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聯(lián):天有不測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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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批:世事難料
洛陽城司徒王府
今兒個便是吉祥公主龍君瑋初來乍到司徒王府的日子。至于婚禮,十天前便已先在長安城完成。
那天,司徒竣是易容成代娶新郎倌“長安銷第一才子”皇甫逍遙,代替“臥病”在洛陽城的自個兒和龍君瑋拜堂成親。
婚禮就如他所預期般熱鬧非凡,且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依然大失所望,沒能找著縫隙拆穿他,只能眼睜睜看他以皇甫逍遙的身分,出盡鋒頭地代娶龍君瑋。
今晚,在爹娘的堅持下,他和龍君瑋將會有形式上的洞房花燭夜。為免麻煩,他便順了兩位老人家的心愿,做做樣子。
反正在這司徒王府里,他的身分是病入膏肓的小王爺司徒竣,所以他毋須出席爹娘為他的沖喜娘子所張羅的喜宴,只消舒舒服服的待在洞房里呼呼大睡一夜便成,十分輕松自在。
他就想著今晚的洞房花燭夜好生“調(diào)教”他的沖喜娘子,教她對他的重病深信不疑,順便給她個下馬威以收一勞永逸之效。
如此一來,今后他便不需再花費太多心思應付這個才智有限的吉祥公主。
然,司徒忠夫婦自早上等到中午,再由中午等到如今已華燈初上,前來道賀的賓客皆已入席,依然未見龍君瑋的人影。
“該不會是在路上給什么事?lián)鷶R了吧?”司徒夫人憂心的叨念不休。
“娘,你就別瞎操心了,方才二哥也出去瞧瞧了,我想二哥應該很快便會找著那吉祥公主,將她帶回府哪來才是。”排行老三的司徒昭體貼的安撫娘親。
“娘也是這么想!苯o兒子一說,司徒夫人稍事寬心了些。
“好了啦!娘就先到前廳去會爹,和爹一齊招呼賓客吧!我先進去看看大哥的情形,待會兒也到門外瞧瞧去,只要等著吉祥公主,就立即將她帶到大廳去,這總行了吧?”
司徒夫人這才聽了兒子的話,到前廳和王爺相會,招呼賓客去。
司徒昭也跟著前往新房去給大哥司徒竣捎個信兒:
“那女的還沒到?”司徒昭方踏進新房,躺在床上逍遙的司徒竣便料事如神的搶先道。
“嗯!爹娘等得好心急,二哥稍早也出去找人了!彼就秸堰是稍微提了一下眼前的狀況,“大哥,你看這是怎么回事?”
“八成是那笨女人迷了路罷了,不必大驚小怪。”司徒竣自信滿滿的斷言。
司徒昭卻有不同的看法,小聲的道:
“那女的該不會是臨陣脫逃,不肯嫁進咱們府邸來沖喜吧?”
“不可能。都已經(jīng)當著皇上和太皇太后的面拜堂完婚了,那女的再笨也不敢不來。畢竟她身負沖喜的重責大任,敢不來完成圣囑便是違抗圣意,這可是不給皇上面子的滔天罪行。那女的不會以身試法的。就算她真的笨成那般無可救藥,龍家人也不會認她為所欲為,說什么也會把她押到咱們王府來完成沖喜的使命!彼就娇㈩^頭是道的分析。
司徒昭聞言,心頭陰霾一掃而空,對自家兄長更加崇拜:
“大哥果然有見識,怪不得皇上和太皇太后拿你沒轍。”
“好說!彼就娇P揚眉,神情之間盡是志得意滿。
兄弟倆正樂著,前廳傳來了吵雜的喧鬧聲,司徒竣當下斷言:
“想必是那女人來了,你快去瞧瞧,別忘了有事就給為兄的捎個信兒!
“知道了。”
司徒昭前腳才走,司徒竣便又舒舒服服的躺回了床——繼續(xù)看他的《金玉梅》第五輯。
這《金玉梅》是時下盛行的淫書,文圖并茂,無論是用字這詞或者繪畫構(gòu)圖,皆屬上乘之作,即使是一流的文人雅士也少有如此功力、實屬難得,所以他才會英雄相惜的對《金玉梅》這部淫書情有獨鐘。
※ ※ ※
司徒昭趕至賓客滿堂的前廳時,正好撞見龍君瑋進門來,他的二哥則是氣喘吁吁的緊迫在后頭進門,手里還捧著頂鳳冠。
龍君瑋一身大紅的新娘嫁服,上頭還穿戴著鮮麗的霞被,儀態(tài)萬千的逕走到前頭,橫擋在司徒忠夫婦面前,對著滿堂賓客福了福身子,拉開嗓門朗聲的道:
“感謝諸位貴客特地前來為妾身和夫君祝賀,妾身感激不盡,這廂便妻代夫職,在此以水酒三杯,向諸位貴賓致謝。”,
才說著便一派理所當然的自個兒斟了三杯酒,當著眾目暌暌之下一飲而盡,后又落落大方的笑道:“大家別客氣,盡管盡興地進膳飲酒,不必拘禮!
話落,她便端著三壺酒和一只酒糟,像只耀眼亮麗的彩蝶,蓮步輕移的穿梭在滿堂賓客之間,一下子敬酒、一下子和賓客暢所欲言,緊緊地抓住了所有在場賓客傾慕贊嘆的目光,成了晚宴里唯一的主角。
被冷落一旁的司徒忠夫婦和司徒衍、司徒昭兄弟面對此情此景,皆錯愕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這就是司徒竣所謂的:端莊溫婉、知書達禮的美賢妻!?
自從龍君瑋踏進大廳后,是晚的喜宴使全由她主導招呼,完全毋需司徒忠夫婦出面。
他們老夫老妻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坐在自個兒的位置上,閑閑沒事的進膳。
本來該負責向賓客敬酒的司徒衍、司徒昭兩兄弟,因為該做的全給龍君瑋包辦了,所以也只有閑在一邊納涼的份,索性也坐下來,安安靜靜的和爹娘共進晚膳,樂得輕松在。
※ ※ ※
兩個弟弟自稍早捎來龍君瑋已進門的信兒后,整夜下來便不曾再捎來任何消息,害司徒竣悶得發(fā)慌。
罷了!沒捎信兒送來就表示一切都在爹娘和兩個弟弟的掌握之中,他就自個兒打發(fā)無聊的時間吧!
算算時間,再要不了半個時辰,晚宴便會結(jié)束,他的沖喜娘子就會被送進洞房來,到時他就不會無聊了。
怎奈事情未如預料,他在洞房里一直待到夜深人靜,依然不見龍君瑋進新房來。
這是怎么回事?他從沒聽過新婚夫君獨守空閨,新婚娘子遲遲未進洞房的荒唐事,沒想到居然發(fā)生在已身上。
司徒竣正想偷偷溜出瞧瞧時,突然一股濃郁的酒味自門外飄逸入室,少頃,腳步聲跟著由遠而近的揚起。
來了!
司徒竣精神為之一振,趕緊躺回床上裝病,等著給進門來的龍君瑋下馬威。
砰——咚——!
新房房門被猛力推開,身著大紅嫁衣的龍君瑋雙頰微醺,步伐卻極為穩(wěn)定的翩然入室,逕走近床邊,對著方要開口的司徒竣搶白道:
“夫君,妾身進房來了,F(xiàn)下夜已深,咱們還是早點兒歇著,趕明兒起床再聊!闭f罷便蜷起雙腳上了床,屁股用力一頂,硬是把司徒竣往墻邊推擠了過去,給自己要著了不算小的床位,香軀一倒,便側(cè)著身子面朝外頭酣然入睡。
給擠得貼著壁的司徒竣,好不容易翻過身,若非為了佯裝病弱體虛,他才不會如此蹩腳。方要出聲教訓不知分寸的新婚娘子,赫然發(fā)現(xiàn)龍君瑋早已夢周公去,只留下滿身酒氣和他為伴。
司徒竣簡直啼笑皆非。
酒醉的新嫁娘與獨坐未眠的新郎倌,這像話嗎?
皇上賜他這個沖喜娘子,是要她帶來“喜氣”而不是“酒氣”哪!
低凝酣然沉睡的龍君瑋一眼,司徒竣不禁暗嘆一氣。
罷了!就明兒再好生教訓這女人吧!之后,他也躺平了身子,決定好好睡一覺,養(yǎng)足精神,明兒個好調(diào)教這醉酒娘子。
他不會笨到和一個喝醉酒的女人論理,那只會徒勞無功,所以今夜才會決定先放她一馬。
翌日清晨,天色尚處于濃霧籠罩的朦朧之中,睡得正香甜的司徒竣,突地被一聲駭人的春雷給嚇醒了過來。
“夫君,早,該起床鍛煉身子了!痹瓉砟锹暰揄懖皇谴豪祝驱埦|對他附耳大吼。
司徒竣很想破口大罵,但回心一忖,他現(xiàn)下的身分是病入膏肓的東陵小王爺司徒竣,哪來的氣力罵人?只好硬生吞下已到嘴邊的怒氣,佯咳數(shù)聲、氣若游絲的問:
“原來是娘子,天色未亮,娘子何故如此早起?”敢情這是她開始對付他的第一步?很好,他就陪她玩玩。
龍君瑋精力旺盛,一點兒宿醉之象也沒的朗聲笑道:
“妾身方才不就說了?咱們該起床鍛鏈身子了!
祖奶奶說過,若這病號新婚一年內(nèi)便翹辮子,她就得再嫁。為了不讓此等慘事發(fā)生,她早就計劃要當,從新婚第一天便開始好生鍛煉這病號,以確保這病號能拖個一年再掛掉。
“鍛煉身子?誰的身子?”司徒竣又是一連串的佯咳。
“當然是夫君你的身子了!饼埦|理所當然的直言,順手將上的外衣給司徒竣披上,冷不防的猛力拖他下床,“好了,別再窮磨菇了,咱們快到中庭的習武場去運氣練功!
司徒竣礙于裝病不能抵抗,結(jié)果硬是給龍君瑋扯下了床,心中氣極的他,按捺住滿腔怒火,佯作一氣不接下氣的說:
“娘子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我的身子實在沒法挨得住這番折騰,還是請娘子侍候我躺回床上歇著罷!痹瓉磉@才智不足的笨女人打的是這等主意,真是太愚昧了。
龍君瑋早就知道司徒竣會拒絕,一點也不氣餒——久病不起的病號都是這樣子的,所以她早準備好應對之策,溫柔體貼的笑言:
“夫君先別急著下結(jié)論,妾身早想到夫君長年臥病于床,身子必是孱弱不堪、不良于行,所以特別為夫君打造了助行工具。”
說著,她便回眸拉開嗓門對著房門大聲吆喝道:
“二弟、三弟,別杵在廊上打盹兒,快把那助行工具給搬進房里來!
“知道了!”被迫等在門外的司徒衍和司徒昭有氣無力的應聲。
正當司徒竣納悶的當兒,只見司徒衍和司徒昭步履踉蹌,猛打著呵欠將一座木制輪椅給抬進了門。
“這是在干什么?”司徒竣一見著那木制輪椅心中便有了譜,但還是按兵不動的輕問。
龍君瑋有問必答,宣布:
“這就是妾身方才說的,妾身特地為夫君制造的助行工具,如此一來,夫君不必自己步行便能到外頭去了。”昨兒個,她就是為了運送這座笨重的輪椅才會耽擱了行程,姍姍來遲。
“等……”
司徒竣方要出聲阻止她,龍君瑋已再度拉開嗓門對互靠著彼此打盹兒的司徒衍和司徒昭大聲吆喝:
“二弟,三弟,你們別又在那兒偷打盹兒,還不快上前攙扶你們兄長,將他安置于這輪椅上?”
“知道了!”司徒衍和司徒昭應聲合作無間地把床上的司徒竣給架上了輪椅坐定,完全無視自家兄長頻頻以眼神示意他們住手的暗號。
他們是存心的。
昨兒個,他們兄弟倆舍命陪著千杯不醉的龍君瑋喝酒,喝得東倒西歪。然,今兒個清晨,宿醉末褪便又被龍君瑋給硬生生地拖出溫暖舒適的被窩,拖著極度不適的身子去搬這座笨重得折騰死人的木制輪椅,搞得更加不適。
而這一連串的倒楣事兒全是拜司徒竣所賜,他們自然不會放著他在一邊納涼,所以才會全力幫龍君瑋賣命,打算也教自家兄長親自嘗嘗個中滋味。
在司徒竣尚未重新掌握狀況之前,龍君瑋已經(jīng)又對司徒衍和司徒昭發(fā)出一道命令:
“好了,現(xiàn)在幫我把你們兄長給推到中庭的習武場去。”
“知道了。”司徒衍和司徒昭又應聲照辦。
這兩個叛徒,至此,司徒竣已然確定,自家兄弟擺明是偏幫著龍君瑋,所以他只能孤軍奮斗。
然,“病弱”的他,除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動之以口外,實在也不好有更多的動作,否則怕會露出破綻,所以只好一面佯咳、一面細聲問道:
“娘子,就算你為我的身子著想想讓我練練身子,也不該在這一大清早把我喚醒,難道娘子不知森寒的晨霧對孱弱體虛的病人是很不好的?”所以說笨就是笨。但,沒常識是她自個兒的事,卻無端連累他跟著倒楣,嘖!
龍君瑋大不以為然的抒發(fā)自己獨到的見解:
“夫君的說法是一般凡夫俗子沒見識的愚昧之見,根據(jù)妾身多年的鉆研發(fā)現(xiàn),愈是病弱之人就愈該早起鍛煉身子,這樣才能強健體魄。你瞧瞧鄉(xiāng)下的農(nóng)夫們不都是雞鳴便起床下田耕作去。結(jié)果呢?你看看那些農(nóng)夫不都個個身強體壯的嗎?再者,晉朝有位名叫祖狄的人,也是以‘聞雞起舞’之法來練身。所以妾身才偶發(fā)靈感,想出了這套‘聞雞起武’的鍛煉方法來。夫君只管把心情放輕松,妾身一定會把你鍛煉得身強體健,不久的將來,夫君就不必老是臥病于床了。”
一旁的司徒衍和司徒昭聞言,險些當下笑場,憋笑憋得快得內(nèi)傷。
看來這個吉祥公主和他們預想的不太一樣,大哥怕是遇上對手了!
難得遇著能和他們聰慧過人的大哥較勁的角色,所以司徒衍和司徒昭當下有了默契:決定袖手旁觀、隔岸觀虎斗,看看究竟是他們大哥棋高一著,還是新進門的大嫂略勝一籌。
司徒竣已讀透自家兄弟的心思,心中氣極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忿忿不平的暗咒:
這兩個吃里扒外的東西,居然陣前倒戈!沒關(guān)系,不須他們幫助,他一樣可以治得了這囂張狂妄的笨女人。
分明是她沒常識,居然還反過來說他沒見簿、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現(xiàn)下,他就會讓這笨女人知道他的厲害。
但聞司徒竣又猛咳了數(shù)聲,且一次比一次咳得厲害,存心嚇壞龍君瑋,好讓她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龍君瑋見司徒竣咳得厲害,果然極為擔心的問:
“夫君,你要不要緊?”
司徒竣等的就是她這句話,連忙氣喘吁吁、狀甚痛苦的道:
“我恐怕不太好,還是快送我回房里歇著吧……咳、咳……”話未斂口,又是一陣猛咳。
怎么樣,怕了吧?看你自作聰明的干了什么好事。
司徒竣暗地得意的竊笑不止。要對付這個笨女人實在是易如反掌哪!
然,龍君瑋并不若司徒竣預料般,趕緊將他送回房里去,而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盯著猛咳不止的他瞧。
嚇呆了不成?司徒竣見龍君瑋毫無動靜,認定她是見他猛咳不止而給嚇著了,所以好心的再一次出聲提醒她:
“娘子,你別呆愣在那兒,快將我推回房里去……咳咳……”為了促使她早早行動,他咳得又更夸張些。
可龍君瑋還是沒有進一步行動,依然不言不語的盯著他猛瞧。司徒竣見狀為之氣結(jié)。
這女人簡直蠢得可以!早知她這么容易嚇壞,他就不該把她嚇得太過厲害,F(xiàn)下可好了,把她給嚇得呆若木雞,反而害他得繼續(xù)猛咳不止,咳得好生累人。
兩個弟弟偏偏又站在一旁看好戲,不肯幫他解圍。該死的叛徒……
在龍君瑋還無動靜之下,司徒竣為了不露出馬腳,只好繼續(xù)猛咳不止,為求逼真、合乎常理,還得愈咳愈駭人,咳得他都快真?zhèn)兒得了肺病。
約莫一刻鐘后,他著實咳累了,于是便順勢佯作昏厥不醒人事,闔上雙眼喘口氣,好生歇息一番。
此時,龍君瑋終于有了進一步的動作,只見她伸手去替司徒竣診脈,
一會兒才篤定的喜道:
“我的判斷果然沒錯,你們大哥雖然咳得厲害,卻沒有更進一步的癥狀出現(xiàn),而且脈象也不算太差,應該還有回春的希望,不致于太過短命才是。”這下子她就不必擔心這病號會在一年內(nèi)死去了,幸哉!
佯昏的司徒竣聞言氣得七竅生煙又不便發(fā)作。
這女人文風不動的原因居然是在觀察他的病情,而不是嚇呆,該死——
看樣子,這女人不若他預想的那般容易應付,他得重新盤算一番才行……
而一旁看戲的司徒衍和司徒昭早已暗笑得快岔了氣。
這吉祥公主實在有意思,今后有的是好戲可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