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里春晚重門深院
草綠階前暮天雁斷
樓上遠(yuǎn)信誰傳恨綿綿
多情自是沾惹難拚舍又是寒食也
秋千巷陌人靜皎月初斜浸梨花
夢斷漏悄愁濃酒惱
寶枕生寒翠屏向曉
門外誰掃殘紅夜來風(fēng)
玉簫聲斷人何處春又去忍把歸期負(fù)
此情此恨此際擬托行云問東君
李清照《月照梨花》
在吃晚飯時,同安大略和水漾說了寨里的情形,水漾才了解,原來大胡子的地位,在這寨子里是排第二的,而這寨子里地位最高的,就是那個面貌生得俊俏,可也蓄著胡子的那人。
用膳過后,大伙兒幾乎全圍到烤豬的現(xiàn)場去,那烤豬的味道雖香,可是,在看過殺豬的情形后,水漾可不忍心跟著大伙兒去吃肉。
何況,她還有一只小豬要保護(hù)呢!
所以,水漾和小菊在用過晚膳后,便窩在房里。
水漾把小豬放在桌上,逗它玩了一會兒,她就覺得膩了。
“小菊,把你身后那支筆拿過來。”水漾揮動著手指,懶懶的道。
“格格,你要寫信求救嗎?”以為主子終于想通了,小菊連忙捧著筆硯到主子面前!拔蚁胂,我們在山腳下時,那旁邊好像有個險崖,另一邊的路上有一棵大樹,這上山的路挺陡的,不是很好走……”
“小菊,你同我說那么一長串,什么路的、樹的那些做什么?”水漾拿著筆,疑惑的盯著丫頭看。“聽得我頭都暈了!
“格格,你不寫這些,王爺他怎么知道要到哪里找我們呢?”
“我才不是要給我阿瑪寫信呢!”水漾玩弄著手中的筆!斑@筆真普通,一根管子,沒什么花樣,丑死了!改天我拿幾支筆來送他們好了。”
“格格──”小菊攢緊眉頭!澳悴粚懬缶刃、不告訴王爺……”
“別嚕嗦了,快磨墨,我悶得很,想寫寫字。”水漾一雙大眼四下溜望著,“怎沒紙呢?沒有紙,我怎么寫字呢?”
小菊一邊磨墨、一邊四處張望。“這房里一張紙也沒有呀!”
“呵,有了!”
水漾把小豬抱過來,手中握著毛筆,思索了半晌,繼而在小豬的身上,寫下兩個大字──夔昭。
“小菊,你來看看我寫的!彼靡獾墨I(xiàn)寶!扒,我寫這樣,才是正確的字。方才同安寫在地上的那兩個字,根本是寫錯了!
晚膳時,同安在和她們閑聊之際,還很驕傲的說他有讀過書,會寫字,說著,他便拿起樹枝,在泥地上寫下他們大寨主的名字。還說大寨主的姓特別,沒幾個人寫得對。
可她左瞧右看,同安明明也是寫錯了。
她雖然調(diào)皮,可夫子在教書時,她都有認(rèn)真聽講,寫這個“夔”字,可還難不倒她。
“格格,你……你把大寨主的名字,給寫在小豬的身上!”小菊一看,倒抽了一口氣。
“有什么好驚訝的!你別小看我,再難的字我都會寫。不信的話,你說個字,我馬上可以寫出來。”水漾一本正經(jīng)的道。
小菊哭喪著一張臉!安皇抢玻窀,你……你怎么把人家大寨主的名字,給寫在小豬身上?那……那不是會讓人誤會,你罵大寨主是豬嗎?如果大寨主一生氣,說不定會把我們兩個給殺了!”
水漾完全忽略小菊最后說的那一句聽來很嚴(yán)重的話。
“小菊,你真聰明!這蠻好玩的耶!”水漾興高采烈,起身繞到另外一邊,又在小豬身上寫下“夔昭”兩字。
“格格!
“呵呵,這真好玩!等我回府后,我就要叫我阿瑪給我養(yǎng)幾十只小豬,誰要是惹我不高興,我就在小豬身上寫下他的名字,再把豬丟到大街上去,讓大家都知道他是豬!
“好、好,我的好格格,你想養(yǎng)幾十只小豬都沒問題,可是,現(xiàn)在不行。∥摇摇业谜乙粭l濕毛巾,把小豬身上的字給擦掉!
小菊拿了一條破毛巾,倒了水,擰了下。
“小菊,你想做什么?”水漾擋在她面前。
“格格,這不擦掉不行的!惹毛了大寨主,說不定咱們主仆倆就會葬身在這個寨里了。”
“哼,我可是格格,誰敢殺我?”
“可是人家壓根不信我們的話!
“我不管,我也不怕。”
水漾把手中的毛筆,朝桌上一丟,繼而抱著小豬往房外走去──
“格格,你要去哪里?”小菊提吊著一顆心,緊張的跟在后頭!扒f別讓人瞧見了這只豬身上寫著字!
水漾回過頭說道:“我就是要抱小豬去給大家看。他們都不會寫,只有我寫的才是對的,我要讓他們看看,他們大寨主的名字,就是這么寫的。”
“格格,別……別去呀!”
小菊勸阻的話才說出口,她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子,早已抱著小豬,不見了蹤影……
※ ※ ※
“怎么烤這么久,到底好了沒有?”
段大鐵已在房里小睡了片刻,他還是被烤豬的香味給薰醒的。
在房里等得不耐煩,他遂自己過來看一看。
可他一到烤豬的現(xiàn)場,卻察覺每個人都低頭竊笑著。
“同安,你給我過來!”段大鐵粗壯的手臂叉在腰際,大聲喝道。
“二……二寨主!蓖沧叩蕉未箬F身邊,低首喚道。
“你這個死同安!叫你獵山豬,你跑去山下和人家買豬,烤了老半天,還吃不到一片豬皮!”
“二寨主,你……你再等一等,馬上好、馬上就好!”同安冒著冷汗,深怕段大鐵一拳揮過來。
“喔,對了,那戶養(yǎng)豬人家,不是有送一只小豬給你嗎?”段大鐵斜眼睨他!靶∝i呢?怎么不烤小豬?害我等了老半天!”
一聽到段大鐵說要烤小豬,水漾死命的抱緊小豬,從人群中挺身喝道:“這只小豬是我的,誰都不許烤它!”
“你怎么也在這兒?你不是嚇得躲回房去了嗎?”段大鐵一步一步的走向她!斑@只豬是小了點(diǎn),等再過一個月,它長大了些,烤起來應(yīng)該比較好吃。”
“你還要吃!你都這么肥了,還要吃?”水漾氣得雙頰鼓鼓的。
“你這小麻煩,把豬給我!
“我不要!”
“給我!”
“不要,它是我的!
一群弟兄圍著看,這小妞竟還敢反抗他的命令,段大鐵著實(shí)覺得面子掛不住。
“同安,把豬抱過來給我,我現(xiàn)在就要把它給烤了!”
為了面子,他搶也要把豬給搶過來!“二寨主,這……”
同安的手伸向水漾,忌諱著男女授受不親,又怕小豬身上寫的字被二寨主看見,一時間,躊躇不動。
“沒用的東西!”
段大鐵怒喝了一聲,冷不防地伸手搶過小豬。
“啊!把小豬還我!彼逯_。
“我要把它烤了!”維護(hù)尊嚴(yán)所趨,段大鐵抱著小豬,走向火堆。
水漾氣得在他身后大喊:“你敢!你看看那只小豬身上寫著什么字!”
聽到水漾的話,段大鐵停下腳步,兩眼仔細(xì)盯著豬身瞧。這一看,嚇得他兩眼發(fā)直。他雖然不會寫寨主的名字,可還認(rèn)得這兩個字。
他瞪得像牛眼一般大的兩眼,托異又憤怒的看向水漾。
“這是你寫的?”
“沒錯!那只小豬身上寫著大寨主的名字,就代表他是你們大寨主!彼僦,哼著聲:“你要是烤它,就代表你想烤大寨主,也代表你是想造反!
段大鐵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
水漾的行徑和她的話,真的教他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就在他愣住的當(dāng)兒,懷中的小豬,竟然肆無忌憚的賞了他一坨豬糞──
他連忙丟開小豬,氣得直罵:“同安,你給我過來,誰叫你捉這只豬回來的!”
同安頓時是有苦難言。人家好心的買一送一,他買大的人送一只小的,這有什么不好?
可他要是早知道,這只小豬會惹一堆麻煩,那他寧可不要。
“你給我過來!”
段大鐵氣得拉著同安的衣擺,拚命的擦著自己身上的豬糞。
“把那只小豬給我……豬呢?咦,那兩個小妞呢?”
“回二寨主,她們……追豬去了。”同安憋著氣應(yīng)道。
“那你們還圍在這兒做什么?快去追豬呀,要是讓寨主看見了那只豬,你們一個個都得跟著倒楣!”
段大鐵一喝,大伙兒一溜煙的,全都追豬去了──
※ ※ ※
水漾和小菊一路追趕著那只從段大鐵懷中摔出的小豬。
小豬大概是受了驚嚇,到處亂竄,水漾一會兒往東、一會兒朝西,追得她喘個不停,小豬最后跑進(jìn)了一處彷若世外桃源的地方。
水漾停下腳步稍稍歇喘,挺直身,映進(jìn)眼里的,是一個偌大的荷花池。
“哇,好大。”
即使身為皇室成員,這么一大片的荷花池,還是讓水漾看傻了眼。
“格格,我們是不是離開山寨了?”小菊在驚訝之余,臉上難掩竊喜的神情。
原本她還抱怨為了追一只豬,跑得她兩腿都酸了,還上氣不接下氣。但這下可好,這一跑,竟也離開了那座山寨,倒也令人雀躍!
池邊幾十支的火把,照得荷花池一片通明。
水漾緩緩移動腳步!斑@兒好美!我們真的離開山寨了嗎?”
“一定是的。格格,我們?nèi)タ纯催@兒住了什么人,請這兒的主人幫我們傳訊給王爺,這樣,王爺就會派人來接我們回去了!
“喔,好、好!
水漾點(diǎn)點(diǎn)頭。她并不是附和小菊的話,她只是好奇,到底是誰住在這么大又這么漂亮的地方?
兩人走了一小段路,水漾驚喜的叫道:“小豬在那兒!”
那只被她們追趕的小豬,正在一處草地上小解,一看到水漾跑過來,小豬兒又驚慌的跑了。
“喂,小豬,別跑,我不會烤你的。乖啊,回來、快回來呀!”
跟著小豬在草地上跑了一圈后,水漾的頭都轉(zhuǎn)暈了,她跌坐在草地上,隱約覺得臀下一陣濕意。她站起身,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坐的地方,正是方才小豬小解的地方──
“小菊,你快來啦!”水漾拉著裙擺,哭喪著一張臉。
“格格,怎么了?”小菊慌慌張張的跑過來。
“我的裙?jié)窳!?br />
水漾大叫的聲音甫落,一道黑影從屋內(nèi)竄出,厲聲喝道:“是誰那么大膽,闖進(jìn)荷花園來!”被突然冒出來的黑影這么一嚇,水漾冷不防地又跌坐在草地上,那濕意又滲進(jìn)她的臀上,她苦著一張臉,哀嚎著:“!我不要啦,我的羅裙都是豬尿了!”
“是誰允許你闖進(jìn)來的?”沉怒聲音的主人,正是夔昭,他正在怒責(zé)水漾的冒失之際,身后一名柔弱女子,緩步裊裊的走來。
“荷月,別出來!”
那名喚荷月的女子,臉上有一抹驚慌的神色,她躲在夔昭身后,怯怯的探頭看個究竟。
這時,水漾已站起身,她一手拉起裙擺、一手捏住鼻子。走到夔昭面前,指控他的不是。
“你啊,都是你害的!我的裙都是豬尿味,臭死我了!”
夔昭沉著一張臉,正想怒罵她之際,突然聽到身后一陣輕笑,他猛然回過頭,不敢相信那笑聲是來自荷月。
“荷月,你笑了?”夔昭臉上有著激動神情,要不是他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他一定會激動的哭了。
“哇,好秀氣的女子!
水漾看到荷月,直覺她就像一朵出塵不染的蓮花。
原本臉上有著笑容的荷月,聽到水漾在說她,嚇得又躲到夔昭身后。
水漾一副莫名不知所以的模樣,但聞到裙上的尿臭,又開始哇哇大叫起來。
“你賠我一條裙,我不要穿這條有豬尿的裙!”
“胡謅!這荷花園內(nèi)哪來的豬?”
念在她使得荷月再綻笑容,夔昭遂沒立即趕走她,但他可不許她在這兒繼續(xù)胡鬧下去。
“誰說沒有豬的?有一只小豬跑進(jìn)來,我就是追那只小豬,才會跑到這兒來的!彼⒅颓,恍悟道:“你在這兒,那就代表我們還沒有離開山寨啰!”
“這整座山都是降龍寨的地盤,你以為跑個兩步,就能離得開嗎?”
“什么跑兩步?我跑了幾百步了!彼环䴕獾姆瘩g著。
“不管你在追什么,現(xiàn)在馬上給我滾出荷花園去!”夔昭神情冷漠的喝道。
誰要是敢來叨擾他身后的女子,他絕對不會客氣的。
“可是,我還沒找到豬,你看、你看,它不就在那兒。我就說有豬嘛,你就偏不信!”
“是誰把豬放進(jìn)來的?”夔昭神情陰鷙,黑眸冷冽的像會凍傷人似的。
但向來不知天高地厚的水漾,對他的冷冽神情視若無睹,她一雙大眼死命盯著小豬,聽到夔昭的問話,她才略偏回頭,看他一眼。
“是小豬自己跑進(jìn)來的,沒人放它進(jìn)來!彼咽持肛Q立在唇上!皣u,你別說話,我去把它捉來!
為了不驚動小豬,水漾從旁邊繞了好大一圈,她躡手躡腳的走到小豬身后,打算一把抱起它──
孰料,小豬又跑掉了。
水漾喪氣站在原地,但小豬的竄逃,卻引得荷月尖叫連連……
看到荷月受了驚嚇,夔昭馬上捉住了那只豬,不讓它再到處亂竄。
“哈,你捉到了!”水漾提著裙擺,興高采烈的跑到夔昭面前。“你好厲害呀!我追了它老半天都追不到,你一出手就捉起它,真是厲害極了!”
夔昭雙眼燃著怒焰,把手中的豬兒往水漾懷里一塞。
“帶著這只豬滾出去!你要是再敢踏進(jìn)荷花池一步,當(dāng)心我要了你的命。”
“干嘛這么兇呢?”
小菊雙手顫抖的拉著主子!案窀,我們快走吧!遲了,恐怕會沒命的!
“可是,我的裙子……”
“格格,走啦,等會兒,我再和你換裙子!”為了保命,就算穿著有豬尿的裙子,小菊也毫無怨尤。
“你說的喔,可別反悔!”
水漾和小菊旋身才要走,卻又讓夔昭給喚住。
“等一等!”
“嗯?你是不是想要留下我了?”水漾咧嘴笑著。
夔昭一個箭步向前,兩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懷中的小豬,赫然發(fā)覺那豬身上,寫著他的名字……
“這是誰寫的?”他忿忿地指著豬身上的字。
水漾眨動著杏眼!笆俏覍懙难剑
“你……”夔昭忿忿握拳,目露兇光。
這女娃竟敢藐視他的尊嚴(yán),把他的名字寫在豬的身上!他若是不懲罰她,他這個大寨主,還有威嚴(yán)可言嗎?
他才打算要把她拎到地牢去關(guān)個幾天,但身后銀鈴般的笑聲,又再度令他震驚──
“荷月!
荷月見他回過頭,以為他生氣了,遂斂住笑容,低下頭去,但唇邊仍有一抹難掩的笑意。
夔昭回頭,正視著水漾。
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她竟能讓荷月笑了兩回──
三年來,他用盡各種方法,卻換不到荷月一個笑容,但眼前這女娃竟然能使荷月笑得如此開心!
“你會不會寫你的名字?”水漾把豬兒抱高,好讓他能看清楚豬身上的字!耙裎疫@么寫才對,你還真高呢!我手好酸,你看清楚了沒有?”
她把豬抱回懷中,仰首問他。她站在他面前,發(fā)覺自己只及他的胸膛。
夔昭的臉龐抽搐著,但礙于身后那一陣陣的笑聲,他只好隱忍著心中的怒氣。
“你走吧!”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她多久。
“喔!
水漾一旋身,他又喚住她:“等等!”
她才跨出一步,他又開口叫住了她。
她回過頭,睜著疑惑的雙眸,瞪著他瞧!澳銥槭裁匆幌伦咏形易、一下子又叫住我?”
他斜睨她一眼,冷不防地從她懷中把幼豬搶過來。
“喂,你為什么搶我的豬?把豬還我!
“明天我會把它還你,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
夔昭心中想著:要是讓寨內(nèi)弟兄看到這只豬身上寫著他的名字,那他的尊嚴(yán)不是蕩然無存了?等他今晚把名字擦掉,趕明兒個就會丟還給她。
“可是……”
“格格,走了──”小菊死命的拉她。
這一回,她走沒兩步,又被他喚住。
水漾回過頭!澳阌钟惺裁词?我這樣子又走又停、又停又走,很累人的,你可知道?”
夔昭瞪了她許久后,沒好氣的道:“你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