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她就是一個善于隱藏自己真實面貌的人,幾乎對任何人都是冰冰冷冷的,有時甚至習(xí)慣到連自己都開始懷疑這種偽裝其實不是偽裝,而是她真實的性格,也許吧,她──蘇意晴真是一個冷血之人?墒,自從下山至今,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在某些人面前波動激烈到無從藏匿。很顯然地,這“某些人”是指應(yīng)浣寧和項昱。寧兒純真開朗,快樂無憂的背后也同是國仇家恨的痛,加上年齡與弟弟天朗相同,意晴不由得視其為手足,呵護有加。至于項昱……她深深嘆一口氣,怎地沒來由就賠上了自己的心?她真不明白;尤其在井邊一遇之后,她發(fā)現(xiàn)原本不過若隱若現(xiàn)的依賴感開始以失控的速度散播開來,深入內(nèi)心的每個角落。
意晴愣愣地瞪著架上的烤雞,徑自想著心事,渾然不知有個人已經(jīng)注意到她的失神,滿懷關(guān)心地走到她的身邊。
“你怎么啦?”項昱正對著她秀眉深鎖的面容。
她似乎仍浸淫在自己的思緒,對項昱輕聲細(xì)問置若罔聞,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項昱這下子可有些急了,音量提高地再問一次:“意晴,你怎么啦?”
她仍是沒反應(yīng)。
項昱索性雙手使勁地?fù)u撼著她的肩,更宏亮地喊了幾聲她的名字。
“啊?”她恍若自夢中被驚醒,盯著距她很近的俊臉,茫茫然不明何故。半晌才開口!澳阍趺从窒麓擦耍咳绻魈煲辉缫獑⒊,你更應(yīng)該好好待在床上養(yǎng)足精神氣力呀!”
“還說呢!”項昱對于她的“指控”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鼻尖!安恢钦l,一直對著烤雞發(fā)呆,害我好奇心大作,定要瞧瞧這雞有什么暗藏的玄機,能使人專注如斯。”
意晴一聽他的話立即就明白了,一抹緋紅飛上她白皙的雙頰,心底明白是一回事,也仍希望自己在項昱面前能更自主獨立些。她假意撥弄跟前的柴火,似乎不甚在意淡淡地說道:“沒辦法,這是我的習(xí)慣了。倒是你,快回床上去,免得傷勢起了變化!
她這種仿佛無關(guān)己身的語氣對項昱已產(chǎn)生不了作用,他依舊是那副溫溫的、略帶微笑的臉!拔沂艿氖峭鈧植皇莾(nèi)傷,一天到晚待在床上,假殘廢也弄到真殘廢了,要再不下來走,身體都快抽芽開花啦,更何況,我是真的關(guān)心你才……”
“謝謝。”她有些心虛地打斷他的話,起身行至窗邊,想逃離他的注視,怕這種熱切會讓她無法自持。既然沒有“免疫力”,就只有選擇“逃避”一途了。
項昱輕輕皺起了眉頭:她又想躲回自己的殼里去。好不容易在兩人之間逐漸建立起的信賴與親密,他是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它再度消弭。
他痛哼一聲,音量雖不大卻足以讓她聽見。
果然,她惶急地回身來到他身邊,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搭在他的臂膀上,切切地問道:“怎么,牽扯到傷口了?我就知道,來,我扶你回床上歇息!
他索性裝到底,滿臉痛楚,一手捂著胸口,任由意晴攙扶至床邊坐下。然后極為迅速地反握住她的柔荑,兩眼直瞧進她的雙眸中!澳銊e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我還以為我們已經(jīng)不需像陌生人般相互提防!
“你……”她怔怔地望著他,軟弱地開口!胺砰_我……拜托……”
“天曉得我多么想一輩子握著你的手!彼p輕地用手指摩挲著她的纖纖玉手,極其溫柔地吟道!八郎蹰,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微微一顫,別過頭去,無力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放開我的手吧,求求你……”
“不,我不放。”他固執(zhí)地說。“為何不可能?我要你告訴我理由何在!
意晴強抑心頭紛亂的思緒,冷靜地說:“還記得我曾給予你的允諾嗎?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的!
項昱唇邊漾開了笑意。“既是這樣,那咱們就該公平些,我不追問,你也將這些暫拋一邊,嗯?”
她有些驚訝,這就是他安慰別人的方式嗎?重新注視他的臉,不得不因他的體貼怦然心動;的確,如果真要逼她說出實情,項昱有太多太多機會了,只不過他不愿這么做罷了。也許……不!是“應(yīng)該”,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能感受到她的矛盾與掙扎,縱使不明其理,也應(yīng)該了解到一切都需要時間,讓她做好準(zhǔn)備。
“嗯。”她輕答,難掩一絲女子的嬌柔!澳敲,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
他開懷一笑松開了掌握。
意晴卻被他的笑聲弄得靦腆不安,嗔道:“沒瞧過哪個當(dāng)家的像你一樣,沒個正經(jīng)!”
項昱喜見她的漸撤心防,忻悅怡然地說:“誰說的,我可是嚴(yán)肅冷峻的歸云莊莊主。還記得寧兒是多么費心力地想躲過我的責(zé)罰的嗎?”
她想起初到歸云莊那晚,寧兒想盡辦法轉(zhuǎn)移話題就是不希望自己歹行暴露,惹這位大表哥發(fā)火,事后小妮子還很得意地把這“救命三絕”傳授給她呢!只是意晴一直不愿明白地告訴她,她那大表哥早就對她的“救命三絕”了然于心,不過不想計較罷了。
意晴想起當(dāng)時的景況和寧兒的表情不由得倍覺有趣,她輕咬下唇以阻止可能會讓自己大大失態(tài)的笑意,整個表情卻因強忍而顯得格外令人發(fā)噱,終于她忍俊不住地笑出聲來,五官線條也隨之柔和,散發(fā)出讓人目眩的光彩。
項昱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燦爛的笑容,與適才滿懷心事哀愁的蘇意晴判若兩人。只不過,因著一股特異的氣味,迫使他不得不清清喉嚨,開口說道;“就算我的嚴(yán)肅冷峻這么難以得到你的認(rèn)同,我的罪過還不至于連頓晚餐也沒有著落吧?”
晚餐?糟糕!她的臉霎時僵在那兒,努力吸吸鼻子,還真有股焦味兒,不禁花容失色、神情丕變地趕去解救那只前世陰德積得不夠的烤雞,還不忘嚷嚷著:“唉!我可憐的雞!”
他也慢慢移動到“災(zāi)難現(xiàn)場”,二話不說地接過那只“體無完膚”的“大作”,聞聞嗅嗅,大呼一聲:“嗯,好香!我可是不客氣啦!”隨即扯下一只焦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一副“天下佳肴以此為最”的饞樣。
“喂喂喂!病人不能吃焦的!”
“我不是病人!
“不行就是不行,少逞強!”
“還我晚餐來,你搶走了我吃啥填肚子?”
“嘿嘿!有傷在身還想搶我手上的東西,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我去城里打買些好菜,總成了吧?”
“不!我就是喜歡吃這焦焦的烤雞,外頭天色已暗,店家多半已經(jīng)打烊了!
“還是不好,我想……”
※ ※ ※
其實,這樣的自己扮演起來并沒太大的困難,或許是在他的面前才能如此自然吧!意晴想著,他又何嘗不是將極少在人前展露的體貼風(fēng)趣很自然地呈現(xiàn)在自己面前?在這方面的個性上,兩人還真是旗鼓相當(dāng)呢!
看著她嘴角微揚、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項昱竟有十分心滿意足的感覺,忍不住輕輕問:“什么事兒這么開心?不妨說來聽聽。”
“沒什么。”她斂斂眉,正正神色!爸徊贿^我在想,寧兒和項瑋絕料不到咱們這兩個平日嚴(yán)峻冷淡的人,昨晚可以為一只烤焦了的雞斗嘴斗這么久!闭f完又不可抑地噗哧一笑!八麄冋鏁詾樵蹅儻偘d了!
他真喜歡她說“咱們”那種理所當(dāng)然的口吻。“沒錯!不過,我想,在你面前的我和在其他人面前的我都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童叟無欺的項昱,只是因為對象不同而有不一樣的情緒個性。我希望你能接受各種不同風(fēng)貌的我,好嗎?”
“我了解的。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她接口說,隨后才驀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言外之意不就是: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特別的、與眾不同的!這樣倏地清晰的認(rèn)知讓她有些赧然,卻又不敢出言澄清什么、辯解什么,以免愈描愈黑,反倒陷入沒臺階下的窘境,只好似若無心地將滑落到兩鬢的青絲重新順回耳后,假裝一切不知。
項昱如何會不明白她的思路是怎么轉(zhuǎn)的,但看她那副明明羞怯卻強裝無事的模樣,實在狠不下心來讓她感到不自在,而且……天曉得他真喜歡她這個樣子……最后他選擇“轉(zhuǎn)移話題”以拯救快被自己靦腆淹死的蘇意晴!霸蹅冊撋下妨税桑俊
她自是順口接下去啦──這么一個脫身的大好機會!班。”從懷里掏出一袋碎銀,放在桌上,十分誠心地合什說道:“謝謝你,若不是有這小屋,咱們肯定得吃不少苦頭。這些銀子算是一份薄禮,但愿菩薩能保佑你一切安好如意!
項昱瞧她認(rèn)真誠懇,也動容地說:“小屋的主人,無論你是誰,我都非常感激,希望有一天項某能親自向你道謝。”
意晴有些不舍,她已經(jīng)不只一次捫心自問:在小屋這段日子會不會是她十二歲之后最美好的一段時間?畢竟,跨出門檻也即意味著她必須時刻惦著自己給自己的任務(wù)是什么,那是心頭上極重的包袱……說真的,她覺得這里對她而言就是桃花源,沒有紛爭擾攘,一切都是這么單純,生活就是生活;只可惜,武陵人終究得離開桃花源的,陶淵明不是早就把結(jié)局昭告世人了嗎?她也不可例外吧?
“舍不得?”
“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回來,也許之后就沒機會,一輩子都沒有了。”
“別再感傷了!表楆湃崧暟参俊!拔乙埠芟朐倩剡@里看看,待事情全部得到解決,咱們一塊兒來吧!”
她并未回答,因為她實在沒有把握自己能有這份福氣,重入人世又是一片刀光血影,誰能說得準(zhǔn)什么絕對。她輕嘆一口氣。“走吧!”
※ ※ ※
完顏慕南有著與名字不相稱……根本幾乎完全相反的外表。她沒有大部分游牧民族女子該具備的特質(zhì):沒有大骨架和健壯體格,不會騎馬和基本的箭術(shù),也沒有那種不讓須眉的豪邁英氣。甚至她根本談不上健康,她有心口犯疼的宿疾……這一切或許與她的母親有關(guān)吧!
她的母親是漢人,原本居住在靠近邊疆的小村上,在一次金人的“打草谷”中被擄了去,首領(lǐng)完顏霍見其容貌俏麗而收為側(cè)室。
不像金人的體質(zhì)確實曾讓完顏霍起疑,可是當(dāng)時他的侍妾實在沒有與漢人男子私通的可能……也就只有接受她這個女兒了。不過,她一向不受父親重視,自小到現(xiàn)在都是如此,早已習(xí)慣了……就和母親的認(rèn)命一樣。
今兒個是初一,照例她會上廟里祈求平安。一身與平常漢民百姓無異的粗布衣裙,即和丫鬟問巧出了王爺府側(cè)門,事實上她在王爺府如隱形人的地位本也就是與丫鬟仆役無差,所以自是沒有華蓋美車的排場了。
一切都和往昔相同,上完了香便順道逛逛市集,只是她倆忽略兩個跟蹤她們已久、口水都快流干的男子。
“財哥,沒想到大王派咱們下山采買,還能遇上這等姿色的姑娘,看得我心好癢……你瞧那白嫩嫩的粉頰,好想咬一口!苯又牭健肮緡仭币宦,他很努力地咽下了所剩不多的口水。
“我警告你,阿富,這姑娘可是拿來獻給大王的,你不要輕舉妄動。哎呀,只要以后下山采買的工作都是咱倆包辦,你還怕沒有快活逍遙的機會?”
“財哥,我知道了啦!”阿富搔搔頭,略表歉意地說。“你看,咱們什么時候動手?”
“等她們離開市集!
果然,當(dāng)慕南和問巧一走到行人較少的路段,這兩個賊子就準(zhǔn)備動手了。一把將兩名姑娘拉至巷里,在她們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yīng)前,上過蒙汗藥的布已經(jīng)罩住她們的口鼻,毫無意外地,這兩個原本就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當(dāng)場昏厥了過去。
財哥和阿富各自抱起一名姑娘快速來到停在城外的馬車,手腳俐落地把貨品和人安置好,便得意地往寨里駛?cè),兩人還嗯嗯啊啊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兒。
到底怎么了?顛顛簸簸地害她開始犯頭疼,她明明是步行去拜拜啊。慕南揉揉自己的額角,奮力睜開眼晴,刺眼的陽光讓她瑟縮了一下,卻在適應(yīng)后發(fā)現(xiàn)身旁景物快速向后,風(fēng)刮得呼呼直嘯。
她正坐在馬車上,枕頭是塞滿東西的大布袋,旁邊可不是問巧嗎?再往前一瞧,那兩個形容猥瑣的家伙……霎時間,她完全明白了:她們被綁架了!
慕南頓生懼意,卻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先搖醒問巧再說了。
無奈蒙汗藥效極強,問巧整個人仍是昏沉沉的。這可如何是好?她的心更寒了,慌張害怕的情緒繃緊了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她不敢哭……怕驚動前頭正歡欣的賊人。難道就真的讓他們綁架成功?
※ ※ ※
項昱和蘇意晴離開小屋后,即沿著山路小道往歸云莊去,因為騎馬震動太大對傷口不利,所以還是選擇步行,到村莊小鎮(zhèn)上再設(shè)法弄來一輛馬車,如此既不怕傷口復(fù)裂也不用勞累雙腳。
在路旁歇息的意晴看到前方有馬車疾駛而來,大喜過望,轉(zhuǎn)頭對項昱說:“不知駕車的能否順道載咱們一程,我去攔攔看!
“嗯。小心點。”
路旁有人!慕南感覺到一絲希望,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求救,否則……她實在不敢想下去了。
“財哥財哥,前頭有人耶!”阿富手持韁繩駕著車。
“真他媽的奇怪,平常這一路連半個屁影子也沒有。”財哥隨口說說,念頭一動,又接著道:“咱們干他一票怎么樣?只有兩個人應(yīng)該很好對付,拿大刀出來晃晃,他們就嚇得屁滾尿流,雙手乖乖地把銀兩奉上,咱們兄弟的私房錢又可以增加些了!
“真不愧是財哥!卑⒏徽~媚地說。“嗄!他們有個人起身招手,好像要攔車吶!
“那正好,讓他們知道他們攔的是什么車!必敻缫桓卑詺馐愕膬礃印
馬車速度漸減,在路邊停了下來,意晴還沒開口,就有人先出聲了:“公子,救命啊,他們要綁我回山寨!”
兩小賊還來不及亮出大刀,就發(fā)現(xiàn)后頭嬌滴滴的小姑娘居然醒了,一時之間愣在當(dāng)場。
“財哥,我看咱們這票就別干了,到時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我去搞定那女人!卑⒏挥弥馔仆扑,囁嚅道。接著拿起繩子想要綁縛住慕南。
“喂!你給我站住!”財哥斥了一聲!霸蹅兪菑姳I、馬賊、綠林好漢噯,你沒看那小子弱不禁風(fēng)的,這種買賣不做,傳出去可是會笑掉人家大牙的,你去搞定女人,我去討買路財。”
意晴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看后頭那姑娘清麗可人,也難怪會被抓去當(dāng)押寨夫人。不過,這兩小賊顯然上路前沒燒香拜佛,居然撞到了她,算他們倒楣,她暗暗在身后打了個手勢給項昱,表示她能處理。
項昱看看這場面,也知道意晴游刃有余,遂不上前,只是專注地盯著事情發(fā)展以防萬一。
“喂!你……”財哥惡狠地喊出第一個字后,就發(fā)現(xiàn)那小子不知在他身上動了什么手腳!澳阍谖疑砩蟻y摸什么?老子不給你顏色瞧瞧,你不知道厲害!”說罷欲抽出身側(cè)大刀,嗯──奇怪,手怎么不聽使喚?想跩對手一個狗吃屎,腳卻如釘入地中般動也不動,才知道大事不妙!
意晴不去理會,輕躍到那名姑娘面前,順手也點上阿富的穴道。
“多謝公子相救!蹦侥象@魂甫定,講起話來還微微顫抖著。
“不用!币馇绲鼗卮,隨即轉(zhuǎn)向阿富,問道:“馬車我借去了,他日再還,你是哪個寨子的?”
“天……天……”阿富見“他”瞬間擺平財哥和自己,早就嚇破膽了,這會兒連平常掛在嘴邊唬人的寨名都卡在喉頭,好困難才說出口!疤臁炖恰瓗汀!闭f完,發(fā)現(xiàn)褲襠一熱,接著便濕成一片,天殺的,怎么該動的不能動,不該動的卻偏動得厲害!不過他并沒有太多時間去羞慚,命能不能保住比較重要。
“大俠,我們知道錯了,你放了我們吧!”財哥僵在那頭,心里不勝恐懼。
意晴置若罔聞,徑自走向項昱,輕聲道:“咱們可以上路了。走吧!”
“嗯!彼噶酥改沁叺乃膫人!八麄兡?你準(zhǔn)備怎么處置?”
意晴朝他笑了笑!澳闱浦。”接著她拿過阿富手里的繩子,將兩人面對面地捆綁住,身手俐落地把兩人吊上樹梢,拍拍手上的灰塵!昂美!”
項昱好笑地點了點她的鼻尖,低低柔柔地斥了一聲:“頑皮!”
旁邊的慕南看呆了。原本她以為救她們的人十分冷靜自持,一般人不管是真有心還是客套總會問上一句“你沒事吧”,這人居然只說“不用”兩個近乎冷漠的字就當(dāng)她不存在……可是這會兒卻突然換了個人;更奇怪的是兩個大男人……
她卻沒法再深究下去,因為胸口的一陣緊悶讓她知道事情不對勁了;果然,心頭開始仿佛有人重捶不止的疼痛,慕南咬著下唇,強忍著痛楚。
當(dāng)意晴扶著項昱就定位后,準(zhǔn)備問兩位姑娘作何打算時,才發(fā)現(xiàn)慕南臉色蒼白、冷汗直流,下唇微微沁出了血絲,她輕綰眉頭問道:“姑娘,你怎么了?”
慕南只覺疼得快暈厥了,卻依舊勉強自己回答救命恩人的問題。“老……老毛病,心口……心口……犯疼,恩公……你……”還沒說完,就眼前一黑、雙腿一軟地昏了過去。
意晴接住她的身子,小心讓她躺在另一個女孩旁邊,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怎么啦?”坐在前頭的項昱回頭關(guān)心地問。
“沒什么,”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喝呼一聲,驅(qū)馬前行!爸皇强峙履阌袃擅F賓到府上叨擾了,莊主。”
后頭懸在半空的財哥和阿富,拚著命地哀嚎。“這么高會跌死人哪!”、“喂!別走哇!趕快放我們下來!”、“來人呀!救命哪!”
※ ※ ※
歸云莊,項昱書房內(nèi)。
“大哥,你可回來了。”項瑋只差沒感動得涕淚直流!澳阍俨换貋恚医^對會被寧兒逼瘋。”
“你說什么呀?”一個嬌俏玲瓏的人兒正巧推門而入,手挽著蘇意晴,剛安置好那兩位不省人事的姑娘。
項瑋見她齜牙咧嘴的潑辣貌,正猶豫著該不該抖出她所有的罪狀,這小魔星居然先下手為強地嘀咕不停:“瑋表哥忙著公事,亦卿大哥又不在,人家都快悶壞了;他還嫌我麻煩嚕蘇,每次我一進書房,就被他趕出來。還想先告狀啊,小人!”
最后兩句是沖著他的面說的,手指像是在控訴什么冤情般直對著他。這下子倒激起他不甘示弱的好勝心──本來就是嘛,哪有真理反被扭曲的,項瑋于是辯道:“大哥,你知道你不在的這些天里,這小鬼有幾次想溜出莊去,不下五十次呢!哦老天!我忙公事是責(zé)任,但還得管這小鬼,太過分了吧!”
“人家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忙找到亦卿大哥嘛!”浣寧有點兒理虧地自降音量,但這可不表示她甘心認(rèn)錯,果然,下一句話又是理直氣壯的逼人!罢l教你老是不睬人家!
“還有她每次一到書房就在我面前晃來蕩去的,要不然就騷擾我……”
“停!表楆判念^暗暗嘆一口氣,這兩人怎么還是一吵起來就沒完沒了,真是不知長進!“我不想一回來就為這種事頭痛。”
“哼!”浣寧對項瑋用力地吐舌頭扮鬼臉!斑是亦卿大哥好!北揪蜔o啥顧忌的她,既然得知“亦卿”是“意晴”就更沒什么好避諱的了,攀在她手臂上的手抓得更緊,整個人親昵地偎在她身上。
項昱眼光瞟向正有些不知所措的意晴,表面上是輕斥浣寧的無禮,實際上卻不乏調(diào)侃她的味道。“寧兒,你別太放肆,要有點規(guī)矩,哪個女孩家跟‘男人’如此親密?還不放手?”
大表哥明知“他”是女子還這樣說?浣寧嘟著嘴,滿心不依地松開了手,卻仍是不甘心地回瞪他一眼。
意晴臉蛋被一片紅潮淹沒,而事不關(guān)己的項瑋則很賣力地憋著,不爆笑出聲。
“有沒有請大夫看看那兩位姑娘?”解鈴還需系鈴人──項昱秉持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開口換了話題,仿佛沒看到其他三人各自不同的表情。
“嗯!币馇绾喍痰鼗卮稹!岸紱]什么大礙,開了藥方子就回去了!
他點了點頭。
一旁好不容易回復(fù)平靜的項瑋這時說道:“大哥和蘇兄沿途勞累還是早點歇息吧,尤其是大哥還負(fù)傷在身。我已知會相關(guān)人員明晨報告這些日子以來莊里的情況。”
“是啊,我們不吵你了,大表哥好生休養(yǎng)喔。”太好了!這個借口讓她“金蟬脫殼”,如此大表哥就不會想到要處罰自己啦。于是,又一把拉住意晴!耙嗲浯蟾,走吧!”
意晴被浣寧強拉出門,只能臨別一瞥地將關(guān)懷之情傳達給項昱。
他微微一哂,她的心意他能了解。
項瑋看大哥難得這么露骨表現(xiàn)的溫柔,滿腹的爆笑因子又蠢蠢欲動了。不行,再不走,就真的忍不住啦!項瑋快速地退出房門……終于在回房后無可抑制地狂笑起來。
※ ※ ※
嗯……好柔軟的被褥……這是哪兒呀?
慕南意識逐漸清晰,那些驚心動魄的過程開始一點一滴地浮現(xiàn)腦際,最后……她昏倒了,然后呢?還有問巧又是如何呢?
她驀地睜開眼晴,一張掛著兩行清淚的瓜子臉占據(jù)她的視界,是問巧那丫頭。“問巧,你醒啦?”
“小姐,你才令人心急呢!”問巧見主子無恙,歡喜得流下眼淚!拔乙恍褋砭涂茨闳耸虏皇〉靥稍谖疑韨(cè),這兒又不知是什么地方,我嚇得不知該怎么辦,只有守在你身邊等你醒轉(zhuǎn)了!
“傻丫頭,哭個什么勁兒!蹦侥嫌眯渥臃魅柷傻难蹨I。“咱們不都好好的嗎?”
“小姐,究竟發(fā)生什么事兒,我只記得有人用布捂著我的口鼻,腦子一糊涂就什么都不知啦,一醒來就在這個地方了!
“這應(yīng)該是恩公的住處吧?”
“恩公?”
“是呀,讓我慢慢告訴你……”
“你們都醒啦?”一個可人兒像入幃春風(fēng)一樣輕靈地進來了!疤m大夫真高明,算準(zhǔn)了你們會在巳時前后醒來,果真如此!
慕南、問巧兩人都不解地瞅著這名笑得如陽光燦爛的少女!澳闶恰
“我叫應(yīng)浣寧!彼允切溥涞!爸劣谀銈兪钦l,我想有許多人和我一樣都很有興趣知道。事實上,大廳正有不少人恭候二位大駕呢!”
匆匆梳洗略略整裝后,慕南、問巧隨著浣寧來到長青樓大廳,里頭聚集了歸云莊所有重要的干部,剛向項昱作完這些日子的工作簡報,問巧被如此氣勢震懾住了,加上又全是陌生面孔,畏懼怯弱得幾乎站不;倒是慕南,無論如何她好歹也算是有大金皇室血統(tǒng)的郡主,雖然不受重視,但雍容大方的氣質(zhì)此時不知不覺地流露出來,加上她細(xì)致精巧的容貌,讓在場許多人很自然地將目光集中她身上。
慕南看到她的救命恩人了。其中未曾有過丁點交談的那位正坐在中央,一看便知道是這些人的領(lǐng)袖,那不言即明的天生威勢就是最有力的證明;至于那個出手的俠士則依舊是一身白素,遠(yuǎn)遠(yuǎn)地斜倚在廊柱上,似乎適才進行的事情與“他”無關(guān),冷傲的感覺亦未有改變。
“多謝恩公相救。”她盈盈跪倒在地!靶∨訉Υ舜蠖饔楞懺谛,未敢有一日忘懷!
“請起。姑娘無需行此大禮。”項昱說。“敢問姑娘家住何方,在下會盡快派人送姑娘回家。
如果報出她的真實身分,被送回王府,那豈不是永遠(yuǎn)沒有報恩的機會了?其實回不回王府對她而言并非特別重要,那不像一個家,只像一個暫居的旅店,住在沒人關(guān)心沒人問的角落,過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生活;既然如此何不留在這里,以報天恩──慕南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靶∨有疹伱侥希倾炅喝耸,父母亡于靖康之難,如今只與妹妹問巧相依為命。希望恩公能收留我們姊妹,讓我們能一償恩情。而且,我們也害怕回到汴京后,那兩個馬賊會找麻煩,請求恩公讓我們留下,慕南一生為奴為婢也愿意!
問巧一聽,更是顫抖得厲害,堂堂完顏家的郡主自甘淪為奴婢,這怎么成呢?況且她哪有資格與郡主互稱姊妹?她輕輕扯了扯慕南衣袖,聲若細(xì)蚊地喃喃道:“小姐,這樣……”
慕南反手握住問巧微顫的手,稍稍收緊,傳遞要她安心的力量。
項昱仔細(xì)斟酌一番,那位姑娘說得也不無道理,那幫匪徒若存心找碴,這兩個弱女子肯定只能任憑宰割!澳呛冒,就請二位在敝莊作客一段時日,待風(fēng)平浪靜后項某再送姑娘回家。”
“謝謝!
于是在接下來的日子中,歸云莊多了兩朵溫柔能干又善體人意的解語花。顏家二姊妹名義上是“貴客”,實際上,知恩圖報的觀念讓她們不愿只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經(jīng)常主動幫忙烹飪、清掃和裁衣的工作,頗得眾人贊賞。尤其是慕南,人長得美,刺繡工夫又精巧,個性溫婉兼明理懂事,王總管特別疼愛,常昵稱她為“南丫頭”,還直嘆可惜──可惜力勤已娶妻,否則無論如何也要她進王家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