知是第幾名了,可是她不以為忤。她有正經話要說:“珍那-”

  “這名字早已過氣,你還提干甚么?”嘉揚黯然低頭。

  “世界就是如此運作,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

  “明白。”

  “還有甚么問題?”

  “沒有。”

  “那么,我們進場吧。”

  宴會剛開始,堪稱衣香鬢影,冠蓋云集,嘉揚跟在上司身后,忽然發覺自己也剛剛不多不少距離三步,她失笑。

  那是一個美國廣播參與的慈善晚會,由電視臺著名金發美女資深記者戴安索耶擔任司儀。

  嘉揚暗暗留神,發覺幾個重錨女記者其實已經過了中年,濃妝下許多皺紋,據說出鏡時需靠數碼攝影機自動逐格刪除臉上老態。

  為甚么沒有新人,是她們不爭氣,抑或前輩的勢力大力閘住,不允旁人更進一步?

  嘉揚只知道一件事:這,已無珍伊娜位置。

  嘉揚有點心寒,她一直不出聲。

  麥可他們在地球哪一個角落,可知道寄回來的心血會被人剪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

  音樂開始,燈光轉暗,有人過來邀舞。

  約翰森代她婉拒:“她還有工作。”他與她離去。

  “怎么樣,聞名不如目見!

  “原來連記者都需有開麥拉面孔!

  “那自然!

  一看手表,原來整整三十多小時未曾休息。

  “回去睡一覺養足精神明日回廠補拍鏡頭!

  “是,先生。”

  約翰森并沒有要求進房間喝咖啡,他轉身離去。

  并沒有傳說中那般可怕。

  嘉揚上休息,一晃眼天已亮,她撥電話向母親報到。

  “女兒,為何悶悶不樂?”

  “聽得出來嗎?”

  “不開心的話就回家來吧!

  “此刻我要開工了。”

  進了廠,有工作人員拿她的現場放大照片過來,對照替她化妝,額角噴點假汗,頭發撥亂一點。

  嘉揚脫口問:“背景呢?”

  “用計算機補上去,你放心,你光是讀出對白,工程人員會善后。”

  嘉揚瞠目結舌,大開眼界。

  她一直工作至深夜。

  “彭小姐,明天下午還需要開工,三時開始!

  “是!

  有人拎西裝外套站在攝影棚暗角。

  是約翰森來探班。

  他走出來同嘉揚說:“做得很好。”

  他才是導演。

  嘉揚微笑,“這算不算欺騙觀眾?”

  “當然不是,”他詫異,“報道虛假新聞才需檢討,這不過是技術補救!

  “科技也真的進步迅速!

  “你只需對錄音機朗誦一篇短文,之后所有對白可經特技套入你口型,像真人說的無異!

  “將來,用機械人即可!

  約翰森忽然笑,“你不知道嗎,我便是其一,美國廣播所有高層都是機械人;鐵石心腸,看收視率做人!

  嘉揚駭笑。

  “一起去喝杯酒。”

  嘉揚婉拒,“人們看到了會怎么想!

  “你在乎人們說甚么?”他驚異,“這同還會臉紅的成年人一樣,罕見之至!

  嘉揚笑而不語。

  “小男友在家等你?”他試探。

  “我沒有男友!

  走到廠門,司機開車迎上來。

  嘉揚輕輕說:“再見!

  她不想給任何人欲迎還拒的感覺,不就是不,一早要說清楚。

  第二天,嘉揚只工作了一個下午,編導一邊收工一邊笑,“嘉揚,這回你發達了。”

  “我?”

  “是,上頭決定把這特輯片段一連五日加播在晚間新聞播放,收視率必然強勁!

  嘉揚愕然,“這是十多集半小時制作呀!

  “可用片段甚少,我們將之精縮為十五分鐘,響應配合聯合國婦女權益年,唉,比起你,珍伊娜可真倒霉!

  嘉揚心中暗暗叫苦,他們一行三人奔波了個多月,心血結果落得如此下場,大公司手腕獨裁毒辣,可見一斑。

  嘉揚知道珍伊娜會震怒,可是,珍已將權益出售,后悔莫及。

  編導說:“嘉揚,你無喜意,可是因為珍伊娜出了事?”

  嘉揚忙答:“太高興太意外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彼S即去找約翰森,他正見客,聽見是彭嘉揚,撇下客跑出來。

  他喜歡她,自看到她新聞片段中的倩影就決意帶她入行,他知道不容易做,她出身良好,甚有原則,最主要是,對名利盼望不大,無機可乘,但他還是決定一試。

  嘉揚問:“你正忙?”

  “忙甚么,都是些閑人!

  “你可有珍伊娜最新消息?”

  “這樣吧,給你放兩個禮拜假,一有新工作,立刻通知你歸隊,小姐,你把合約簽了還我可好?”

  嘉揚看他,“甚么新工作?”

  “可能派你去科索沃采訪戰爭,美麗的新聞記者襯連天烽火,當造成令觀眾戰栗的強烈對比!

  “你先告訴我珍的消息。”

  他咕噥:“是誰又多嘴了!

  嘉揚看他。

  他嘆口氣,“珍在馬來亞因吸食過量可加因昏迷入院,現在當地警方正欲控告她攜帶毒品入境作販賣用!奔螕P鼻子如中了一拳,酸痛至流淚。

  “我立刻去看她!

  “彭小姐,你給我坐下。”

  嘉揚頹然坐下。

  “國有國法,東南亞幾個國家對毒品視若洪流猛獸,采取嚴刑峻法,尤其對犯法的外國人更加態度強硬,你不能去,一去會被懷疑是同謀!

  “你們為甚么不出手援助?”

  “珍伊娜并非我們職員,沒有人會聘請那樣麻煩的人,她咎由自取,與人無尤,況且,我們已通知美使館交涉!奔螕P無言。

  “你也一直知道她是癮君子,又酗酒,遲早出事!

  嘉揚說:“我怕她會入獄!

  “這不在我們能力范圍之內,而且,我得警告你:這兩天一定會有人問你索取大量金錢,借與不借,就看你同那人交情如何了,提防詐騙!奔螕P一聽,心都涼了。

  約翰森放輕聲音,“你速來歸隊,要學的還多呢!

  嘉揚說:“我大哥要結婚,我是伴娘!

  “沒問題,可是盡快交出合約,我們不會亂捧不相干的記者!

  “明白!

  嘉揚一回旅舍,電話就追到了。甚么都給約翰森這老奸巨滑料中。

  是黑麥可的聲音:“嘉揚,我來討救兵!

  “你怎知我在紐約?”

  “你母親告訴我!

  “我可以做甚么?”

  “請火速匯三萬美金過來,我們需聘用律師,情況并不是太懷,珍身上只帶有極小量毒品作私人服食!

  嘉揚靜默。

  “嘉揚,救人如救火!

  “我想與珍說幾句話!

  “她已在監獄醫院,不能與外界聯絡。”

  “領使館-”

  “算了,嘉揚,真沒想到你比誰都涼薄!

  “我馬上匯過來,但只得那么一點積蓄!

  “我明白,你匯給珍伊娜,銀行戶口號碼是-”

  嘉揚不想多說,如果金錢可以解決恩怨,一筆勾銷,那么,彭嘉揚還是占了便宜。

  她約了律師朋友出來喝茶。

  人家一看見她就說:“明日之星,羨煞旁人!

  “甚么啊,十劃未有一撇,只是個龍套。”

  “那合約十分正常,但簽不妨。”

  “可是,一簽之下,就注定要做這行了!

  “這不是你的志愿嗎?”

  “如此勞碌奔波,怕難擁有家庭生活,我一向看不起只做小小一點點事就甚么都不能兼顧的女性!

  “你指巴巴拉華德斯!

  “去你的!

  “大好前途,不必躊躇了。”

  “也許要去戰爭區采訪!

  “那還不是同住哈林區差不多。”

  嘉揚啼笑皆非,在合約上簽下名字,由律師做見證人。

  “別擔心,許多新娘結婚前夕都想臨陣退縮,你還年輕,有的是本錢,三年后無進展再思改行未遲!

  嘉揚點點頭。

  “我替你把合約送回去!

  “謝謝!

  “嘉揚,自己當心,家門外都是森林!

  稍后嘉揚致電母親借錢。

  “甚么用途?”

  “當我換輛新車好了!

  “一開了頭當心沒完沒了,只怕年年換車,開新車的又不是你!

  “只此一回!

  “嘉揚,這是你說的呵!

  “我不是笨人。”

  “有無欠單?”

  “匯款單即是證據。”

  “說得也是,還有一點清醒。”

  “媽媽,請即照這戶口匯去!

  她母親嘆口氣,“但望你好心有好報!奔螕P苦笑。

  “你該起程回來出席婚禮了。”

  “是,我明早乘飛機!

  “何必在紐約過夜?”

  “那我立刻去飛機場!

  忽然之間她歸心似箭,在秘書處留言給約翰森就出門去。

  深夜到家,只見燈火通明,花園內架起帳篷,工作人員仍在加工。家人喜氣洋洋,只有嘉揚斯人憔悴。

  陶芳迎上來,“第二女主角總算到了!

  嘉揚微笑,“這算是世紀婚禮嗎?”客廳的家具都被移到一角,搭起講臺,讓牧師主禮,四處擺鮮花,撲鼻芬芳。

  嘉揚問母親:“真沒想到這樣鋪張!

  “你不在家,不知首尾!

  嘉揚把母親拉到一角,“高小姐,錢匯出去了沒有?”

  “已經辦妥,那人是誰,對你這樣重要?”

  “是一位前輩,替她解窘!奔螕P不想多說。

  “需要那么多錢,一定窘不可言!

  “高小姐,你愈發幽默了!

  她母親忽然問:“彭念祖先生動身沒有?”

  “我立刻去追他!

  來接電話的正是胡自悅。

  “啊嘉揚,聽到你的聲音真好!

  “家父出發沒有,都在等他明早主婚呢!

  “今早已乘加航三○一去了,應該就快抵達,我替他定了溫哥華酒店。”

  “他為甚么不住家?”

  胡自悅不得不解釋:“這不是我的意思!

  “我明白。”

  “祝你們一家富貴榮華,五世其昌。”

  “謝謝,我會傳照片給你看

  --”

  嘉揚的母親在身后問:“同誰咕噥那么久?”

  嘉揚轉過頭來,“他可能已經到了,我立刻去查酒店房間號碼!

  “他住酒店?”

  剛在擾攘,忽聽得嘉維大喊一聲:“爸爸來了,爸爸來了!

  嘉揚一聽,鼻子發酸,多像兄妹倆小時候,排排坐在門口,等爸爸下班回家,嘴朗誦:“五點半了,爸爸來了。”

  她立刻站起來迎出去。

  只見父親連人帶行李堆在門口,擁抱兒子與媳婦。

  嘉揚轉身找母親,只見她冷冷站在一角不出聲。

  陶芳問:“爸爸送我們甚么?”

  已經分了家,還要更多,這是沒有收入的女性通病。

  “有有有,”彭念祖大聲說:“喜歡甚么買甚么!

  陶芳樂不可支。

  彭念祖轉過頭來,“嘉揚,你的室讓給我休息!

  “那我睡客房好了,我替你把行李拎去整理!

  彭念祖吩咐:“一套禮服取出熨一熨掛好。”

  “是,爸爸!

  到這個時候他像是剛看見前妻,朝她點點頭。

  生過兩個孩子的他們今日似陌路人一般。

  彭念祖沐浴更衣,喝半杯白蘭地,就睡了,“唉,不比從前打江山的時候,不眠不休撲訂單!

  嘉揚留意到,他并沒有向胡自悅報到。

  嘉揚在起座間用蒸氣熨斗替父親熨禮服,她母親看見了點頭,“還是女兒好,一般大學畢業,女兒愿替父親熨衣服,兒子只懂服侍老婆!

  嘉揚笑豎起一只手指,“噓!

  “你去睡吧,明早大家七時正便得起來妝扮!

  “我不累!

  “老了你就知道!

  “老了才算。”

  母親一走,陶芳就進來。

  “我太緊張,睡不!

  “喝杯牛奶,新娘子!

  陶芳說:“明日嫁為人婦,就沒得玩了!

  嘉揚調侃:“你想怎樣玩呢,小姐?”

  “學你呀,旋風似周游列國,自在快活!

  嘉揚笑問:“今次給你帶的東西還合用嗎?”

  “很好,謝謝!

  “還有甚么事嗎?”

  “嘉揚,媽媽有一枚七卡拉圓鉆!

  “啊,那只戒子,丑到極點,她從來不戴。”

  “可否給我明天戴一下?”

  原來如此。

  嘉揚溫言說:“不適合你,那么庸俗,不配你氣質。媽只得嘉維一個兒子,將來,一切都是你的,不用擔心。”

  陶芳也把話說白了,“你呢,你不會同我爭?”

  嘉揚答:“我保證不要那種東西!

  陶芳滿意地去休息。

  輪到嘉維進來。

  他顯然聽到陶芳要求,有點困惑,“我愛她,還不足夠嗎?”

  嘉揚實在不方便說些甚么,只是微笑。

  “又不見你那么貪心!

  嘉揚想一想,“我想甚么問社會要!

  嘉維有點感動,揉揉眼。

  “還可以睡幾個鐘頭!

  終于大家都熄了燈。

  嘉揚房內電話響,是麥可:“謝謝你!眳R款收到了。

  “拜托你助珍脫險回國!

  “一有消息即與你聯絡!

  兩人也沒有多說,掛斷電話,嘉揚和衣倒上,睡了。

  六時半,門鈴已大響,原來是宴會公司人員駕到,立刻控制了廚房客廳。

  嘉揚馬上梳洗,新娘子走過來,“嘉揚,你的伴娘禮服。”

  一看就知道是維拉王設計,淡淡紫羅蘭紗裙,束腰,像一朵霧的花。

  “來,穿上它!

  嘉揚過去套上裙子,發覺拉鏈拉不上。

  “吸口氣!

  “吸了氣還差兩吋!

  “那么,再吸一口氣。”

  “都不用呼吸了,這裙子不合尺寸!

  “你胖了那么多!碧辗急г梗坝植辉嚿怼!

  原來人愈捱苦愈肥。

  陶芳硬把拉鏈扯上,嘉揚怪叫。

  嘉維問:“誰在殺豬?”

  他妻子與他十分合拍,“我!

  嘉揚仍然慘叫,“我怎么吃東西?”

  陶芳瞪她一眼,“你還想吃?”

  終于穿上了,嘉揚喊救命,站動也不敢動。

  好一幕小兒女嬉戲圖,這便是家庭溫暖了。

  嘉揚到書房看報,一翻開便看到奇聞:“日本駐溫市總領事下荒地修二毆妻被捕,本周初,下荒地的妻子去醫院求診,一只眼睛青腫,臉部數處受傷,其后下荒地向警方承認打老婆,并表示這是她討打,又稱在日本文化中,毆妻不是大事,但溫市警方已通知首府,準備起訴!

  嘉揚睜大了眼,不信此事會在廿一世紀文明世界發生,啊,爭取婦女權益道途遙遠。

  正欲拍案而起,忽然聽見有人溫柔地向她說:“你好嗎?”

  誰?她拉衣褲抬頭看,那人卻是約翰森。

  “你怎么來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嘉揚要把大紗裙擠一擠才能走到他身邊,“請留下喝杯喜酒!

  “嘉揚,你看上去似仙子!

  嘉揚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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