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清晨,前夜的飄雪凝成了遍地銀白,山坡上偶有幾許堅韌綠意,也覆著淡淡霜霧。
郡南王府后山,千雪一身厚暖的貂裘大氅,迎著朝燦暖暖的金色陽光,獨佇在山坡上。前方一處較為平坦的大石塊上,放著幾杯清酒與各色干果,燃起三灶清香,她將幽幽的思念寄語穹蒼。
“清平哥,歲末了,又是一年將過去,除了你的忌日我定上京城祭悼外,平時我也總是來這后山與你說說話,你……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可好?”
每當想起為救自己而犧牲的宋清平,憂傷常在心頭盤旋,對方那刻骨的深情她無以回報,濃濃的愁思與歉意像化不開般在心中扎根,只能以薄酒清香遙祭遠方故人。
將手中的香插進泥地后,她走到一棵大樹前,輕語道:“這后山是你、我相遇之地,還記得當時我正坐在樹下哭呢!”往事一起,回憶頓如潮涌來。
當年因龍九天的冷言輕蔑讓傷透心的千雪躲到后山的草叢里,悲傷地飲泣,直至一個聲音傳來……
“小姑娘你不要緊吧,何事讓你哭泣得這么難過?”
淚眼婆娑中,只見一位俊逸溫雅的少年關(guān)切地問著,而正難過的千雪對他的好心只是氣悶地怨言相向。
“在下看小姑娘你似乎哭得很傷心,如果有什么傷心事或困難,在下也許能幫得上忙!”
對方并不因她的態(tài)度而生氣,反而一再地表示關(guān)懷,令氣起的千雪蓄意刁難地朝他道:“我最討厭桃花花瓣,你把眼前這幾株桃樹的花瓣讓它們同時落下,我就不傷心!”
“好,一言為定,只要在下完成姑娘的要求,姑娘便能一展笑顏?”
原意是要他知難而退快點離開的千雪,沒想到對方竟真的有如此深厚的內(nèi)力,一股浩大的凌空氣勁讓數(shù)株桃樹花瓣瞬時齊落。
奔進這片落英繽紛的桃花雨中,千雪開懷粲笑,對方見此也快樂地響應(yīng),這雪衣儒衫的少年正是宋清平;第一次相遇也為這有著相差不多年歲的兩人,種下了淡淡的情愫,卻是一場注定無緣的情劫,也成她心中難已忘懷的痛苦。
望著眼前這一片山坡林景,四季依然更迭,故人的身形卻已永遠消失在這塵世,千雪不禁黯然。
當她一嘆地回身,卻見到一抹頎長的背影,岸立在大石前,皓皓的白雪相襯,令那昂然的身形透顯幾分飄逸昂然,頓時,令千雪訝然地僵在原地。
這個人的身形幾乎與宋清平一模一樣,連那股無形中散出的英氣都還帶著幾分書卷氣息,活脫脫是宋清平本人!可是……清平哥已經(jīng)死了!是她和九天親手埋葬!怎么可能?莫非……蒼天真的聽到她誠心的期望,讓清平哥來見她一面?
千雪正不知是否該出聲叫喚時,對方已緩緩回頭,她的手不自覺地抓緊胸口,一顆心幾乎快跳出。
然而,回過身的卻是一位溫厚爾雅的中年男子,軒朗的器宇有著淡淡的孤悠,朝她問道:“你經(jīng)常來此憑吊逝去的人嗎?”
“呃……是、是的!币灰姷綄Ψ秸鎸嵉拿婷,她心中有著失落,卻也多了幾分詫異,因為這位中年男子連外形都與宋清平相佛,只差較為年長。
“為何要這么做呢?”
“我……只想讓逝去的人知道,我很思念他,也記得他對我每一分的好。”千雪憂傷地抵著唇道。無來由的,她對眼前的人有極為親切的好感,或許是他那份和宋清平相像的感覺,令她無戒心地響應(yīng)對方的話。
聽到她的回答,中年男子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慈祥!斑@樣做,對方就一定能知道你的心意嗎?”
“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真能讓逝去的人知道,但……只有這個方式讓我覺得有希望,就算做了上百次,只要有一次上達天廳,讓對方知道我的心意,那也值得了!”
中年男子嘆笑地搖頭,像長輩在教導(dǎo)著一名天真的孩子,道:“這會讓逝去的人無法安心地走,死者對世間牽掛太深,如何能安心地往生極樂?”
“可是……我想見他呀……”未曾聽過這種說法的千雪,凄然地道!盀榱司任宜麪奚俗约,如果不是我,他不會葬送青春的生命,我真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呀……清平哥……”淚光盈盈地浮現(xiàn)眼眶,痛苦的往事勾起,令她不自覺的拭去眼角落下的淚!皩Σ黄稹鼻а樽约旱氖B(tài)道歉。
對方深深地端凝她好半晌,那雙明睿的眸中所透出的是一種釋然,他柔聲道:“為著心中看重的人而死,他是了卻心愿而逝,如果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喜歡的人在眼前死去,那么他就算活著,一輩子也將在自責的痛苦中。你的眼淚應(yīng)是他最不想見的,你該好好振作起來,別再強顏歡笑,讓逝去的人安眠于九泉,這是對他最好的回報!
這番道理讓千雪一震,宋清平臨死前說的話像在腦海浮現(xiàn)……
我最最……不想的就……是讓你哭泣……想不到最后……我還是讓你……哭了………
“老夫原本和郡南王爺有約,卻怕妻子惹出禍事而無法赴約,今見王妃你無事,也知道小犬清平走得有所擔當,這一趟洛陽之行老夫于愿足矣。”中年漢子宋英杰喟然一笑地道。他緊追愛妻黃真身后,欲阻止她想做的事,心中雖也對兒子的死難以釋懷,卻不愿將這段仇越結(jié)越深,如今知道真相,這一切已經(jīng)夠了。
聽到小犬清平,千雪詫然抬頭,眼前卻已空無人影!皠倓偟娜恕y不成是清平哥的父親,宋英杰!”她驚喜地四處搜尋著,對方已然離去。
從宋清平喪命后,龍九天動用各方力量想知道宋英杰退隱之地,對方卻始終飄忽莫測得讓人難以掌握確實行蹤。無法一見宋清平的父母當面請罪,一直是千雪心中最大的遺憾,如今欣逢宋英杰令她心中寬慰不少,卻又為對方走得匆忙而沮喪。
“應(yīng)該能再相見吧!”她自語地合手朝天祈著!扒迤礁缒阋S游,讓我和伯父再見上一面。”
“如果你真的這么思念我兒子的話,就到九泉之下去陪他吧!”
寒顫的聲音猛然在身后響起時,千雪駭?shù)棉D(zhuǎn)身,一道黑影迅即地朝她眉心而來,在“醉紅樓”里所遇到的詭異黑暗,再次當頭罩下。
黃真站在已被控制的千雪眼前,清艷的面容綻著冷笑!罢l都不能阻止我為平兒報仇,宮千雪,我要你和龍九天同日身亡!”她陰沈一笑!褒埦盘炀退阄涔υ俑摺㈩^腦再冷靜,也絕想不到自己的妻子竟會刺殺他吧!”說著便要開始下暗示時,遠方卻傳來了叫喚的聲音。
“小王妃,快回來呀,三上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跑出王府,要往后山來了!”千雪的貼身侍女青青正往山坡上沖來地叫著。
好事被打斷的黃真惱羞成怒地握拳,因為麝心草的毒性已經(jīng)開始,她必須快點下達指令才行。然而,見到那越來越逼近的人影,再加上沈元智即將來到的威脅,思忖考量之后,決定先見機行事再說。
當額上剎來的一拍時,猛然醒轉(zhuǎn)的千雪尚未意識到任何事,便因這一拍的力道踉蹌得未及站穩(wěn),腳跟絆到石塊,身形隨著尖叫往后一栽,整顆頭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往一塊大石上,昏迷前,最后所見到的是青青趕來后驚嚇至極的臉。
※※※
“醒了、醒了,三位上人,小王妃醒來了!币姷角а┯凭彵犻_的眼,青青興奮地叫著。
“乖徒兒,你沒事吧,嚇死師父們了!鄙蛟欠鏊。
“頭好痛喔!”千雪難受地捧著頭呻吟。
“后腦都撞得跟饅頭一樣大,能不痛嗎?”陸丹風(fēng)一臉睡不飽的臭樣,很顯然剛從床上被挖起來!澳阋淮笤绲胶笊桨l(fā)什么瘋呀!沒事撞石頭,比硬呀!”
“好了,四弟,幸好雪兒沒什么事,就別罵了!”齊飛雪畢竟護徒兒,見她那副皺眉欲哭的小臉,顯然撞得不輕,心疼之余也不忍再責備。
“我說徒兒你今天安分一點,乖乖待在府中等王爺回來,要知道你今天的安全可是我們?nèi)粠煾赣媚X袋擔保的,不想害你三位師父拿頭去煲湯的話,就別再惹事了!吧蛟桥呐乃男∈。
“尤其你那個相公一副令出如山的鐵面模樣,天下有那么多美女等待我多情劍客給她們幸福,為師可還不想為了你掉腦袋,所以,自己乖一點!标懙わL(fēng)懶洋洋地打個呵欠。
“別說了,那一撞也夠她受的了。二哥、四弟,我們一起去用早膳吧,方才總管就一直遣人來催!币灰姛o事,齊飛雪也松了口氣地道。
“也好,吃飽了再去補一覺,晚上還得去‘醉紅樓’為昨夜的亂子,安撫我的袖兒姑娘呢!”
“飽暖思淫欲,你還真符合呀!”齊飛雪對老四荒唐的生活態(tài)度多是看不慣地貶幾句!澳昙o一把也不想定下來,小心哪天身體敗掉了!”
“安吧,本公子身賦異稟,你老三倒了也還輪不到我老四!
“去你家的,講話沒一句能聽的!”老二馬上往老四肚上頂去。
看這一對打打鬧鬧的兄弟沈元智多是搖頭一笑!把﹥,為師們先出去了,待會兒青青幫你整理好,快點出來用早膳,知道嗎?”朝徒兒交代后,他和兩位兄弟拍著肩,三人笑鬧地一同往門口走去,可是床上那個熟悉又充滿傍徨的聲音當場將他們?nèi)说哪_給釘?shù)降厣稀?br />
“你們是誰,我為什么會在這?”
傍徨的聲音這次多了點疑惑。
“你們剛剛叫我雪兒,那是我的名字嗎?”
前方三人的身形瞬間僵直!
“你們怎么了?不回頭也不說話?”她看向一旁,面色驚駭?shù)赝那嗲!边@位姑娘你臉色不好,怎么了?”
下一刻,三張男性面龐全擁到她眼前,且一張張都離她不到一個拳頭距離,個個的眼珠圓睜如銅鈴,顆顆銳利地打量她。
“徒兒呀,剛剛是四師父不好,不該對你說話大……聲了一點點,為師跟你道歉,現(xiàn)在你別開玩笑了,一大清早為師的幽默感還沒醒,很難笑出來呀!”
陸丹風(fēng)先涎出一張笑臉,很用力地擠出溫和的聲音!案嬖V我,我是你第幾個師父?”
千雪蹙著眉,囁嚅地道:“第……第四!
在場眾人莫不一副如蒙大赦地松口氣,接下來的話卻又馬上將他們吐出的氣給倒吸回來。
“是你自己說的呀,剛剛是四師父不好,干么還問我第幾!你們怎么都那么奇怪呀,這又是哪里?”
一雙大掌馬上捧住她的臉,將她整個人轉(zhuǎn)向,齊飛雪那張沈穩(wěn)的臉已出現(xiàn)少見的慌張!把﹥,乖,不要鬧了,這個玩笑連三師父都笑不出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誰、認不認得我們呀?”
“大哥哥你說什么,我真的聽不懂,我應(yīng)該認得你們嗎?”她撥開齊飛雪的手,雙肩馬上又被另一個人握住。
“雪兒,每次你闖禍都是為師幫你收拾,仔細看看,不會運這么疼愛你的人都忘了吧!”沈元智激動地問。
“你是……”她看著眼前的男子,努力地回想后,豁然一震地抖著聲道:“難道你是……爹!”
砰啷一聲,一直坐在床邊的青青當場跌了下來,而另外的三個男人,面部的臉色由方才的慌張轉(zhuǎn)為蒼白,一聲爹再轉(zhuǎn)泛青,而至現(xiàn)在的一沈,他們共同體認到一件事實……寶貝徒兒真的喪失記憶了!
“呀哈!”陸丹風(fēng)突然揚聲一笑地甩甩雙臂,叫著宏亮的聲音道:“晨起一嚇、隨后一笑,有益身心健康,不錯,一定是還在作夢,二哥、三哥,我們?nèi)ビ迷缟虐,吃完睡一覺,夢一醒,什么事都沒有了,走吧、走吧!”
“四弟!”兩人左右開弓各往他頭上送一拳。
“現(xiàn)在不是粉飾太平、假裝沒事的時候!”沈元智在他左耳邊咆哮。
“你看清楚,真的出事了,鬼徒兒已經(jīng)變呆徒兒了!”齊飛雪在他右耳吠嚎。
“你們再吼,會有另外一個白癡兄弟!”中間的人摀住耳朵,仰天狂嘯。
“吵死啦……知不知道我是病人……這樣怎么靜養(yǎng)……全都閉嘴……”
床上的病人當下以震破屋頂之聲,吼斷幾個大男人的爭執(zhí),也吼得室內(nèi)一片寂靜,三個大男人全睜大了眼睛看向那個需要靜養(yǎng)的病人。
“我頭好痛,不要再叫了,等一下把我刺激得越來越衰弱,我跟你們沒完沒了,聽到了嗎?”千雪摀著受傷的后腦,沒什么好氣地大叫。
三個男人用力點頭,眼神一同恭迎她翻身躺下蓋上棉被,繼續(xù)靜養(yǎng)。
“怎么會這樣?”
“大概撞那一下的關(guān)系吧!”
“說得也是,后腦撞那么大一包,不變蠢,已經(jīng)很偷笑了!”
三個男人竊竊私語地說著,陸丹風(fēng)隨即又想到什么似地道:“會不會是遭人陷害?”
“陷害!”另外兩人顯然沒想過這個可能性。
“雪兒的武功雖非高手卻也不弱,怎么會連路都走不好,一頭就撞往石頭上去?”
“可是對方有什么企圖呢?雪兒是愛鬧,卻做不出什么大惡事呀,如果說是四弟你,我還比較能理解!饼R飛雪說著,連一旁的沈天智也認同地點頭。
陸丹風(fēng)橫他們一眼,繼續(xù)端起他擅于推斷的架子!叭粢赃@個觀點來看,兇手八成是熟人,或者是最先發(fā)現(xiàn)雪兒的人!”
這話一出口,大伙兒的目光不約而同瞇向坐在床邊的青青。
“我……”青青嚇得眨大了眼,什么時候她干了這件事自己都不曉得。
“喂,你……”沈元智的食指比向她,還來不及說話,青青已嚇得跪下來。
“三上人明鑒呀,青青怎么可能會做這種事……小王妃待奴婢親如姊妹,雖然偶爾戲弄奴婢,可青青從不敢放在心上過,奴婢從沒記得王妃害小人掉下池塘、也忘了她抓蟲放在奴婢的身上,更不會記得她前日扮鬼嚇我……奴婢是最不會記仇的,三位上人千萬不要冤屈了青青呀……”說著嗚嗚地掩面痛哭,小王妃出事三位上人拿腦袋擔保,她一介小小婢女如何能負得了責任呀!
在她一連串的哭號后,沈元智終于能開口,食指也比出正確的方向……房門口!澳恪介T外把風(fēng)!
“是!”能脫離是非圈,青青連滾帶爬地沖出去,而是非圈內(nèi)的人則苦思該如何解決這件最大的災(zāi)難事。
三人冷靜沈思后,共同決議先派出數(shù)十名王府侍衛(wèi)快馬出城,到各個寺廟攔截和老大容百曉四處還愿進香的白瓊露。“金牌五御史”中的老五白瓊露醫(yī)術(shù)高超,只要她回來不愁治不好雪兒,當下最苦惱的是,得先趕在龍九天傍晚回來前醫(yī)好雪兒,否則他們這幾個拍胸說大話的師父們,麻煩就大了!
主意一定,沈元智便吩咐下去,接下來他們?nèi)齻師父的責任就是將徒弟從被窩中挖起來,在老五還沒回來前,努力做好前置(或可說為掙扎)的安撫動作,每人輪流上陣,把千雪從小到大,包括她的身世來歷,還有公主的身分,及為何會成為郡南王龍九天的妻子,樁樁件件無一不細數(shù)地道來,試圖喚回她的記憶。
“哇,照這樣說來,那個龍九天不是好人耶!”這是千雪聽了一上午后,頭一句擠出的話。
“咳,雪兒,那個龍九天是你相公,留點口德,還有別用這么陌生的語氣!”齊飛雪糾正她道。
“沒記憶的事,就算叫得再親熱也還是沒記憶!”她狐疑地問:“你真的確定我是那個人的妻子嗎?”睡一覺醒來,就已經(jīng)嫁人了,好嘔!
“我斷定你是王爺?shù)钠拮!饼R飛雪頭大地捺著眼皮。
“唔……可是聽起來他滿卑劣又怪變態(tài)的,居然娶個三歲小孩當老婆!沒想到我嫁了一個這么低三下四的丈夫!
“你說什么!”這一聲怒吼是三人同時叫出,講了一上午,喉嚨都干了,這丫頭連最基本身分都還搞不清楚。
“王爺可是我們五人敬重相隨的,主人如果低三下四,那我們這幾個身邊人又是什么,小心別一語樹立滿屋敵人!”陸丹風(fēng)逼近她,握起的拳頭在她眼前晃來晃去。
“好了!她都喪失記憶了,還嚇唬她!”沈元智推開老四,坐到她身邊說:“雪兒,剛剛的話不要亂說,王爺不但是你的駙馬,且無論文、武、人品都是當今少有的俊杰!
“嗯!”陸丹風(fēng)也點頭附加道!澳芊滞タ苟Y的,除了你四師父之外,真是無人能敵了!
齊飛雪嘆氣地拍拍老四。“四弟,好不容易才安撫住她,你這句話又毀了!”
但見千雪像看到可怕的東西般,上下打量陸丹風(fēng),繼而用一種快哭的腔調(diào)道:“龍九天真的……長得跟他一樣喔,難怪會叫九天,父母一定很不喜歡他,才會要他活九天就夠本了!”連父母都討厭的人,一定很可怕,千雪對龍九天的感覺從剛開始的負面印象再添三分憎惡。
“四弟!”沈元宵趕緊架住氣黑一張臉的陸丹風(fēng)!皩氊愅絻簡适в洃浟,難免審美眼光和腦力都像漿糊,你是明白人可別跟她一般見識!
陸丹風(fēng)的呼吸聲抽搐了幾下后,才平穩(wěn)心情地咬牙道:“當然,我是個有智能的人,怎么可能跟個腦筋不大清楚的丫頭片子計較!彼劳絻海B喪失記憶力都能氣死他。
“雪兒,不可以再有對王爺出言不遜的話,也不可以再叫我們幾位師父什么你呀、我呀,你記好,這是二師父,四師父,我是三師父!饼R飛雪耐心地教導(dǎo)她!斑有,王爺?shù)拿质菑摹P舞九天’來的,聽這名字就知道長輩對他多看重,你的相公可是人中龍鳳,別在那胡說一氣!
被叨念一頓的千雪噘嘴道:“我只聽過九死一生、九命怪貓,可沒聽過鳳舞九天!”
“錯了,還有九轉(zhuǎn)肥腸!”陸丹風(fēng)興起地響應(yīng)。
“九牛一毛!”千雪神情一亮地接道。
最后師徒兩人快樂地拍手一對掌,齊聲喝唱:“九九重陽!耶!”
話聲一落,沈元智毫不留情的拳頭馬上往這對師徒頭上敲去!澳銈儍蓚夠了,前一刻還鬧得氣沖腦門,下一刻卻瘋得像小孩,真服了你們兩個這種時候還能唱戲!”
“好了,快中午了,先去吃中飯吧,等一下帶雪兒到府內(nèi)各處走走,看能不能喚起她的記憶!苯K于告一段落,齊飛雪站起地伸伸懶腰道。
“對呀,一早都在忙鬼徒兒的事,連飯都還沒有吃呢!”陸丹風(fēng)也拍拍肚皮。
“看雪兒這樣子,好象是有進展了,說不定,不用五妹回來,我們?nèi)齻師父就能讓她恢復(fù)記憶!
沈元智的話讓三個人精神一振,又興致勃勃地想著下午該如何著手讓徒弟快點恢復(fù)記憶時,青青突然從門外跌跌撞撞地沖進來,神色倉皇已極地看著他們,咽一下口水才喘著氣道:“王……王爺回府了!”
這個消息讓房內(nèi)每個人都像結(jié)冰般,瞬時凍成條條人柱,門口的青青好象還能聽到冰塊緩緩綻裂的聲音。
※※※
陽光已從朝燦轉(zhuǎn)為日正當中,郡南王府的飯桌上,道道的佳肴美食陸績上桌,首位的龍九天看著來到廳內(nèi)的沈元智、齊飛雪和陸丹風(fēng),每個言行略顯匆促地和他打過招呼后,就往位上坐,身形都還呈現(xiàn)木頭似的僵硬。
龍九天不禁打趣地道:“幾位兄長今天看來神情不好呀,該不會是雪兒又鬧了什么事吧?”
三人猛然朝他昂聲大喊:“當然沒有!”
“愚弟開個玩笑,三位兄長怎地認真起來了!睕]想到三位兄長反應(yīng)這么大的龍九天失笑道。
“玩笑!”齊飛雪馬上一副大笑地爽朗道!拔覀円彩情_玩笑,對吧!”桌下的腳用力踹向猶怔在一旁的陸丹風(fēng)。
“哇呀!”陸丹風(fēng)很明顯地收到訊息。“是呀,玩笑!”他也伸出右腳往一旁的沈元智踩去。
“當然……”沈元智的雙眼和嘴下的胡須倏張,抖著聲道:“是玩笑!”最后,就看到三人動作一致地拍頭大笑,聲音之用力可聽出喉嚨都能啞了。龍九天對他們的舉動,只是搖頭一笑,老三和老四兩位兄長素來愛捉弄對方鬧著玩,怎么今日連三兄長都犯了同樣的習(xí)氣。
“雪兒呢?”龍九天見大家都入座了,獨缺自己的王妃,“這丫頭越來越不象話,師父們都就坐了,身為徒兒卻連個人影都沒見到!彼欀迹聦嵣弦差H有幾分不解,平時他一回府,必先聽到雪兒的歡叫聲,隨即纏上鬧個沒完,而今別說見到人,連個聲也沒聽到。
在場三人一見龍九天正在招手命人傳喚,莫不臉色大變。
“等一下!”沈元智急得沖聲大叫,接著見到龍九天不解地望著他,只得先咽著口水,道:“那……那個……三弟有話要告訴你!辈簧醚栽~的他,將這個麻煩轉(zhuǎn)手。
齊飛雪就見龍九天的眼神改朝自己而來,偏偏他的思緒尚未靈活,只好效法前人!斑@……件事,還……是交給四弟說好了!
“啥!我?呀啊……”心不在焉的陸丹風(fēng)一出口,馬上遭到左右兩旁的兄長狠狠地一踹,痛得他當場跳起。
“四哥,你怎么了?”龍九天奇怪地看著他。
“沒……事!”就算兩邊腳脛骨疼得讓他想落下男兒淚,他也不敢發(fā)作。因為老二和老三投過來的目光正警告他,再不專心應(yīng)付眼前的情況,隨時可以再補第二腳,他只得抬頭挺胸,干笑著道:“王……王爺,雪兒的身子骨不是很舒服,還在凌宵院休息著。”
“雪兒生病了!怎么不早點告訴我!”龍九天一驚,因為他清晨出門,雪兒躺在床上還好好的呀,怎么一會兒就病了。就在他忙站起身就要往凌宵院走去時,陸丹風(fēng)又叫住了他。
“雪兒是昨夜被你罵了一頓沒睡好,一大清早又跑去喂‘將軍’,所以受了點寒,才剛喝了藥睡下,您不如等用過膳后,再去探望她吧!”陸丹風(fēng)這一次說得合情入理,身旁兩人也連連頷首地附和。
“也好。這小鬼運氣還真不好,昨夜被罵慘,今日還受寒,可憐的丫頭!彼f得嘆息,卻充滿濃濃的心疼。
飯桌上的三個人可沒空閑管徒弟有多楣、多慘,只看到龍九天站起的身形又坐下,他們高懸的心也才跟著落下,接著就聽龍九天吩咐身邊人熬些滋補的藥膳給王妃調(diào)養(yǎng)身體。
“三位兄長,請吧!”龍九天招呼著。
眾人心情一放松,餓了一早上的肚皮都擂鼓大鳴,三個人也不客氣地開動了。
片刻后,傳膳的仆人端上另一道湯盅,在隆冬里,那湯盅所溢出的香味和熱氣,引得三人探頭一瞧,這一瞧,每個人只感到一陣惡寒從頸上抹過。
“三位兄長定要嘗嘗這道由各類名貴藥材所燉熬的腦髓湯。”龍九天根本不知道眼前三位兄長體內(nèi)的翻騰,只是熱忱地親自幫他們每人盛一碗!斑@腦可新鮮,是廚師今早才宰殺的豬只,烹調(diào)方法是皇宮御廚的秘方,雪兒在宮中也吃過,她說這可是冬季最好的進補。”
“是呀,三位上人!备械睦峡偣芤矅L試上前再替主人補述一、兩句!斑@道盅湯所費不貲,烹調(diào)功夫也雜,光這些藥材的燉熬就要從前一夜開始文火慢熬,還虧得咱們王府大廚,非但廚藝好,手也俐落,一刀就將那只豬仔給解決!”
“一刀!”三人眼巴巴死瞧著那碗名貴已極的“腦髓湯”,因為他們都記起自己前夜承諾過的話……有個什么萬一,我們?nèi)齻的頭就剁給王爺燉湯補腦!
“對呀!王爺清晨出門正巧見到這一幕,還夸那廚師刀法好!”說到這,老總管笑著道:“結(jié)果諸位上人說怎么著,那個廚師先前竟是干劊子手的!”
聽到這,龍九天也忍不住笑著搖頭!袄瞎芗,本王難得鬧笑話,今天可都教你說了。”主仆兩人一陣趣味的對話后,老總管便告退回到廚房,而龍九天一抬頭就看到前方三個人那副怪異模樣。
“三位兄長,你們……臉色不好,沒事吧?”但見飯桌上的人,個個摸著脖子,面色慘白地瞪著眼前那碗“補湯”。
“沒……事……一……點事都……沒!”
三個人皆唇青齒白地綻笑,朝他顫聲一同搖著頭道。
龍九天見此更是皺緊了眉!拔铱吹纫幌旅巳フ埓蠓虬桑迕眠@幾日不在府中,三位兄長萬一也染上風(fēng)寒可不好!”
“不用,我們?nèi)齻……只是虛了點……”陸丹風(fēng)一副聲弱沒勁地道。
“虛?”
“是呀!”兩人一起回答,共同捧起那碗“腦髓湯”,用著那風(fēng)中殘燭的聲音各自回答道:
“我體虛!
“我氣虛!
“我都虛。”
三人說著將手中的名貴補湯一仰而盡。
見這情形,龍九天環(huán)著胸,問道:“雪兒真的生病了嗎?該不會根本不在府中吧?”
砰地一聲,三人的碗同時放下,氣勢騰騰地眉目盡豎。
“王爺這是不相信兄弟們的能力了!”齊飛雪劈出第一句話。
“我們五御史的信譽可不是隨便擔保的!”沈元智跟進。
“難道王爺對我們?nèi)艘巡辉傩刨嚕 标懙わL(fēng)助威。
對他們的反彈龍九天只是溫言一笑!笆蔷盘烀胺父魑恍珠L,還請各位兄長見諒愚弟的失當之處!彼吮娙司粗
有臺階下,三人當然把握,也馬上舉杯回敬,反正事以至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三位兄長慢用,本王心掛愛妻,先往凌宵院探視了!饼埦盘煲黄鹕恚矍叭擞质桥榈匾宦,酒杯同時落地,三人瞬時站起,齊聲高答。
“我們陪王爺一同前去!”
※※※
龍九天在三人的陪同下來到凌宵院。
“啟稟王爺,小王妃到踏月小筑去了!痹豪锏氖绦l(wèi)這樣回道。
而踏月小筑里……
“王爺,小王妃在這留了一會兒,又到渚翠湖邊的‘無岫亭’去了!卑篆偮渡磉叺膬擅九绱苏f著。
“渚翠湖的‘無岫亭’,是嗎?”龍九天揚唇淡笑!叭恍珠L說雪兒受寒,才剛喝藥睡下,如今看來體力不錯嘛,短短一頓飯的時間,不但睡醒了,還能到這么多個地方。”
“就是呀,雪兒這丫頭就是精力旺盛,連生病了也靜不下來,真是傷腦筋!”齊飛雪掩飾地哈哈一笑。
“我們還是快往‘無岫亭’去吧,省得雪兒這好動的丫頭又跑了!睘槊恺埦盘煸倨鹨尚牡卣f下去,沈元智也道。
“說得也是,王爺,我們趕緊走吧!”陸丹風(fēng)忙在前頭領(lǐng)路。
龍九天看了他們一眼,唇色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莫測,未再多言地轉(zhuǎn)身走出了踏月小筑。
接近渚翠湖時,身后的沈元智朝另外兩人比著手勢,表示一切都安排好了。
前方的龍九天忽喚著:“四哥!”
“王爺!标懙わL(fēng)連忙上前。
“四哥說湖邊的‘無岫亭’里,等待本王的會是什么?”
“這還用說,當然是王爺?shù)耐蹂,我們的愛徒,雪兒呀!?br />
龍九天卻一笑地搖頭!拔艺f前方會有兩個小廝,專門在那掃著亭子,就等我們?nèi)ァ彼捳Z一頓,古銅的俊顏看向一旁神情略變的陸丹風(fēng),更是慢條斯理地說:“他們都等著告訴我,雪兒在‘綠竹院’,對嗎,四哥?”
說著,不等陸丹風(fēng)響應(yīng),龍九天已縱聲而笑地背手往前邁步。
“四弟,怎么了?”沈元智不解地問停下腳步的陸丹風(fēng)。
“王爺好象知道了我們所安排的事!
“不可能,這是二哥才剛安排好的,王爺怎么會這么快就知道了,你別兩、三句話就被唬住了。”沈元智一副笑話老四地揮揮手,徑自跟上龍九天。
“三哥,怎么你也停下來?”老四看到一旁的老三也停下了。
“出丑的事,還需要上前看嗎?”齊飛雪環(huán)胸道,方才龍九天和陸丹風(fēng)的對話他距離最近,聽得清清楚楚。“我早說過,王爺精明睿智,這個計謀行不通!
“二哥不信有什么辦法,由此看來,王爺起疑心了!崩纤囊粩偸。
“從進府到現(xiàn)在都沒有看到雪兒人,不懷疑都難呀!”老三也無奈。
此時前方的“無岫亭”待龍九天和沈元智走到后,果真有兩個正在清掃的小廝走了出來,這端的陸丹風(fēng)和齊飛雪同時長聲一嘆,他們二哥還真不是做小人的料。
“看來,不讓他見見雪兒是不行了!标懙わL(fēng)沈吟地說。
“你瘋啦,王爺一見雪兒就什么都明白了!”
“這可不一定。”陸丹風(fēng)狡詐地說!白屗麄兿嘁,可沒說要讓他們說話!彼俸偕蛐,且越想越得意。
“四弟!
“干么?”他正賊笑地搓著下巴。
“你家是不是拜秦檜的?”
“什么意思?他看向一旁的人,止不住唇角的詭笑越咧越開。
“夠陰險、夠奸呀!”齊飛云見他一副收不回來的小人嘴臉,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