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爛漫在林野間燃放一片紅,葉影碎在馬蹄達達下,綠了滿地。
過了前面這山頭,就到南陽了,之后,再沿河東去,便是傳言中的江南美地;想到這里,西門凜霜不禁輕抽了鞭,催促坐騎加緊前奔。
正當她即將進人山路之際,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驚喊--“姑娘、姑娘!危險吶!快停下來、快停下來!”
猛然聽到有人出言阻攔,西門凜霜不由得眉心微擰;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勒轉馬頭,踅了回去。
那是個瘦小男子,但見他兀自喘著大氣,碎碎叨念:“呼!好險!好險我趕上了!好險我趕上了!”
“小哥,這山里有什么古怪么?”
她直接問了。
“唉!想必姑娘是頭一回過白虎崗吧?”
他重重嘆了口氣,表情坍塌成苦狀。“來來往往的人都曉得,這崗上有大蟲,已經(jīng)咬死好多人啦!沒人敢打虎,大伙兒只得相約每天巳時、申時結伴過崗,萬一大蟲出來,也好有個照應么!”
“原來是這樣!
西門凜霜微微頷首,笑顏向他綻了。“小哥真好心,會在這兒警告過路人!
“沒有、沒有!”
腦袋和雙手同時使勁兒搖著。“我是……我是……那家旅店的伙計,所以……嘿嘿……”
指頭往左邊一伸,他臊紅著臉干笑。
“既賺陽間銀兩、又添陰間功德,小哥這么做,是兩全其美吶!”翻身下馬,她繼續(xù)道!吧陼r已過,今兒個我是過不了崗了,還請小哥帶路吧!
“啊?”
他沒想到這姑娘竟然答得這么干脆,平常出來攔人,每每被行客指著鼻子罵小人咧……“怎么,貴店客滿了么?”見他怔愣,于是問了句,笑意始終不離檀口。
“沒!沒!”他搔搔頭,咧嘴回了個笑!拔摇⑽疫@就為姑娘領路!
臨要舉步,他又忍不住回頭向那姑娘臉覷了眼,心頭舒暢極了--女人,他見得多了,要不就粗聲粗氣男人婆,要不就細聲細氣美嬌娥,像她這般颯爽又不失溫雅的姑娘,他可是生平頭一遭碰著呀!
白虎崗下,就這么間旅店,人了夜,店內氣氛更是熱絡。店里許多是經(jīng)常往來白虎崗的常客,不僅和店內掌柜、小二相熟,彼此也多半認識。
“噯,小姑娘,你過來和咱們一塊兒吃飯吧!”
“就是么!一個人坐在那里,豈不寂寞死了?來來來,坐我旁邊!”
其中一位少婦豪氣地向她招手。
“辜大娘不會吞了你的。”
他們將幾張小桌并成大桌,圍坐四邊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霎時間,幾十只眼睛全朝她這兒盯來。
嘖嘖,盛情難卻呀!西門凜霜含笑點了點頭,當下移步過去。
“小姑娘一個人走,不怕險么?”辜大娘側過頭來,直瞅著她。
“她是回生堂的人,怕什么!”有人搶在西門凜霜前頭說話。“你沒瞧見,小姑娘腰間系了回生堂的掛牌?只要是人,總有傷病的時候,就算是皇帝老兒,也沒膽開罪遍布大江南北的回生堂吶!”
“大叔,真是好眼力!”
這趟出門,她不方便用“西門凜”的身份,女子獨行又怕招惹是非,于是她把東方昭借予的“回生堂”牌號系在腰間,當作護身符!班担∈裁春醚哿?分明是色膽包天!”辜大娘斜眼飛睇那漢子,撇嘴啐道。“賊眼一雙,哪兒不好瞧去,就去瞄人家小姑娘的腰?我呸!”
“難不成,你要盛老三瞧你這水桶腰,辜……‘姥姥’?”
突地爆出這么一句,引得眾人一陣哄堂笑。
辜大娘聽了這話,倒沒動怒,只是朝發(fā)話之人既狠且媚地瞪了眼;坐在其中的西門凜霜忍不住跟著笑開了表情。
“說起這回生堂啊,真是厲害吶!”盛老三塞了塊肉,邊嚼邊說。“聽說,回生堂的創(chuàng)始老祖宗叫做東方耀,原本應該繼承陽谷東方家的,可他有他的志氣,想要行醫(yī)救人,后來他離開陽谷,創(chuàng)辦了回生堂。沒想到,生意越做越大……”
以“回生堂”起了話頭,眾人自然談論到陽谷東方家,以及與陽谷東方家南北并稱的西門家,為這頓飯局平添不少江湖味兒。
“喂喂!等等等!”大伙兒話興正熱,辜大娘突然雙臂一張,嬌聲喊停!澳銈冞@群又蠢又笨的男人,簡直比麻雀還嗓!小姑娘是回生堂的人,你們在這里吱吱喳喳個什么勁兒,不怕丟人吶?”
這下子,幾十只眼睛又集中到她這兒了。西門凜霜一一回睇,態(tài)度坦然,秀眉飛挑,輕笑道:“這樣挺好的,我喜歡聽大伙兒說!
“小姑娘的性子,可真沉靜!”
沉靜?她壓根兒沒想過這兩個字會落在她頭上。
她不是性子沉靜,只是夾處在這么多人之中,無來由地,興不起開口的想望。
看著一群人嘻笑闊談,那熱烘烘的氣氛明明近在颶尺,孤獨卻在心頭愈刻愈深--她是真的離開長安、離開西門家、離開冷青冥了……“看到?jīng)]?人家小姑娘不愛說話,你就別逼人家!”見西門凜霜含笑不語,盛老三轉對辜大娘掀了掀嘴,又開始叨叨說了起來!皠倓偽艺f東方家吧?事情是這樣的--去年夏天,我在解梧縣縣城……”
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直到大伙兒的胃滿了、精神倦了,才各自回房休息。
暫別眾人,西門凜霜進了門,扣緊了兜子,一轉身,面對的是空蕩蕩的廂室,霎時間,所有感覺破柵涌出,漫了開來……三月初三那日清晨,當所有人仍在睡寐中,她便攜了早收拾好的包袱,策馬出了長安城。
這一別,她僅留了封給母親的家書,內容不過是些請托的客氣話,再多、再深的,母親就算看著字,也終究放不進心,想想,就簡單了事了。
至于,她最想道別的那個人呀……當他發(fā)現(xiàn)她離家時,會怎么做?
依冷青冥向來順其自然不強求的性子,只要他知道她離家是經(jīng)過事前規(guī)劃,又曾和母親商量,應該就會任她而為。
西門凜霜在賭,賭她認定的冷青冥。
然而,面對自己排設的賭局,她并沒有必勝的把握。因為,在這同時,她亦了解,冷青冥是多么認真地護衛(wèi)著她,雖非日夜緊貼,但絕對恪盡心力。
無論他會留待還是追尋,她都強烈期盼--在她未尋獲適當?shù)姆蛐鋈诉x之前,冷青冥千萬別在她面前出現(xiàn),否則,她推開他的確切理由,以及真實心情,怕是再藏不住了……悠悠吐口氣兒,西門凜霜斜倚著床梁,合起了疲憊的眼。
趕了一天路,她的身體真是累了,可思緒依舊梭轉個沒停,直到情絲足以循著來時路回到長安城、回到西門家,最后,結系在他--這場離別,是心還在、人去了,回首一片思牽情繞。
※ ※ ※
夜已闌珊,暈黃的微光對抗巨大的黑暗,在壁面烙下兩道影,就小二和他,其余投宿的客倌早就進房歇息了。
“咱們還有廂房,客倌可要住下?”小二揉揉酸疼的肩,挨近了他,畢恭畢敬地擺笑問。
“不了!
他答得簡單。
這答案徹底擰歪了小二的表情。“客倌,咱們客棧雖稱不上豪華,但絕對干干凈凈,況且,這方圓十里內已經(jīng)沒其他鋪子了。”
“我知道!
小二腦筋轉得快!皣啠绻且驗槭诸^緊,那客倌大可安心啦!咱們客棧向來與人方便,只要客倌立下借據(jù),一切都好商量!
“謝謝。”
他淡笑回了句,直接掏出碎銀放在桌上,長身一起,便大踏步地出了客棧。
“客、客倌,趕夜……趕夜路是很危……危險的……”
瞪著他如此干脆離去的背影,小二勉強擠出幾個字,卻是聲若蚊吶。
見過千百種客棺,他沒遇過這樣子的客人,不是冷、不是傲。不是沒禮貌,就是……就是……哎,那感覺明明很強烈,他怎地就是說不上來?
小二瞅了瞅角落的位置,是那客倌先前坐的,靈光忽地閃過--“像影子!就像影子!”
雙手一拍,啪地一聲。
若非先前僅剩兩人相對,只要他不作聲,怕是沒人會注意到他吧,他淡得如此自然,仿佛不存在,又仿佛原本就在那里,他自己即成了風景。
“是啦!就是這樣,沒錯!”眼睛突亮,小二那張嘴笑得開闊,他終于想到如何形容那感覺了!霸瓉恚疫@粗人也有聰明的時候吶!”
風在天地間流竄,讓薄冷透過外衣貼附在表膚,合該要找個溫暖的軟被鉆進去睡場好覺的,但他不想。
他還不想停歇。
※ ※ ※
“冷護衛(wèi),事情不好了!”萱兒急沖沖地敲門!靶〗恪〗悴灰娎病
呼喊的聲響破門而入,驚起了向來淺寐的冷青冥。
他隨便披了件衣,立刻開門。
一見到冷青冥,淚水就落了下來!拔乙辉邕^去,沒瞧見小姐她人,就只瞧見了這個……”萱兒將手中的信遞給他。
冷青冥低首瞅了信封的署名,是給她母親的。
看留書上的署名墨漬干透,想來是她早就寫好的。這是場預謀,不是偶然、不是興致乍來,而且--她有意將他摒除在外。
冷青冥淡淡一笑,苦的。他早說過,她是聰明人,若真有心隱瞞,連神仙也會讓她蒙了眼;這件事,他確實沒發(fā)現(xiàn)半點征兆……“冷護衛(wèi),現(xiàn)在……現(xiàn)在該怎么辦?”萱兒吸了吸哭得紅紅的鼻子。“小姐她一個人……”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一個人太久的!崩淝嘹さ恼Z氣輕而穩(wěn)沉,卻系了誓言般的重量。
是的,他不慌,因為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因為他從來就明白……西門凜霜是他唯一的目標,這輩子都是。
東方天際已現(xiàn)魚肚白,冷青冥策馬奔馳了一夜,這會兒,心再切切,也掩不了人倦馬疲的事實。
無論如何,他得暫時停下、稍作休息,為了之后能夠繼續(xù)向前。
這場追尋,是人還在、心去了,前景一路相思迢遙!
※ ※ ※
“大爺、大爺!危險吶!快停下來、快停下來!”
不遠處,突然有人竄了出來,橫張著雙臂大聲喊停,冷青冥連忙勒馬止步。
攔住他的,是個瘦小男子。
“大爺,這白虎崗上有大蟲,大伙兒向來是在巳時、申時結伴過崗的。”
怪怪咧,這兩天接連有“新客”闖崗,累得他必須重復說同樣的事。
他比了比天,繼續(xù)說:“反正巳時就快到了,大爺要不先到咱們店里,等等再和其他人一道過崗?”
冷青冥衡量狀況,頷首應了!奥闊┬「鐜!
到了旅店小二牽馬去廄間喂飲,冷青冥則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一碗粥、兩個饅頭。
他迅速環(huán)顧店內一周,果然有不少行旅,看來同樣是等待結伴過崗的。
“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到后頭去點個貨!睗h子隨意抹了抹嘴,起身道。
“大伙兒算人的時候,可別漏了我!
“規(guī)矩,大伙兒早就知道了。你交代東、交代西的,不嫌累啊!”
刀樣的媚眼一瞟,少婦轉向另名漢子交代道:“噯,盛老三,你負責點人頭!
盛老三的視線開始遍尋整間食堂,一一數(shù)算。
“喂!那個穿青衣服的,你也要過崗嗎?”他粗嗓問,對象正是冷青冥。
“是,在下是要過崗。”
冷青冥眼不抬、身不動,低低應了句。
盛老三點點頭!翱偣捕,就差回生堂的那位小姑娘了!
回生堂的那位小姑娘?字句撞入耳底,冷青冥倏地掀眼,眸光利亮。
是霜霜嗎?
他知道她曾用“回生堂”的牌號做護身符,使他們平安自洛陽返回長安……是霜霜吧。他想。
終于,冷青冥松了緊繃許久的表情。
終于,他趕上她了。
※ ※ ※
“快、快、再快點!再快點!”
揮鞭吆喝,西門凜霜心跳狂急,如果不這么催馬快奔,怕是會讓驟來的緊張將她吞了、噬了。
那一眼……她不會忘了那一眼帶來的震撼有多驚人!
早在天濛濛初亮,她就醒覺了;由于待在房里閑得發(fā)悶,于是就自個兒到附近溜跶,卻怎么也沒料到,竟會在踅返旅店之際,瞧見了一抹熟悉的背影,遠遠地,可她再確定不過--是他,冷青冥。
想也不想,她立刻躍上馬背……忍著不讓水氣蒸騰入眼,西門凜霜咬緊了唇,盡可能伏低身子,心里滿塞的,就一個字--逃!
她要逃,逃得越快越好。
就是這般慌忙,才會讓她忽略了匿在暗處的一雙眼睛。
一雙動物的眼睛……“我四處尋過,就是不見她的人!”辜大娘面露焦躁。
巳時已至,所有人齊聚旅店外準備出發(fā),獨獨等不到西門凜霜。
“咱們各有各的行程,不能等!
盛老三跳上車座!跋茸邌h,小姑娘可以自個兒跟下批……”
他的話還沒說完,有人逕自策馬離開,那促亮的蹄響不僅讓盛老三閉了嘴,也讓所有人不約而同全都看向飛塵揚起處。
是今早才來、始終沉默坐在角落的青衣男子。
沒人識得他,更沒人知道為何他如此匆忙,但此時此刻,他們全部怔愣住了,或許是因為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又或許是那飛馳而去的蹄聲太急切,急切得令他們仿佛心頭掛了鉛,沉甸甸的過了好半晌,才有人終于低低悶悶地開了口:“走吧,咱們得出發(fā)了!
出發(fā),過崗,往江南水鄉(xiāng)。
※ ※ ※
她不能死!
在尚未替西門家留下繼承人之前,在沒和冷哥哥再見一面之前,她不能死!
“不……不能死……我不能死……”
昏沉的囈語不斷,容頰滿布慘白,西門凜霜猶自在夢魔中掙扎著。
夢里,她的馬不見了,只有她一個人施展著家學輕功拔足狂奔,還得不時心慌回頭望,因為……它在追她,一只鑲了雙紅眼睛的白虎。
突地,雙膝傳來刺痛。這疼痛,是她熟悉,也是她驚恐的。
然后她感覺到了,癱松無力慢慢自膝頭散開來,蔓延整個下身,更一點一滴上擴到腹、腰、胸……最后她再使不出半點力,身子一軟,委倒在地。盡管如此,她仍不放棄求生,旋即改以兩肘撐地,勉強讓自己的身子向前移動,哪怕僅僅數(shù)寸也好。
可它終究追上來了。
西門凜霜停下所有的動作,一回頭,正與它那雙血色眼睛直直相對,看著它銳利的爪牙反射出刺目的狠光,就朝她這兒撲來“不--”
所有的急懼破喉而出,她碎然彈坐而起。
夢,醒了。
心頭兀自震顫,西門凜霜大口大口喘著氣,眸光緩慢向四周探索……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擺設無一項多余,端的是素凈、簡單、實用;透窗而人的光線甚為明亮,現(xiàn)下,許是晌午時分吧。
她怎么會在這兒?
是誰帶她來這兒的?這兒,又是哪里?
情緒逐漸平撫,紊亂的思路是該要好好整理一番了。自她無意瞥見冷青冥,便急沖沖地趕著過白虎崗,爾后……她想起來了!確實有只兩眼炯紅的白虎在半路乍然出現(xiàn),疾馳中的馬兒遽受驚嚇,登時前腳昂立、騰起馬身,硬是將她整個人飛拋出去,在這同時,那只白虎張揚著鋒利的爪牙向她躍撲而來……結果,人還未落地,她就暈過去了。
這時,“漸呀”聲起,木門讓人推開了--進來的是個通身黑裳的嬌小姑娘。
西門凜霜立刻起身,打了個揖。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小姑娘恍若未聞,一徑沉默。
她抬起眼,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有只龐大動物跟在那女子的身后,亦跨進了門檻……是那頭白虎!
她怔愣一秒,隨即明了,于是綻了笑!霸瓉恚谆⑹枪媚锼B(yǎng)?難怪不會傷人!
小姑娘向她瞥了眼,仍舊不說話,表情漠漠。
“看來,白虎傷人,是以訛傳訛!蔽鏖T凜霜頷首輕道,接著又問:“不知姑娘怎么稱呼?”
她淡淡地撇了撇嘴角。
“猜弦!
“猜弦?好特別的名字!”
見她的模樣,聽她的名號,常言山林間住有奇人,今兒個她是真見識到了。
“你和其他人不一樣!辈孪彝蝗幻俺鲆痪。
“嗯?”她不解。
“你很有趣!
她答得直率,但西門凜霜神思頻轉還是不明其意。難不成,猜弦把她先前說的一字一句都當笑話聽?
“虎兒帶很多人回來過,但只有你是快要死的,當然特別有趣!”說到這兒,猜弦表情柔了、笑了。
心一顫,西門凜霜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你怎么知道?”
她的病,是西門家女兒獨有的,連長安城的名醫(yī)都診不出來。
猜弦揚了揚眉,好像察知這件事情十分理所當然!拔液孟肭魄,像你這樣快要死的人,多試幾種毒藥會怎么樣,和尋常人會有什么不同!
眉目笑動間,舒卷自在,渾似不以為意!皫煾噶粝潞枚喽,我還沒試完呢!”
“那么,傳說中被大蟲吃了的人……”西門凜霜下意識退了兩步。
“大蟲?”
她竟連這泛用的說法都不知?西門凜霜微詫,于是向她解釋道:“就是你身旁的白老虎!
“虎兒就是虎兒,又不是蟲子,這稱呼真難聽!”猜弦沉下容情,嫌惡地說!拔业幕翰挪粫匀四!我是瞧他們的臭皮囊無用得緊,全拿去試毒了!
她說得稀松平常,西門凜霜聽得心驚膽戰(zhàn)。
“那……他們人呢?”
“不中用!全死了!”猜弦手一揮,語帶不耐!拔医袒簩⑺麄円粋個丟下山拗去,省得我看了討厭!
西門凜霜終于明白如今自己身處什么樣的境地了--不是虎口余生,而是恰恰踏在生死線上,只消前進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可她還不能死!
“猜弦姑娘,你說我是快要死的人,拿我這般殘破的身子來試毒,豈不是浪費你師父的杰作?”西門凜霜維持鎮(zhèn)靜神色,含笑依舊。
“但沒人像你這么有趣呀!”猜弦走上前來,近距離地注視西門凜霜,忽爾揚了燦笑!澳闳苏婧!原本我以為你會和其他人一樣,聽我說試毒,要不罵我妖女魔女,要不喊我姑姑奶奶,煩都煩死了!眻(zhí)起她的手,猜弦握著!霸缰滥愫,剛就不必擺出冷冰冰的樣子嚇唬你!
她不是好,她只是想為自己尋一線生機。西門凜霜心里苦笑。
說起算計心機,眼前這讓人驚駭萬分的女子,恐怕還不及市井小娃,頂多就佯裝嚴肅的表情嚇唬嚇唬人吧;若是尋常人猛然碰著生死問題就失了計較,但她不同,她是因為懷病在身,早將生死二字常放腦思,臨遇著了,會怕、會緊張,但終究不糊涂。
是她的幸,還是她的不幸?
嘆息凝在胸臆,芳容卻是漾著溫笑,西門凜霜將另只手覆了上去,輕輕地說:“反正,我都要死了,不是嗎?”
“我說你快要死了,又不是立刻!狈吹故遣孪野参科鹚齺!耙牢铱疵矗莾赡旰蟮氖!
兩年后,她二十歲。猜弦說的,和爹臨終前告訴她的……完全一樣。
見西門凜霜沉思,猜弦兀自開心地說:“這樣吧,你留在這里陪我!彼厣韺Π谆⒄惺郑谆㈨樂刈叩剿磉!盎簳嬖蹅冏ツ切┏羝つ襾,咱們可以一塊兒試毒呀!你沒瞧過毒種在人身上的模樣吧,那真是太好玩兒了!”
這兩年,她是要嫁人生子的,為西門家,她不能答應,即使因此惹惱了猜弦;如果答應留在這里,懸著西門家承繼問題無法解決,那她活著又和提前死了有什么分別?同樣無用吶!
就在她沉疑未答之際,猜弦身旁的白老虎突然低吼一聲,拔步?jīng)_到門外。
“虎兒--”心感它的狀況有異,猜弦眉頭攢皺,跟著奔了出去。
只有西門凜霜還留在原地,仍猶豫著。
“咦?你是誰?”
猜弦清亮的質問由外傳人,扣在她的耳畔,如一記響鐘,震得她心跳狂亂。
是誰來了?
深吸口氣,然后屏息--她知道,是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