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意心和斯年的課程都已結束,慧心的成績恨好,指導教授對她贊不絕口,在學校為他們這批「特別」學生舉行宴會時,他還這么說——
「沈,這次你來哈佛,受益的不是你,而是我和我那一班哈佛學生!顾终\懇、認真地說:「你的經驗,你那深奧的東方哲學,都給了我們很大的啟發,該接受謝意的是你。」
慧心開心得不得了,這句話代表一份殊榮,不是任何人都能得到教授這樣贊許的。然后,朗尼為他們餞行。
仍在朗尼的家里,只有慧心和斯年兩個客人。
「三個月不見,氣色比以前好得多!估誓崮麄!赋藢W問之外,你們一定有所領悟。」
意心微笑著看斯年一眼,他也正在看她。
「當然有,至少我們兩人都快樂多了!顾f。
「我看得出來,你又有六年前那種笑容!估誓嵴f:「那非常吸引人的!
「我笑——并不想吸引人,」慧心半開玩笑,「只是心里快樂,自然就這么笑了。」
「我明白的,」朗尼看斯年,「斯年,不必再遠來哈佛念書了,你教學生有余了。」
「我對教書沒有太大的興趣。」斯年淡淡地。
「你只喜歡做神父?」朗尼問。
「不——我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喜歡做什么,」斯年搖搖頭,「以前喜歡做生意,每做一筆大生意就很有滿足感,不因為賺了多少錢,而是——我終于做成了。后來,我想,做神父也不錯,起碼可以使心靈平靜,可是——」他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可是什么?」朗尼不放過他。
「可是做神父也只是種逃避,」斯年說,「我不知道現在該做什么?」
朗尼想一想,笑起來。
「沒有人可以替你指出你該做什么,路是必須自己去走的,」他說:「我有信心,這次你走得對,走得好!
「謝謝!顾鼓甏瓜骂^,有一陣短暫的沉默。
「明天——回紐約?」朗尼忍不住問說。
「是,我還要實習一個月!顾f。
這陣子紐約好冷,圣誕節快到了,將會很熱鬧的。朗尼說:「在紐約過圣誕嗎?」
「以前沒試過,今年可以!罐バ目此鼓暌谎邸!肝沂谴蛩氵^了圣誕才回去。」
「節目安排好了嗎?」朗尼熱心地。
「沒有——不過斯年會安排,他熟悉美國的一切。」慧心很有信心地。
斯年看蕙心,眼中有著奇怪的神色,不過他仍然點頭,再點頭。
「跳舞狂歡?」朗尼問。
「還沒想好,」斯年吸一口氣,「這可能是我和蕙心惟一相聚的機會,我們一起留在紐約,所以我希望安排得——較有意義些!
蕙心滿足地笑笑,即使沒有任何節目,她能和斯年在美國共度圣誕,已是很美的事了。
「我先祝福你們!估誓崤e杯。
「謝謝!顾鼓旰娃バ耐瑫r說。
「朗尼,這三個月你怎么從沒來找過我們呢?」斯年突然問。
「不想打擾你們,」朗尼眨眨眼,笑!高有我也忙,我到喬治亞州去了兩個月,教一個特別班!
「你也兼喬治亞的教授?」蕙心意外地問。
「不,哈佛在那兒替那邊的大公司開了一班特別的課程,由我負責而已!顾柭柤。
「你們這些大牌教授真是舒服,一年教兩次特別的課程,剩下來的時間就能休息了!谷切男Α
「大牌教授?不辛苦嗎?」朗尼大笑!肝覀內舨焕^續進修,很快就會被淘汰的!
「做了五年教授,不是終生職業了嗎外斯年說。
「別說終生職業,那會令你沒有上進心,沒有斗志!估誓釗u頭。「我們的頭腦、思想要永遠跟得上時代才行!
「教授的職位看似穩定,沒想到,其中的挑戰性原來也這么大!顾鼓暾f。
「對做教授有一點興趣了嗎?」朗尼笑。
「我會考慮!顾鼓瓿了剂季。
「這是好現象,斯年!估誓岽笙病!干,你要鼓勵他,這真是好現象!
「我不鼓勵他來美國,」蕙心搖搖頭。
朗尼呆愣一下,然后說:「沈,有得必有失,我看你要衡量輕重!
慧心呆住了,然后笑。
「你誤會了我意恩,」她說,「我對自己的事業并不再看得那么重,做不做老總都是小事,只是——我覺得斯年并不適合哈佛當教授!
「為什么?」朗尼好意外。
「斯年不是美國人,你們對東方人多少還有一點成見,」蕙心很理智地分析,「而且斯年淡泊,他不想和別人爭名奪利,來哈佛,他會緊張、會疲倦!
斯年睜大眼睛望著慧心,她真——那么懂他?她怎么完全說出了他心中的話?
蕙心,她是惟一的蕙心。
「那么——你到底有什么計劃?」朗尼天真地。
「沒有,」她微笑搖頭,「我不能替他計劃,你說過,路是要自己走出來的!
「斯年——」朗尼想說什么,但又搖搖頭,終于沒說出來!竵,我們開始我們的晚餐!
朗尼的中國管家居然替他們燒了很不錯的中國菜,還煮了飯、燉了湯,令斯年和慧心驚喜不巳。
「好久沒吃過正宗的家鄉菜了!顾f。
「我是沾你們的光!估誓岽曛珠_心得很!杆龔牟粺袊私o我吃,她叫我——‘鬼佬’!」
這一聲「鬼借’把斯年和慧心都笑壞了,朗尼講得字不正,腔不圓,又怪又滑稽。
飯桌上氣氛十分融洽,斯年和朗尼仿佛已是好老。好老的朋友,他們幾乎無所不談。
晚餐后,他們移到燈光柔和的客廳。
「一個月后你們回香港時,我會來紐約送你們!估誓嵴嬲\地說。
「如果你忙就不必了!罐バ恼f。
「難得找到像斯年這么好的聊天對手,」朗尼搖搖頭,「我們應該在六年前就認識,對不對?慧心!
斯年知道他的意思是說,若干六年前相識,就不會有斯年當神父這回事了,但——命運,誰拗得過?
「總之我們已經認識,已經是朋友,」斯年凝望著他,非常真誠的。「將來我們會有許多時間交往!
「你來哈佛?」朗尼大喜。
斯年看蕙心半晌,終于說:「有機會——我想試試!
蕙心大震,他說想來試試?斯年,那表示——表示
在紐約的總公司實習,蕙心就覺得輕松多了,到底有六年的工作經驗,又是她所熟悉的業務,而且實習——也不會真要處理什么事,比起在香港那種繁忙,她覺得簡直和休假沒有什么分別。
斯年也很閑,他總是在酒店他的房里等蕙心,他不是說要在紐約的教會幫忙做一點事嗎?
他從來沒提過這事,慧心也沒問——她是不敢問,因為斯年看來像有心事。
蕙心剛從公司回來,斯年的電話就來了。他總是能準確地算定她回來的時間。
「今天工作仍然愉快?」斯年問。
「除了等足了八小時比較苦之外,其實我只是到每個部門找熟人聊天。」她笑。
「那有什么好實習的?不如回香港!顾f。
「這是公司的制度——斯年,你想回香港了?」她說了一半,猛然驚覺。
「沒有。」他考慮了一下。「不過很無聊。」
「斯年——」羞心想問教會的事,卻忍住了!肝荫R上過來,我們當面談!
「出去走走,好嗎?」他問。悶悶地。
「好——但是去哪里?」她問:「天快黑了,我們有勇氣站在紐約街頭?」
「其實也不一定會被搶,那要看個人的運氣。」他終于笑了。「我們去兜風!
「新澤西州?」她的心情跟著他的笑聲好起來。
「只要走走,地方并不重要!顾f,笑聲消失,又有點深沉。
「好——我五分鐘過來!顾_始不安。
斯年怎么了?難道——又有什么挫折?打擊?
「我過去,」他說,「我去接你!
放下電話,她胡亂地擺擺頭發,抓起厚大衣就往外沖去。斯年住在隔壁,走過來這里一定很快。
打開房門,他果然已在站那兒。
相對凝視一陣,兩人都心意相通地笑起來,他們實在已太了解對方。
「走吧!」她挽住他的手臂。
兩人默默地走進電梯,落到大廳。
「今夜恐怕要下雪了。」他望一望外面的天空。
天空看來陰沉沉的,出了酒店門,寒風立刻包圍看他們,那種冷——很刺骨。
「下雪——我們還去兜風?」她問。
「還沒有下,下的時候車開慢點就成了,」他讓門童去替他們取車來,「下雪的時候氣氛很美,非常寧靜,你能聽見飄雪的聲音——而且一開始飄雪,天氣就不會那么冷了,融雪時才冷!
「好!我們來一次雪中夜游!顾呐d致來了。
「正好碰上而已!顾f。
「偶然相遇,總比刻意安排好!顾此谎邸
他思索半晌,點點頭。
「是!顾穆曇舻统。
他今夜——惰緒怎么如此低落?為什么?
門童把車開過來,斯年塞了三塊錢給他,他立刻殷 勤地替他們開車門,笑容堆了滿臉。
「祝你們有個愉快的晚上!顾在車外叫。
汽車平穩地向林肯隧道駛去,慧心望望窗外,天空的陰沉就是雪兆?那和我們下雨前的雨兆差不多,是吧!轉回頭,她看見斯年臉上的陰沉。
「斯年——是不是教會方面有麻煩?」她忍不住問。
他搖搖頭,什么也沒說。
「我能——幫點忙嗎?」她再問。
「沒什么可幫忙的,」他勉強微笑一下,「你不要胡思亂想!
「斯年,看你情緒低落——我會心亂。」她真誠地。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搖搖頭,卻是默然。
「今天——發生了一點事?」蕙心再問。
「沒有!顾f得很費力。
「為什么不告訴我真話?」她柔聲問。
他再搖搖頭,無奈地苦笑。
「我突然很懷念比利時那間在河邊的教堂!顾蝗徽f。
慧心一愣。那是——什么意思。
「我覺得那段日子是我近幾年來最穩定、最快樂的日子。」他又說。
近幾年來?他是說當了神父之后?那么——他現在不穩定?不快樂?
「抱歉,我知道是我令你如此。」她垂下頭。
「怎能怪你呢?」他嘆息!附虝且换厥,你是另一回事,中間雖有些矛盾、痛苦,卻不是我說的——不快樂,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你的不快樂是什么。」她關心的問。
「是我本身的問題,」他搖頭,「可能——-我原本就是個不快樂的人!
「怎么會?以前你比誰都快樂,比任何人都更熱愛生活,你忘了嗎?」她急切地。
「怎么會忘呢?」他說:「那是以前。」
「你可以變回以前的你。」她說。
他眼睛直看著前面的馬路,似乎沒聽見她的話。
「我是說——」她想再說一次。
「原來——我心目中的神父和現實的并不一樣,」他忽然笑起來,把話題岔開,「或許是以前看電影的錯覺,以為神父只要努力進修,做些教堂里的事就行了,非常滿足快樂?墒,現在不同。」
是他對神父形象的幻滅?她不知道。
「你——不習慣?」她問。
六年了,不習慣的也該習慣了。
「我格格不入。」他苦笑。
「但你懷念比利時!顾f。
「那時不一樣,我只在修道院,主持神父是我當年的教授,我們很融洽,也沒有一些現實問題困擾!顾忉尩煤芾щy。
「現實問題?」她問。
「其實現實問題可能并不存在,只是我個人——我可能把一切太理想化了,所以會覺得格格不人,會覺得很不快樂!顾f。
「那么——可想換一個環境?」她小心地問。
他沒有立刻作答,想了好一陣子才說:「回香港的時候,我不送你回去了!
「你要——留在美國?」她心中一動!咐誓崮沁呌邢?哈佛會請你教書?」
「不——我想回比利時!顾砰_了她的手。
「回——比利時?」她心中一顫,再也講不出話。
他回比利時表示什么?一了百了?包括香港的教會、蕙心,包括那一段看來剛有一絲希望的感情。他真想這么做?他真想放棄一切?
「是的!顾曇衾镉兄。「只有那兒才能令我平靜,我實在——不該走出來!
「那——你為什么要再出來?」她心中開始發冷,她原以為有希望的——
「我——」他輕嘆一聲!甘俏臆浫,我始終想——再見你!
「這是你回香港的惟一目的?」她問。
她能感覺到他矛盾得那樣痛苦。但,她完全幫不上忙。
他點點頭,再點點頭。
「六年前你來比利時找我,你流淚而去的模樣我永遠不能忘記。」他緩緩地說:「后園中雖長滿了‘悠然草’,我卻不能此心悠然,想再見你的念頭越來越強,所以,我終于申請再進哈佛念書!
「但——為什么是哈佛?」她心被揉碎了。斯年和她一樣的不能此心悠然。
「那是一個過渡時期,我用一年多的時間適應外面的世界,同時——也設法看看可不可以不再想以前。結果——我還是回了香港!
還是回了香港!這幾個字里包括了多少掙扎,多少感情,多少痛苦與歡笑。還是回了香港。
「斯年——」她覺得胸中的溫柔擴大,直涌上喉頭。涌上鼻子,變成了酸酸的感覺。
她的眼睛紅了。
「但是——我完全幫不了自己,」他的嘆息更深,「面對你,我陷得更深、更沉,我怕——無力自拔!
「斯年——難道——一定要自拔?」她的眼淚已流了下來!改阌X得我們之間——毫無希望?」
「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顾蝗话哑囃T谝弧l轉彎的小路上。
輕飄飄的雪已經開始落下,無聲無息地落在他們四 周,車廂里只聽見他們的呼吸聲。
「我以為你可以——但,你還是要回去!顾檬直
抹一抹眼淚。
「這是我最大,最對付不了的矛盾!顾纯嗟亻]上眼睛,仰起頭!肝易隽松窀,又后悔,我——難道我生命中只是無盡的出爾反爾?無盡的后悔?我是一個男人,我怎能如此懦弱?我怎能——」
「斯年,」她輕輕握住他的手,「不要那么激動,我——也不好,也許我給你太大的壓力!
「不,不是你,是我自己,」他還是那個仰頭閉目的姿勢,「我痛恨我自己,我怎么能——我怎么會是這樣的一個人?我不該做神父,做了神父就不該再回來,我到底在做什么?難怪教會——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
原來是——教會的壓力。
「斯年,總有辦法解決的。」她柔聲說,聲音里卻充滿了力量!肝沂冀K——會在身邊支持你!
「不要對我太好,慧心。你太好,我會被寵壞的,我覺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任性,我從來沒有為別人著想過,我是個自私的人!
「不要這么說,感情——甚至自私都是相對的,你的自私相信也是因為感情,有什么好自責的呢?」她努力使自己理智、冷靜。
這個時候,她不能說錯任何一句話,是吧!
「看吧!這次應付了目前的環境,我又想要逃避,逃回比利時,」他自嘲地笑,「這么逃來逃去,你說,我能逃到幾時?我有什么用呢?」
「不,回比利時是對的!顾每陀^的語氣說:「你心里這么矛盾,掙扎得這么厲害,回到修道院,你可以冷靜一段日子,可以找到真正該走的路。」
她真愿意他回比利時?上帝!她只是不能不這么說!
「我覺得自己前面無路!顾拇瓜骂^來!笩o論走哪一條路,這輩子都不會好過!
「是你把自己綁死,」她正色地說,「你刻意地不原諒自己,是不是?
他呆愣了一下,他刻意不原諒自己,是嗎?
「我是——不值得原諒!顾统恋。
「可是——斯年,我從來沒怪過你,」她真心真意地說,「也沒有任何人怪你,如果你不放過自己,我們旁邊的人——是沒有辦法的!
他低垂著頭想了好久,好久,直至車外的雪花已積成薄薄的一層,他才慢慢抬起頭來。
「我——先回比利時!顾,表情十分嚴肅。「蕙心,我做得對嗎?」
「既然你已決定,你要對自己的決定有信心。」她微笑。她能不這么說嗎?
「我自己的決定總是出錯,信心從何而來?」他說。
她皺眉,她該怎樣幫他?
「你——還會再回香港嗎?」她忍不住問。
「我送你的那些‘悠然草’仍在香港繁殖嗎?」他說了好遠、好遠的話題。
「已長滿了我的窗臺、花架!顾c頭。
「那很好,很好——」他無意識哺哺地說,忽然看見窗外的雪!赴。∫呀浵卵┝!
「雪已經下了很久,只是你沒發覺而已!顾H含深意。
是——這樣嗎?只是他沒發覺?
斯年離開了紐約,是慧心鼓勵他走的,既已決定要走,早與遲沒什么分別的,何必白白浪費這些日子留在美國陪她呢?
她看得出來,斯年越來越悶,越來越不快樂。的確是的,一個男人每天困在酒店等她下班,一起就餐,聊聊天,或兜兜風,這種日子怎能不悶呢?
她不知道斯年到底是怎么想,怎么打算的,但是他說要走,她多留他幾天又有什么意義呢?
她了解斯年的矛盾,他仍愛她,卻又放不下神父的職位——或是放不下當年對上帝的誓言。這種矛盾是她幫不上忙的,還是讓他自己慢慢克服吧!
時間能幫得了他們嗎?她不知道,也沒把握。
斯年走的時候很沉默,沒多說話,更沒有允諾,他只是深深地凝望她,然后轉身便走,再也沒回頭。
斯年一直是這樣的,她早已習慣,如今,她和他之間還有什么話說呢?等的只是一個抉擇。
一個抉擇。
蕙心仍然規律地上班、下班,明顯的,她失去了愉快的笑容,下班后她也不急著趕回酒店,有時甚至到同事家去吃一頓飯。
酒店對她已失去吸引力,只因——斯年已離去。
斯年說好到了比利時會給她一張明信片的,但,他巳離開十天,卻只字全無,難怪蕙心情緒低落。
回到酒店,在樓下咖啡室隨便吃點東西,就步回房里。還有兩個星期就回香港了,是不是?回香港也沒什么好,冷寂如故,只不過是旁邊多了些人聲而已。在紐約想找個人聊天很難。
剛預備沖涼,電話鈴聲響了。
電話?可是——斯年?
她急切地沖過去接聽。
「喂——」她叫一聲,!她竟說著廣東話!改囊晃?我是慧心!
電話里的聲音比較弱,比較細微,是長途電話。
「慧心,是你嗎?」費烈的聲音。
「費烈?」慧心好意外,怎么會是他?意外之余又有些失望!赣惺裁词聠?」
「哎——有一點,但我不知道該怎么對你說!官M烈是如假包換的老實人。「你——你好嗎?」
「我很好,兩星期后就回去,」她說:「費烈,告訴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家里?或者——斯年?」
「不,不,都不是,」費烈仿佛很難啟齒,「哎——家瑞是不是來看你——你們?」
「是!發生了什么意外嗎?」她緊張起來。
「不,不,只是——家瑞和文珠吵得很兇,在他從紐約回來之后!顾f。
費烈有點毛病吧?人家夫婦吵架,他為什么這么緊張地告訴遠在萬里之外的她?
「我幫不上忙,是嗎?」她笑起來。「至少遠水救不了近火,是不是尸
「不——我想知道,家瑞在美國見到你之后,有沒有發生什么事?」他問。
「沒有。《宜且娢液退鼓辏俏覀,不是單獨一個我!顾f。
「那就——奇怪了!官M烈哺哺自語。
「有什么好奇怪呢?」她忍不住問,疑惑浮上心頭。「費烈,你到底想告訴我什么?」
「哎——有——沒有,」他支吾著,「斯年在不在旁邊?」
「不,他回比利時教堂了,已經離開十天!顾τ闷降穆曇粽f。
「哦——」他呆愣半晌。「他為什么走?和——家瑞有關嗎?」
「你到底在說什么尸蕙心被弄糊涂了!杆鼓旰图胰鹩惺裁搓P系?」
「不,不——哎!我不知道該怎么告訴你,」費烈嘆一口氣。「宮心——我聽說——家瑞和文珠的不和是因為——因為你!
「因為我?」宮心鱉個人從沙發上隴起來,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她完全聽不槽!纲M烈,你在作夢嗎?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是真的,惹心,你可能不知道,但家瑞——的確是為了你!官M烈又嘆息。
慧心好像冷水淋頭,整個人都呆了、傻了,怎么可能有這樣的事?家瑞和文珠爭吵——因為她?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怎么可能呢?」她像著了魔般!肝覀円恢笔峭;是普通朋友,他和文珠——不,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
「對你來說是不可能,你心中只有斯年。」費烈感嘆地!缚墒悄愫雎粤俗约簩δ腥说耐芰,你甚至不必笑,不必講話,那些人——已為你陷得很深了。」
「不,不,不,」她連說三個「不」字。「這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你們一直高估了我,而我——其實是平凡的,真的,這——不關我的事。」
她覺得自己冷汗直流,寒粟不已,她真是——吸引了身邊的每一個男人?不,不。
「當然不關你的事,只是苦了一些男人和他們的太太,」費烈像開玩笑,卻又絕不是開玩笑,「慧心,我不知道你愿不愿做一點事?」
「當然!只要我力所能及。」她立刻說:「文珠是我的同學兼好朋友。」
地非常傷心,情緒也很低落,」費烈又透長氣,「也難怪她,她說——先是斯年,后是家瑞,她懷疑自己,對自己失去一切信心!
慧心心靈巨震,是!先是斯年,后是家瑞,那都是因為她而起的,斯年原也是文珠的朋友——上帝,天
知道她絕對無心的,事情怎么這樣巧?先是斯年,六年之后,文珠的丈夫也——
。∵@是怎么一回事?上帝對她的懲罰?
「費烈,你告訴我該怎么做,我會盡一切力量。」她有種想哭的感覺,但她知道她不能,尤其是現在!干踔痢缬行枰,我可以立刻趕回香港!
「不,你不用回來,我們知道你正在實習,而且——文珠現在好激動,你不適合見她!官M烈立刻阻止她。
「那——我能做什么?」她想哭。
文珠怎么會是這樣的女人呢?她真的不甘心。
她盼望的只是斯年一個男人,只是一個,全世界任何男人都不在她眼中,即使比斯年更好的。
她愛斯年,只愛斯年。
「我覺得——你最好打個電話給家瑞,打去公司找他!顾f:「你跟他談談,讓他清醒清醒,讓他知道他只是在作夢,不可能有希望的!
「但——這不是會傷了家瑞?」她輕聲問。
「但也救了他,救了文珠,救了他的家庭!官M烈低聲說:「我知道你定會做得恨好,因為你是蕙心。」
「我也做過許多錯事!顾龑ψ约簱u頭。
「那只是感情方面!顾f,肯定地!赋烁星,任何事你都能處理得很好!
「但這事——有關家瑞和文珠的感情。」她嘆息。真是作夢也想不到事情會弄成這樣。
「與你的感情無關,是不是?」他笑了。
「那——我該對他怎么講?」她有點害怕。家瑞—— 畢竟是好朋友,又曾是她的上司。
突然之間,她想起斯年的懷疑,斯年——!斯年 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什么?上帝。
「隨便你,你一定會講的,」費烈說,「家瑞怎么這 樣傻?明知不可能的!
突然間,慧心有點同情家瑞了,家瑞明知不可為而·為,這豈不是和她與斯年之間相同?
斯年——是否也是明知不可能呢?
莫名其妙地,她情緒也低落了。
「好,我會做,」她吐一口氣,「幾小時之后,我打 電話去公司找家瑞!
「你一定要說服他,令他清醒。」費烈強調。
「我會盡力!顾f。
「哦——斯年為什么回比利時?」他突然想起。
「原因——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克服不了心中 的矛盾!顾f:「是我鼓勵他去的!
「慧心——」他覺得意外。
「是我的,自然屬于我,」她似乎看透了世情,「不 是我的,強求又有何用?」
蕙心終于打了電話給家瑞。他原是個沉默的人,從 來不表示自己的恩想、意念。這一次,他竟坦然承認了 一切,這令素心——即使原巳知情,也更慚愧、更不 安。
「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的,但當我發覺時已泥足深陷,無法自拔!辜胰鹫f:「我內心非常痛苦、矛盾!
慧心啞然。
叫她說什么呢?在這種情形下她實在無話可說,她作夢也想不到家瑞——她對他甚至比其他朋友都冷淡。她常常忽略他的存在,因為他太沉默。
「我明知是走向一條死胡同,我永遠也走不過去,但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如不走會更痛苦!
慧心依然無言。
「我是活該,文珠有理由生氣,有理由罵我,甚至有理由提出離婚;但,慧心,我真不是存心把家庭弄碎,真的!顾f。
「你——傻,家瑞,我們只是朋友、同事,」她勉強逼出一句話!赣肋h是這樣!
「我當然知道,我也沒有妄想過會有所改變,甚至——得到,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顾纯嗟摹
「控制不了也要控制,這事——由不得你,你要對家庭負責,對文珠負責,」慧心吸一口氣,「你這算什么呢?令我永遠不能在文珠面前抬頭?為難我?家瑞,我的感覺是——荒謬!
「我自己的感覺也是荒謬,」他似乎在苦笑,「明知無望的事,明知斯年——但是喜歡、愛一個人并沒有罪!
「或者喜歡、愛一個人本身是無罪,」她硬著頭皮說,「但涉及第三者,傷害了第三者就有罪!
「我知道——我無意造成目前的局面。」他嘆息。
「是——文珠發現的?」她問。
「不,我自己告訴她的!顾f。
「你——你怎么這么做?」她啼笑皆非!改愫喼薄!你可知道這樣會陷我于不義之地?」
「我沒想到這些,再不告訴她——我會崩潰,」他說得十分真誠,「我真的沒想到!
「你自私,你說出來心里輕松了,但你害了文珠,傷害了我,你不知道嗎?」她叫了起來!附形一叵愀墼趺疵鎸ξ闹?怎么面對公司的同事?」
「我——抱歉,」他是真的后悔,「這兩天我已想過了——我剛剛巳遞上辭職信!
「辭職只是逃避,能解決事情嗎?」她尖銳地。
「那——你要我怎么做?」他問得像個孩子。
「不是我要你怎么做,」慧心吸一口氣,「而是你自己該仔細想一想,這事——不容許你亂來。」
「但是——」
「沒有但是,你去向文珠認錯,努力挽回一切,你告訴文珠,你愛的是她,你一定要這么做,難道——你不愛你的孩子?」她近乎斥責。
電話里一陣沉默,然后他答應。
「我會做,慧心,你放心!顾统恋卣f:「這次是我太沖動,弄得大家不安又痛苦,我——很對不起你,慧心,我是個莫名其妙的人。」
「不必再說抱歉,只要把結局弄得圓滿!顾f。
「我盡力!顾餐噶艘豢跉。
他也矛盾,是吧!他并非完全不愛文珠,只是——日子久了,他忘了吧?
「我不接受你的辭職,」她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這件事與公司無關,你還是把信撤回去吧!」
「但——再面對你,是件——很殘忍的事!顾K于說。
「你必須對自己殘忍,明白嗎?」她說。
他想一想,點頭。
「好。」停一停,他又說:「斯年——知道這件事?」
「不,他不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他,」她用平淡的聲音說,「他沒有必要知道。」
「這是你的仁慈,你使我免于難堪。」他感激地!肝矣X得自己扮了一次小丑。」
「試試生命中的各種角色也不錯,」她笑起來,「而且——斯年不在這兒!
「斯年——去了哪里?」他顯然意外。
「比利時,」她坦然地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尊重他。」
「那他——還會回來?」他急切地問。
「我沒問過,他若想回來,自然會回來,否則——我問了也多余!顾f。
「蕙心,你——有什么打算?」他關心地。
「我的打算在六年前巳經定好了,我沒法選擇,」她苦笑,「看來我——還是回來當老總吧!」
他沉默半晌,然后說:「為什么世界上的感情總是不如意?」
「也不能這么說,許多事是我們自己造成的,」。她心平氣和地,「路是我們自己走出來的!
「你的話——很有道理,」他吸口氣,「慧心,我會照你的話去做,我沒有資格傷文珠的心。」
「而且你也愛她!顾f。
她又加一句:「當年你是愛她才和她結婚的,你的個性不容許你因為其他因素而隨便選擇對象。日子并不久遠,我希望你永遠記住這件事!
「我——會!顾迫粲兴。
「那我就放心了!顾嬲噶丝跉。「你知道,連費烈都有怪我的意思!
「都是我的錯,抱歉。」他說。
「祝你們幸福、愉快!顾f。
「你也是!顾统炼錆M感情地!赶M慊貋頃r,能看見你臉上的陽光!
「陽光是反射,」她說得無奈,「我自己不能發出陽光!
「那——我祝福你!
蕙心深深吸一口氣,慢慢放下電話。
家瑞的事總算辦妥了——其實,她看得出家瑞不會真和文珠離婚,他們原是有感情的。她打這個電話,也只是求其心安。
她仍然想起斯年,這是她心中、腦海中、記憶中惟一的名字。
斯年——會再回香港嗎?
這次他去比利時和六年前不同。六年前他是一怒而去,沖動而去,這次——他是深思熟慮,心平氣和地離開她而去,這期間有太大的不同。
斯年還會回香港嗎?
這是她心中惟一的結,看來——也許這結將要糾纏她一輩子,會嗎?
但——至少斯年該有點消息來。是嗎?
那么大的一個人,去到比利時,總不能像石沉大海般連點回音也沒有。斯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現在做什么?已穿起神父袍念圣經?
想著斯年穿神父袍,她的心就隱隱作痛,她永遠也忘不了他六年前的模樣,灑脫,有點霸道,十分頑強,十分固執,那時他是香港最出色的王老五——
唉!如今他穿神父袍。
電話鈴響了起來,會是文珠、費烈?若是文珠,她應該對她講什么?抱歉?
「喂——我是蕙心!顾悬c緊張。
「沈,是你嗎?我是朗尼!褂淇、開朗的聲音。
「你有急事?」她笑了。
緊張的心情也放松了下來。
「急事到沒有,卻有個你可能急欲知道的消息,」他笑,「哈佛巳愿意聘請斯年。」
她呆愣一下,斯年說過他想換過環境到哈佛的。
「但是——他不在。」她說。
「你告訴他也一樣,相信他喜歡聽——哦!他一個人去了哪里?」他問。
「回比利時,巳十天了!顾f。
「啊——為什么?」他大吃一驚!改銈冎g——意見又不同了,是嗎?」
「不,完全沒有,」她吸一口氣,「只是——他想回去,覺得回去比較好,只好讓他走!
「你是否認為自己做得對?讓他走?」朗尼問。
「我還能做什么?」她無奈地反問。
「找他回來,目前他的矛盾需要一點力量幫助!顾f。
找他回來,再做六年前相同的請求?當年她是失敗了,這次——她若去,可能成功?
她心動了。
慧心照原定計劃回到香港,她終于沒有跑到比利時找斯年,她有個奇怪的感覺,斯年——還需要一點時間,她不愿意逼他、催他。
她沒有通知任何人,反正香港很熟,隨便叫輛車就能回家,不過她的秘書是知道時間及飛機班次的,所有的手續都是由秘書辦理的。
最重要的是,經過長途飛行之后,人顯得搪淬又難看,她不想以精疲力竭的樣子見人。
到達香港已是下午五點多,機場里竟然人山人海,
等計程車的人大排長龍。她不由嘆一口氣,若通知公司就有車來接,那多好呢?
雖然行李很少,但她累成這樣,叫她怎么辦?自己帶著行李走?
正在后悔,突然聽見有人叫她名字。
「蕙心,慧心,這兒——」聽出是文珠的聲音。
她努力在人群中找尋,大概累得連眼睛都花了吧?竟不知文珠在哪兒。
直到文珠擠到她的面前。
「哎——文珠,你怎么在這兒?等人?」慧心問。
不知為什么,蕙心心中就是覺得不自然。
「是等人,等你。」文珠笑,那笑容是憔。淬的,和慧心長途飛行后的神色不相上下。
感情是磨人的,是吧?
「等我?」蕙心好意外!改阒牢掖钸@班飛機回來?」
「我打電話問你的秘書!刮闹樾!缸甙桑覀兩狭塑囋俾!
慧心推著行李車,文珠去付停車費,然后兩人一起上車。
「出乎我意外之外,你會來接我!罐バ恼f。
「別人都不知道你的歸期,」文珠說,「我來接你——實在是想先和你談談。」
羞心微微笑一下,心中略感不安。
難道文珠以為她搶了家瑞?天知道是怎么回事。
「談什么?」她努力裝作淡然。
文珠考慮一下,很平靜地說:「費烈打過長途電話給你,是吧?」
「是。
「他太夸張了,」文珠打斷她的話,「事情并沒有那么嚴重,其實我和家瑞常常吵架!
「是——嗎?」蕙心好意外。
「是!我的脾氣不好,個性又急,一點點事總要爆發出來,」文珠慢慢地說,「家瑞卻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什么都要照規矩來,又要講理由。怎么能不吵呢?」
「外表上你們看來很好!够坌恼f。
「其實也不錯,只不過這一次——厲害一點而已,費烈就誤會了!刮闹槁柭柤纭
「費烈電話后的第二天,我就打電話給家瑞,」蕙心直率地說,「我覺得這事太意外,太不可能了!
「天下哪有絕對不可能的事呢?」文珠苦笑。
「但是我——」
「我覺得對你抱歉,無端端把你扯了進來!刮闹樵僖淮未驍嗨脑。
蕙心呆住了,文珠不是來責備她的?
「對于家瑞的感情,我一點也不覺意外,我一直知道他對你有特殊的好感。在結婚前我就知道。」文珠說:「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那你——怎又肯嫁給他?」蕙心詫異地問。
「為什么不肯?他對你和對我根本是兩種絕對不同
的感情,」文珠深思熟慮地說,「他對我也很好,我絕對相信他的誠意!
「那——我就不懂了!够坌恼f。
「這是很簡單的事,」文珠笑一笑,「我承認,雖然我和家瑞已結了婚,可是我心中卻還有著斯年。他也一樣,他娶了我,心中喜歡的仍是你!
「不,不,不是這樣的!够坌拇蠹保趺凑f成這樣呢?文珠心中真的有斯年?
「是這樣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文珠搖搖頭,「愛情、婚姻,根本就是兩件事,你嫁的人未必是你愛的,你娶的也未必是你愛的人,相愛的人多半不會結婚!
「你真——這么想?」蕙心問。
「是的!刮闹榭隙ǖ攸c頭!杆晕铱梢匀萑碳胰鸬母星,因為我和他有著同樣的心態。」
「文珠——」蕙心覺得不對,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所有的夫妻都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但兩人因相愛而結婚,后來又過得幸福的人很少!刮闹檎f。
慧心默然。她和斯年一直是陰錯陽差。
「不過——我仍覺得抱歉。」她說。
「我就是伯你有這種心理,所以先趕來接你,」文珠笑了,「你必須要若無其事的,否則——我們才抱歉, 才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蕙心想一想,點點頭。這是最好的方法!她必須裝得若無其事,否則大家見了面都尷尬。
「我會裝得若無其事,」她說,「其實——真的也沒發生過什么事!
「起先我也恨過,為什么出色的男孩子都喜歡你,而不喜歡我?」文珠自嘲地!负髞聿胖,我有太多的缺點,你是比我強。」
「文珠,這么多年的同學,你怎能這么說?」蕙心制止她!肝医^不比你強,真的,而感情——除了微妙之外還有一點傳染因素,一個傳兩個,兩個傳三個,似乎——越多人喜歡的女人越搶手,這很難解釋,但——我相信這是有點道理的!
文珠想一想,也點點頭。
「我同意你的說法,不過能讓斯年一見鐘情的,全世界只有你!顾f。
蕙心沒出聲。斯年和她之間的感情,似乎已被他們自己破壞了,是吧!
「哎!斯年怎么沒回來?」文珠突然問。
「他去了比利時,在半個月之前離開紐約的!罐バ恼f。
「為什么?為什么突然去比利時?他從來沒說過要去的,為什么?」文珠真是十分關心。
「我不能確定,但——我相信他是想對付自己的矛盾,」慧心吸一口氣,使自己冷靜,「剛去紐約時,很開心,后來——他越來越悶,越來越沉默,一點也不快樂!
「那——為什么要走?」文珠追問。
「他說,他想回比利時一段日子,等我回香港時他就離開,」蕙心搖搖頭,「那又何必呢?既然要走,早和遲并沒有分別,于是我鼓勵他立刻動身!
「他就走了?」文珠瞪大眼睛。
「是,他就走了!罐バ狞c頭。
「他——說了什么話嗎?」文珠不能相信。
「沒有!罐バ目嘈Α!肝覀冎g——還有什么話可說?該說的早已說完!
「那——那——就算了?」文珠愣愣的。
「我不知道。」蕙心輕嘆!肝椰F在相信命運,命中的際遇有時早巳注定好了!
「你不是這種人,你是主動的,積極的!刮闹檎f:「你為什么不追去比利時?」
「我不想再去一次那個美麗卻哀傷的城市!够坌恼f:「我真的不想!
「就如此算了?」文珠又問。
「對所有的事我都可以主動,可以積極,但——感情不能,尤其是面對斯年!罐バ恼f。
「為什么?」文珠不懂。
「因為我太愛他,」慧心坦率地,「我伯自己受不了再一次的打擊。」
「原本你是在逃避。」文珠恍然。「慧心,你從來不是這么軟弱的人!」
「我剛強的地方人人可見,但,我的軟弱處卻沒有人知,這是我吃虧之處。」她說。
「但是——」文珠沒說完,車子巳駛到慧心住的大廈門前,令她意外的是,家瑞竟沉默地站在那兒!讣胰稹
慧心臉色變了,家瑞——不是想若是生非吧?
家瑞打開車門,沉默地替慧心拿下行李。
「我收到斯年的電報,說你搭這班航機回來,」他平靜地說,「我本想約費烈去接,后來文珠去接了,我就等在這兒!
「斯年的——電報?」蕙心哺哺地。
斯年還是關心她的,是吧?是吧?
慧心回到公司足足忙了半個月,原來她升老總的新任命巳先她而到,于是舊老總退休,她接任,移交的手續就辦了好幾天,接著又是歡送晚會,又是迎新晚會,她覺得自己已在公司中迷失了自我。
半個月之后,她開始有點頭緒了,對自己的職權范圍也掌握住了,她自然想起了一些老朋友,想起了遠在比利時的斯年。
家瑞那天說「斯年打電報來說了你的歸期,讓我們去接」,斯年還是牽掛著她的,既然他對她不能忘懷,為什么非要心懸兩地?這豈不是磨人又磨己?
秘書送進來一盆蘭花,笑一笑已退了出去,她拿起名片看看,李柏奕。當然是他,除了他難道還會有第三個人?他知道她已升任老總。
名片后面還有一行字:「誠心地邀請,今夜共進晚餐,等你的電話!够坌男ζ饋,這柏奕真是殷勤仔細呢!
她撥了電話,接聽的正好是他。
「正在等你的電話,算算時間差不多了。」他愉快地。
「真是那么有把握?」她笑問。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們中國古老的名言!顾f得非常自信。
「金石為開只不過是一次晚餐?」她故意地。
「你知道我不是說晚餐,我做事喜歡把眼光放遠一點。」他在暗示吧?
「放長線釣大魚?」她幽默得很。
「不要這么說我,沈!顾中!钙唿c鐘來你家接你,不會太早吧?」
「就七點,她說,「早吃完早回家!
「先把后路切斷?」他說。
「不要這么敏感,柏奕。」她笑說。
「OK,聽你的話,晚上見。」他放下電話。
秘書在玻璃門上敲敲,又走進來。
「有個航空掛號的小郵包,應該早一星期到的,竟在今天才送來!顾f。
「寄給你的,上面寫著私人郵件!姑貢匆豢础!甘潜壤麜r寄來的。」
「啊——快給我!够坌拿偷卣玖似饋。
秘書嚇了一跳,慧心為什么這么緊張?于是她交給蕙心,徑自退了出去。
慧心把東西捧在手上,不知道為什么雙手竟發抖了。
比利時,當然是斯年,斯年寄來的小郵包,里面是什么?他的一個應許?上帝,但愿是!
她費力地、笨手笨腳地拆開小包裹,一邊在猜——是什么?是什么?。∷匆娏,是斯年在那邊教堂后面種的草,正在他六年前送給她的「悠然草」。
悠然草——她的眼圈紅了,眼淚不聽使喚地流了下來,又是悠然草,難道——結果還是同六年前一樣?她能有多少個六年呢?
玻璃門外的秘書看見她在流淚,簡直嚇呆了,大家心目中的女強人竟會流淚?
但她很有分寸,立刻替蕙心關上門,玻璃雖透明,至少沒有人會再進來打擾蕙心。
慧心直直地盯著那盆悠然草,草有根,也附有泥土,還有一個精致的自動噴霧劑,所以雖然兩星期了,但草依然嫩綠清新,非常美麗。
可是——美麗清新又有什么用,還不是帶給了她六年前的同一命運?斯年——不再回來了。
斯年終于掙脫不了心里的棱梧和精神上的枷鎖,住在比利時,他真的能此心悠然?
她吸一口氣,強令自己冷靜下來。
替自己抹千眼淚,看一看關上的玻璃門,她感激地
朝秘書點點頭。
秘書體貼地推門進來。
「沈小姐,有沒有需要我幫助的?」她細聲說。
「沒有——啊!有,」她微笑一下!刚堈乙粋花盆把這些草種起來。就放在我的辦公室里!
「好!我馬上辦,」秘書接過來,「這是什么草,我怎么從來沒見過?兩星期了竟也不枯干?」
「不知道,不過我替它取了一個名字,叫悠然草!够坌奈⑿Α
「很好聽的名字,悠然草,」秘書輕輕撫摸一下,「是不是有特殊的意義?」
「又在胡思亂想!够坌膿u搖頭。
秘書退了出去,立刻又折回來。
「沈小姐,盆子底部有一個信封,看來是一張卡片!顾d沖沖地。
「一張卡片?」蕙心從秘書手中接過來,順手拆開了它。
沒有稱呼,也沒有簽名,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我終于找出這‘悠然草’的真正名字。在比利時,一般人都叫它‘風里百合’,只是,沒有人知道它會不會開花結果。」
慧心呆住了,悠然草的真名是風里百合,風里百合,它代表什么?斯年,他怎么不講清楚?
呆愣過后,她的心變得火熱,在辦公室再也坐不下去。風里百合,是否在這華麗的名字后面另有意義?她不能讓問號藏在心里,她必須立刻弄清楚。
「我出去一趟,」蕙心吩咐秘書,「去美國圖書館查一點資料,一小時后回來。」
「好,我會看著辦公室,有電話我會記錄!姑貢f。
慧心半跑著急沖出去,她從來是穩重的,但這次——如果可以,她想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沖出去。
她的心莫名其妙的火熱,只因為那悠然草變成了風里百合?
在門口她遇到詫異的家瑞,她連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一口氣直奔進了電梯。
不認識她的人一定會奇怪,這個女人一定瘋了,她幾乎是跑進美國圖書館的。
她找到了植物科那一列大柜下面,從第一本開始找,亞洲的、非洲的、歐洲的、印度及澳洲的,還有溫帶、熱帶、寒帶和副熱帶的,最后,她終于找到關于比利時的那一本,這種書很冷門,大概一般圖書館還不容易找到,她運氣真不錯。
坐在桌前快速的翻閱、心中只想著四個字,「風里百合」,「風里百合」,幾乎翻到最后幾面,還是不見這個名詞,!難道書上沒有?斯年是從民間查訪出來的?
她的心好急,好急,怎么會沒有這「風里百合」的一切?她一定要查到,一定要——
!有了,小小的幾個字,「風里百合」,蔥心狂
喜,如獲至寶般,她迫不及待地看下面注解的小字——
風里百合是一種草本植物,很耐生,繁殖得很快,在若干年后的春天,它會開出一種極似百合花的小花,只有真正百合的十分之一大,白色黃蕊,無香無味,因為它總是一大片、一大片地開,在風中飛舞著十分美麗,所以叫風里百合。
風里百合是比利時一種獨特的植物,在別的國家很少見過,所以不肯定能否生長。同時,最初幾年,風里百合外表上雖看不出什么不同,但不能開花,直到完全成熟,大約要六、七年的時間。
合上書本,蕙心傻傻地坐在那兒,如著魔般,世界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在別的國家不能肯定生長與否的它,竟被她帶回了香港,生長得特別茂盛,而且已經過了六年——那是否意味著就快開花?
開花?她心中猛跳,斯年可是在暗示什么?一個——希望?是嗎——希望?
把書本放回原處,像來時一樣迅速地奔著出去。來時她是充滿了渴望,想挖掘奧秘,回去時卻充滿了快樂與興奮,風里百合,是否來年就會開花?
她以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回到公司,她煥發的神采令秘書發呆,望著她像傻了一樣。
「有沒有電話?有沒有客人?」坐下來,她問。
「沒有,凡個不重要的電話我讓經理和副經理他們接了,」秘書微笑,「沈小姐,你回來以后變成另外一個入似的,你遇到了什么好事?」
「好事?沒有!罐バ恼f:「我只找到了一段我十分渴望知道的資料!
「什么資料那么重要?」秘書笑。
「風里百合。」蕙心興奮地說。
秘書不懂,搖搖頭。
「。∥矣浧饋砹,陳經理來找過你!顾f。
「家瑞?」慧心問:「有事嗎?」
「他說沒事,只覺得你剛才匆匆出去有點奇怪,他問我你去哪里?」秘書說。
「你說了?」著心問。
「我說你去赴男朋友之約!姑貢Α
「答得好!罐バ牟灰詾橐獾!柑嵝盐椅妩c半要離開,我七點鐘有約會。」
「李柏奕?」秘書是精靈的。
「什么你都知道,就快變成管家婆了!罐バ膿u搖頭。
接著她處理了一點公事,五點鐘了。今天時間過得很快,巳是下班時間。
隔玻璃,她看見家瑞走近,家瑞——她剛想打招呼,桌上的電話響了。
她接聽,是快速而職業化的英語,一聽就知道是長途電話,她以為是美國來的,誰會在美國清晨五點鐘打電話來?朗尼?電話里的女接線生卻說比利時。
「比利時?」蕙心忍不住叫起來,立刻看一眼門邊的家瑞,他只是沉默地站著!肝沂巧蚧坌!
立刻,她聽見斯年溫文又低沉的聲音,上帝,真是斯年,真是他。
「慧心,恭喜你!顾f。聲音遙遠而真實,他恭喜她升老總?他該知道她不在意!甘盏轿壹牡摹L里百合’嗎?」
「是,是,收到了,謝謝,真是非常謝謝,」她是激動地,「你知道,遲了一星期,但它仍然欣欣向榮。」
「遲了一星期,七天!顾鼓晁圃谧哉Z,「不遲——它終于還是到了。」
「你曾以為我收不到它嗎?」她有點詫異。
他的后是另有深意的,是嗎?是嗎?
「是,因為它帶有泥土,凡有泥土的植物都要檢疫,不能就這么寄進來!顾f。
「那真是太好了,我終于收到了。」她說:「而且,我巳去圖書館查了那花名的意義!
「啊——你查到了?」他呆愣了。
「那是令我非常意外的花名!
「是意外,不過——我很喜歡!顾f。
「它有美麗的名字,而且——它給我的感覺是充滿了希望!顾闹杏幸荒ㄆ娈惖臏嘏。
「你真——這么想?」他問。
「是——斯年,你在那邊好嗎?」她吸一口氣。
「很好——至少,很平靜!顾f。
「那——那——」她講不出話,斯年可會回來?
「蕙心,好好做你的工作,你的成就,我很引以為榮,真的,很少女人像你。」他是認真地。
「但是斯年——」她想告訴他,她并不在乎。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真的明白!顾f:「今天——我們不談這些事,我只是要恭喜你!
「好!顾辉粴,只好如此了。
「你一定很忙,是不是?」斯年的聲音是平靜的、愉快的。「新官上任一定會這樣的,慢慢就會上軌道!
「斯年,朗尼曾經找過你,他說——」
「我們聯絡上了!顾驍嗔怂脑,但又不告訴她結果,斯年——大概沒接受哈佛的講師聘任吧?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電話號碼?」她問。
「不大好,這兒是修道院,找我接電話要走很遠的路,不方便!顾f:「我會再打給你!
「好。你可以打來我家里!顾鼻械亍
「我會的。蕙心,好好做,我真心的祝福你!顾f:「再見!
慧心還沒有來得及說再見,他巳掛斷了。他似乎有未盡的話,但——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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