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臺灣的前夕,趙鐸告訴趙云起,他將娶沈璧人的事。趙云起沒反對,但也沒怎么高興就是。直到第二天,他們要登機的前一刻,趙云起提出嚴正的警告,要他們不可以“偷偷結(jié)婚”,得等他暑假回臺灣時,隆重盛大地公開舉辦婚禮才行。當時,趙鐸朗笑答應他,并保證讓他和小桐當“花僮”,他才滿意地對趙鐸和沈璧人說了幾句祝福之言。于是,他們愉快地結(jié)束這趟
探視趙云起的美東行。
今日,已是他們回臺灣的第七天了?Х鹊昊謴蜖I業(yè)后,客人絡(luò)繹不絕、從未間斷,仿佛,沈壁人出國期間,大伙兒累積了不少對咖啡的恩情與想念,一下子全傾巢而出似的,讓沈壁人幾乎忙翻天、累出病!幸而趙鐸分擔了她照料小桐的工作,使她在結(jié)束一天的營業(yè)后,能安心的合眼睡覺,不須再哄女兒上床,倒頭睡自己的便成!
“瞧你,累成這樣……”才踏出浴室,趙鐸看到的便是疲憊地癱在床榻上的沈璧人。
沈璧人翻身側(cè)臥,看著他走過來!焙霉,以前,我要帶小桐、要管店,也沒這么容易累……跟趙先生……交往后,身體明顯嬌弱了……呵……”她噓聲輕笑,暗示他的欲求太旺盛、太頻繁。
她的消遣,讓他扯著唇角淡笑,神情流露寵溺。半晌,他坐上床,手撫摸她略微瘦削的芙頰!拌等,你……”看著她,他若有所思地頓了頓。
“嗯?我怎樣……”沈璧人慵懶地磨蹭他的溫暖大掌,語氣閑散、不經(jīng)心地問。
趙鐸深呼吸一下,然后躺在她身旁,長臂環(huán)住她的嬌軀,唇抵在她額上!拌等,我在想……你……會不會是……懷孕了?”他沉言喃問,一掌貼覆在她肚子。他們歡愛時,從沒避孕,他沒結(jié)扎,璧人應該也沒有,所以他懷疑她容易疲累,可能是有了孩子的關(guān)系?
沈壁人一愣,仰起頸子,美眸迷茫地盯住他。
趙鋒吻吻她的俏鼻,說:“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不是嗎?”
他的表情溫柔、正經(jīng),仿佛認定事情是如此。沈璧人突然笑了起來,打打他的肩頭。“如果真得再生孩子,這回,我會咬你另一肩頭的……呵……呵……”摟住他的脖子,她笑個不停。這男人是不是太敏感了?回來七天,她可能是時差還沒調(diào)過來、可能是還沒適應忙錄的“老板生活”、可能是體內(nèi)“懶蟲”仍眷戀美東的悠閑日子……總之,累的原因很多,但絕對不是……
“不是懷孕……嗎?”
趙鐸摸著她的額,以極低沉的噪音問著。
沈壁人停止笑聲,凝視著他!澳闾舾辛,趙先生……”她話還未說完,他便坐起身,尷尬地背對她。
“……呃……是啊——我想遠了……”他淡淡地哺育。
沈壁人也起身,倚偎在他寬大的背上,柔荑環(huán)抱他的身軀!拔覜]懷孕、沒有孩子,你失望呀!”纖手探入他胸前敞開的衣襟中,輕輕撫著,像是給他的安慰。
“怎么會呢?”趙鐸轉(zhuǎn)身,再次摟她人懷,握著她的手,細細吻著每根蔥白指頭!坝行⊥、有云起,我們有兩個孩子,怎會失望,嗯!我只是尷尬自己想太多……”像個毛頭小子,他笑著暗忖。
沈璧人點點頭,撫著他的下頗,雙眼望進他眸底!爸x謝你……”
趙鐸愣了愣,斜挑唇角,噙著弧意!爸x什么?”他不解了,他們之間,什么事需要如此“嚴肅”道謝?
“謝謝你給小桐不曾有過的‘父愛’……”她的嗓音有些感嘆、有些低啞,漆黑的瞳眸倏然閃出淚光。
趙鐸把她們母女看得比任何事重要,什么都以她們?yōu)榈谝豢剂,要她不感動是很難的!
“璧人,你一向精明,這回竟傻了,嗯!”趙鐸笑了笑,得意地說!澳闼臀覀可愛、黏人,又會撒嬌的女兒,還向我道謝,讓我平白占了一次便宜,嗯?”
聞言,沈璧人眨眨美眸、蹙蹙秀鼻,笑了起來!罢l說小桐送你?”她捶他一下,不以為然地反駁!霸撌悄惆选约骸蛠砦壹遥o我們母女才對吧!趙先生——”
回國后,趙鐸幾乎搬進她家。一個禮拜,有五、六天夜宿于此,其他兩天回淡水,算是例行性巡視,以確定鐘點清潔婦有去打掃別墅,沒讓那幢洋房成為“荒蕪的鬼屋”!所以呀,他們雖未結(jié)婚,但已是‘‘同居”狀態(tài)。
趙鐸干笑兩聲,隨即止住,然后沉聲低喃!拔乙恢币曅⊥橛H女兒,不管她叫不叫我‘爸爸’,都是如此,這事也許早在那年冬夜就注定了,所以才教我又遇上你們……這輩子剩下的時間,我都將給你們母女……”
沈璧人緊緊抱住他!敖裢硪粝聠?”她柔聲問道。
趙鐸吻住她,久久,離開她櫻紅的雙唇,道:“當然!我早放了熱水……等你共浴。”他抱起她,走向浴室。
沈璧人一笑!霸缈创┠悴话埠眯难邸痹挍]說完,全沒入他唇里,她的手忙錄地褪掉彼此上衣,使得兩人在進入浴室時,均已半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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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后鈴哨哨地響,沈璧人從咖啡店內(nèi)沖出,美顏上帶著她從未有過的驚愕神情,看向門邊的“小天使傘架”——
“媽咪……”關(guān)海桐小小的身子蹲在傘架前。
“小桐!你要嚇死媽咪呀!怎么自己跑到外面?”她蹲下身,一把抱住嬌憨地盯著她的女兒。這個小娃兒,幾分鐘前還在店內(nèi),揪著她的衣角跟前跟后,才
一個晃眼兒,竟跑出來蹲在這兒,要不是剛剛進店的客人覺得“不可思議”,向她詢問女兒怎會蹲在門口、沒黏著她?她恐怕還沒發(fā)現(xiàn)身旁的小蘿卜頭消失了咧!
“你怎么跑到外面?被壞人抱走怎么辦?你要嚇死媽咪呀!”這是她第一次對女兒的疏忽,因此反應得有些歇斯底里。
從沒見過母親大聲斥喝的關(guān)海桐倏地害怕得撇唇!皨屵洹瓔屵洹睕]一會兒工夫,她便哭了起來。
沈璧人心頭一頭,這才驚覺自己太激動。她順了順氣,抱著女兒站起身,輕聲呢喃!皼]事了,嗯!別哭哦!沒事了、沒事了,以后不可以自己跑到外面,嗯!媽咪會擔心、會怕怕喲!”纖白玉手拍撫顫抖的小背脊,她吻著女兒柔嫩的頰畔。
“……媽咪……媽咪……小桐要等……趙叔叔……”哇哇地哭聲夾雜委屈的咕噥,關(guān)海桐告訴母親,自己跑出來、蹲在門口的目的。
沈璧人美眸一亮,幡然徹悟:原來女兒是為了等趙鐸呀!
“唉!”她嘆了口氣,額抵磨蹭著女兒的。”你這個小傻瓜!媽咪不是說了,趙叔叔出差去,要兩周才會回來呀!你忘了嗎?媽咪昨天跟你說過的,要兩周趙叔叔才會回來陪你玩……”伸出兩根蔥白長指,強調(diào)“兩周”讓女兒明了。昨天起,趙鐸受邀到巴黎擔任攝影比賽評審,為期兩個禮拜,本來他想帶她們母女同行,但沈璧人不贊成,因為怕誤了他的工作、造成麻煩,所以趙鐸只好獨自出國。
“……是啊,昨天、今天……趙叔叔要來陪小桐……”關(guān)海桐抽泣著,小手將母親的兩根纖指依序折下!白蛱,今天……兩周時……趙叔叔會來……”畢竟是個三歲娃娃,小腦袋瓜對時間的認知仍不成熟,以為“天”跟“周”是等同意義。
沈壁人笑了起來!翱礃幼,媽咪得救你‘過日子’嘍!”女兒單純、天真的童稚邏輯,勾動了內(nèi)心對趙鐸的思念,她其實也希望兩周是兩天,甚至更短;兩小時、兩分鐘……或兩秒。
她想他。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么思念趙鐸。送他到機場時,她還取笑他滿臉依依不舍,看來很蠢!沒想到才過兩天,她竟也感到孤獨、寂寞……
“媽咪……為什么哭哭……”關(guān)海桐吸吸鼻子,小手抹著沈璧人眼眶下方的水光!啊瓔屵淇蘅蕖驗橼w叔叔……不來嗎……”
沈璧人回過神,淡淡笑著!皨屵淇蘅奘且驗樾⊥┎粫^日子’、不懂算時間……”溫熱的掌心撫去女兒臉上淚痕。母女倆為一個男人,相擁而泣,這真是破天荒的景況呀!呵……
沈璧人笑了笑,抱緊女兒親吻一陣后,轉(zhuǎn)身走進
店里,絲毫沒留意到巷口有一輛黑頭轎車正駛向她的店。
難以計算得花多少時間,她才讓女兒明白“日子”的概念。剛開始,她簡單地告訴女兒,睡覺、醒來就是一天,趙叔叔要回來還得睡、醒十二次!女兒聽了,眼睛一亮,很是明白地猛點頭。她也滿意女兒的“冰雪聰明”、一點就通,可后來她發(fā)現(xiàn)女兒午睡時,每閉眼五分鐘就張眸看著她,完全沒入眠,直到第五十五分鐘,女兒又睜眼——
“哎呀!小丫頭,怎么搞的?今天不好好睡嗯?”她終于哄女兒哄得不耐煩了!拔绮蜎]吃飽呀,不好好午睡,晚上又作噩夢,媽咪可不管你喲!”將女兒從搖籃床中抱起,懲罰性地拍兩下幼嫩的圓巧小臀。
“媽咪、媽咪,小桐……還要睡一次……”關(guān)海桐蠕動著身軀,嘟嘟嚷嚷地叫著。
“……還要‘睡一次’?!”低喃,精明的腦袋轉(zhuǎn)了轉(zhuǎn),美眸翻白!靶⊙绢^,你還是不懂得‘過日子’嗯?”
“……懂!小桐知道……媽咪教了,小桐懂……剛剛已經(jīng)睡十一次……只要再一次……趙叔叔就會來陪小桐……”嬌軟的童音甜甜縈繞,關(guān)海桐蹬著圓嘟嘟的白替腳趾,點在搖籃邊緣,直想脫離母親的摟抱,回籃里睡完“最后一次”。
沈璧人無奈地淡笑,抱著女兒遠離搖籃床!皨屵鋼Q個說法好了,”美眸盯著女兒困惑的小臉,她想了想,道:“是太陽公公睡醒十二次、媽咪睡醒十二次……”
“啊——那要……好久……”關(guān)海桐叫了起來,咬咬小唇,仿佛苦惱!耙枚鄠明天……好多個明天……”
沈璧人點頭,笑道:“要十二個明天,趙叔叔才會回來看你喲!懂嗎?”
關(guān)海桐失望地點頭,像只無尾熊般攀緊母親,恍若在尋求安慰。因為,她真的以為只要完成“往后一睡”,趙叔叔就會呶地變出來呢!
沈璧人吻吻女兒嫩頰。她知道孩子的小心靈正失望,不過沒啥要緊——這份感受,會讓女兒與趙鐸重聚時,更添甜蜜溫馨!
唉!也許,短暫分離,情感能更緊密,愛更深、情愈濃,未嘗不是好事!呵……
沈璧人輕笑,自我安慰地想著。半晌——
“沈姐,有客人找你!”吧臺的工讀生,突然將頭探至植物屏風后方,看看沉璧人母女!吧蚪,客人找你。華貴派美婦哦……那個客人!”工讀生壓低嗓音重復,豎著拇指,指指肩后方,描述客人的樣貌。
華貴派美婦?!沈璧人挑眉,抿直雙唇!澳銈冄,
工作不好好做,凈給客人取不正經(jīng)、好笑的外號!”走向工讀生,屈起食指敲一下那顆探進來的頭,她輕聲訓斥。什么“華貴派”美婦?還絲襪咧!華貴?!
工讀生縮縮脖子,無辜地呢喃!澳桥恕娴馁F氣嘛!”
沈璧人抱著女兒,繞出屏風,來到外側(cè)的吧臺。眸光迅速一掃,她馬上知道,那個要找她的“華貴派婦人”就坐在靠窗的位子。
她定定地看著那抹熟悉的背影,不消看正面,她即可認出那人是她多年未見的母親,也就是小桐的外婆!不曉得母親來干么?斷絕關(guān)系那么久了,怎么突然來找她?
要見她嗎?沈璧人出神考慮著,是否要見母親這一面。
“喏,就是那邊的客人要找沈姐的,我沒騙你吧,那位客人夠華貴,對不對?”工讀生湊近沈壁人耳邊,手指向客席,嘰嘰咕咕地說著!澳莻客人呀……”
客人!是呀!好歹來者是客,而且指名要見她沈壁人,既是老板,當然不得怠慢客人嘛!還是招呼招呼吧!
“好了好了,沈姐知道了。幫沈姐泡杯咖啡過來,嗯?”沈壁人阻斷工讀生的叨念,抱著女兒欲轉(zhuǎn)出吧枯。“對了!順便幫我女兒裝瓶果汁……”再吩咐后,她才走向客席。
氣氛有點僵凝,沈壁人站在走道上,手掌下意識地輕拍女兒的肩背,眼睛則是盯著正高雅啜飲咖啡的母親。
“好久不見了,璧兒!”沈母單芬堤輕輕放下咖啡杯,抬眼看著女兒沈璧人。
“不認得我嗎?怎么不坐下?”
沈璧人霹出微笑,坐人母親對面的沙發(fā)。“媽媽一點都沒變,我怎會不認得呢!彼行┏爸S地說。她的母親單芬堤是個矜貴、驕傲的女人,水遠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上流階層出身的自滿,讓母親從不接觸“平民”之流,母親驕矜得像個王公貴族,強烈的階級觀念也使得母親反對她和關(guān)絕的婚事,所以當初,她才會反抗父母,私奔寓家。
“孩子多大了?”單芬堤冷淡地出聲,眸光睇了關(guān)海桐一眼,是非常鄙視的眼神。
“媽咪……”天性怕生膽小的關(guān)海桐,被“外婆”不友善的態(tài)度嚇得直往沈璧人懷里躲。
“別害怕呀,”沈璧人拍了拍女兒背部。“那是‘外婆’喲!媽咪的媽媽哦!”她輕聲地在女兒耳畔呢喃。
關(guān)海桐瞪著大眼,看看母親,又偷覷單芬堤。
“哼!模樣倒像你,就那氣質(zhì)差,該是像她父親吧!”單芬堤不屑地冷嗤。
關(guān)海桐聽不懂大人的挑剔話語,卻能感受到“外婆”不喜歡她,而且她也害怕外婆兇兇的表情,所以她又將小臉埋回母親懷里。
單芬堤執(zhí)起杯子,又飲了——口咖啡,道:“看來有兩、三歲了吧!怎么還像個奶娃,怯生生的,啥也不懂?當年你這年紀,已落落大方地在親戚眾人面前演奏鋼琴……”
“媽媽今天來只為了說我小時候的事嗎?”沈璧人挑眉,抬眼凝視單芬堤,語氣不悅地打斷她未完的話!靶⊥┦俏业呐畠,希望媽媽別在我面前對這孩子評頭論足!”
單芬堤一陣難堪,眼光轉(zhuǎn)為嚴厲!爱敵酰阋犖液湍惆职值,現(xiàn)在也不會守寡!瞧瞧你這個樣兒,帶個孩子,年紀輕輕就像個黃臉婆,青春年華全給糟蹋了……”她很生氣,開始翻舊帳,但上層階級的教養(yǎng)使她在罵人時,仍是高雅自抑、不曾破口吼叫!澳氵@樣也像我女兒嗎?沈家干金的風范,你全給忘了……”
“夠了!我早不是沈家的女兒!”沈璧人皺眉,冷聲斥喝!澳銈円爸S、要譏誚、想罵的惡話毒言,早在關(guān)絕還在時,就說盡了,別再重嚼舌根給我女兒聽,而且當年爸已與我斷絕關(guān)系,我便不是什么沈家千金,我只是我女兒的母親!”擁緊女兒,她不再客氣的站起身,準備離去。人的價值認知一有不同,連談話都教人不愉快,一字一句也無法多聊!
“你爸爸病了,念著要見你,有時間的話,回來看看他,好歹我們也養(yǎng)了你二十幾年,總有個情分在吧!”單芬堤嗓音平穩(wěn)地說。站了起來,與沈璧人對視一會兒,神色嚴肅!啊铱催@樣吧,后天早上,我派車過來接你,這娃兒就托人帶吧,你爸爸不會想見這孩子的!”強勢的下了決定后,不等沈璧人回答,她掉轉(zhuǎn)頭,離開沙發(fā)座,迅速高雅地走向門口。
沈璧人合眸兩秒,忍著想發(fā)火的沖動,坐回沙發(fā)上。
“媽咪……外婆壞壞,對不對?”關(guān)海桐咬咬唇瓣,小手抓著母親的肩。
沈璧人張眸,看著女兒委屈的小臉!皣樀叫⊥┝?”在她母親眼中,孩子就像個玩意兒,永遠是用來比較、體面家族的,小桐畏生膽小,想必母親視她為無物,惡劣、尖銳的眼神,一定看得女兒心里驚駭懼怕!
“嗯……”關(guān)海桐點點頭!巴馄艃磧础皇菋屵涞膵屵洹彼剜。在她的小腦袋瓜里,被叫作“媽”的人,都該是同她母親一樣親切溫柔……
沈璧人笑了笑,揉揉女兒的頭!巴馄乓恢笔悄菢,你別怕嗯,有媽咪在,沒人敢欺侮小桐的……”
后天,要真有車來接她,她定帶著女兒同行,否則就算父親病再重,她也不會回去!何況,父親身體一向健朗,怎可能生啥病,就怕母親又在算計什么丁?
“唉——沈姐,那個‘軍閥情婦’走嘍?!”男工讀生阿圖端來咖啡和果汁。
沈璧人挑眉看他,不解地問:“什么‘軍閥情婦’?”這家伙是她店里惟一的男工讀生,性情活似三姑六婆,也許不久后,她會受不了他的長舌而開除他呢!
“就剛剛來店里、同樣坐這位子的女人!那女人梳包頭、穿鑲邊緞質(zhì)黑旗袍、妝畫得精美,高雅又驕傲得很,活像民初時期,得寵的軍閥姨太呀!”阿圖將托盤放下,比手劃腳地描述單芬堤的形象!拔也琶Α露,竟沒瞧見她離開,唉!真可惜耶!沈姐,我跟你說喔,那女人……可是店里難得一見的客人類型咧!她呀……”
“可以了,你住嘴吧!”沈璧人舉手打斷他!澳莻‘得寵的軍閥姨太’……又或‘情婦’,是我媽媽,懂嗎?”她若有似無地挑唇——真的好笑,母親被這么形容,呵!
“喝!什……么?!”阿圖冷抽了口氣。這下糟了,他竟冒犯了沈姐的娘,這次……肯定得回家吃自己了!
“你呀,話少說、工作多做點!”伸手拉拉他一頭辮子發(fā),沈璧人輕聲怒斥!笆莻男孩子,還長舌多話,你跟洗衣店少年同掛是不?”
“哎哎!沈姐別拉,這可是真發(fā),會疼的!”痛叫兩聲,他扯回自己的發(fā)!皩Σ黄,沈姐,小的以后不多話就是,您大人大量,可別開除我!闭Z畢,他快速鞠躬幾次,而后逃離,一點都不想聽到沈璧人口出“開除”之語。
沈璧人笑了出來,看著他逃之夭夭的蠢樣,心情少說愉快一半,對于母親的安排,她會接受,就當回家,“省親”,也讓他們好好認識外孫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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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駛上山間的林蔭大道,一幕幕熟悉的景致很快地被丟在身后,路曲蜒至山頂?shù)纳蚣掖笳@兒只是臺北市郊區(qū),但沈璧人卻覺得它像冷城孤都,沒啥溫馨的感受?赡苁翘脹]回家吧……
“小姐,您多年沒回來,這回就不能順著夫人的意嗎?”司機在車子將接近沈宅時,仍不死心地勸她!澳堑脦е⒆訂?如果您愿意……小的送您回宅里,再璽返,將您的女兒載回咖啡店,可好?”
“不好——”沈璧人拖長尾音,明確拒絕。“我女兒得跟著我,我到哪兒、她便在哪兒!”
司機顯得為難極了。“唉!小的是怕……待會兒夫
人生氣……雞犬不寧……”
沈璧人淡笑!拔遗畠旱摹D浮辉冢闳羲退乜Х瑞^,才會雞犬不寧、掀翻屋頂哩!”趙鐸不在,女兒只黏她一人,母親要她來,就得讓小桐同行,她才懶得理會母親的脾氣,肯來這一趟,她已算給足父母面子了!
何況,她知道,父親病了,不過是個借口,母親這回肯定在玩花樣。今天來,是要拆招的,若不,她往后可能會飽受騷擾!當初,她就是當機立斷,決心私奔,讓父母一氣之下給斷絕親子關(guān)系,才擁有不被干擾的生活,然而多年后的今日,真不曉得他們找她于么?!
總之,肯定不是好事!
眸光移向車窗外,幽幽沉思,心里對自己又一次口丁囑,不管要面對什么,至少她不能讓懷里的女兒受到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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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宅的客廳里,兩對年近花甲的夫婦和一位看來三十出頭的男人,正愉快地喝茶、聊天。
母親準備這等陣仗,派人接她來,她是白癡都曉得,這狀況叫“相親”!
哼!怪不得小桐不能來!
沈璧人抱著正熟睡的關(guān)海桐,站在客廳的玻璃拱門外,等待管家向父母通報。
她看著玻璃門內(nèi),管家在母親耳邊低語幾句,母親馬上轉(zhuǎn)頭看向她,而后,包括父親等其他人也順著母親的視線凝望她,沒多久,母親起身朝門口走來。
管家拉開隔門,母親優(yōu)雅高貴地站在她面前。
“我告訴過你,這娃兒托人帶,你忘了嗎?”單芬堤冷著嗓音,目光嫌惡地瞅著關(guān)海桐。
對于母親的眼神,沈璧人毫不以為意,只是將女兒擁得更緊,淡淡地答道:“保母出國了,她只跟我!蔽俏桥畠旱乃,她抬頭看著單芬堤。
“笑話!一個保母跟人家出什么國!你就是只會縱容下人!”女兒一副挑釁地親吻那娃娃,實在教她生氣,忍不住話語更刻薄了。
沈璧人呼了聲氣!皨寢屧趺催@樣說呢,我不過是善體人意呵!”笑了笑,心想,趙鐸要是知道媽媽這么指責他“不敬業(yè)”、不盡“保母之責”,會作何感想呢?!呵,真是有趣!
“這些年,你倒是學會了耍嘴皮、找借口……”
“媽媽也借口‘爸爸病了,要見我’,讓人把我強帶過來,不是嗎?”語氣柔軟地打斷母親的話,她笑笑,嫻雅的美顏面向母親身后的玻璃門!鞍趾芎寐,看不出生病呀!”
單芬堤臉龐一陣青紅交雜!翱傊,你先把孩子交給管家!跟我進客廳!”語畢,她一把搶過沈璧人懷里的關(guān)海桐,塞住管家身上,命令道,“把這娃兒帶下去!”她第一次抱外孫女,但卻短暫、粗魯,沒半點外祖母該有的和藹慈祥,使得關(guān)海桐驚醒,并嗚咽起來。
“媽!你夠了沒!”沈璧人低斥!澳氵@樣會嚇壞我女兒!”伸手向管家,想抱回女兒。
單芬堤一個眼色,管家隨即帶走低泣的關(guān)海桐。
“你要管家?guī)ツ膬?”沈璧人不再好臉色,轉(zhuǎn)身便要追管家。
單芬堤拉住她,耳提面命地道;“我和你爸爸費心安排今天的事,你可別想用那娃兒來阻礙!鳖D頓語氣,睇了眼女兒不好的神色!胺判模芗視樟虾媚峭迌,你順我們的意和對方聊聊、認識認識,很快便能見那娃兒,要不……”
“要不什么?”沈璧人惱怒起來!耙痪筒蛔屛以僖娕畠菏遣?你到底夠了沒,一口一聲‘娃兒’!你當她什么?她是我女兒,叫關(guān)海桐!如果你還當我是沈家女兒,她就是你的外孫女……”
“我沒當那娃兒是孫女!你能明白最好,今天你要不聽我的,就別想要回那娃兒!”單芬堤沉著聲說狠話!翱腿藖砗芫昧耍R上跟我進去!”盡管女兒一身便裝不太體面,但對方已來了一段時間,實在不好讓他們再等,何況她單芬堤所生的女兒,早是絕色,就這么見客也無妨!
母親的狠話教她心悸了下,她是擔心見不到女兒,但更擔心女兒因懼生而大肆吵鬧、鬼哭神號地,惹怒管家或沒耐心的人,而討了一頓打……于是,她妥協(xié)了——
“這次我聽你的,但如果我女兒有受到任何傷害,我不會善罷甘休的!”她開口警告母親。
單芬堤一凜,咬牙道:“待會兒,就別給我說這類沒教養(yǎng)的話!否則,那娃兒……”
沈璧人倏地轉(zhuǎn)身,主動推開門,走進客廳。
單芬堤露出笑靨。原本擔心女兒帶那娃兒來會礙事,沒想到,倒也成了她要脅女兒合作的工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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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小的狀況;前不久,她才答應趙鐸的求婚,這會兒,竟與另一個男人“相親”!
沈璧人一臉閑適,縹緲淡笑,靜靜聆聽相親對象說話,完全不給任何回應。
她的母親使著眼色、父親繃著臉僵笑,兩人很不滿意她的表現(xiàn)。天曉得,她也不想在這兒浪費時間,他們早知如此,何必強留她?
“聽伯父、伯母說你是念心理學的……”
相親對象字句清晰地說著話,想引起她的注意,但話語全沒人她腦海,倒像輕風拂耳,呼呼一陣,然后消失,沒意義且短暫,她的心思早飄得遠……
“璧兒,”沈巖即沈璧人之父,在這場合中,首度對女兒開口!翱∏镌趩柲阍,你發(fā)什么呆,還不回答他!”
沈璧人回神,看了父親一眼,才注視相親對象。
她的相親對象名喚戈俊秋,英俊挺拔、人中龍鳳,就外表與家世而言,他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優(yōu)異之選。但之于她沈璧人,這等良秀青年才俊卻顯多余……
“沈小姐學心理學、從事幼兒教育的工作,非常合適……”戈家兩老喃喃地討論起來。
沈璧人愣了愣。什么“幼兒教育”?她聽糊涂了,正想開口,單芬堤便附和戈家兩老。
“是呀!”她優(yōu)雅地笑著。“璧兒就是會帶小孩,她拿手的就是兒童心理學,以后是個好媽媽呢!”
沈璧人眉一挑,半瞇星眸瞅著母親,這才明白,原來在她發(fā)愣時,母親已將她抱著小桐站在玻璃門外的景象,對戈家三口作了解釋,相當合理的解釋,但,是天大的謊話——
“……像剛剛那娃兒,說什么父母出國,非得托我家璧兒帶,呵……這孩子就是有耐心和愛心……”單芬堤眉開眼笑地說著,從未勞動過的白皙玉手破天荒地拍了拍女兒交握的雙手。
“呵……呵……”不同頻率的笑聲四起,他們贊許著沈璧人的嫻熟、溫柔,沉璧人聽得刺耳,但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笑的是父母的虛假與愚蠢,總之,這一干人實在可笑得很!而她,實在沒時間陪他們演戲!
“對不起!彼酒鹕恚屗腥酥棺⌒,全詫異地抬頭瞧她。
單芬堤皺眉,伸手拉她,似在警告!拌祪海惺隆
“我現(xiàn)在就想說!”先一步打斷母親的話,她看著父母和戈家三口,笑了笑。
“各位別那么嚴肅!我只是想表達點自己的意見……”
“璧兒!你的事待會兒……”沈巖和單芬堤有默契地同聲開口,但沈璧人不給他們?nèi)魏尾逶挋C會——
“爸、媽,你們要我回來認識戈先生,不該讓他了解我的狀況嗎?’她非常不喜歡母親把她的女兒說成別人的孩子,也不想讓這場無結(jié)果、沒意義的相親繼續(xù)下去,索性將自己的“家庭情況”全說出來。
“戈伯父、戈伯母,還有戈先生,”她將視線集中于三位客人身上,不再理會一旁隱隱發(fā)怒的父母。“剛剛我抱在懷里的孩子是我女兒。大學一畢業(yè),我不顧父母反對便私奔、結(jié)婚,孩子還沒出生,丈夫就死了……”
“沈璧人!你說夠了!”沈巖怒聲斥罵,大掌拍桌發(fā)出劇響,氣氛全被搞得僵凝。
沈壁人撇撇唇,道:“夠了,說這些就可以了!”隨后,她轉(zhuǎn)身離開客廳,欲尋回女兒。
接下來的事,不消她管!這相親殘局就由她那對凡事一意孤行、喜歡控管孩子的父母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