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斌快瘋了。
靜眉被劫已整整過去一天,半點蛛絲馬跡也追查不到。
不知對頭是誰、不知為何目的、不知她現(xiàn)下何處?是不是受到傷害?這麼多的不確定直要將人逼瘋。
消息是老張帶回來的,他被人用木棍敲昏過去,醒來時,馬車中只;杳缘奈鑳貉绢^,早不見大小姐蹤跡,他慌得趕緊駕車掉頭,奔回廠子來。
初聞此意外,駱斌神情窒了一窒,瞧不出多大風(fēng)波,如應(yīng)付所有事務(wù)般沉著以對,要人快馬前去總倉知會展煜,又派人回華府向國叔調(diào)來人手,而廠子中留部分的人繼續(xù)趕工,其馀的另組一隊。
他不及等待展煜,自行命人在城中搜索,他則親領(lǐng)一隊人馬由靜眉遭劫的地方為中心點,向外展開地毯式的搜尋。
但,沒有就是沒有,仿佛消失了一般,對方亦未主動聯(lián)系,他們僅能被動地站在原地。而整件事發(fā)生至今,展煜尚不敢讓華夫人知悉。
夜已深沉,展煜剛由官府轉(zhuǎn)回華家總倉,他知此事不能拖,時間一長,靜眉愈是危險,逼不得已向官方要求協(xié)助,但這麼一來,華家大小姐被劫之事想要封鎖消息就不易了。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展煜仍做出定奪。
「駱總管呢?」他步進總倉供辦公的房里,見國叔正等候著。
「他領(lǐng)著第四輪的人手繼續(xù)搜索,把范圍畫得更大!箛灏欀厦迹瑩u搖頭道:「從昨晚至今,別人輪番替換,他卻停也未停,水也沒喝上幾口!
展煜頓了會兒才道:「我已派人送口信給他,約在總倉這兒見面,有事要同你們談,莫非他沒收到消息?」
「我來了。」此時,聲音在門外響起。
展煜和國叔見到跨進門來的男子心中皆是一驚。
駱斌目中盡是紅絲,下顎已冒出點點青髭,向來規(guī)矩束起的發(fā)打散開來,用一條綁繩隨意系住,尚有幾綹散在耳側(cè),眉心皺折好深,整張臉跟以往嚴(yán)謹(jǐn)自持的刻板印象有極大差別。
「先喝杯茶!拐轨咸嫠迳希f至面前。
駱斌瞧也沒瞧,劈頭便問:「靜眉……大小姐有消息嗎?」
他眼神在展煜和國叔臉上游走,見他們搖頭,雙目陡地凌厲,他一聲不響接過展煜遞來的茶水,仰頭喝盡,又逕自倒來第二杯、第三杯,好似渴得難受,壺中茶全教他喝光,涓滴不剩。
「你又要去哪里?」展煜緊聲問出,盯住他轉(zhuǎn)過的背影。
「我去找她回來!柜槺舐曇舫制剑刈∫磺行乃,沒誰知道他心中的煎熬,若是……若是那姑娘受了什麼傷害,遭到如何的委屈……他、他想都不敢想,只能強令自己鎮(zhèn)定,將所有心力投入搜尋,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回她。
展煜倏地?fù)踉谒媲!改阈枰菹!?br />
「是呀,駱總管,人不是鐵打的,你瞧自己這模樣,都快站不住腳!箛逶谝慌愿鴦竦馈
「我沒事。小姐得盡快尋回才可!挂,他將瘋狂。
展煜仍不放他離去,靜聲道:「我亦是為靜妹之事欲與你商謀,此次意外并不簡單,咱們幾要將西安城翻遍,竟找不出半點蹤跡,而城外搜索范圍不斷擴大,結(jié)果仍是徒勞無功!顾钌钋浦槺,繼而道:「咱們該坐下來好好斟酌,才能理出頭緒,我知道……你很為靜妹擔(dān)憂。」
駱斌微微一震,亦深沉地回視他。近來,這男子總有意無意地試探自己。
「小姐被劫,我該要負(fù)責(zé)任,是我疏忽。」昨晚他該親自護衛(wèi)她回府的。
展煜挑了挑眉,似對他的說詞有些不滿,要逼出這顆頑石的真性情,看來非多花些功夫不可。
「別談?wù)l對誰錯,咱們坐下來談,我覺得有幾個怪異之處,或者,咱們一開始就找錯方向了……」
駱斌終於返身坐下,與展煜和國叔相談下一步計畫。
※ ※ ※
好渴。靜眉抿了抿唇,迷蒙地睜開眼睛。
屋中好暗,無一盞燈,只有穿透窗子夾板和墻縫射入的微弱月光。
好渴。她思緒極難轉(zhuǎn)動,只覺得渴,喉間的乾澀如火燒一般。
靜寂中,門板推動的聲音格外刺耳,銀白的光線陡地照入,靜眉迷迷糊糊的,感覺那個人走過來、蹲在自己身邊,正歪著頭打量她。
「水……拜托,可以給我水嗎……我很渴……」四周昏暗,靜眉隱約瞧見一張孩子氣的大圓臉,那樣的注視不帶惡意,好似當(dāng)她是有趣的玩意。
「姊姊為什麼不躺床上?地上好硬,屁股會痛。」
靜眉沒回答,也沒氣力回答,疲倦地合上眼。
過了好一會兒,有人扳著地的唇,將冰涼的水灌入喉中,她猛受驚動,下意識捧住那人的手,大口大口地吞飲。
「呵呵呵……你的樣子好好笑,這是水耶,一點味道也沒有,又不是桂花酸梅汁,也不是杏仁豆腐花,你這麼愛喝呀,那——我整壺都提來了,夠你喝吧?」
靜眉再度睜開眼,虛弱地笑了笑,神智稍轉(zhuǎn)清明。
「多謝公子贈水之恩……小女子華靜眉,是『華冠關(guān)中』華府里的家春,昨夜被兩個蒙面男子擄劫至此……公子知道此是何處嗎?能不能為靜眉送個口信?」
「什麼公子小女子的?我叫小寶!顾┖┑剡肿煨χ,扯了扯靜眉身上的披風(fēng)!缸蛱煲估,爹和小寶扮大盜,打倒人,搶姊姊,好好玩。姊姊,那個一直叫一直喊的小姊姊在哪里?她玩得好認(rèn)真,叫得好響亮,呵呵呵……小寶想再找她玩,好不好?」
靜眉怔住了,有些難以反應(yīng)。
細(xì)細(xì)端詳面前的與自己同齡的少年,胖胖的身材、胖胖的臉蛋,笑起來一股憨傻氣,她還以為自己教人救了,沒想到這人正是蒙面歹徒中的一個。只是……他似乎以為這是一場游戲?
「小寶……你能不能告訴姊姊,這兒是哪里?」她試著溝通。
「這里是——」他忽地往口,雙手緊緊捂住嘴巴,眼睛睜得大大的。
「喔,我知道啦,小寶根本就不知道!
「我知道!」他陡地放手,氣憤嚷著!高@里是大倉庫,放了好多棉花和棉布!」
靜眉疑惑地眨眨眼。「大倉庫?」
「是呀!好大好大的倉庫,跟我家的一樣大。」說到這兒,圓臉突然垮下來,落寞地道:「可是我家的大倉庫不見了,爹爹說有壞人放火燒把它燒掉了。」
靜眉一聽更為驚奇,畢竟心思縝密,輕輕地問:「小寶是不是姓童?家里是不是種好多棉花、織好多棉布?」
「華大小姐冰心聰明,果非虛傳。」木門再次被推開,進來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他手持一盞燈籠,居高臨下望住蹲坐在墻角的兩人。
「爹——」小寶有些畏懼地喚了聲。
毫無預(yù)警地,那男人手高揚起來,結(jié)結(jié)實實賞了小寶一個巴掌,把他的胖臉都打偏了。
靜眉忍不住驚呼,見那少年像只受到極度驚嚇的小狗,捂住臉,也不敢哭出聲,猛往她的背和墻中間的縫兒鉆。
「沒用的笨蛋!鼓腥艘а狼旋X,「誰讓你拿水給她喝?我警告過你,絕不可和她說一句話,你當(dāng)耳邊風(fēng)?」他狠踹上一腳。
「童老爺!他是你親兒!」靜眉瞪大雙眼,眸底燃燒著兩團怒火,她極少將怒意外顯出來,但身後的少年像孩子一樣,恐懼、無措、驚顫,只會抖著身軀承受,即便疼痛也不敢喊出,她不能置信,怒火中燒。若現(xiàn)下燈火通明,定能瞧出她臉上滿布紅暈,一半是燒還未退,另一半則是因為憤怒。
「姊姊……姊姊……爹別打我、別打我,我乖,別打我,姊姊……姊姊……」小寶扯住靜眉的披風(fēng),語無倫次地低嚷。
靜眉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別怕……別怕……」
童老爺嘿嘿地冷笑兩聲,「了不起,落到這境地,還能要人別怕!
靜眉喘著氣,力持清醒和鎮(zhèn)定,「你捉我來這兒有何目的?」
「你這麼聰明,還用我多說嗎?」童老爺嫌惡地瞥了不住發(fā)抖的兒子一眼,陰沉地擰眉,嘴角笑得詭異。
「我一生的心血全教你們毀去,奪我田地、燒我棉倉、搶走我的工人和生意,連官府也被你們買通,發(fā)榜通緝我,把我?guī)讉兒子關(guān)入大牢,就剩這個笨蛋!」他停頓了頓,雙腳朝墻角逼近一步,嘿嘿又笑,「華大小姐,你說,咱們該怎麼算這筆帳?」
「你不要惡人先告狀……你讓人偷竊華家總倉大批成棉成布,讓我們不能如期交貨,想看華家的笑話……我們根本毋需買通官府,你和你那些兒子脅迫城南的眾家棉農(nóng),強占他們的棉田,見人家姑娘美麗,就、就設(shè)法騙進重府,然後……然後玷污人家清白,做出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會有如今的報應(yīng)也是應(yīng)該!」說完,她咳了起來,胸口有些喘不過氣,感覺小寶拽住自己的力道正在加強,他的臉依然面對木墻,怎麼也不敢抬起。
童老爺不怨反笑,放下燈籠,由袖中取出一條細(xì)棉繩。
「你……你、你想做什麼?」頭更暈了,有種十分不好的預(yù)感,靜眉不知自己還能支持多久。
「見姑娘美麗,就設(shè)法騙入童府,玷污人家的清白。這是你說的,怎會不知我想干什麼?」他一步步逼近,扯住她兩只腕,用棉繩捆緊,接著連雙腿也捆了。
「走開!救命——救命啊——」靜眉害怕了,真的怕了。她氣虛地喊著,拚命地扭動捶打,這種狀況下,再冷靜自持的姑娘也要慌懼。
沒誰會來救她嗎?靜眉絕望地想,已顧不得敵我,張口喊著:「小寶救我——小寶、小寶!救姊姊——救命啊——」
童老爺似乎沒料及她會向那個蠢蛋求援,怔了怔,忽地笑出聲。
「我是他老子!救你?他敢嗎?」大掌猛然掐住靜眉頸喉,制止她繼續(xù)言語,見她痛苦的模樣,他興奮得雙眼發(fā)亮,伸出舌從女子的下顎舔過臉頰!咐献記]碰女人很久了,這全拜華家所賜,咱們好好玩一場吧。」他拖著綁住她雙腕的棉繩,想將地拽到乾草堆里。
「不要……」靜眉嚇得淚直流,頭昏腦脹,「駱斌……駱斌……救我……」
正在此時,一股力量忽地排山倒海而來,從童老爺背後撲上,將他狠狠地壓倒在地。
「爹!不帶姊姊走!不和小寶搶姊姊!姊姊在哭,姊姊乖,爹別打別打——她很乖,爹別綁她,不和小寶搶——她很乖,別打別打很乖——爹別生氣別打小寶別打姊姊,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小寶圓胖的身軀跨坐在童老爺後背,兩手死死掐住後者的頸項,臉紅遍通的,口中不住地嚷嚷,他手勁不放,直要爹答應(yīng)不打人,但童老爺根本說不出話,只掙扎著,喉間「荷荷」地發(fā)出短促痛苦的單音,臉跟著漲紅。
「小寶……」靜眉伏在一端,手腳都被綁住了,全身瑟瑟地抖著,想安撫小寶又無能為力,整個影像變得模糊不真。
忽然間,四周好熱好悶,溫度愈攀愈高,靜眉恍恍惚惚地環(huán)顧周遭,見童老爺原先所持的那只燈籠不知何時跌落,燃燒起來,屋中都是易燃的乾草木板,火勢正自蔓延。
天!天!她心中驚懼,想往門口爬去,又思及那個少年,連忙回頭。
「小寶、小寶……咳咳咳……」煙霧彌漫,嗆得她伏身咳嗽,再也動不了半分,腦中一團迷糊,甚至有點輕飄飄的,好多影像閃過,爹和娘親、可愛的笑眉、煜哥溫柔微笑的模樣……然後,是駱斌,那樣的不茍言笑、嚴(yán)肅冷靜,眼睛卻這麼、這麼的深邃,而她知道藏在他心中最深處的痛,那個可憐的孩子呵……
「小姐!」一聲厲喊穿透迷霧和熾熱,直直震撼靜眉的耳鼓。
她的頭動了動,眼皮虛弱地?fù)伍_細(xì)縫,還在與腦中的思緒奮戰(zhàn)時,木板巨大的碎裂聲響起,那張男性的面容霍地懸在她上方,跟她想過千百遍的影像有些差距,是駱斌,又不太像,駱斌不會把自己搞得這般糟,駱斌的深邃只藏在眼底,不會這麼坦白、這麼情不自禁地瞧住她。
身子被強悍地?fù)нM男子懷里,瞬間收縮,箍得好緊好緊。
還有哪,駱斌不會這麼抱她,唉……這是夢。她微微一笑,暈厥過去。
「小姐!」這個像駱斌,又不太像駱斌的男子心痛狂喊。
※ ※ ※
這晚的搜尋毫無所獲,展煜、駱斌和國叔將昨夜至今所有搜查過的地方重新劃分,推斷歹徒為躲避追查定不敢現(xiàn)身趕路、往別的城鎮(zhèn)去,短時間內(nèi),必還躲在城中。
而整個西安城已被徹底搜過,只除了華府內(nèi)和總倉後頭無人居住的一塊地,這塊地是展煜年初買下,打算拆除前任地主遺留下來的幾棟舊木屋,擴大華家總倉的面積。
三人六只眼還盯著西安城的全圖商議著,駱斌心思一轉(zhuǎn),突來的預(yù)感爆發(fā)出來,他二話不說,人已沖出,朝總倉後那塊地奔去。事實證明他的推斷,尚未抵達,已瞧見其中一處木屋火勢大作、濃煙四起。
她在里頭!腦中,僅有這個訊息。
「駱斌!」展煜隨後而至,按住他的肩。
「別管我!」他揮拳相向,猛力推開展煜,身子如離弦弓箭,不顧一切地撞破木門沖進火海里,在煙霧和灼熱的環(huán)繞中,找到伏在地上的靜眉。
回想起瞧見她的那一刻,簡直……簡直心如刀割。
華府廂房里,大夫正為昏述的靜眉把脈觀診,繡床邊圍著不少人,華夫人、展煜、國叔、還有幾名張羅溫水凈布的丫鬟,但,就是不包括駱斌;他又恢復(fù)了向來的冷靜自持,一語不發(fā)地臨窗而立。
面容無波無浪,努力地埋下眼底悸動的光芒,一個人還能承受多少恐懼?這樣摧折的考驗已殺死他一切的勇敢,再下去,亦無力硬挺。
「大夫,您瞧是怎麼著?」華夫人兩個時辰前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見愛女雖回,卻兀自昏迷,急得不得了。
這大夫是西安城里的名醫(yī),他灰眉微蹙,靜心判斷脈象,又瞧了瞧靜眉的眼珠,終於緩緩一笑!溉A夫人別急,大小姐氣虛體弱,有些發(fā)燒,嗯……這幾日應(yīng)有咳嗽現(xiàn)象,這些都是感染風(fēng)寒的癥狀,老夫待會開一帖藥,按時煎煮服下,十日內(nèi)必能病除,只是……」
「只是如何?」問話的是展煜。
「病是好了,只是調(diào)養(yǎng)身子才是大事。」大夫邊說邊步至桌邊坐下,拿起丫鬟們備上的紙筆,掠袖書寫!高@樣吧,我再開一味潤胃藥材一起加入小姐飲食當(dāng)中,那就萬無一失了?」
展煜挑眉,不甚明白又問:「若要調(diào)理,光一味藥材怎夠?還只潤胄而已?」
大夫頭一抬,疑惑地看向窗邊沉默的駱斌,然後慢吞吞地調(diào)回視線。
「日前,貴府的駱大總管曾親自光臨老夫的醫(yī)堂,從老夫這兒討去不少藥膳單子,說是給華大小姐食用的。若是尋常料理,當(dāng)然不足調(diào)理,但老夫的這味潤胄藥材,是為了加入每道藥膳當(dāng)中,這麼一來,才能加強胄部吸取的功用!
眾人眼光不約而同掃向駱斌,後者抿了抿唇,神色平常,只喉結(jié)不太自然地動了動,變換站立的姿勢。
華夫人似發(fā)現(xiàn)什麼,離開床沿,朝駱斌走去。
「哎呀!大夫,您快來,快幫這孩子瞅瞅!顾兆●槺鬅沟囊滦,瞧見好多處灼傷,手不由分說扳偏他的下顎,見頸項和頰側(cè)亦有多點燒傷,不禁憂慮地擰眉。
「夫人,我沒事!狗酱缣煤糜昧,駱斌不確定自己是怎麼了,仿佛聽見娘親溫柔的聲音,但、但……那不可能,他的娘好狠心的。
「我、我真的沒事,不用——」他試著閃躲。
華夫人重重嘆氣,「你們這幾個孩子真是的,一個生了病還惦著廠子里的工作,才發(fā)生出這種意外;一個卻連說也不跟我說,自顧瞄著;還有你——」她矛頭指向駱斌,「你最要不得。都傷成這個樣子,還逞強,說自己沒事。你道我眼睛瞎了嗎?」真是佛也發(fā)火。
駱斌一怔,傻傻地讓華夫人拉到大夫面前。事實上不只駱斌,一旁的人全都恍神了,沒想到常年吃齋念佛的主母也會發(fā)脾氣。
名醫(yī)果然是名醫(yī),迅速便瞧完駱斌臂上、頸頓的燒傷,從醫(yī)箱中掏出一盒藥膏,囑咐道:「駱大總管所受的僅是外傷,這膏藥能消腫生膚,早晚各一次抹在燒傷地方便可!
藥方開妥,立刻讓人捉藥煎煮,過了會兒,國叔送走了大夫。
房中,展煜瞥了眼駱斌,心中有些明了,遂對華夫人道:「義母先回房休息,這兒有丫鬟們伺候著,廚房也煎著藥了,若靜妹醒來,我再讓人知會您。」
「我還沒問你罪!顾x子一眼,臉色較方才和緩許多。
「實是怕義母擔(dān)憂,還請原諒!拐轨闲δ樢杂,打了一個揖。
華夫人又是嘆氣,莫可奈何。她轉(zhuǎn)向駱斌,才發(fā)覺他眼神直勾勾的瞪著,一瞬也不瞬地瞧著床上的人兒。方才國叔和煜兒說了,這回要不是他冒死搭救,靜兒真回不來了,思及此,內(nèi)心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駱總管,你該口房休息!
怎麼直愣愣的沒反應(yīng)?瞧癡啦?
「駱總管!」她再喊一聲。
「。俊柜槺筚H了眨眼,有些狼狽,仍努力持穩(wěn)聲音!阜蛉擞泻畏愿?」
華夫人眼中閃過怪異和探究。「你受了傷,快回房歇息!
「我、我不用……我不累!顾,只想坐在繡床邊,好好地瞧著她,讓一顆驚悸未定的心能夠安穩(wěn)下來,讓呼吸吐氣能夠回復(fù)原來的頻律。
「義母,我讓人送您回佛堂那兒,從救回靜妹您就擔(dān)心擰眉的,天都快亮了,您一夜沒睡,肯定累了!拐轨鲜箓顏色,兩名丫鬟上前挽住她,往門外步去。
「煜兒……」走出幾步,華夫人愈想愈怪,忽地頓下步伐,回身拉住展煜拖至一旁,邊瞄著駱斌的背影,邊低聲的問:「他對靜兒……莫不是……」想起他暗地向大夫求藥膳,又想起他奮不顧身入火場救人,真是主仆間單純的情義嗎?
展煜笑了笑。「耐人尋味,我也想知道!惯@答案不像答案。
華夫人「唔」地一聲,尚在消化這項新訊息,人已讓丫鬟攙扶著走向佛堂。
這時,國叔已送走大夫,舞兒丫頭正在廚房中負(fù)責(zé)煎藥,而華夫人又已離去,展煜故作疲憊地道:「我也得回房清洗一下,幸運的話還可補補眠。」他打了個阿欠,跨出房門,還特意把門關(guān)緊了點。
房中,真正只剩下他和她了。
駱斌仍呆坐了會兒,沒察覺到這有多麼不合時宜,他一個大男人,待在姑娘的閨房不走,兩人非親非故,僅是主仆,實該避嫌。
他站起身子,理智告訴他該往門口去,可是雙腳有自己的意志,把他帶到姑娘的繡床邊。
思考似乎停擺了,他在床沿落坐,怔怔地望住靜眉的睡容,下意識伸出手,悄悄地?fù)嵘纤娜蓊仭U菩奈C,她還發(fā)著燒。
或良久,或須臾,他不清楚自己靜視著她多少時候,直到——
「嗯……駱斌……」不知是否他的觸碰擾了她,靜眉的身子不安地扭動,唇中囈語,駱斌一驚,驀地收回手,沒想到靜眉卻動得更厲害,竟哭了出來。
「嗚嗚嗚……駱斌……駱斌……嗚嗚嗚……」
自去年冬,好久的時間,她不再喊他的名字,而今夢中昏亂可怖,火燒了過來,嗆人的煙霧,還有一個欺負(fù)她的惡人……她哭著喃著,都在喚他。
駱斌不能自制,和被抱住了她,強健的雙臂傳遞真實的安全感,緊緊地?fù)碜∷?br />
「小姐!我在這兒!顾偷鸵粏,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心痛,所有的仇與恨、猶豫與掙扎在這一刻都變得微不足道了,那些冷靜和嚴(yán)峻早已不復(fù)見。
靜眉仿佛聽見了,微喘著氣,睜開眼,頓上還掛著淚珠,迷迷糊糊的。
那張男子的面容離自己好近,她盯著,恍惚地在他五官上穿梭。
許久,她漾出一朵笑。「你來啦……」
結(jié)果,笑意展現(xiàn)還不到片刻,她扁扁嘴,委屈地皺著小臉。「你怎麼這麼慢才來……他他、那個人……嗚嗚嗚……」兩只小手緊扯住他的前襟,哇地一聲痛哭起來,由昏迷中醒來的她真像個三歲的小娃娃。
駱斌難得溫柔,大掌拍撫她的背脊,想安慰她,又不懂怎麼安慰,只能像抱住娃娃、哄娃娃睡覺一般輕輕搖晃著她。
「小姐,別哭了!顾豢,他就煩躁。
靜眉把臉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哭慢慢轉(zhuǎn)成輕泣,神智因淚水的沖刷更加清醒幾分,又一會兒輕聲啜泣轉(zhuǎn)成抽噎,她還是窩在駱斌懷里不起來,一張臉紅通通的,楚楚可憐。
「小姐乖,躺下來舒服一點。」駱斌靜靜嘆氣,試著哄她,以為靜眉還是迷迷糊糊,沒完全清醒,所以舉止才會像個小娃娃。而自己太孟浪、不能自禁,竟將她抱得如此之緊,若讓人闖進來瞧見了,想解釋也無從解釋。
「你、你只會叫我小姐……難道我沒名字嗎……」衷怨的聲音由他胸膛里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出,還夾著幾聲哽咽。
「小姐……」
「嗚嗚嗚嗚……」她又哭。「我不叫小姐……不是不是不是……嗚嗚嗚……」
駱斌怔然,完全束手無策,首次面對這般任性的靜眉,什麼本事也端不出來。
靜眉還在嚷著,頭在他胸上不住鉆扭!覆灰〗恪灰灰
「靜眉。」他對著地喚,在她耳畔輕輕地、低低地、啞啞地喚出一個名字。
姑娘忽地不吵了,臉蛋慢慢地抬了起來,眼眸這麼美麗,像要蠱惑誰。
然後,她菱唇美麗地往上勾。
「你、你再喚一聲……好不?」
駱斌不能抗拒,望住那對醉人的眸中,薄唇一吐:「靜眉!
全然地不及反應(yīng),只覺頸項教兩條玉臂箍住,壓下他的頭。他順勢傾低,眼睛眨也沒眨,女子的唇就這麼柔軟地吻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