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山莊外,有兩個人影正站在樹蔭下竊竊私語。
身量較高的年輕人五官端正,著了一身灰色袍衫,雙手交插在胸前,靜靜的站著。相形之下,另一個嬌小的淡黃身影就顯得活潑而好動。
朱媛媛一雙繡鞋不斷地踢著地上的泥士,雙眉微蹙,菱形的嫣紅小嘴不停地蠕動著。
“我叫朱媛媛,我娘叫連冬月,我一出生就和秦穆觀訂了親。五歲那年,村子發(fā)生大火,爹娘都過世了。奶娘救了我,臨終前吩咐她的兒子……”她仰起頭看著江君,“奶娘的兒子就是你!
“我知道,你只要把你自己那一部分記好就可以了,不必?fù)?dān)心我,”江君不耐煩地把重心換到另一只腳,他們已經(jīng)在青龍山莊外站了一個時辰。
“奶娘臨終前吩咐兒子一定要帶我來找泰穆觀,因為秦穆觀是我未婚夫婿,因為我娘……唉!”朱媛媛跺了下腳,整張小臉皺成一團(tuán),“我說不下去了啦!我本來就不會說謊!要是被拆穿怎么辦?他們一定會拿掃帚趕我出去的,旁邊的人還會朝我吐口水!吐口水很臟的,我不要!”
她捉著兩條長辯子無助地瞪著江君。
“你不要把長安街上看到的那一套全搬出來,那是別人拿來對付小偷的,你又不是小偷,你擔(dān)心個什么勁?”江君不以為然地睜了一聲,但是卻不曾說一句重話責(zé)備她。
媛媛已經(jīng)夠緊張了,不需要別人再火上加油。
“我不是小偷,但我是個騙子。我明明不是那個‘朱媛媛’;我卻要騙人家我就是那個‘朱媛媛’!彼еp子尾巴,一臉的不知所措。
“沒人知道你不是那個‘朱媛媛’。師父的妹妹十年前就已經(jīng)過世,唯一能夠證明你是那個‘朱媛媛’的東西是一只玉鈴當(dāng),而那只玉鈴鐺現(xiàn)在正掛在你脖子上!苯统鲆话烟枪,遞了一顆到她嘴邊,“嘴巴張開!
朱媛媛依言張開嘴,秋桂香糖的甜味入口,讓她暫時住了口。她專心吃著糖果,手指無意識地拉著頸上的玉鈴鐺,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別發(fā)出那種聲音!苯櫰鹈,不客氣地拉下她的手。
“對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歡聽這種聲音。”朱媛媛吞了口口水,把手藏到身后。
她最害怕獨自一人,江君則是聽到鈴鐺聲就會頭痛。人都會有害怕的事物,譬如她現(xiàn)在就因為害怕說謊而嚇不得兩腿直發(fā)抖。
“你昨日在客棧碰到秦穆觀時,就應(yīng)該直接告訴他你是朱媛媛,如此我們就不用特意跑這一趟了!苯p敲了下她的頭,以示薄懲。
“人家嚇都嚇傻了,怎么還說得出口嘛——她扯著身上的斗篷咕噥道。
“我們這回上長安就是來找秦穆觀,你早晚都要見到他,讓他知道你是誰,我們的計劃是由你打頭陣,你不讓秦家接受你、認(rèn)同你,我們?nèi)绾谓柚帻埳角f的力量來打擊劉明蝠呢?無權(quán)無勢的我們,想要扳倒身為朝臣的劉明蝠,不是件容易的事。你難道忘了家破人亡的痛苦嗎?”江君看了看天色,說話的口氣不免急沖了些。
“對不起!敝戽骆掳炎炖锏奶且У每ɡ部ɡ岔懀
不敢抬頭看江君的臉。“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不大會說謊!
“沒有可是了,走吧,再讓你站上兩個時辰,你也不會有結(jié)論的。”江君握住她的手腕,領(lǐng)著她大步往前走。
“再等一下啦!”她著急地喊著。愈靠近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她的心跳就愈快。
朱媛媛腳步踉蹌了下,干脆站在路上不肯再在前走。她噘著唇,水汪汪的大眼指控地瞪著江君,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媛媛,”江君對著她一臉的委屈,長嘆一聲,伸手拉起她斗篷上的帽子蓋住她的頭,改以勸哄的。說道,“沒有時間等了,冷蝶和蘭若都等著你安頓她們進(jìn)秦家。冷蝶出完任務(wù)后,一定會需要個安全的藏身地點,而蘭若這幾天又染了風(fēng)寒,你忠心要她在客棧里睡不暖、吃不好嗎?你已經(jīng)是個懂事的大姑娘了,對不對?”
“嗯。”她咬著唇,繡鞋在地上磨擦了幾下。
“師父近來身體不好,她又那么疼你,你忍心讓師父替你擔(dān)心嗎?”江君攪住她的肩,又往大門邁進(jìn)一步。
朱媛媛靜靜地跟著江君向前走,小小的手掌緊抓著斗篷。
“我可以敲門了嗎?”江君的手放上門環(huán),側(cè)頭問道。
“等一……”她瞪著銅制的門環(huán),一時間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轉(zhuǎn)身逃跑。咽下最后一口秋桂香糖,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點了下頭,“你可以敲門了!
他們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馬鳴聲,江君倏地回頭,只見夕陽余暉中,一名俊朗男子騎著黑馬朝他們而來。
“是江姑娘嗎?”秦穆觀禮貌性的詢問讓江君臉色一僵。
“秦大哥!”朱媛媛一雙手不知該擺在哪里,好半天,她才想起秦穆觀方才的稱呼,糾正道:“他是江君,不是江姑娘!彼w快地偷瞄秦穆觀一眼,不明白他怎么會叫江君“江姑娘”。
“我知道令兄的名字,江姑娘是用來稱呼你的!鼻啬掠^俐落地下了馬,面帶微笑地走到她的面前。
她似乎比昨天靦腆了些,臻首低垂,多了份楚楚動人的韻味。
她身邊這位灰衣男子就是她的兄長吧!
有別于妹妹的親切可人,江君顯得穩(wěn)重沉著。若說妹妹是生來讓人疼愛的,那么這位兄長就是那種值得人信任的類型了。
“閣下想必就是秦穆觀秦莊主了。”江君的目光移到他身上,寒喧的同時也打量著他。
“在下正是,但不知江兄和令妹為何站在門口徘徊?我已交代過家人,若是兩位來訪,定要用心招待!
秦穆觀叩了下門環(huán),仆人立刻前來開門。
“兩位請進(jìn)!
“她不是我的妹妹!苯⒁曋樕系恼痼@。
“不是兄妹?!”秦穆觀皺起了眉,黑亮的目光直射向她,不是兄妹又同住一間房,莫非他們兩人是……夫妻?!
朱媛媛整個身子縮到那匹黑馬的后面,就怕秦穆觀開口問她任何問題。她的腦袋現(xiàn)在一片空白,她一定會說錯話的。
“是的,我和她不是親兄妹,而是義兄妹。我的母親是她的奶娘,找們一同生活了十年!苯蚝笠屏艘徊,伸手拉住那道即將拔腿逃跑的淺黃身影。
“原來兩位……交情匪淺!鼻啬掠^看著朱媛媛低垂小臉,他的唇邊依然帶著笑,但是卻顯得有些勉強。
胸中那種失落感,該名之為失望還是惆悵呢?
“開口說話!”江君輕拍了下她的頭。
“呃……我不知道要說什么!敝戽骆聦P牡氐芍啬掠^衣袍下擺,一陣晚風(fēng)吹過,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秦穆觀走到她的右側(cè),不著痕跡地為她擋住風(fēng)勢。
“若兩位不嫌棄,就隨秦某入內(nèi)休息用膳吧!
“你不是有事要告訴秦莊主嗎?”江君看了他一眼,將秦穆觀對朱媛媛的好感全看在眼一里。
“我……我……”朱媛媛咬著唇,好半天只吐出個“我”字。
她抬起雙眸看向秦穆觀,不料他專注的凝視更讓她緊張,左手悄悄伸到頸間拉住那條系住玉鈴襠的紅絲繩,慢慢地往上拉。
“秦某粗心了,還未請教姑娘貴姓大名?”秦穆觀為化解她的緊張,隨口問了句。
朱媛媛將玉鈴鐺握在掌心里,澄凈的雙眸怯生生地望著他,囁嚅道:“我叫……朱媛媛。”
剎那間,四周突然變得寂靜。
“你說什么?再說一次!鼻啬掠^握緊了拳,向來謹(jǐn)慎的臉龐因為不能置信而顯得僵硬。
“我叫朱媛媛,我娘叫連冬月,我一出生就和秦……和你訂了親,五歲那年,村子發(fā)生大火,爹娘過世了……”她一字一句地背誦著江君交代的話,別開了眼不敢與秦穆觀四目交接。
“你真是朱媛媛?”秦穆觀斂去所有表情,用深邃的眸光困住了她。
“我是……朱媛媛。”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結(jié)巴地承認(rèn)。
“你有什么方法證明你就是她?”他緊盯住她,沒有忽略她的顫抖。
朱媛媛聞豈,手掌更加緊握住玉鈴鐺,她回頭看了眼江君,他鼓勵的表情稍稍穩(wěn)定她慌亂的心。
她將緊閉的手掌媛緩緩到他面前,“這串東西,我打小就掛在身上了!
纖細(xì)的手指像花瓣般綻放開來,一只精巧的玉鈴鐺在她的手心上閃著光芒。
“天!”這是什么樣的奇跡。∏啬掠^情難自禁地用手包住她的手掌,神情熱切。
玉鈴擋因為震動而發(fā)出數(shù)聲清脆的聲響,江君擰起眉,向后退了一步。
“你真的是媛媛!”秦穆觀放松眉頭,優(yōu)雅的唇線在瞬間上揚。他仔細(xì)地看著她,發(fā)熱的大掌不許她的手有退縮的空間。
“我是朱媛媛。”她呆呆地仰望著他,絲毫未發(fā)覺兩人的距離愈靠愈近。
怪了,她又沒喝酒,為什么頭這么暈?
“昨天在客棧時,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秦穆觀不解地問。
她吐吐舌尖,“我嚇到了!睉浧甬(dāng)時的驚嚇,她舉起手拍了拍胸口。
“快和我進(jìn)去吧!媛媛,”他微低下頭對著她低語,“娘整整惦著你十年了,這十年來你在外頭受苦了,以后……”他以額輕觸了下她的額,男性灼熱的氣息拂動了她的劉海,“我再不會讓你受到委屈了。”
朱媛媛微張著唇,心慌意亂地別開眼,安靜地任由秦穆觀領(lǐng)著她,走入那扇朱紅大門中。
“我不許他再挑三揀四了,都二十三歲了,別人早已兒女成群,他一個七尺男兒卻還是不愿娶妻。這長安城多少名門閨秀想嫁給他,他連正眼也不瞧她們一眼!鼻睾览讱夂艉舻匾慌淖雷,半花白的發(fā)下有張略顯發(fā)福的臉。
和兒子秦穆觀不同,他向來沒什么好修養(yǎng)。
“老爺,別氣成這樣。像穆觀這樣的商業(yè)俊才,又生了那樣的好本貌,當(dāng)然會挑剔一些!敝苠a紅拍拍丈夫的背。她梳了個百合發(fā),金玉首飾戴滿一身。“秦家的列祖列宗該感謝姐姐,生了一個好兒子,整天致力于事業(yè),努力到遲遲不婚喲!”
周錫紅睨了紀(jì)素琴一眼,刻意挖苦她。
“老爺,觀兒向來眼高于頂,近來又忙著西北旅邸的生意,他有沒有空,你是最清楚不過了。他若有空,你也不會有閑帶著錫紅妹子到南方游湖了!鼻卮蠓蛉思o(jì)素琴喝了口茶,上好的衣料衫出她一身的氣質(zhì)不凡。不須太多的首飾烘托,自然散發(fā)出當(dāng)家主母的氣勢。
“你自個兒不愛到江南,說是怕舟車勞頓,怎么這會兒倒怨起我了!鼻睾览着阒δ槨
素琴一直是個好妻子,十年前,他接錫紅入門,也是她默許的?上уa紅十年來沒生下個一子半女的,觀兒依然是秦家的獨子。
“姐姐,我和老爺不也管理了長安這幾間青龍酒肆嗎?穆觀不娶,是他眼界高。否則一回家就有妻子打理生活瑣事,豈不快活?話又說回來,姐姐把家打理得這么好,穆觀哪需要什么賢內(nèi)助嘛!”周錫紅言下之意,是埋怨紀(jì)素琴把家中大權(quán)一把捉。
“觀兒娶了妻,我自然會讓媳婦擔(dān)起責(zé)任!奔o(jì)素琴喝了口茶,繼續(xù)說:“希望觀兒能娶到一個善管家的好媳婦。秦家產(chǎn)業(yè)大是大,不過如果每個人都虧敗幾間青龍酒肆,秦家遲早會完蛋的!”
紀(jì)素琴瞄了丈夫一眼,青龍酒肆已經(jīng)連著虧損五年了。
周錫紅涂了脂粉的臉,扭曲了一下,連忙轉(zhuǎn)移話題說:“老爺,心瑜要來看看你,不知道你歡不歡迎?”
秦穆觀是她未來的希望,她不和紀(jì)素琴這個老女人斗。她的干女兒何心瑜若能嫁給秦穆觀,她還怕管不到事嗎?
“白費心思。都認(rèn)識三、四年了,若觀兒真有心,早就迎她進(jìn)門了。日久還不生情,時時見面是會生厭的!奔o(jì)素琴皺著眉道,她不喜歡何心瑜的驕縱。
“你別太過分!”周錫紅氣得站起身。
“好了,心瑜要來就讓她來!鼻睾览桌,打著圓場道:“我看順便請司農(nóng)寺侍御劉明蝠的義女劉宛柔一塊來好了!
秦家已經(jīng)富甲一方了,他希望兒子找個可以擴展政治關(guān)系的親家。
紀(jì)素琴不贊同的搖搖頭,“那個女孩老用面紗遮著臉,是麻臉還是斜眼也瞧不準(zhǔn)。”
“不挑出些毛病,姐姐心頭就是不快活吧!”周錫紅借機冷嘲熱諷一番。
“我當(dāng)年就是太不謹(jǐn)慎,才讓人胡亂人了門。”
紀(jì)素琴的話,氣得周錫紅牙癢癢卻又莫可奈何。
“要是媛媛還在就好了,那孩子和我投緣,人甜嘴也甜,當(dāng)媳婦最好。”紀(jì)素琴憶起結(jié)拜妹妹連冬月的死狀,不免感傷,一旁的婢女連忙再奉上一杯熱茶。
“到墳?zāi)谷タ茨愕闹戽骆掳桑 敝苠a紅掩臉輕笑,“喲,抱歉,我忘了那家子連尸骨都找不到!
“你說夠了吧!一個家就這么幾個人,還口舌爭戰(zhàn)不休,像什么話!”秦豪雷一拍桌子,神色大為不悅。
“哼!反正你們兩個一鼻孔出氣,硬是把我當(dāng)成外人。我看你們?nèi)フ夷莻變成鬼的朱媛媛好了!”周錫紅摔了杯子,起身就向外走。
正廳大門猛地被推開來,向來從容穩(wěn)重的秦穆觀,拉著一名女孩快步地走入屋內(nèi)。
朱媛媛緊靠著他,怯怯地抿著唇,兩個小酒窩若隱若現(xiàn),齊額的劉海隨著步伐輕輕晃動著。
“穆觀,這位姑娘是?”秦豪雷打量著女孩一身的樸素衣著。
“爹、娘!鼻啬掠^低頭看了身旁人兒一眼,端正的五官上泛著喜悅之情,“她是朱媛媛!
他的雙手扶住她發(fā)抖的肩,保護(hù)之情不言而喻。
“媛媛?!”紀(jì)素琴驚訝得把杯里的茶全灑到地上。
“是,連阿姨的女兒朱媛媛!鼻啬掠^堅定地說。
“胡說八道!朱媛媛全家都死光光了,她是個騙子!”周錫紅尖銳的聲調(diào)讓朱媛媛瑟縮了下。
“二娘認(rèn)為我是個沒證據(jù)就亂說話的人嗎?”秦穆觀嚴(yán)厲地看著周錫紅,待她識趣地閉上嘴,這才繼續(xù)說:“當(dāng)年發(fā)生火災(zāi)時,媛媛和奶娘以及她兒子到外地買東西,因此逃過一劫。在那場大火后,她奶娘精神狀況一直很不穩(wěn)定,什么事情都記不起來,所以媛媛對于秦朱兩家的婚約始終不知情。一直到今年初,奶娘在臨終前拿著玉鈴鐺說了一堆話,媛媛才知道一切。”
這是方才他從朱媛媛和江君口中得知的訊息。
朱媛媛感到身于不停地發(fā)著抖,江君為什么要讓她獨自面對這種場面?她好害怕!
突然,她的手被秦穆觀握住,她感激地朝他一笑,并在他安慰的眼神中與他并肩走向紀(jì)素琴。
“娘,這是媛媛身上的玉鈴鐺!鼻啬掠^將它遞到母親手上。
紀(jì)素琴盯著手中晶瑩如雪的玉鈴鐺,仍舊震驚得說不出話,當(dāng)年她就是拿著這只羊脂白玉刻成的玉鈴鐺放到媛媛那個愛笑娃娃的身上!
“孩子,過來!奔o(jì)素琴握住她的手,仔細(xì)打量著她。
朱媛媛望著紀(jì)素琴盈眶的波水,自己也紅了眼眶。
她從來就見不得人哭。
眼淚就這么滑下臉龐,朱媛媛拼命揉著眼睛,想在淚眼迷朦間看清楚紀(jì)素琴的表情。
“苦了你了!奔o(jì)素琴拿起一條繡帕擦擦眼淚,又拭干朱媛媛的淚水,“如果你娘看到你出落成這般水靈的模樣,不知道有多高興!
“伯母……你別哭了……”朱媛媛哽咽地說著,她怎么可以欺騙別人的感情!
秦穆觀看著這一幕,邊笑邊搖著頭。女人的眼淚還真是嚇人。
他攬住兩人的肩,把她們安置到椅子上坐著,拿起母親的繡帕為她擦干淚水,然后憐惜地抬起朱媛媛的下顎,“別再哭了,乖!
他的眸光鎖住她略微驚惶的目光,未曾有過的悸動涌上心頭,多嬌美的一張容顏!
朱媛媛屏住呼吸,看著他溫柔地以衣袖擦去她臉上的沮水。
她現(xiàn)在該怎么辦?她用力地眨著眼,兩只手一下抓著裙擺、一下扯著衣袖,整個人慌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喲,才十多歲就懂得勾引人。我看哪,八成是她撿到那個玉鈴鐺,想上門敲竹杠。”周錫紅語氣刻薄地說。
秦穆觀示意婢女倒杯茶給朱媛媛后,轉(zhuǎn)身不客氣地對周錫紅說:“如果真是隨便撿到的,她如何知道找上秦家?玉鈴鐺上頭沒有注明秦朱兩家的關(guān)系!
周錫紅聞言一愣,但見秦豪雷沒有阻止的意思,她便繼續(xù)扯了下去,“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個奶娘沒死,又貪財,所以才隨便找個人來演戲,想騙秦家的錢。瞧這丫頭看人的狐媚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貨,八成是私娼——”
“閉上你的嘴!”紀(jì)素琴瞪了她一眼,伸手把朱媛媛拉到身邊,撫著她柔細(xì)的發(fā)絲說:“你和小時候,一樣可愛,一雙眼珠還是圓滾滾的,一張小嘴也長得漂亮,個子和你娘一樣都是嬌嬌小小的。”
“十年前見的面,你還記得才有鬼。”周錫紅咕噥了兩句。
“二娘,如果你是想在這里潑冷水的話,請你出去,別讓人誤會秦家的人品!鼻啬掠^冷淡地說。他的臉龐在斂去那層溫和之色后,威嚴(yán)得懾人。
“我偏要說!這野丫頭是私娼處出來的!比嗽诿孀訏觳蛔r,總會反撲。
“媛媛,別理她!奔o(jì)素琴擁著朱媛媛,像是摟著一個她不曾擁有過的女兒。
“什么是私娼?”朱媛媛小聲地問道。
“那是你不需要懂的事!被卮鹚氖乔啬掠^。
“有些女人就是不懂得掩飾自己的出身,好人家的女孩甚至連那兩個字都不曾聽過!奔o(jì)素琴笑著瞥了漲紅臉的周錫紅一眼。
朱媛媛咬著下唇,略帶稚氣的臉來來回回地看著兩個女人。
她們在吵架吧,為了她嗎?
她委屈地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旁人只見到她的劉海蓋著她的前額,卻沒人看見劉海下那雙大眼再度泛起淚光。
“爹、娘,我先帶媛媛去休息,她這一路辛苦了。”一雙保護(hù)的大掌罩上她的肩,秦穆觀清朗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朱媛媛甫站起身,即被擁入一個寬厚的胸膛——和江君瘦削的胸口完全不同的觸感。
她摸摸發(fā)熱的耳朵,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我沒事!鼻啬掠^眼中的關(guān)心讓她脫口說道,一股暖流涌上心窩,她甜甜地笑了。
“走吧,我?guī)愕奖趟帯!鼻啬掠^以指尖輕觸了下她的酒窩,笑得別有深意。
朱媛媛迷迷糊糊地跟著他往前走,沒見著紀(jì)素琴開心的表情,也沒瞧著秦豪雷不悅地皺眉,當(dāng)然也沒聽見周錫紅挫敗的咒罵聲。
碧水軒是緊鄰著秦穆觀所住的觀風(fēng)樓而建的雅致別院。
從沒有女人住進(jìn)碧水軒——除了朱媛媛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