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別了清風,靜靜離去。
露珠初凝。
當紅日在東邊探頭,給莊嚴的北漠王宮覆上一層嬌艷的顏色時,北漠王已經起床。北漠王睡得并不好,他已經失眠好幾天,自從東林大軍壓境,他睡得一天比一天少,就如北漠的邊界一天比一天接近都城。昨日快馬送來軍報,楚北捷近日又開始攻城,北漠將士死傷眾多,則尹浴血奮戰,好不容易保住邊城堪布,但以目前北漠軍的兵力看來,要抵擋下一輪的攻城幾乎是不可能的。
失去堪布只是遲早的問題。
東林敵軍得到堪布,就等于得到了一條通往北漠都城的大道。北漠危矣。
陽鳳一早求見。
"陽鳳今天帶了一個人來見大王。"陽鳳身穿北漠王親自賞賜的貴婦服飾,行禮后款款起身。
北漠王對則尹這重臣向來寵愛有加,此刻則尹身在邊疆,更是愛屋及烏,對陽鳳慈祥笑道:"哦?何人如此重要,竟要你親自引見。"
陽鳳柔聲道:"大王英明。此人聰慧機智,邊疆戰局,說不定會因她而扭轉。"
陽鳳自隨則尹回都城,已是北漠宮廷中炙手可熱的貴婦。她天生骨子里一股清秀貴氣,讓人印象深刻,北漠王早從則尹處聽過她的性子,知她不喜信口開河,敢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定有七八成把握,不禁愕然道:"何人如此能耐?快傳進來。"
陽鳳卻不急,屈膝低頭道:"請大王恕罪,此人姓白名娉婷,是陽鳳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她本不想管這事,被陽鳳百般央求才答應相助,但提出了三個條件。"
"說。"
"是,"陽鳳道:"第一,她只會在北漠被犯時相助,若有一日東林敗退,她立即抽身,不再和北漠有任何牽扯。"
北漠王倒不在乎這個,邊疆幾乎不保,哪還有心思想追擊東林的事,欣然點頭道:"我北漠并無侵犯他國之心,這一點不足慮。"
"第二,北漠任何人不得查探她的來歷。"
"這……"如今四國紛爭,各國皆有奸細潛伏其中,為王者若要用人,一定要仔細考究來歷,否則不小心讓奸細潛入中樞,豈不斷送江山?這白娉婷到底何方神圣,這般神神秘秘。北漠王因人是陽鳳親自帶來的,不好直言駁斥,心中未免有點不滿。
陽鳳察言觀色,輕聲道:"大王不必多慮。我這位朋友自有傷心往事,不欲被人知道她的來歷。但她絕對不會是奸細,這一點陽鳳可用將軍府上下眾人的性命擔保。"
這么一說,北漠王當即放心下來,嘴上卻哈哈笑道:"用人得當乃大王的責任,是否可信本王一看便知,何用你將軍府滿門性命擔保?第三個條件又是什么?"
陽鳳道:"大王若想她為北漠化解危機,需全部按照她所說的去做,不能有一絲更改。"
這等若將北漠的興亡只放于外人手上,北漠王笑容一斂沉默下來,半晌方冷冷道:"若她要北漠軍權,本王難道就要將帥符給她?"
不料陽鳳竟立即道:"軍權正是她所要求的其中一樣東西。陽鳳請大王將邊疆軍權交給娉婷,她定有法子讓東林敵軍退去。"
北漠王臉色驀變,到底顧慮則尹臉面,勉強笑道:"你那朋友好大的口氣。東林敵帥是赫赫有名的猛將楚北捷,你夫君則尹尚不敢輕敵,她區區一個……"忽然心中一動,岔道:"是個女子?"
"是。"
北漠王更不以為然,往王座上一靠,擺手道:"區區一個女子,哪有這等本事?罷,讓本王賞賜她一番,讓她回家去吧。"可笑,敵軍壓境危機之際,多少大臣等著向他奏報國事,自己居然浪費時間聽了婦道人家一番沒有見識的話。
陽鳳低頭片刻,知道若不把話說清楚,休想從北漠王處得到支持。失去娉婷的幫助,自己夫君的性命豈不危險?猛一咬唇道:"大王聽我最后一句話。"
北漠王不想讓她難堪,仍大度地點頭道:"說吧。"
陽鳳躊躇片刻,走前幾步,對北漠王附耳輕道:"此事我曾答應過娉婷不向任何人泄漏,但事關北漠存亡,陽鳳不得不說。大王千萬莫小看娉婷,楚北捷智勇雙全,則尹亦未必是他的對手,娉婷卻一定可以克制楚北捷。"
"怎么說?"
"因為娉婷就是迫楚北捷與歸樂訂下五年不侵犯盟約的人。"
北漠王驀然一震,轉頭盯著陽鳳。
陽鳳毫不逃避北漠王的視線,緩緩點頭,輕聲道:"楚北捷對娉婷情根已種。只要他知道娉婷在北漠軍中,勢必投鼠忌器,不敢全力發動對北漠軍的進攻。如此一來,則尹才有更大的勝算。"
"萬一……"
"萬一楚北捷不念舊情,那……"陽鳳噎住,一臉哀容,幽幽道:"大王怎忍心問陽鳳這般殘忍的問題?"想起宮殿外等候的娉婷,頓時心疼如絞,忍著眼淚咬牙道:"請大王立即召見娉婷。"
"傳白娉婷。"
"傳白娉婷!"一聲接著一聲的傳喚,直達等候在側殿中的娉婷。她放下手中已經發涼的茶碗,稍稍整理衣裳,深深嘆了一口氣,跨出側殿,向北漠王所在的大殿從容走去。
天下哪里真的有可以逃避紛爭的地方?她終于還是正式卷入了北漠的軍事政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