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火染紅了大半個西天。黑夜里顯得分外明亮與猙獰。
監(jiān)國公主木蘭倚在門上,額頭上凝著血污。她的盔甲與寶劍上累累都是劍傷斧痕,看著凄冷的細雨無情的下,想著父王與皇兄倉皇出宮前,父王鎮(zhèn)重的囑咐。
「吾兒,這把監(jiān)國匕首交給妳,原本妳就是監(jiān)國公主的身分。掩護我和王儲離宮后,就拿著這匕首,賜死妳的三個妹妹吧!」
一身是血的木蘭呆住了,「父王何出此言?」她大驚失色,若說她自己,既然身為軍人,自當(dāng)馬革裹尸,但是幾個妹妹都是金枝玉葉,半點苦也沒吃過,今日父王為了;蕛,忍痛撇下她們,木蘭可以不說什么。居然還…
「父王,請您三思!今天不過是西極皇朝聯(lián)合海外西島海陸突擊,才讓我東霖措手不及,遭此慘。∈晟酆螅市稚锌裳⿶u。皇妹們?nèi)糍n死,人死無法復(fù)生,將來追悔,莫之如何?皇妹無辜,令其自行退避隱遁,也就是了。何殘骨肉若此?!」
「放肆!」兵荒馬亂之際,東霖王還有時間大發(fā)雷霆之怒,「木蘭,若不是看在妳戰(zhàn)功彪炳的份上,我定立斬妳于羽林軍之前!女人就是女人,見識就是這么淺薄!我怎能讓皇家貴冑被敵人得了去?再說,妳又不是不知道:『得妲己,平天下,獲無艷,得天下!蝗舨皇抢隙屠先拇嬖冢抻衷趺磿䝼}皇逃離祖宗家業(yè),大好河山?」話未說畢,年老的東霖王已經(jīng)淚流滿腮。
目送著父王與皇儲匆匆離去的馬蹄生煙,她倀倀看著手里鋒利的匕首,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的走向姊妹躲藏的地宮。
在地宮里,幾個姊妹和奶媽及貼身侍衛(wèi)為了不知是友是敵的腳步聲,緊張的圍成一圈。
「是誰?!」她聽得出來,是自己的侍讀:「劍麟,是我。」
「大姊!」一個稚嫩的聲音像是歡快的鳥兒,迎了上來,可愛的像是小小向陽花的小臉沖著她笑。
昭君才剛喪母,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姑娘,她懂得什么?父王父王,你真的忍心?
「外面怎么樣了?」紛紛打探著消息,「我們贏了么?」
木蘭公主掃了每個人一眼,心里有了決定。她簡單堅定的說,「我們輸了。父王和皇儲已經(jīng)逃出宮去!顾灰а,「父王要我…要我告訴大家,快逃吧。不管逃得多遠都沒關(guān)系。只要一復(fù)國,天涯海角,他都會把大家找回來。」
大家錯愕的對看,只有妲己和無艷低了低頭。
「無艷,妳來!顾兄,揮劍的手有些麻木,半邊袖子浸滿了敵人的血,「眼前局勢若此,妳能看到什么?」
「我們會重逢!顾纱嗟恼f,溫柔的笑著,復(fù)轉(zhuǎn)愁眉,「預(yù)知雖可略窺未來,總是半真半虛,間或有逆天出現(xiàn)。盡信此不如不信!
「為了妳們的安危,」木蘭低低的說,「我寧可相信半真的預(yù)言!
無艷嘆口氣,閉上眼睛。雪白的臉孔緩緩散出珍珠光,頭發(fā)在沒有風(fēng)的地窖飄動。
她睜開眼,和木蘭低低說了幾句。她點頭。
「這是地圖,」木蘭拿出幾份準(zhǔn)備好的地圖,「我們東霖在東,與西極隔著熾練河;北邊和北鷹相鄰,隔著封雪江;南接白苗。東霖以東有靜海,渡過黑海溝就是東南方的西島了!顾钢负C孢b遠的一片散如珍珠的島嶼,「西極聯(lián)合了西島,我們才會被兩路夾擊的這么慘。」木蘭神情凄楚。
「妲己,」地宮原本是皇室的地下寶庫,深受父王信任的長公主木蘭對里面的典藏知之甚詳,「妳和無艷的母親是西島的巫女,這是當(dāng)初她嫁過來的陪嫁。妳沿著遂紫江悄悄南下,設(shè)法出海,回到西島,妳的母族會庇護妳的。」妲己比木蘭小三歲,才十二歲的稚齡,已經(jīng)是東霖道術(shù)第一人了,她捧過厚重的書,居然是母親曾經(jīng)為她講解過的「十三符箓」,向來淡漠自持的她,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無艷,」木蘭拿了瓶丹藥,躊躇許久,「這藥不管讓不讓妳吃,妳都一樣要恨我的…」
「可是毀容丹?」無艷笑了笑,拿起丹藥仰頭吞下,只片刻,原本嬌艷冠絕姊妹的無艷,兩頰生出泛紅的丑陋胎記,令人不敢多看一眼,「大姊,我感激妳。妳準(zhǔn)備犧牲自己的生命來成全我們的命。小小的容貌算什么?我也知道,我若落到敵人手里會是什么下場。」她面色凄楚,「父親認為這場兵禍?zhǔn)俏液投銕淼模瑢Σ粚?用不著預(yù)知的能力我就能知道了。不過,大姊妳也不必哀傷,我們總會重逢,雖然是很久以后!
木蘭笑了笑,她的姊妹都很優(yōu)秀,她知道。就算沒有預(yù)知能力,誰能得到無艷就等于得到了全天下。只要有她的聰明智能,雖然她才十二歲。
除了愚昧偏激的父王以外。
「阿奴,」她看著忠心事主的宮婢,這些年,全仗阿奴照顧昭君,昭君的母親死之前早已神智不清許多年,「妳帶昭君去西極吧!
「木蘭公主!」阿奴哭了起來,「西極!是西極攻破我們的城池,屠宮…」
木蘭疲倦而擔(dān)心的看看昭君,回頭看著已經(jīng)讓自己毀容的無艷,「西極也沒什么。無艷和妲己還不是也回西島?西極有妳的親人吧?去投靠他們吧。把昭君帶著。那個方位才利于她!
昭君無邪的大眼睛望著她,讓木蘭的心揪緊。她實在還是個孩子呀…
這段國仇家恨,到底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妲己,」她臉上浮現(xiàn)著哀傷,「我知道妳不妄用法術(shù)。但我為昭君求妳一事?」
妲己冷艷的臉揚起,皺起眉。
「求妳讓她封印今天以前的回憶。」她平靜的說,「昭君,妳不用記得這些血淚與仇恨。請妳…好好的在西極生活下去。阿奴,昭君就交給妳了!
阿奴愣了一下,仔細思量,哭了出來,「謝…謝謝長公主…我代昭君公主謝謝您…」
「遺忘就是好事?」妲己冷冷的說,「也好,忘了吧忘了吧。記得這些有什么用?妳什么本事也沒有,留著這些仇恨做什么?」
昭君低著頭,只是乖順的承受著。一道閃光過去,妲己的臉只是蒼白了一下,馬上又恢復(fù)原狀。昭君輕輕的軟倒在阿奴的懷里,像是熟睡了一般。
凝重的和姊妹一一拜別,「愿如無艷所言,終有重逢之日!顾渡⒛负蠼o她的碧玉手串,「這是母后的遺物。倉促之中,就用這個權(quán)充信物吧。」她望也不望落地的華美珍珠,將四顆鮮碧的玉珠給姊妹,「將來相認,無論死生,以此為憑!怪更c她們離開地宮道路,木蘭又回到細雨霏霏的殘破宮殿。聽得身后有腳步聲,她回頭。
「劍麟?我不是要你跟無艷走嗎?」木蘭靜靜的站在雨里,風(fēng)靜靜的吹拂著滿頭點綴著的珍珠雨絲。
「我是妳的侍讀,不是無艷公主的!顾p輕松松扛了把劍過來。
「你…笨蛋!褂曛闈u漸滑下來,在下巴聚集,滴落在鐵甲上,「我?guī)缀鯖]有兵將可用了。你懂嗎?父王給我木蘭匕首,就是要我死守在皇宮里,直到陷落,就可以用這把匕首自殺。」
「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fā)生!箘脒是溫和的笑笑。
你這書呆。木蘭笑笑的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侍讀,心里覺得特別親切。或者知道自己的末路,就很容易覺得感動吧。
他們一起默默的站在殘破王宮的正中央,等著第一聲敵人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