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姐,請你出來有點唐突,可是我下午就得搭飛機回美國了,時間緊迫,所以請原諒我的冒昧!
崔君嵐萬萬沒有想到,曾在會客室里看到宋丹廷;這個家伙當初帶走安安雖然沒有惡意,但畢竟曾經(jīng)害她和阿崎飽嘗擔心受怕的感覺,也因著這個緣故,她的臉色不致太好,只能維持冰冷的禮貌!八蜗壬惺虑榫椭闭f吧!”
“是這樣的,我看得出你和陸人崎、安安關(guān)系很深,所以特別請你多照顧安安一點。”宋丹廷的語氣甚是誠懇,聲音微微黯然地繼續(xù)說道:“這是我唯一能為丹緹所做的了!
“我知道!痹谒矍暗,只是一個很想替妹妹做點什么的哥哥。
“我曉得陸人崎把安安照顧得很好,但是,孩子也需要母愛。我不會為了安安,自以為是地對你和陸人崎的關(guān)系發(fā)表什么意見;只是,母愛是我和丹緹從小就非?释,現(xiàn)在,看到安安總算有這個機會,所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覺這個要求好像有點過分。
“嗯……宋先生,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崔君嵐沈吟許久,終于決定釋放潛藏心里的問號。
“請說!
“有關(guān)阿崎和令妹……”
“他沒告訴過你嗎?”他微感驚訝地說。
崔君嵐輕輕搖了搖頭,真的很希望宋丹廷能為她釋惑,只有這樣,她才有可能縮短橫隔在兩人之間的距離,這是她為了這段感情愿意付出的努力。
“好吧!”他深深嘆了一口氣,從行囊里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盒,里頭裝著丹緹寄給他的明信片,還有他這次回來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報告,一并推置在她面前。“其實, 不用我多說,你自己看吧!”
崔君嵐細細地閱過一字一句,壓抑不住地讓動容、感傷的情緒涌現(xiàn),甚至,心疼起那名叫做丹緹的女子,原本她還擁有很長很長的人生,可是,卻愿意為了安安而選擇犧牲……再度抬起頭與宋丹廷相對的崔君嵐,是面帶戚容的;她稍稍可以體諒宋丹廷當初要帶走安安的堅決了。
只是,阿崎真是這樣的人嗎……“其實,丹緹和陸人崎之間的許多事,我知道得并不夠詳盡,但是,我已經(jīng)沒那個氣力再去探究細節(jié)了!彼闯鏊杂卸↑c疑惑,主動補充說明!翱墒堑ぞ熅谷皇且驗閼言衅陂g營養(yǎng)不足,因而造成生產(chǎn)時血崩,光在這一點上,陸人崎就必須為丹緹的死負責。”
她無意識地頷首,腦袋脹暈暈的,一下子撞進太多東西了;最后是如何送走宋丹廷的,她都有點恍惚……到底,那是個什么樣的故事?而她,又該相信什么?
如今能夠依恃的,似乎只有對她所認識的陸人崎保持信心,否則,她會沒有勇氣去為這份感情繼續(xù)付出努力!
。
“孟琛,你最近怎么了?人已經(jīng)瘦了一大圈。”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嘮叨。“是工作壓力太大嗎?”
“沒!”
真的不對勁:而且是--很不對勁!居然連講話都懶洋洋的……“要不要說出來?”崔君嵐試探地問,倒了兩杯剛榨好的新鮮果汁,挨著她坐了下來。
“唉!”孟琛一聲長嘆,頭跟著就往君嵐的肩上倒去,她現(xiàn)在真的很想找個依靠。雖然不能完全對君嵐言明,但是,她實在需要借個肩膀讓她靠一下;不會太久的,一下就好!
“乖孩子,為什么嘆氣?”君嵐以撫摸寵物的方式,拍了拍孟琛的腿。
要是能說就好了!孟琛在心底嘆了一口更長的氣。就是因為不能說才煩哪!直到現(xiàn)在才完全體會君嵐本領(lǐng)的高超,為什么她可以把垃圾若無其事地堆在心里,而她就做不到?
“君嵐,我想把工作辭了,回家去給爸媽養(yǎng)。”
“不怕你老爸老媽又逼你嫁給哪個師兄。俊泵霞沂墙(jīng)營道場的,由于這個原因,所以一直很希望孟琛嫁給習武的人,將來可以經(jīng)營家業(yè)。
“嫁就嫁!誰怕誰!”她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士斷腕樣,賭氣地說,陸宇槐的臉卻在此時浮現(xiàn)心版。
“孟琛啊,這實在是一點都不像你!”君嵐見她連動個身體拿個果汁都懶,索性自個兒勤快些,把果汁直接交到她的手里。
她也知道這不是平常的自己,只是,習慣表現(xiàn)快樂的人,不等于不會有悲傷的感覺;偶爾懦弱一下,才不會把面對生活的勇氣很快地消磨殆盡。
“君嵐君嵐……”孟琛用懶懶的聲音喚她。
“嗯?”這個孟琛呵,一撒起嬌來,平常如雷公吼一般的聲音可以變得比貓咪還膩人。
“其實你也有心事,對不對?”她心里煩躁與對崔君嵐的關(guān)心沒有沖突,只是她無力去扮演讓她倚靠的角色,至少在現(xiàn)在。“我瞧你連續(xù)好幾天,房里的燈都是亮一整晚。”
有沒有可能--她們是為了同一人在心煩?孟琛內(nèi)心這么揣想著。
“唉……是有事擱在心頭沒錯。”孟琛還是孟琛,對她的關(guān)心永遠沒有打烊休息的時候。崔君嵐也輕嘆了一口氣,難得在她面前用這么無力的語氣說話;可她畢竟是崔君嵐,隨即換回原本的表情,半戲謔地笑著說:“你不知道憂郁是會傳染的嗎?”
“你說的好像是我的過錯似的!”孟琛嘟囔著發(fā)出抗議。
“是啊!”君嵐笑了笑,提出個建議,這是她們兩人安慰對方時經(jīng)常會采取的方式!八,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大餐?”
“我出錢?”
“不!”她笑咪咪地否定了她悲慟的猜測。
“那么是……”難不成她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了?
“你請客!”崔君嵐答得干凈俐落,不讓孟琛有太多時間停留在美麗的幻想中;然后一把抓起軟趴趴靠著她的孟琛,像是趕牛似的催促她!白甙勺甙勺甙!”
她,孟琛,對天起誓,絕對要收回剛剛放進心里的那句話--“有友如此,夫復(fù)何求!
絕對要。
和孟琛一直在外面晃蕩到快十二點才回家,要不是最近治安奇差無比,兩個小女子可能會繼續(xù)在深夜的臺北街頭流浪。
進了房門,崔君嵐屈膝坐臥在床,知道自己依舊了無睡意,所以干脆捧了本小說看,只是,小說印得密密麻麻的字,對現(xiàn)在的她,完全沒有任何吸引力可言,索性把書擱在旁邊的矮柜上,逕自發(fā)起呆來了。
不曉得孟琛睡了沒……好冷,否則她就去敲她房門了。
孟琛是那種睡眠不足隔天就絕對有熊貓眼的人,不像她,就是有讓別人看不出來的功夫。料想,生理反應(yīng)的不同也許和個性不同有關(guān)系吧?
街燈從窗口灑進一室螢白,讓微冷的氣溫感覺又驟降了好幾度,益發(fā)顯得凄清起來;君嵐將棉被攏了攏,試圖讓自己暖和點。
這樣的夜晚,還是適合一個人,讓寂寥的味道可以發(fā)揮得徹底些。
阿崎現(xiàn)在睡了嗎?唔……安安肯定是睡得唏哩呼嚕了!
想到安安睡著的模樣,君嵐很自然地勾動眼角,讓溫柔的眸光不小心全瀉了出來;呵……那女娃兒睡熟了以后,唇邊總是微微翹起,合不緊嘴兒,她和阿崎常常在床邊盯著盯著就笑了出來……“哪天要是有只笨笨小蚊子迷了路,闖了進去,后果可就不堪設(shè)想嘍!”阿崎曾經(jīng)小小聲在她耳邊調(diào)侃地這么說,真不知他所謂“不堪設(shè)想的后果”,是指那只笨笨小蚊子,還是他的寶貝女兒!
突然她的手反射性地抽動了一下,灼燙的感覺像電流竄過她的神經(jīng);這才驀地發(fā)現(xiàn),手背上的那滴晶瑩,是--淚。
好希望這時候,能夠聽到一個人抱著吉他,用低沈的嗓音唱著“啦啦漆漆漆蹦蹦、啦啦漆漆漆蹦蹦”,也許這樣,她隱隱疼著的心能夠不藥而愈。
怎么辦--她真的好想阿崎和安安……皎潔月光輕靈地鉆進安安的房間,鋪地的白瓷磚反映出冰涼的燦燦點點,予人身處雪地的錯覺。
赤足貼著瓷磚,寒意直直上了他的心頭。
***
哄安安睡著后,陸人崎便坐在床沿,已經(jīng)好久好久了;白日勞累的工作該讓他心疲力竭地倒頭就睡才是,就算精神振奮,也應(yīng)該是在琴房譜曲。唉……倘若靈感可以計數(shù),這陣子的肯定是得到負數(shù)……真不知道兩個星期后怎么面對老A!
宋丹廷!陸宇槐!
本來以為時間可以帶走過去的所有傷痛,然而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事情可以結(jié)束,刻在人們腦中的記憶,卻不是涂上立可白就可以消抹的;有時候,它只是巧妙地隱藏起來,等到心防漸撤、限制漸松,就乘隙出來整得人心力交瘁。
阿嵐睡了嗎?已經(jīng)是這么深的夜了……還記得上回在旅館的情形,兩個人明明近在咫尺,卻有著天涯兩分的感覺,他知道他的卻步傷了她,可是,他真的不是有意的!
刻意遺忘了七年,那天乍然在他生命中重現(xiàn),讓他有措手不及的狼狽;回憶,像是蒙塵的鏡突然被人用布拭凈一樣,瞬間明亮了起來,讓他看到當年的自己,以及每一個人--父親、大哥,還有丹緹……陸人崎緩緩閉起了眼,微微仰頭向上,讓眼里的水分子回到原地。
未來會有一場戰(zhàn)爭嗎?他不知道!
如果有,那么,他可以向老天爺做個自私的請求--讓阿嵐在他身邊--嗎?
有了崔君嵐,那么陸人崎一定可以無懼無畏地面對一切,一定可以挺起胸膛捍衛(wèi)他要守護的人。
他是這么相信的!
。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位置,陽光從同樣的窗一穿而過,桌上擺著同樣的咖啡,但心情卻天差地別了……
“老實說,我有點訝異,你怎么會主動找我出來?”陸宇槐率先開口,語氣滿是顯而易見的喜悅。
“宇槐--”崔君嵐倒是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謹慎地說出這次見面的用意。“其實……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向你探聽!
“哦?”他輕啜了口咖啡。
“你認識陸人崎嗎?”為了更確定,她進一步地解釋!捌閸绲钠!
“人崎?”陸宇槐舉杯的動作倏然停格,僵在半空,目光如劍,直直刺進她的雙瞳。“你……怎么認識他的?”
“這不是重點,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說。”崔君嵐直接跳過他的問題,既然宇槐確實與阿崎有關(guān),那么她的疑惑就有解開的可能!八悄愕摹
“弟弟!”
“弟弟?”崔君嵐不禁愣了一秒。這么近的關(guān)系?可她居然不知,在與他交往約三年多里,竟然從不知道他有個弟弟!
陸宇槐有些尷尬地址了扯嘴角,同她說明原委!叭似槠吣昵半x家出走,我父親非常生氣,所以家里一向不準提起他的名。”
七年前?嗯……她想到的是宋丹緹,于是刺探地問:“那……你應(yīng)該知道宋丹緹嘍?”
不只是震驚,陸宇槐掠過的神色里,包含更多悲慟;這樣的陸宇槐,是她完全不曾看過的。
“是的,我認識!彼蛑氐鼗卮稹
崔君嵐興起一絲不忍,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強迫宇槐割刨舊時結(jié)痂的傷口;可是,放著這么許多年了,根本的結(jié)其實一直沒有解開,不是嗎?否則,阿崎和宇槐不會在面對這件事、這個名字的時候,都仍是痛楚難當?shù)哪印?nbsp;
“你想知道的,就是當年的事嗎?”
君嵐輕輕頷首,順勢把頭低了下去,不敢對上他哀戚的睇視;對于宇槐,她終究是有份歉疚,沒理由讓他做這樣的犧牲。
“為什么?君嵐?”他不解!“你怎么會牽扯上這樁陳年舊事?”
“還記得安安嗎?”她笑了笑,也是無奈。“她的本名是陸慈安,她是宋丹緹和阿崎的女兒!
難怪!難怪他那天看到安安的時候,心頭一閃而過的是丹緹的笑臉!兩人頰邊笑渦漩起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里頭都蘊著如蜜的甜。
“他們……過得好嗎?”
“安安的母親在生產(chǎn)時血崩,所以就……”
“怎么會……怎么會……丹丹她……”他口中喃喃念著,似乎不大能接受這個事實。
“宇槐,你還好嗎?”天哪!她覺得自己在扮演逼供小卒的角色,不斷在說出傷害他的話。
“嗯,沒事!”他側(cè)低下頭,輕輕地攪動杯中的濃褐,試著以此來分散心里的顫抖!澳愦_定要聽這個故事嗎?”
她遲疑了一秒鐘,重重地點頭;不管會是什么樣的故事,她必須去面對,因為只有提起勇氣,她才有可能做阿崎最溫柔的依靠。
“那我就長話短說吧!”她的思緒一下子飛進時光隧道,回到了許多年前。“丹丹是人崎在打工時認識的女孩,后來,人崎帶著丹丹到家里,結(jié)果……”宇槐深吸口氣,卻仍舊痛得無法成句。
“結(jié)果……”君嵐憑著觀察,漸漸了解當時的情況,于是大膽地嘗試替他分擔心疼的感覺。“結(jié)果,你也愛上她了?是嗎?”
“是的!丹丹有種魅力,會讓人忍不住就被她吸引!彼従徟_上眼,仿佛那張笑得無邪的俏顏就在眼前。
“那丹丹呢?她選擇了誰?”
“我知道她很痛苦,因為她不愿意背叛人崎,可是……”
“可是她的心懸念的是陸宇槐,而不是陸人崎,對嗎?”
“嗯!彼p應(yīng),接下去說:“事情最后還是爆發(fā)了,在人崎向丹緹求婚的時 候。我父親十分震怒,所以把我送到國外的工廠實習一年。再回國時,人崎休學離家,而丹丹也不見了;父親說,丹丹最后還是決定跟人崎在一起,為了怕我回國后三人都不自在,就相偕出走了!
崔君嵐點點頭,表示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了;感謝她杯中殘存的咖啡,面對這個故事,她當下選擇了沈默的飲啜。
“君嵐,可不可以拜讬你一件事?”
“嗯?”
“我父親近幾年來,身體越來越差,雖然嘴里從來不提人崎,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是很惦念著人崎的……況且,要是他知道有個像安安這么可愛的孫女,一定會很開心!”
“你希望我怎么幫你?”她想了想,做下決定。
“給我他的住址!
***
“咦?那個不是陸叔叔嗎?”剛放學的安安,遠遠就看到家門口出現(xiàn)一個身影,仔細瞧瞧,就是上回在兒童樂園見過的陸叔叔嘛!轉(zhuǎn)念一想,立刻掙開孫奶奶的手,飛奔過來,興奮地問:“阿嵐呢?阿嵐是不是也來了?”
看到安安,陸宇槐心里微微黯然,不過仍是維持笑臉,說道:“阿嵐沒有跟來耶!只有陸叔叔。”
說實在,她應(yīng)該要叫他“伯父”的。
“哦!”她小嘴向下一撇,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那陸叔叔來找安安嗎?”
“是!”他笑著撫了撫小女孩的頭!斑有找安安的爸爸!
“阿崎他現(xiàn)在還在工作!要六點半才會來接安安。要不要一起到孫奶奶家,孫奶奶今天有做芝麻糊,很好吃!”這個安安,沒問過孫奶奶的,就逕自散發(fā)武林帖了。
“沒關(guān)系!”他是個大人,總不能不懂禮數(shù)地貿(mào)然答應(yīng)!鞍舶仓腊职衷谀睦锕ぷ鲖專筷懯迨逵屑笔乱野职终。”
“嗯……從這里直走,看到路邊有個小土地廟的時候……”安安詳細地報上地 方。
“謝謝安安!安安真是聰明!”
“還好啦!”小女孩露出一口燦爛白牙,聽到有人稱贊自己,心底樂得很!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連忙說:“陸叔叔,下星期六,阿崎說要帶我上臺北找阿嵐,你也跟我們在一起,好不好?那天是安安的七歲生日喔!”
“真的?唔……陸叔叔看看到時候有沒有空,好不好?”
“有空就要來!”安安甜甜地說。
“一定!”陸宇槐笑著答應(yīng)。安安那表情,像極了丹丹撒嬌時的神態(tài),都有讓人狠不下心拒絕的效果。
跟安安暫別后,陸宇槐再沒半點遲疑快步走去。
終于到了結(jié)的時候了!
一樁讓大家都痛苦的往事,是該畫上句點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種地方看到人崎,當他來到這里時,有些被震懾到了。
冬天的花田,該是籠罩著蕭瑟的等待,等待春天的喚起,才又重拾嬌顏--可是他錯了!在這方玻璃建成的溫室世界,時光流轉(zhuǎn)的腳步不曾駐足,永遠只有一個花開的季節(jié)。
“人崎!”陸宇槐在角落里找到正在準備防蟲劑的陸人崎。
“你還是來了。”他并不訝異,只是微微笑了笑,莫測高深地;自從上回的臺北之行后,他已經(jīng)知道,該為自己建筑更寬厚結(jié)實的心理防線,如此,他才有反攻的機會。
兩個同等高大的男人,靜靜對峙、彼此打量著,時間畢竟還是相當具有影響力的,也許沒辦法使傷痛的往事消失無痕,但是,它卻可以使毛頭小子在經(jīng)歷世事紛擾后脫胎換骨。至少,他們現(xiàn)在這樣相對,不會有想要撲上前去、痛毆對方的沖動念頭。
“這些年……過得還好嗎?”陸宇槐不是沒有揣想過,再次見到弟弟以后,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會是什么,然而卻沒想到,竟然是淡淡的一聲問候,就像久別重逢 的兄弟,如此而已,當年的怨懟,早已不知星散何地。
“嗯,剛開始的時候很辛苦,你知道的,安安不是個容易帶的孩子,打她一來到這世界就是個麻煩家伙!标懭似橐膊皇菦]有想過,再次見到哥哥以后,自己會冒出什么憤憤不平的話,結(jié)果,竟是這般泰然,像多年老友般聊起生活。“這幾年事業(yè)上了軌道,安安也長大些,才稍微輕松些。你呢?”
“我?”陸宇槐苦笑地重復(fù)問了自己。看著人崎擁有的一切,說沒有任何一絲羨慕是騙人的!斑不就是老樣子!
“父親……”他頓了頓,猶疑了一下!斑好嗎?”
“身子是差了許多!庇罨闭f!捌鋵,他是念著你的,可是你也知道他的個性,是打死也不愿意承認的拗脾氣!
陸人崎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
“人崎,回家看看父親吧!”這是他此行的目的。“也許他不可親近,但畢竟他是我們的父親!”
“我不知道……”他嘆了口氣,慨然道!耙呀(jīng)習慣想到父親時貼上固定的情緒了,真要重新面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明白!标懹罨痹趺磿涣私饽?“但是父親已經(jīng)年邁了,失去他處事待人的彈性,所以能夠試著改變情形的,只有靠我們年輕一輩的努力調(diào)整了,不是嗎?”
這些他都知道,只是……做起來并不容易;或許……或許他曾在帶安安上臺北慶生的時候,不小心出現(xiàn)在陸家,再怎么說,安安流著貨真價實的陸家血液。
“大哥--”陸人崎笑著說,語氣很淡很輕,但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危險性!澳阒肋@些年來,我一直很想好好揍你一頓嗎?”
自從丹緹出現(xiàn)在他們的生活里,他似乎就沒再用過這個稱呼。
“小弟……”陸宇槐也是輕笑。“其實,想揍人的人,是我,而你,是我唯一的目標!
“那好!咱們不妨較量較量!”
“沒問題!”
“不過,不是在這里!”
。
在回臺北的路上,陸宇槐是寬心的。其實,并沒有如料想的,會卷起一場大風暴,雖然那小子的拳頭還是很重,雖然明天他微腫的半邊頰一定會遭到側(cè)目和引發(fā)員工們的議論紛紛,但是,他很高興--時間還給他一個弟弟,也還給他一個只有遺憾、不再為過去遭到背叛而愴痛的自己!
下星期天,他的弟弟和他要滿七歲的侄女將到臺北,現(xiàn)在,讓他好好想想,該送什么禮物給一個七歲的小女娃兒呢?
出生在冬季、即將年滿七歲的安安?
一道閃電霹靂貫穿他的記憶,心頭一陣緊揪!
該死的:他應(yīng)該要問人崎的--安安究竟是誰的女兒?
***
愛情協(xié)奏曲有沒有固定的由式?
應(yīng)該在第一樂章表現(xiàn)如膠似漆的甜蜜甘醇,第二樂章不能缺少幽沈隱晦的酸苦辣辛,最后的樂章才回歸柴米油鹽的平淡雋永?
當我自己一路走來頻頻回首,重新檢視我們的愛情,還是不敢為這個問題下定論,但我想我能確定的是--為什么成就一個“愛”字,要有十三劃那么多,而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劃就好!
崔君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