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有些詭異——
他一覺睡醒,發現面前多了一只……破碗;碗里裝了幾片菜葉、半顆饅頭、一點點米飯和一塊……算是雞肉吧,不過上頭的肉早被啃光,徒剩一根骨頭。
這是怎么一回事?他搔搔頭,坐起身,一件披風落了下來。
“咦?”拾起披風,他一臉興味!斑以為是夢,原來不是,真有人留衣贈妻,這可有趣了!
“三爺,你你你……你被當成乞丐了。”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他頭上響起。
被喚三爺的男子微抬頭,露出一張清朗俊秀的臉龐,挺鼻朱唇、澄澈的棕眸在晨光中閃耀著炫亮的光彩。
“乞丐?”他放下披風,改拎起破碗里半顆饅頭準備送進嘴里!霸趺础!”最后一記哀嚎是因為饅頭被搶走了。
“三爺,請你認清自己的身分,別做出這種丟人現眼的事!”火冒三丈的女子名喚秦冰,一個可憐的保鏢、宮女,兼老嬤子。
“我做了什么?”男子無辜地扁起嘴。
“吃嗟來食!
“這是嗟來食嗎?我躺在這里睡覺,啥兒事也沒干,人家自動把食物送給我,怎能算是嗟來食?”
“那是因為他們把三爺當成乞丐了!背盟沒將主意打到碗里其他食物前,秦冰搶先一步奪過碗!斑有,這碗是打哪兒來的?怎會放在三爺跟前?”
“我睡著了,記得嗎?既已入睡,又怎知碗打何處來?而且,”他拎起尚掛在腿邊的披風!拔也恢坏玫揭煌腼埐,還有人送我一件披風,想想這年頭人心真是溫暖,我不過瞇了半晌就有人送衣服、送食物,再睡久一點,或許連銀子、房子都有人送了!焙酶袆幽!誰說人情薄如紙?他倒覺得世間處處有溫情。
秦冰變臉,一股怒火隱隱從頭頂百會穴冒出!叭隣,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誰?”
“當然知道,我姓匡、名云西!焙芸鞓返穆曇簟
小婢女的臉開始抽搐!皼]錯,你是堂堂‘西荻國’三皇子,尊貴無人比;如今卻被當成乞丐,你不覺得羞恥嗎?”
“世人皆知西荻國比丐幫還窮,既是事實,又有什么好羞恥的?”匡云西是很樂觀的,成天笑咪瞇的,就算有人叫他白癡皇子,他也不以為意。“倒是秦冰,我好像……五年、還是六年沒銀兩發你薪餉了,你怎么不跑?”
因為她笨、她蠢、她白癡。幼時家貧,被賣入皇宮,心想民間困苦,在皇宮——這個皇親貴族聚集的地方,總該有口飽飯吃了吧?
誰知碰上這個呆皇子,挖錢、貪污樣樣不會,捐銀贈糧他倒件件做足了。在宮里是這樣,年滿二五被封王后,到了自己的領地依舊死性不改,弄得王府里成天擠滿災民,她要喝口粥還得去跟人搶。
就這樣吃不飽、穿不暖,工作多到累死人也沒薪餉可拿,甚至還把當年離家前娘親親手為她縫制的唯一一件新衣給送出去了。
如此工作,怎么想,怎么不合算,她卻始終沒跑,在匡云西身邊一待就是八個年頭。她的腦袋一定被豬吃了,唉!
“別嘆氣嘛,秦冰。”匡云西拍拍她的肩!拔译m沒錢付你薪餉,卻可送你另一件東西。”
“哦?我倒不曉得三爺手里還有什么值錢物品是沒送出去的?”就算有,她敢用腦袋來打賭,那也留不久了。
“我啊!”他大刺刺指著自己!拔野炎约旱囊簧湍惝斝金A,合算吧?”
“我要你干什么?”火山徹底爆發!盁鯗葐?”
“我可以與你結拜……”
“快來啊,姑爺在這里!币欢巡恢蚰膬好俺鰜淼拇鬂h,突然將匡云西與秦冰團團圍住,順道打斷了他的話。
“我看看、我看看!币粋發須皆白、腰彎背駝的老丈排開眾人走近匡云西,捧起他的臉,上下左右瞧了個遍!班牛坪跤行┫、又有些不像。”
“可是他穿著有天雷幫標記的衣服耶!”第一個喊匡云西“姑爺”的大漢搶過落在他腿邊的披風,送到老者面前。
老者瞇眼瞧了片刻。“是!的確是天雷幫的標記,而且滾邊用的還是金線,這只有幫主和少幫主才夠格穿著,看來他是姑爺無誤了,把他帶走吧!”老者一揮手,三、五名大漢即刻湊近將匡云西給架了起來。
“慢著。”秦冰急喊道!澳銈冋J錯人了,我家三爺才不是什么天雷幫……唔!”匡云西快一步捂住她的嘴。
老者疑惑的目光轉向匡云西!肮脿敚±蠞h無禮,可以請問你們是什么關系?”一男一女如此親密,該不會有問題吧?
“主仆!笨镌莆骰氐美硭斎;事實也是如此。
“這位姑娘是姑爺的侍婢?”
“不然還會是什么?”他咧嘴笑得開朗,教人懷疑不得。
“那她為何說我們認錯人?”這認姑爺一事可非比尋常,不小心求證,萬一找錯了人,麻煩可大了。
“我這侍婢小時發高燒,燒壞了腦子,她叫我三爺,便以為我的名字是三爺,你們稱我姑爺,她自然以為錯認。”匡云西回答得迅速,惹來秦冰一記惡狠狠的白眼。
“別吵!笨镌莆鳒惤霞氄Z道!澳銢]聽說嗎?大哥、二哥、小弟都是娶了目標之女為妻才得助力,如今他們錯認我,正可謂天賜良機!备F到底的西荻國好難得才找到一座黃金礦山,若能順利開采,何愁國泰民安的美景不能實現?
為此,西荻國五位皇于云游四方,尋求能夠采金、煉金之能人,其中,匡云西分配到的工作就是求取天雷幫的火藥相助。
本來,請人做事,付錢便是,銀貨兩訖,方便容易。奈何西荻國什么都有,就是沒錢,要一個人不支薪、免費幫忙做事,那只有一個方法了——套關系。
因此匡云西才想把握這送上門的機會,與天霄幫打好交情,不過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秦冰拚命向他使眼色,今朝人家尋的是姑爺,不是少爺,他隨便拿個有夫之婦當跳板,不怕死后下十八層地獄?
匡云西對她耳語道:“機會難得,放棄可惜。
說得跟真的一樣,若非他的語氣輕佻、態度散漫,秦冰或許會信;可瞧他眼里閃耀著動人光采,分明是想去湊熱鬧。
“姑娘的聲名不是你可以隨便亂玩的!彼匝凵窬嫠
他立刻擺出正經神色!澳惴判,若非真心相許,我絕不會對人家閨女出手。如今是正巧有好門路可鉆,利用利用不犯法吧?’尤其這個妻子還是人家送的,不要白不要啊!
白癡,雖然沒犯法,但卻缺德,一樣罪不可。∏乇⒋,咬了他一記。
匡云西痛得直皺眉。
“姑爺,你怎么了?”老者隱約覺得不對勁,小心問道。
“被只惡蜂螯了一下,沒什么!笨镌莆餍Υ,卻把秦冰氣得渾身發顫。
老者瞇眼,懷疑的目光在匡云西與秦冰間來回!肮脿斦f這姑娘腦子被燒壞了,可我瞧她眉清目秀、一副聰明伶俐的樣子,不像患了傻病!”
“聰明臉孔笨肚腸,常有的事;多她一樁也不稀奇!笨镌莆鲾[手輕笑。
秦冰只聽得怒火狂燒三千丈。白癡王子、混帳主子,竟然這么說她,哼!那她就不告訴他天雷幫里根本沒小姐.只有少爺一名。
匡云西想利用人家小姐混入天雷幫,別說門了,窗兒都沒有。
這群找錯人的家伙,其主子八成是天雷幫少主的未婚妻?镌莆鞲懔松俜蛉,還想得到天雷幫相助?哈,作白日夢去吧!
老者左思右想,怎么也尋不出匡云西的破綻來,只得信了他。“恭請姑爺回府!”他延手請道。
匡云西挾著秦冰,開開心心地踏上征途。
他真的是故意去尋人家閨女玩笑嗎?這只有天知、地知,還有他自己知道了。
* * *
打從離開西荻國之后,匡云西與秦冰就過著餐風露宿的生活。
這換成一般人,早埋怨死了,他兩人卻甘之如飴。
此時的西荻國正逢天災綿延之年,日子可比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苦多了;他們熬慣了,匡云西還因此培養了席地而眠的“好”習慣。
兩人日夜兼程奔波了半月余,總算趕到安知縣——天雷幫所在地。
秦冰自告奮勇去打探消息,匡云西閑著也是無聊,便就近找個看起來不錯的角落“睡”嘍!
期間,過路人有對他指指點點、厭惡嫌棄的,當然,心疼出外人辛苦,而送飯送萊的亦不缺乏。
他們以為他睡死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其實他什么都曉得。試想,一練武之人的警覺性會差到哪兒去?除非他故意裝傻。
而其中,教他印象最深刻的正是送披風的那個人。
他在他耳邊碎碎罵了好久,匡去西第一次發現,男人要長舌起來,-窩子女人都得靠邊站。
他忍不住好奇,抬眸瞄了來者一眼,發現是名年輕男子,與他差不多年歲,一張秀氣臉龐上敷粉涂朱、俊美無儔,就是脂粉味太濃了些。
男人抱怨的話題不外乎是被逼娶妻,自由受到限制,此后再不能快快樂樂地日眠花街、夜宿柳巷了。
而男人身邊三名友人則不停慫恿他逃婚,說什么男子漢大丈夫豈可屈服于一小小女子手中之類的話。
起初,男人還念著與未婚妻青梅竹馬的情分,略作推辭?僧斔呐笥颜f到,那位小姐因日前一場意外,雙眼有失明之虞后,男人立刻改變念頭。
沒人想娶一名雙眼可能失明的女人為妻,即使她本人聰慧無比、嬌美嫻淑,有了缺陷就是不行。
男人終于決定逃婚。他脫下證明身分的披風,正想丟掉,三名友人卻突然指著匡云酉說:“乞丐與盲女,絕配。不如將披風給他吧!”
就這樣,匡云西得到一件披風和一名未見過面的妻子。而男人則與三個朋友快樂逍遙去也。
從頭至尾,匡云西不曾出聲留人,人生百態,這不過是一例;他只當自己看了一出人生現實劇碼,戲落幕了,他繼續扮演他的假乞丐。
萬萬想不到真有人將他與那名男子錯認了,而那男子還是天雷幫少幫主。
只能說是天意了。賜給他一個接觸天雷幫的契機,同時,他也對那名因失明而失去未來夫君的可憐女子產生了興趣。
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子,會讓一個男人念念不忘多年?匡云西一直記得那位少幫主談起他的未婚妻時,一副依依難舍的語調。
雖然少幫主舍棄末婚妻的理由是因為她可能失明;但匡云西倒認為,少幫主耳根子太軟,受惡友挑撥,才是導致這樁姻緣觸礁的主因。
反正不管怎么樣,這么好玩的事,放棄可惜,加上他也需要一個接近天雷幫的契機,因此便阻止秦冰說出真相。
至于代少幫主迎妻之后該如何是好?抱歉,事事考慮周到、深謀遠慮不是他的作風,凡事有個三分把握,他就干了。
西荻國里,老有人謔稱他為“白癡王子”,還真是說對了。
“到了。”領頭的老者突然停下腳步,害得匡云西差點一腦門撞上他后背。嘖,這要真撞了過去,老頭兒的老命非飛去半條不可。
“老丈,這里……”匡云西指著眼前的大雜院瞠目結舌。
忽爾,一陣強風吹過,帶來某件衣物蓋住他臉面。
“什么東西?”匡云西扯下遮住視線的東西,定睛一瞧,俊臉變呆。那是一件肚兜,原本應該是白色的,卻洗得泛黃了。
“色鬼!”一個打斜橫里沖出來的婦人搶過他手中的肚兜,斥罵道!熬垢彝的美夏锏亩嵌,說,你覬覦老娘多久了?”
老者忙拱手打圓場。“馬大嬸,這位是我家姑爺,特為迎接小姐而來,對你絕無非分之想,還請高抬貴手!
“去,誰信你們這群雜碎?說什么富家千金,來租我這大雜院也兩個月了,連租金都付不起。一個瞎眼女人也當成寶!瘪R大嬸又吼又叫,氣勢倒不小。
老者給罵得抬不起頭來。
獨匡云西不吃那一套,只顧把一張俊臉扮得委屈萬分!胺蛉耍髅魇悄愕亩嵌递p薄了我的臉,怎么罵我色鬼?又說我覬覦你呢?”
馬大嬸一怔,好幾年沒男人用這等似輕薄、似調侃,又帶數分哄騙的口吻與她說話了,教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倒是老者與他身邊數名大漢聞育,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秦冰面紅耳赤屈肘頂了匡云西腰眼一下!氨福蛉,我家三爺口沒遮攔,請你大人大量,莫與他一般計較!
馬大嬸垂首偷覷匡云西一眼。一生在大雜院里打滾,她見的人也不少,卻不曾見過這等豐神俊朗、又稱她為“夫人”的男子,她也是女人呀!怎會不希望人哄?只是……唉!或許她的言行正是讓男人退避三舍的原因吧?
紅著臉,她又啐了一聲,嗔嗔罵罵地走了,不過這回的聲音壓低許多,偶爾甚至夾雜了幾記撒嬌也似的低哼。
“姑爺,你真了不起!睅酌鬂h圍著匡云西怕手歡呼。
一名大漢笑嘻嘻地接著說,“姑爺,不說你不知道,咱們住這里的時候,不知被那位馬大嬸整了幾回,要不是小姐擋著,咱們真想揍那潑婦一頓!
秦冰橫過去一記白眼!澳銈兒貌缓靡馑及?男子漢大丈夫的,卻想對一名女子動手動腳,不要臉。”
一群大漢給秦冰一陣好罵得面似火,氣氛頓時尷尬。
匡云西突然大笑!翱吹搅税桑狂R大嬸那股子兇悍算什么,真正住河東的獅子長這樣。不只會吼會罵,還會打人呢!瞧,她剛剛一拐子撞得我的腰都青了。”說著,他還作勢翻傷口給人看。
秦冰咬牙切齒。“三爺,你鬧夠了沒?”
匡云西忙舉高雙手做投降狀!皦蛄恕蛄,秦大人、冰女俠的命令,小的豈敢不從?”
幾個人一時鬧得愉快,卻把老者心里的疑惑越鬧越大。不是說秦冰腦子燒壞了,早成傻子一名;可瞧她伶牙俐齒的,哪里傻了?
匡云西和秦冰間該不會有某種曖昧吧?為了他家小姐,老者決定要好好盯著這對主仆,若他們有任何不軌行為,他定不讓他們好過。
“其實馬大嬸也不是這么壞的人,你們又何必每每針對她叫?”一個清冷冰冽的聲音忽似晨霧灑落,淋得笑鬧中的眾人興致盡消,卻又離奇地不感泄氣,倒像春風滌過心頭,乍暖還涼之余,生意盎然。
匡云西抬頭迎上一張清秀嬌顏,稱不上美艷,似秋菊招展,別有一番風華韻致。
“小姐,我把姑爺請回來了!崩险邠屜纫徊椒A告,同時讓其余數名大漢退下。
女子沒有焦距的視線在半空中游移片刻,最后定在匡云西身上!笆窃聘鐔?”
匡云西瞬也不瞬地望著那姑娘好半晌,發現她有一雙柔魅的眼,細細長長,微挑的眼尾像帶著電,十足勾人心魂。
真是個迷人的姑娘,只可惜那雙眼兒像遮了層紗,靈氣盡失,徒剩茫然。
倘若她的眼睛恢復正常,不知會是何種景況,他忍不住好奇,上前一步。
姑娘察覺了他的意圖,纖細的身子一顫后,又強自立定。
他有些贊佩她的勇氣,一名乍然失明的姑娘該是敏感、驚慌的,她卻相反地展現了勇氣與冷靜。
“我只是想看看姑娘的眼睛,沒別的用意,你不必怕!彼f。
老者以為匡云西是在取笑姑娘的瞎眼,怒斥一聲!肮脿斂墒窍訔壩壹倚〗闶鳎緛硪彩呛煤玫,若非……”
“安伯!惫媚锾肿柚估险叩闹櫫R。“我感覺得出來云哥沒惡意,你別擔心。”
感覺嗎?匡云西是聽說過眼盲者的知覺較一般人靈敏;可聞安伯話中意,這姑娘失明的時間并不長,她怎敢以全副心力去相信那摸不著、觸不到的“感覺”?
“不知姑娘怎么稱呼?我……呃!”未完的問題被秦冰一記肘拐給撞回肚子里。
有未婚夫不知未婚妻姓名的嗎?真是白癡。她靠近匡云西耳畔低吼出他此刻的身份!肮脿敗鼻乇m不喜騙人,但最討厭偽裝被揭穿,變成箭靶一只,被射成馬蜂窩。
但匡云西哪里在意,他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句話的忠實擁護者,在這里接觸不到天雷幫就繞個彎兒走,反正總會有辦法的,又不是非利用這姑娘不可。
只是安伯給嚇得臉都白了!肮脿斣鯐诵〗阈彰?”
匡云西很快樂地裝傻!昂茈y不忘吧?都幾年不見了!
“難道親家老爺和夫人從未對少爺提過自己的未婚妻?”安伯不信。
“當然提過,只是他們叫的是妹仔,誰曉得小姐閨名為何?”他無畏地聳肩。
“可以前親家老爺和夫人從未稱過小姐‘妹仔’啊!”
“人總是會變的嘛!況且咱兩家已經五、六、七……幾年沒見啦?”
“整整十一年又三個月!卑膊嫠莱隽舜鸢。
“這不就得了,十一年,人世都幾回翻轉了,口頭禪又哪可能不變?”
也對,想當年他家老爺、夫人在世時,小姐好比一朵香花,給人供得老高;怎想的到會有今日落魄住大雜院的下場?
不過連姓名都不知是詭異了些,安伯疑心不改。
可姑娘卻揮手截道:“也是,一般人確實不會任意將閨女姓名宣之于口,云哥不知亦是情有可原!彼龜狂艦槎Y!靶∶糜∏镘,見過云哥!
喲!挺冷靜的嘛!難怪不為一點眼傷大驚小怪?镌莆魑⑿,上前一步扶起她!败矫貌槐囟喽Y!
“應該的!庇∏镘綔赝褚恍Α
匡云西湊近瞧她,發現她的眼球似罩著一層綠色薄霧,眼圈周圍則泛著青腫。莫非這就是造成她失明的原因?“芙妹,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嗎?”
印秋芙尚未開口,安伯已低聲啐道:“都怪姑爺來得太晚,否則小姐也不會受傷!
“受傷?”匡云西探手撫向印秋芙面頰。
“!”她受了一驚,粉嫩嬌顏褪成雪般玉白。
“別緊張。”他輕拍她的手安撫她!拔抑皇窍肟纯茨愕难邸!
“是!彼郎赝耦h首。
匡云西握著那只微顫的手,發現幾處新生的繭點綴在那綿軟的雪肌上,看來她在這里的日子并不好過。
一縷憐惜涌上心頭,他輕拍她的肩。“你受苦了。”
“不會,其實……”他的體貼教她心情一陣起伏!斑@里的人對我們挺不錯的。”
“成天冷嘲熱諷,明知咱們是出外人,盤纏用盡才會落魄至此,有人發糧放賑也不通知一聲,還故意在我們面前吃白米飯,這樣叫好?”安伯怒道。
“起碼他們未因我們欠租,就趕我們出大門!边@份遮風避雨之恩,印秋芙永銘五內。
她出生富貴,在此之前壓根兒不知“貧窮”二字如何書寫,直到兩年前,印家船隊在海上遇暴風,隨船者無一生還,同時亦賠上印家半數家產。她爹娘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輾轉病榻年余、最后去世,印家也只剩一個空殼子了。
她不得不遣散家仆,僅帶數名忠心者前來投奔未婚夫,以為有靠,卻被拒于門外,他們說,未婚夫妻在成親前不得相見,要她在客棧里暫住,等候天雷幫準備妥當,再雇花轎前來迎娶。
誰知這一等就是半年余,期間,安伯常派人前去打探消息未果,他們盤纏用盡,只好舍去舒適客棧改搬入大雜院。
兩個月前,他們連買糧食的錢都沒有了,一伙人坐困愁城。后來決定,男丁上街謀些粗活干、丫環則制作糖餅沿街叫賣,他們不讓她出去拋頭露面,說這樣會被夫家嫌棄,其實她早知自己被嫌棄了,否則他們不會一拖數月不來迎娶。
最后印秋芙決定跟大雜院里的婆婆、嬸嬸們上山采野菜,不管怎樣,食物總是不嫌多,況且,吃不完的野菜還可以賣人,多少貼補點家用。
一伙人有了生路,她也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以為就此否極泰來,不意月前,她在山上跌了一跤,起初以為沒什么,怎知回家后她竟開始發燒,整整燒了三天;退燒后,她的眼睛也瞎了。
安伯忙請來大夫為她診治,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沒辦法,只好再向天雷幫求救。可他們置若罔聞,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她已徹底絕望時,天雷幫突然派人來消息,說要來迎娶了。
她打心底懷疑,安伯卻深信不疑,日日領著傭仆親往路口迎人,想不到還真給他找了一個姑爺回來;不過卻是個早已將她忘得一干二凈、對她生疏如陌路的男人。
他真的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云哥嗎?小時候,他明明叫她秋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