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條庭院又斜風細雨重門須閉
寵柳嬌花寒食近種種惱人天氣
險韻詩成扶頭酒醒別是閑滋味
征鴻過盡萬千心事難寄
樓上幾日春寒簾垂四面玉闌干慵倚
被冷香消新夢覺不許愁人不起
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
日高煙斂更看今日晴未
李清照《念奴嬌》
“寨主,你要留下那妞兒?”
段大鐵瞪大了眼,滿臉凈是訝異的神情。
昨晚同安一路跟著那妞兒追小豬,誰知小豬竟跑進了荷花園內(nèi),他們一伙人就在外頭提心吊膽的等著。
荷花園內(nèi)住著小姐,沒有寨主的命令,誰也不許進。
原本他這個二寨主,有事和寨主商量時,偶爾還可以進去,但,壞就壞在他段大鐵長得太丑了,有一回嚇著了小姐,自那一回后,大寨主再也不讓他進去。
本來以為那小妞肯定是死路一條了,沒想到,才隔了一個晚上,大寨主竟然改變主意,要留她下來──
“我妹子同她投緣,所以我想留她幾天,讓她和我妹子作伴。”
夔昭揉了揉額際,昨晚他失眠了一夜,滿腦子都是水漾那撩人的身軀。
他是自找罪受,管那丫頭懂不懂得啥情趣,憑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還怕調(diào)教不了一個丫頭!結果到最后,卻落得自己渾身難受──
后來,他去了客房幾回,發(fā)現(xiàn)她沒在客房,想必是還在和荷月閑聊……
荷月難得肯開口同外人說話,他不想去打擾她們,最后,還是又步回房里,整夜輾轉(zhuǎn)難眠。
“小姐她……”段大鐵先是訝異,繼而點點頭,“她們年紀看來差不多,說話應該挺投機的,早知道這樣,就找個姑娘來陪小姐聊聊。我說呀,這山寨里全是些粗人,小姐除了可兒,她還能同誰說話?也難怪她郁悶不樂!
夔昭點點頭。
“老大哥,你說的不無道理。不過,并不是每個女人,都適合陪荷月聊天!
“也對啦,像飄樂樓的那些歌妓,大概只會把小姐嚇得躲在房間!倍未箬F拿布擦拭著他的大刀,忽地停下手邊的動作。“可是,話說回來,那妞兒的來歷,我們不清不楚,把她留在小姐身邊,小姐會不會有危險?”
段大鐵的話,也是夔昭心頭所顧慮的。
夔昭冷銳的眸光,忽地朝他一瞥!岸,人可是你帶回來的,她的來歷,你可得全權負責去查清楚。”
段大鐵愣了下。“呃……”
他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一名小妞,叫他從何查起?她又不像是江湖中人,只要他隨便打聽,什么來歷,他馬上一清二楚!
她也許是一名平凡的村姑,但這縣內(nèi)的村姑何其多?要是她隨便胡謅一個身分,他不忙得團團轉(zhuǎn)?
夔昭挑著眉。“怎么?你辦不到?”
“開玩笑!這點事,還難不倒我鐵大刀呢!”段大鐵一改方才的猶豫,拍著胸脯大聲說著:“兩日內(nèi),我一定查出她的來歷!
“那就看你的表現(xiàn)啰!”夔昭揚起嘴角。
“呃,沒問題、沒問題!”
雖然表面上應允得爽快,但段大鐵連五成的把握都沒有,可是,他好面子的習慣又改不掉。就在段大鐵懊惱著,該從何查水漾的身分之際,同安跑了進來。
“稟……稟大寨主!辟缯褍墒重摫常L發(fā)束于腦后,英挺巍峨的站在石階上,兩眼睨視著瘦弱矮小的同安。
“什么事?”
“是……是……”
“你要稟什么事就快說呀,吞吞吐吐的,這像個男人嗎?”段大鐵嗟道:“不會是那只小豬又跑掉了吧?”
“沒有、沒有,那只豬我看得可緊,而且把它關在籠子里,它跑不掉的。”
昨晚,夔昭把豬身上的名字刷掉之后,一早就抱給他,要他好好看管,沒他的命令,誰也不許殺豬。
“那究竟是什么事?”段大鐵橫眉豎目的問。
“呃……我……我是想稟告寨主,都正午時分了,可……可兒她還沒來端飯,早晨……她也沒來……”同安愈說愈小聲。
寨里的弟兄都知道小姐是寨主的寶,這可兒沒來端飯給小姐吃,他在廚房愈想愈覺得不對勁,遂馬上跑來稟告……
可是,現(xiàn)下說出來了,他又怕寨主認為他大驚小怪。
夔昭聞言,濃眉立即蹙起,心頭一震,怕荷月會不會是出了意外。該死!他怎能那么放心的把荷月交給水漾!他在心中暗罵自己太大意,旋即邁開大步,急速的奔出殿外,朝荷花園的方向沖去──
段大鐵也一路尾隨的跟至荷花園外,他停下腳步,急喊著:“寨主,要不要我跟進去看看?”
夔昭停下腳步,回過頭喝住他:“不需要,誰都不許進來!”
他就不信一個嬌小女子,能在他的降龍寨內(nèi)飛天竄地。
她要真?zhèn)α撕稍拢退沌P平了降龍寨,他也要把她揪出來,凌遲至死!
※ ※ ※
“荷月、荷月……”
夔昭一進入荷花園內(nèi),身形疾轉(zhuǎn),幾個箭步之后,人已踏入妹子的寢房。
“荷月!
他沖至床邊,還未細看床上的人兒,一只長臂從她頭下穿過,旋即扶起躺在床上的人──
“荷月……怎么是你!”
方才他一沖進來,以為荷月被迷昏了,或者更糟──心一急,他坐在床上,馬上扶起她。
誰知,這定睛一看,赫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并不是他的妹子,而是──水漾。
水漾緩緩的睜開眼,臉上還有濃濃的困意。
從她略張的眼縫中望去,那俊俏的胡子大王,神色焦慮的緊蹙眉頭──
胡子大王……
思緒一清醒,水漾嚇得彈開!澳恪闩苓M我的臥房來做什么?阿瑪、額娘,快來人呀!”
水漾以為自己已經(jīng)回到王府了,因為她方才夢見的,就是她額娘端了一碗補身子的湯要給她喝……
夔昭擰緊眉頭,視線在房內(nèi)掃視一遍,確定這兒是荷月的閨房,不是客房。
“你別裝瘋賣傻了!快說,你把荷月藏哪去了?你為什么睡在荷月的房間?”
他一心急,也顧不得她是女兒身,長手一探,揪住她的前襟,惡目相向。
他的兇厲讓她著實嚇了一跳,心頭顫動之際,她也溜眼看看床的四周。
唔……這真的不是她的閨房。
“你……你別那么兇嘛!我想一想……”
“你還想裝傻!”夔昭將她的衣襟揪得更緊。
“你……你把我提得那么高,我……我會想不出來的。”
水漾雖然還坐在床上,但夔昭將她的衣襟拎高,害她的頭不得不向后仰,很是難受。
她掙扎著想脫離他的鉗制,一個用力,她前襟的衣料被他撕了一半,里頭的那件粉色抹胸,依稀可見。
水漾捂住胸前,又怒又羞!澳恪憔谷凰毫宋业囊律!你又是偷看我洗澡又摸我,現(xiàn)在又……你真討厭,我都說我不嫁你這個大胡子了,你為什么三番兩次來惹我啊──”
水漾還在嘟嚷的當兒,夔昭已揪住她一只手!昂稍履兀磕憧彀阉怀鰜!”
他目露兇光的模樣,看來真是嚇人。
“我的手,好痛。我……我怎么知道荷月去哪了?昨晚我們一直聊天,后來我困了,就睡著了,她去哪兒,我也不知道!
“你還嘴硬!不交出荷月,你也休想離開我這降龍寨!”夔昭陰沉的打量她,另一只騰空的手,倏地朝她粉色的抹胸上罩去。“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你又摸我!”水漾氣呼呼地!拔揖褪遣恢篮稍氯ツ睦锪搜!你不會到別處找一找嗎?”
“荷月從來不會過了正午還不起床,連可兒也不見人影,除非有人將她們藏了起來,否則……”
“誰把她們藏起來了?”水漾這時才發(fā)現(xiàn),她叫了半天,也沒見到小菊的人影!拔业难诀呤遣皇且脖徊仄饋砹?”
看她一臉震驚又訝異的表情,他的眼睛倏地瞇起。
“我的耐心有限,你可別……”
“呀,荷月來了!”水漾面對著房門,看到荷月走進來,她訝叫了聲。
夔昭聞聲回過頭,果然看見妹子!昂稍!”
荷月一踏進自己的閨房,看見房內(nèi)的情景,不禁尖叫了一聲。
“!大哥,你……你這是在做什么?”荷月羞地旋過身,不敢正視床上的情景。
夔昭回過頭,看見自己的手罩在水漾的胸前,連忙縮回手,倏地站起身,來到妹子身后。
“荷月,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呀!可是……你……你為什么對水漾……”荷月蹙著眉頭,奔到水漾身邊!八瑢Σ黄,我……我大哥他……”
水漾手貼緊在胸前,嘟著嘴說:“你大哥說我把你和可兒藏起來了,可我明明就沒有那么做!
“大哥,你為什么這么說?”荷月不解的問。
夔昭臉上難掩尷尬的神情!笆峭舱f,可兒從清早到晌午都沒去廚房端飯,我一急,來到你房間察看,發(fā)現(xiàn)她躺在你床上,以為她對你不利……”
“。俊焙稍滦呃⒌牡溃骸按蟾,對不起,因為我睡晚了,可兒也是陪我到天亮才睡,所以……你真是誤會水漾了,我去睡客房,不是被水漾藏了起來!
聽了妹子的解釋,夔昭心中的憂慮消除,他的目光移至水漾身上,雖感歉意,但他一向為王,道歉的話,還真難說出口。
水漾給他怒瞪了回去!澳氵看!”
夔昭移開目光,背過身去。
“水漾,對不起,一場誤會,是我不好!焙稍录敝氚矒崴。是她留下水漾的,水漾是她的客人,她應該要保護她的,可看到水漾胸前缺了一塊布料,她心頭不禁盈滿愧意。
“算了,這事我不同他計較了?墒牵蛲硭悼次蚁丛、又偷摸我,這件事,我雖然不想同他計較,可是我阿瑪和額娘,絕對會同他計較。”水漾偏頭思索半晌!翱墒牵也幌爰藿o一個大胡子,他的胡子會蹭得我好癢、好不舒服。”
荷月瞪大美眸,不敢相信她最信賴的大哥,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大哥,你真的……你真的對水漾……”
她知道偶爾會有一些女人,被請上山來伺候她大哥,只要那些女人來,她會躲在房間,一步也不踏出。
如果大哥真想要有人伺候,大可找那些可兒說的飄樂樓的歌妓,可為何他要對水漾……這使得向來溫柔的荷月,臉上也不禁泛起怒意。
“大哥,你……你為什么要對水漾做那種事?”
夔昭向來受人尊敬,連他疼愛的妹子也不例外,可這會兒,她拿這事質(zhì)問他,頓感威嚴受損,他臉綠的撇至一邊。
“我沒對她做出什么侵犯的事!
聞言,水漾立刻從床上跳下來!澳憔谷徽f你沒有對我做出侵犯的事?那你摸我,不算侵犯嗎?”她站在他面前,仰著下顎,怒聲質(zhì)問他。
她又續(xù)道:“如果你想娶我,那你最好先把胡子給剔了!”
“如果我不剔呢?”
“那你休想娶我!”
“正好,我也沒想過要娶你!
說罷,夔昭就走,留下水漾和荷月無言相對。
※ ※ ※
夔昭不娶水漾的事,當事人水漾倒不是很在意,因為這降龍寨里頭,有很多她在王府遇不到的趣事,只要一有好玩的事,她馬上就把夔昭應該娶她,以示對她負責的事拋在腦后,偶爾悶得慌時,她才會又想起這件正事。
但荷月可不同了。她總覺得對水漾有一份愧欠,從知曉那件事后,她就暗暗發(fā)誓,只要大哥一天不答應娶水漾,她就一天不和大哥說話。
最苦的是夔昭,陷入了兩難狀態(tài)。
要他剔了胡子,那簡直叫他放棄降龍寨的大寨主身分一樣!
當初,他成立降龍寨也不過才二十三歲,雖然自己身手非凡,但要立地成王,領導一班弟子,可也不是簡單的事。
在他打敗了鐵大刀之后,他發(fā)現(xiàn)鐵大刀這個人雖然粗野,但那種威風的架勢一點也不輸他,他對著鏡子端倪了許久,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白白凈凈、過于年輕。思考一夜,他遂決定蓄留胡子并刻意曬黑皮膚,好讓自己看來成熟穩(wěn)重──
長久下來,他已經(jīng)習慣自己蓄胡子的模樣,也覺得有胡子可讓他看起來更加威嚴。所以,除非他不想再帶領降龍寨的弟兄們,否則,要他剔胡子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更遑論是以娶妻為理由。
他承認,水漾讓他的心頭起了不小波瀾,但正常男子看到赤裸嬌軀不皆如此?
況且,他也沒娶她的念頭,但是,他的妹子竟因此不理他,教他氣餒之余,不禁懷疑水漾是否是他命中的災星?
※ ※ ※
“誰放走我的馬?”
夔昭身穿獵裝,經(jīng)過幾日的煩躁后,他決定到深山打獵,以舒解近日郁悶的心情。一踏進馬廄,赫然發(fā)現(xiàn)他心愛的座騎竟然不見了!
馬夫低首,栗栗危懼的上前稟告。
“回……回大寨主,馬兒……馬兒是水漾姑娘,騎……騎出去了。”
“騎、出、去?”
夔昭眸底迸出兇光。
他專屬的座騎向來不許任何人擅自駕馭,更遑論是個女人!
“是……是的!
馬夫惶恐的顫抖著身子。
“我有下命令,允許她這么做嗎?”
夔昭話面上的意思,雖然是怒斥水漾的膽大妄為,但實則是斥責馬夫的失職。
馬夫哪會聽不出大寨主的指責,他嚇得兩腿發(fā)軟,雙膝一屈,囁嚅的道:“水漾姑娘一進馬廄,就要牽您的座騎,我同她說了,沒有大寨主的允許,誰都不許把馬兒牽出去,可是她……她……”
夔昭黑眸陰沉沉的斜睨跪在地上發(fā)抖的馬夫,他沒截斷他的話語,靜靜的聽他解釋。
“她……水……水漾姑娘說,說她是咱們降龍寨未來的大寨主夫人,大寨主的東西就……就是她的東西,所以……所以……”
“胡謅!”夔昭怒喝了一聲。他還沒點頭之前,她什么都不是!
“我……我也不確定,所以我說我要先去問一下,她說好,結果我才踏出馬廄沒多久,她……她就把您的座騎騎出去了!瘪R夫嚇得頻頻磕頭!按笳鳎〉脑撍、小的該死!
“你是該死!”夔昭怒紅了眼,大步跨上前,踢開馬夫。“滾開!”
他拉了另外一匹馬,身形一個翻轉(zhuǎn),躍上馬背,不一會兒,便揚塵而去。
“水漾姑娘,我真會被你給害死!”馬夫全身發(fā)軟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哀嚎著。
※ ※ ※
“該死!停下來,停下來呀你!”
水漾兩手抓著韁繩,身子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晃動著。
她好不容易拐了這匹馬出來,可是這匹大馬比她平日騎的小馬,難馴服多了。
這幾日,她跟著同安去打獵,連一只老鼠都捉不到,令她氣餒極了!
偏偏同安又不時在她耳邊說著夔昭的“英勇事跡”,說什么只要他們大寨主一出外狩獵,沒有他想獵卻獵不到的動物。
還說夔昭只要躍上馬背,箭一發(fā),馬上就會射中獵物;更厲害的是,他還獵過一只站起來比他還高的老虎呢!
聽得她滿心狐疑──
后來,經(jīng)她聰明的腦子一分析,她終于知道,這應該不是夔昭厲害,一定是他的馬兒會幫他找獵物,還有他的箭也特別好的緣故。
所以,她便突發(fā)奇想,要是她也能騎那匹馬兒、用他的箭,說不定,不到一個時辰,她馬上就能射中獵物。
但,事情似乎和她預料的不同。
這馬兒狂奔的速度,足以讓她吐上一天一夜,它還會原地一直轉(zhuǎn)圈,把她轉(zhuǎn)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而她方才偷拿出來的弓箭,也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她只知道要死命的抓緊韁繩,否則她的小命就會休矣!
“喂,停下來呀!你這匹不聽話的馬兒,我再也不要騎你了。”
她還以為這馬兒會像她的小馬兒一樣,乖乖聽她的話,她叫它走它就走、要它停它就停。她哪里知道,要不是平日那些貝勒哥哥教導有方,說不定,這會兒她早摔得粉身碎骨了。
“我不要騎你了,你快給我停下來!”
水漾試圖把馬兒喝停,但馬兒甩都不甩她,依舊朝前方狂奔──
“我不要騎了,快停呀!”
馬兒沖進樹林內(nèi),速度明顯的慢了下來,但它似乎還不想停。
雖然在樹林里,但卻有一條寬敞的路,想必是夔昭所辟的獵物道路……可這條路,看來還真長耶!
“我不要再和你這匹瘋馬在一起了!”
趁著馬兒奔馳的速度稍緩,水漾兩眼朝上一瞪,雙手高舉,攀住了伸展在半空中的樹枝,終于脫離了馬背。
在暗松了一口氣之余,她赫然發(fā)現(xiàn),她又得面對另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