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后,唐海音已經打扮妥當,緊張的坐在床邊,等著聶仲璽來敲門。
她沐浴過了,渾身散發著玫瑰花的香氣,身上穿著又暖又軟的白色高領毛衣、淺咖啡色的長褲,配上駝色的長大衣,十足摩登的打扮。
但她卻還是對自己沒信心,緊張的心情就像等待第一次約會的女學生!
突然間,門口的電鈴陡然響起,打斷了唐海音的胡思亂想。
她趕緊對鏡子作最后的審視,才打開房門。
門外挺拔出色的身影,讓她的心跳有一瞬間停了幾拍。
他穿了件質料極佳的白色毛衣,身下搭配一條米色休閑長褲,恰如其分的襯托出他修長的身材與一雙長腿。
眼前的他宛如伸展臺上的男模特兒,英俊瀟灑得不可思議,跟印象中那個拘謹嚴肅的聶仲璽全然不同。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穿著西裝以外的衣服、沒有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發型,好半天,她只能怔怔的盯著他自然垂落額際的發絲發呆。
“我有什么不對嗎?”
最后,是他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志。
“你——你干嗎穿成這樣?!”
唐海音緊張的嚷道,心口亂七八糟的跳個不停。
“要不,我該穿成怎樣?”聶仲璽一臉莫名其妙。
“你應該——”他應該穿著一板一眼的西裝、梳著一絲不茍的發型,讓兩個人單純就是上司與下屬的關系,而不是這么若有似無的曖昧。
但唐海音說不出口,或許,這些曖昧的情愫,都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隨便你啦!”丟下一句,唐海音紅著臉急急往電梯走去。
隨后兩人搭上計程車,來到離飯店約莫五分鐘車程的一家河濱餐廳,人了座、點了餐,這才發現幾乎客滿的餐廳,全是雙雙對對的情侶。
唐海音收回目光,偷偷打量著聶仲璽,只見他正端起水杯潤口,那從容自信的神態,有著令人神迷的風采魅力。
而且,她還發現,他的毛衣顏色跟自己的一模一樣,這種意外的巧合,讓唐海音莫名感到臉紅心跳。
不知情的人,會不會誤以為他們是情侶?
唐海音,你想到哪里去了?!
只是跟上司一起出去吃個飯,干嗎胡思亂想,甚至緊張得活像是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少女,要出門約會一樣?
雖然滿腦子的胡思亂想讓她心不在焉,但聶仲璽替她點的奶油海鮮意大利面,卻意外好吃得挑起她的食欲。
吃完飯、走出餐廳,聶仲璽刻意帶著她一路步行回飯店。
沿著運河堤岸,暈黃的街燈延伸出另一條燈河,月光朦朧的映在河面上,淡淡梨木花的香氣,彌漫在冷涼的空氣中。
唐海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天會跟他這樣并肩散步,更沒想到他們也能這樣和平共處。
或許是因為今晚的月色太美,也或許是因為迎面而來的晚風帶著寒意,他們都沒有開口,任由一股曖昧的氣氛在彼此間流竄。
在這個極度緊繃的氣氛中?一個清脆的斷裂聲遽然從她腳下傳來,唐海音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狼狽的踉蹌了下,緊接著身體就這么失去了平衡。
一只手及時伸出,想拉住即將摔向地面的她,卻還是晚了一步——
唐海音結結實實的跌了個四腳朝天,手里打包袋中的意大利面更灑丁一身,她又痛又氣得忍不住哇哇大叫了起來: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怎么凈遇上倒霉事?!”
原本還有些緊張的聶仲璽,看到她肺活量十足的叫嚷著,情緒立刻放松下來。
看著地上模樣有些滑稽的她,雖然不太禮貌,但聶仲璽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誰叫她愛貪小便宜,硬是要把吃不完的意大利面打包帶走!
又再一次在他面前出糗的唐海音,聽到他的低笑時正準備開口罵人,—抬頭卻全然忘了生氣,因為她發現他笑了!
仿佛有一抹亮光,照亮了闔黑的夜空,點;亮了他沉郁的眉宇,又像是清晨第一抹升起的晨曦,讓他俊朗的臉孔更加耀眼迷人。
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還好看得很過分。
咦?笑?!
突然間,幾乎快陷入恍惚狀態中的唐海音,猛然驚醒過來;“你笑什么!”
唐海音惱羞成怒的抓起高跟鞋丟向他。
她今天出糗得不夠嗎?他竟還敢笑她?
聶仲璽輕輕松松以帥氣的姿勢接住了鞋,大略檢視了下。
“誰叫你穿這么高的高跟鞋,難怪鞋跟會斷。
唐海音氣憤難忍,她也發誓,他要敢再奚落她一個字,她肯定會用剩下那只完好的高跟鞋敲他。
不過,聶仲璽很識相,沒有再多說什么,反倒認真的拿著那只鞋左右端詳。
聶仲璽給人感覺起來就是那種無所不能的人,唐海音不怎么替自己的鞋擔心,坐在地上的她清理完掛在身上的面條后,悠哉等著他替她解決麻煩。
孰料,這個念頭才剛轉完,他卻突然蹲下身來,一聲不吭的拔起她另一腳的高跟鞋,利落的把鞋跟扭斷,將鞋丟回她手里。
“你干嗎弄壞我的高跟鞋?”握著那只“殘缺不全”的高跟鞋,她的心簡直在淌血!澳阒恢肋@雙鞋多貴?你竟然——竟然把.它折斷?”
現下,唐海音的心情只能用氣急敗壞來形容。
“原來你想一路跛著走回去!彼荒樆腥淮笪。
唐海音張著嘴,頓時語塞。
好啦、好啦!
他說得對、他世界無敵超級霹靂厲害、有先見之明,她自認倒霉行了吧?
悻悻然的穿回“平底鞋”,唐海音心情極度不爽的站起來,正要扭身走開,孰料動作實在太大,腳踝一拐,一陣劇痛迅速傳來。
“唉喲——”她頓時抱著腳踝,連聲呻吟起來。
“你又怎么了?”身后的聶仲璽立刻扶住她。
“我的腳好痛!”她勉強擠出一句,冷汗已經布滿整個背脊。
聶仲璽原本玩笑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他扶她在一旁的堤岸邊坐下,小心的檢視起她的腳。
那是一雙修長白皙的腳,一如她的人般耀眼奪目,甚至讓他聯想起澄瑩剔透的水晶。
只是,此時此刻,他沒有多余的心情大作贊嘆。
“你的腳恐怕是扭傷了。”看著她紅腫的腳踝,他冷靜說道。
扭傷了?這下好了?今天果真是她的落難日,不但高跟鞋斷了,這下連腳都扭壞了。
唐海音以為,接下來他免不了又要奚落她兩句,孰料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吭聲,抬頭一瞧,才發現他的臉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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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不嚴重吧?”
像是被宣判死刑,唐海音不安的問了句。
他可別告訴她得要鋸腳、釘鋼釘之類的。
聶仲璽沉吟半晌,搖了搖頭。
唐海音拍拍胸吁了口氣,還來不及向“客串醫生”道謝,整個人就倏然騰空,而后貼上了一堵寬闊的背。
“喂你做什么——”唐海音四下張望著,羞得拼命掙扎。
“別亂動!”
緊靠的結實背肌傳來低沉的警告。
獨特而濃烈的氣息、寬闊而安全的肩膀提醒她,她此刻正確確實實的掛在一個男人身上。
唐海音真的慌了手腳。
“你快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啦!”
她亂七八糟的嚷嚷,壓根忘了自己的腳還疼著。
“你今晚若不想上醫院掛急診,我勸你最好乖乖待著!
聶仲璽的警告很清楚,她也很識時務,立刻乖乖的伏在他的背上。
只是想攀牢他又嫌太親密,不抓緊他又怕掉下去,讓她一路都覺得別扭極了。
深夜的天氣越來越冷,而眼前的這片背又是這么溫暖,忍不住的,她將自己靠了上去,試圖汲取一點溫暖。
他有片好寬闊、好溫暖的背唐海音唇邊不由自主的浮現一抹傻笑。
深夜的堤岸邊盡是一片寂靜,惟有他沉穩的腳步聲回蕩著,一聲—聲,像是敲在她的心版上。
她忽然覺得他是好人,覺得他溫柔得令人怦然心動,覺得他——像個英雄!
原以為他是個嚴肅龜毛、不通情理的男人,但偏偏越認識他,就越發覺到他的優點、了解他面冷心熱的內斂。
對他,她甚至還有一種——意亂情迷的感覺。
不、不對,她不應該有這種感覺,他們兩個是全然不同世界的人,除了這三十天,他們不會再有任何牽扯跟交集,她不該讓那種“像是有什么”的情緒繼續猖獗蔓延下去。
突然間,一片片宛若棉絮般的雪花,一點一點從天而降,打斷了她的思緒。
“雪耶下雪了!”她驚喜的嚷了起來。
聶仲璽微微一笑,很難想象她會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又笑又叫。
索性,他將她放在堤岸邊,讓她盡情看個夠。
“我第一次看到雪耶……”她一副感動得想哭的模樣引人發噱。
“盡管看,千萬別客氣!甭欀侪t……副忍笑的表情。
她抬起頭想迎接雪花,視線卻不期然撞進他的眸底。
兩人的視線就像是兩片相互碰撞的雪花,緊.緊的交融在一起,難分彼此。
這一刻,他們都同時感受到那股洶涌的情愫,以及一種動心的感覺,對望的目光中,也都隱隱約約像是明白了什么,但沒有人愿意先開口。
畢竟,驕傲如兩人,誰也不想當那個一廂情愿的傻子啊!
“我——”
唐海音想開口,卻突然被一只壓在唇上的長指阻止。
“別說話!”
他不想破壞這一切!
仰望著他幽深的黑眸,里頭撲朔迷離的情緒,讓唐海音心底泛起一種微妙的悸動。
可能嗎?
在這朝夕相處的短短幾天里,她就突然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他。
是突然嗎?還是她到現在才發現?
原本,她是那樣抗拒、排斥這個徹底固執、龜毛到底的男人,但偏偏她就是喜歡上了他。
雪花灑在他的發上、臉上,像是施了某種神秘的魔法,讓唐海音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回去吧!”
聶仲璽輕不可聞的聲音打破了魔咒。
唐海音點點頭,任由他再次背起她。
緊挨著他的溫暖,她的思緒百轉千回。
“你來找我——是擔心我嗎?”將臉埋進他寬闊溫暖的背,她小心的問了句。
原來,這個問題還始終懸在她心里。
背對著她的身影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嗯!
有猶豫、有保留,但終究,他還是點了點頭。
懸在心上一整夜的疑問,終于有了答案。
她的唇邊悄悄浮起一抹笑,滿足的將臉頰貼上他的背。
心——好暖呵!
***************
在出國第四天,因為唐海音扭傷的腳,聶仲璽特別縮短行程提早返臺。
以因公受傷之名,他特別讓她在家休假幾天,但才兩天,他就發現自己開始心不在焉,而且莫名其妙的想她。
雖然她對自己的工作并沒有太多實質工的幫助,不過,他就是想看見她神采飛揚的身影、也想看她又使了什么小計謀,找機會偷閑打噸。
雖然桌上攤著一疊待處理的文件,但他卻完全心不在焉,腦子里所想的盡是有關她的一切,目光也不時往角落里,一束包裝精致的香水百合飄去。
就老板的道義而言,下屬因公受傷,他確實應該前去探望。
打電話約定時間的當兒,他正從某問合作企業出來,碰巧經過一間花店,在一時莫名其妙的雀躍情緒下,他買了花。
這種花確實很香,買來不到兩個鐘頭,整間辦公室里就全是那股淡雅的香氣。
她會喜歡這種花吧?
花店小姐說,香水百合外表看似狂放耀眼、實際上卻含蓄內斂,他覺得這家極適合她,毫不考慮就買了一束。
他從來不曾送花給女人,那種緊張與不安的心情,就像是第一次準備遞上情書的傻小子。
他干嗎送花給她?雖然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心情卻是雀躍的、期待的。
不由得,他又想起了堤岸邊散步的那個夜晚,以及她緊緊倚靠在背上的溫暖。
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
忙得分身乏術,卻寧愿用六半天的時間來想她,身邊圍繞的女人不計其數,而他卻惟獨只看得見她的好。
老天,他是真的陷落了嗎?
唐海音這女人不但懶散、脾氣壞,還很愛斤斤計較,屈指隨便一數都是缺點,但偏偏,他卻鬼迷心竅似的被她給迷住了。
他騙不了自己,他掛心她、在乎她,心疼她堅強獨立的外表下,那偶爾流露的脆弱。
他一向最討厭的就是美麗的女人,但她卻是惟一的那個例外。
突然間,等著下班后去看她的時間,突然變得好漫長。
好不容易回神,就見也不知道未了多久的林浩宇,正端著一張饒有興味的表情看他。
“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像是要掩飾什么似的,他很快看起那份三個小時沒動過的文件。
“聽說你帶了我家秘書出國去了?”林浩宇一臉興致勃勃!霸趺礃?你中不中意——不,我是說她工作賣不賣力?”發覺說溜了嘴,他趕緊改口。
“還好。”聶仲璽的表情依舊沒有多大波動。
“還好?”怪了,難道唐海音還不夠美?“你不喜歡這一型的?”林浩宇下意識的脫口問道。
“你是什么意思?”
聶仲璽倏然抬起頭,眼神突然銳利起來。
“呃——”發現自己又說錯話了,林浩宇的臉色立刻大變!拔摇⑽业囊馑际钦f,她——不,我——”一時緊張,他結結巴巴的更說不出話來。
“你設計我?”他的目光含怒射向他。
林浩宇急忙搖頭。
“你這么熱心把秘書借給我,是有目的的?”
林浩宇的頭搖得更用力了。
“那么你倒是把事情解釋清楚!”
霎時,林浩宇更加啞口無言。
沒錯,他是設計了他,把唐海音借給他也有目的,但是,他全是一片好意啊!
“我們多年交情,但這并不表示你可以這樣耍著我玩!
林浩宇了解聶仲璽的個性,要不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他恐怕早就被丟出窗外了。
“璽,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是我一時異想天開……”
林浩宇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但是越聽,聶仲璽臉色就越難看。
“……事情就是這樣,你千萬不要胡思亂想,海音什么也不知道,你千萬不要認為她是那種釆釣金龜婿的膚淺女孩——”
看著他越來越陰沉的臉色,林浩宇發現自己是越描越黑,不如不說得好。
“你回去吧,不送了!”
冷冷吐出一句,他別過頭不再看他。
認識這么多年,聶仲璽第一次下逐客令。
林浩宇張著嘴還想再說些什么,但知道他正在氣頭上,恐怕是什么話也聽不進去了,只好暫時先給他一點時間冷靜?
他只希望自己的擅作主張,不會因此而連累了海音才好。
“我改天再來!”
留下一句話,林浩宇靜靜走出辦公室,
站在偌大的辦公室中央,聶仲璽只覺得全身仿佛都空了———被殘酷的真相給掏空了。
他雙手握得死緊,用力得幾乎要捏碎自己的拳。
原來,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陰謀。
一場早有預謀,由浩于沙盤演練,唐海音親自執行的騙局!
她怎么可能會不知情?
依他們兩人的交情,她不會不知道他的計劃,—或者她根本是這個汁劃的主使,就像浩字所說的是想來釣他這個金龜婿!
他不在乎她愛錢如命的個性,但他痛恨這種被沒計的感覺,更恨自己竟然成了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他不得不承認,她欲擒放縱的手段真的很高明,他的心,已被她牢牢掌握了。
如今那心動的感覺,成了更勝十倍的心痛,那些癡望的眼神、那些若有似無的情悻——都是笑話。
他含恨的凌厲目光,霍然投向墻邊。
他跨著大步筆直走向角落,一把拿起那東包裝精致的花,狠狠的、毫不留情的丟進垃圾桶里。
像是也把對她最后的一絲眷戀,一并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