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愧咎感,李紅漾搬進了雷家在市區那間坪數不少的大公寓,負起照顧雷烈云腿傷的責任。
雷烈云從頭到尾都抱持著不置可否的態度,表情一直顯得莫測高深,僅是被動地讓雷烈日全程安排,從醫院移進公寓去。
休養了三天,雷烈云開始上班,李紅漾也跟著早起準備早餐,迭他上下班,新生活很快地步人f軌道。
白天,她像媽媽送小孩上下學,像管家整理家務;晚上入睡前,她又變成臨時看護,坐在床邊,照著醫生和護士的交代,幫打入骨釘的傷口四周消毒上藥。
“這個……痛不痛。 彼闷娴孛壬夏莾筛钩黾∧w的骨釘。
“哇--”坐在床上的雷烈云突然大叫,嚇得她立刻縮回手。
“很痛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彼艔埖氐狼,小手對著他的傷口處拼命煽,像是小朋友要把痛痛揮開的直覺反應。
“嚇到你啦?哈哈,你還是好可愛哦!”他伸出雙手捏住她的臉。
“你很壞耶!”她不吃他那一套,不客氣地拍開他的手,“砰”地合上藥箱就要起身離開。
“我道歉,你別走嘛!”他突然無賴地抱住她的腰。
“喂,你放開啦!”李紅漾臉紅臉,不自在地扭著身體,想要脫離被他那雙鐵臂圈箝住的親密感。
雷烈云不動如山,甚至將臉頰貼時間她柔軟纖細的腰背。
他閉上眼輕輕磨蹭。
她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腰背后方還是被他的摩掌動作激出一陣陣麻癢暖熱的感覺,原本要拉開腰間那道鐵臂的手也軟化下來,手指觸摸著他手臂上暖熱結實的肌膚,不再急于撥開箝制。
“我好想你,我想你想了五年了。直到現在,依舊不太敢相信你就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觸摸到你?上,你的心里已經有人代替我的位置住進去了!彼麌@息低喃。
他的受傷,或許讓他因禍得福,得到了一個親近她的機會。雖然明知她身邊已經有了護花使者,他還是低劣又自私地想將她留在身邊。
“你說什么?”她聽不清楚,轉頭想看他的臉,看他說話的唇形。
他抱著她不肯讓她轉過身來,一會兒后才在她身后提高音量,再次開口,但語調卻變得滑頭不正經。
“我說,你的腰好像比以前粗了一點》”說完,手指還驗證似的在她腰際兩側抓抓抓。
“喂!你手在干么?”她抱著藥箱,忿忿地扭開腰。這人真討厭!
“唔,為什么你的胸部卻好像縮了一點水?”兩只黝黑的色色魔掌越過她的腰際,冷不防地襲上她渾圓的胸前,身后還伴隨一聲惋惜的淺嘆……
咚!好大一聲撞擊聲立即在他頭頂上爆開。
“噢嗚!”他哀嚎一聲,含淚抱頭,努力控制突然在眼前亂竄的小星星。
不一會兒,手指便摸到開始長大的腫塊。
寶寶是一眠大一寸,腫包是一秒大一寸……
“你變得好兇殘……”他抱著頭低嗚。
嗚嗚嗚,五年前那個溫柔似水,總是任他捉弄的紅漾哪里去了?
“你才變得好下流!我要去喂紅樂,有事叫我,沒事別吵我!崩罴t漾涼涼地瞟他一眼,抱著手上沉甸甸的“兇器”,從容離開行兇現場。
哼,沒有血濺五步算他幸運!
誰叫他犯了女人家的大忌,這叫死有余辜!
* * *
雷烈云發現自己的生活,陷入前所未有的可怕境地。
紅漾所養的那只叫“紅樂”的貓咪,從第-天差點被他-屁股壓成沙發上的貓皮坐墊開始,就與他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對盤!
接著又發生一些意外事故,像是推輪椅時不小心輾過貓尾巴、拄拐杖時不小心掃了貓頭重重一拐子、拉開被子時不小心把貓抖到地板上……使兩人,厄……”人-貓之間的嫌隙加深。
現在,貓咪的攻擊指數好比高血壓患者的血壓指數,一受到輕微的刺激,就會相抓狂地迅速飆升。-見到他,渾身的毛就會馬上“立正站好”,腳尖的利爪也會“蹭”的一聲全部伸出來,隱隱還能見到尖爪上閃閃發亮的反光……
“紅漾--貓怎么又叮著我不放?”他兒乎快哭出來。
客廳一角坐著脂粉末施的美麗女子,她頭上戴著耳機聽歌,隔絕男人與母貓對立叫囂的噪音,膝上攤著一本她從客廳茶幾下挖出來的古物收藏雜志,兀自細細研究著上千年的古物紋飾。
對于他的求救聲、她充耳不聞。
“喵--”
“紅漾!快把你的貓抱走!”慘烈的求救聲在公寓中響起。
“喵--喵--”不友善的貓叫聲,摻雜在男人的吼叫聲中,隱隱聽得出有抓狂的跡象,仿佛隨時都可能失控。
“小祖宗,你是不是便秘所以發火了?我喂過你化毛喜了,貓砂就在那邊,去那邊-上個大號好不好?上完六號包準你輕松自在。”他縮在沙發邊緣,對著貓咪雙手合十,好言相勸。
老天,他怕死了那對貓爪!可恨他跛著一條腿,無法矯健地逃命。
“當哇!”憤怒抗議聲好像在吼說--誰跟你說我便秘?
它在跟他對話嗎?雷烈云傻眼。
聽到雷烈云和貓咪打商量,李紅漾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她猜得到最后結果會如何。
根據好幾次活生生、血淋淋的經驗,貓咪通常會很酷地對他的威脅利誘完全無動于衷,只會冷冷地用貓眼瞪他。
接著是……
“喂!我說不要過來!走開、走開!”
“喵--喵喵喵、喵喵喵!”當聲之兇狠,仔細聽還真像是“乎你死、乎你死”的音。
“啊--”
“喵--”
人貓大戰,只過一招,勝負立見分曉。
“嗚嗚--紅漾……它又抓花了我的臉啦!”雷烈云捂著臉,衰怨地將頭埋在沙發一角,嗚嗚地哭;而貓咪則高高聳起尾巴,優雅如衛冕者般,輕巧地踱到紅漾身邊。
李紅漾抖著肩、忍住笑,伸手溫柔地摸了摸貓咪的頭,然后搔搔它的脖子。
貓咪瞇眼仰起頭,舒服地發出“呼嚕呼!钡募毼⒑硪。
原本她還暗自擔心,搬來照顧雷烈云,在生活起居上可能會有很多的麻煩和尷尬。
畢竟分開五年,兩人之間早都該生疏了。
然而,令人訝異的是,不只是她,達雷烈云也一下子就適應了彼此的存在,五年的隔闌好像不曾存在過似的。
不只在生活上有默契,就連面對敏感話題的態度,電如出一轍。
他們像是一對熟識已久的老友般互相談笑,聊他在商場上見過的驚險和風浪、聊她在世界各地旅游的見聞,唯獨不提過去分手的事,也不提這五年之間的感情狀態。
逃避了五年,到現在,他們還是在逃避……
“你在看什么?”雷烈云不知何時移到她身邊坐下,并伸手摘掉她的耳機,打斷她的思緒,有些過于靠近地將頭顱貼在她的肩頭上,一同看著她滕上的雜志。
“我發覺這些古董上的紋飾很有趣。你看,這個青銅器上而的花紋,猛一看像是獸臉,這叫作暨餮,仔細再看,其實是兩只面對面的小龍組成的。兩千多年前的祖先就會玩這種視覺游戲的圖案了,真好玩!
“你不說,我還沒發覺呢。咦,你看,這張獸面則是兩只鳳凰組成的!彼部闯隽伺d趣,興奮地加入老祖宗的圖案游戲。
“好聰明!”她開玩笑地拍拍他的頭!澳悄阍倏纯催@個。”她指了一件東周的古物。
“全是曲線嘛!”他歪頭瞄了一下。
“你再看仔細,這個凸起來的圓圈是眼睛,然后前面上卷比較長的是上顎和鼻子,下面的小勾卷是下巴,中間有一個伸出來的舌頭,然后后面長長的是龍的身體……”她慢慢地引導地辨視圖案。
“這些全是龍?好惡心啊!越看越像一團蚯蚓纏在一起。”他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李紅漾大笑!拔疫看過一塊春秋時代的玉牌,上頭刻的全是纏在一起的浮雕龍紋,嗯心到令人贊嘆的地步。”
“這幾年,你都在做些什么?”他唇邊場著笑,好奇地偏頭看她。
“我因緣巧合認識了一位首飾設計師,后來拜他為師,這兒年一直跟著他學習首飾設計!
“可是首飾設計跟中國古董有什么關系?你怎么會懂這些東西?”
“前陣子,我從這類紋飾得到靈感,想構思一組有中國風味的銀飾,剛好老師有一個朋友從事古物研究,所以曾向那位朋友請教過一點點!
看著他充滿自信神采的表情,他覺得她美麗得令他怦然心動。
李紅漾沒有察覺他的凝視,開心地接續著話題。
“你呢?這幾年都在忙此件么?有沒有什么新的嗜好?”
“有!彼粗男θ,再次疑惑自己當年為什么會想從她身邊逃開。
“真的?快告訴我,是什么?”她張大眼眸看著他,沒注意到兩人太過接近的距離。
“我忙著想你。新嗜好是不停地思念一個名叫紅漾的女人!彼拇骄涂吭谒竭,幾不可聞的嗓音,低啞深沉得救人心慌。
她的笑容倏地消失,無法呼吸。
下一秒,她忽地跳起,膝上的雜志掉落滿地。躺在她腳邊的貓咪紅樂被其中一本砸中頭,吃痛地狂喵一聲后,跑得不見蹤影。
她無暇顧及雜志和愛貓,驚慌失措地立即沖回房間,重重地關上門。
雷烈云挫敗地抹抹股。
那聲關門聲是否代表她的心也一并將他拒于門外?
一轉頭,就看到貓咪余悸猶存地半伏在音響柜上,怨氣沖天地瞪著他。
“喂,小祖宗!冤有頭、債有主,人不是我殺的喱!”他一臉凝重地舉手發誓。
* * *
“哈啾!”
清脆的噴嚏聲,很不優雅地在優雅的咖啡廳中響起。
“喔喔--紅漾姐,有人在想你哩!”桌子對而的人笑嘻嘻地調侃著。
“你想太多,我是因為對冷氣有點不適應!奔t漾吸了吸鼻子后,喝口熱咖啡暖和身子。
“說說而已嘛!”韓曉琥聳聳肩,喝了一口冰冰涼涼的水果茶。
周前韓曉琥在炙熱的街頭和出門閑逛的地巧遇時,開心地揮手叫住她,且不由分說地挽住她,像好姐妹似地并肩走到這間咖啡屋喝茶,順便躲一下頭頂的大太陽。
她的熱情,讓李紅漾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感動。
“你跟烈日不是要去日本出差嗎?怎么還在這里?”
慘了!她忘了她和烈日為了騙她去照顧烈云,而聯手編造借口眶她的事了。她在心中暗自吐舌。
“呃……哦,烈日先過去了,我還要準備一些資料,明天也要搭飛機走了。”韓曉琥鎮定地回答,一只手悄悄在背后打叉叉。老天原諒她,她這些全是善意的謊言呀!
“你跟烈云住在一起還好吧?”
“嗯!崩罴t漾點點頭。
除了人貓不合的問題和雷烈書出人意表的話會讓她偶爾心煩意亂外,其他一切都好。
聊沒多久,韓曉琥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她立刻接起手機。
“老公!”一瞬間,她的雙眼迅速發亮!澳阋欢ú虏坏轿椰F在正在跟誰喝茶!彼B皮地瞧向紅漾。
紅漾微微一笑,轉頭看向窗外。
講了兒句話后,韓曉琥甜甜蜜蜜地切掉電話。
“你嫁給烈日,覺得幸福嗎?”
“當然啊!”韓曉琥露出羞怯的情懷。
“你覺得什么是幸福?”李紅漾托腮看她。
“幸福?嗯……有個包容我、我也包容他的愛人在身邊,兩人互許承諾、互相扶持,共同經歷風浪,這就是幸福吧。”韓曉琥抓抓頭,努力想抓住對這兩個字的感覺。
“你怎么知道這就是幸福?”她忍不住向韓曉琥問出放在心底好久的疑問。
“我不知道耶!有時候是一種心情,一種感覺,在生活中,可能因為他的一句話、一件小事,或是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我就會覺得好幸福!表n曉琥努力回想幸福的感覺是什么,卻又覺得講得很虛無縹緲。
“是嗎?”李紅漾深思地靠向椅背。
沒人知道幸福是什么嗎?
紅漾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越想越混亂。
“我再想想……”韓曉琥抱住雙臂,很用力地皺眉深思。
凝重的氣氛降臨在兩個咬唇沉思的女人四周。
旁邊的客人瞄了她們一眼后,都不由自主地降低音量,服務生走過時還踮著腳,而音樂不知道何時也被切小聲,就怕打擾了她們“攸關增進人類全體之生活、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的重要思考……
“紅漾姐,我越想越亂耶!”韓曉琥首先投降。
“呃,我也是。真是的,我怎么拖著你想這種傷神的事情?”紅漾也嘆了一口氣,接著對她抱歉一笑。
但是,她還是不懂,明明看似很簡易的問題,為什么會這么難以回答?
就連像韓曉琥這個明顯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也無法給她明確的答案。
“對了,我送你的那只小貓還好吧?”紅漾立即改變話題。
“你說小紅嗎?自從它來雷家以后,一下子肥了不少。現在全家人都叫它胖紅。”
家人。紅漾微微笑起來。
韓曉琥比手劃腳地敘述,而她則是著迷地聽著,不知是對紅樂的后代子孫感興趣,還是聽到小貓咪被-群家人喜愛而高興。
“小紅的媽媽是只雜種流浪貓,小紅的血統更雜,你們明明買得起更純種、更嬌貴的貓來飼養,為什么會對一只雞種虎斑貓這么疼愛?”當曉琥的敘述告一段落后,紅漾問出她心中的另一個疑問。
“我們疼小紅又不是為子血統才疼它的!
“那是為了什么原因?”
“就是很自然而然地疼地啊!如果我們只疼有血統的小貓,那根本就不是真心的疼愛,而是虛榮。”
“那倒是!奔t漾附和地-笑。
但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是否也是這么清楚簡單呢?
紅漾靜默了下來,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想起了那天晚上,雷烈云發神經講的那些話。
她不明白,當年是他從他們的愛情中逃開的,既已如愿,為什么那天晚上,他卻又說他一直想念著她?
多年之后,又是他米攪亂她心中那池春水,蕩蕩漾蒙得令人發慌。
雷烈云這個男人到底是用什么在思考?反反覆覆得教人生氣。
李紅漾拿起叉子,把盤子里的蛋糕當成雷烈云的頭,狠狠戳了一下。
同時之間,正在公司開會的雷烈云,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
“呃,抱歉,大概有人在想我!彼χ嗳啾亲樱疽馀_上的業務組長繼續報告。
他的話引起一陣笑聲,也沖淡了一些嚴肅的會議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