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中正國際機場機場大廳內(nèi)接機的人并不多。
靠近右側(cè)出口,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著兩位身形高大、穿著輕便平常的男子 ;其中,坐在外側(cè)、束著長發(fā)、五官分明且俊美的男子正蹺著腳,百般無聊地,看 著通關(guān)出來的每個人;而另一位臉部線條粗獷有型的男子則雙手交叉在胸前,仰靠 著椅背閉目養(yǎng)神盡管彼此之間并沒有交談,只是安靜地坐著,但渾身散發(fā)出的那股 強烈的個人氣息仍然相當搶眼。
「來了。」尹風(fēng)遙道,目光望向出口處。
雷鈞張開眼睛,也緊盯著正通過出口的人群兩人似乎部沒有離開座位的打算。
待推著行李、嘴角始終掛著一抹微笑的年輕人來到他們面前,才不約而同地站 起身,一前一后地護著他走出機場。
三人依然沒有交談。
才剛站定,一輛黑色凱迪拉克轎車即準確地停妥在他們面前,由車內(nèi)跳下一位 身著黑色西裝的壯漢,以極有效率的速度在三十秒內(nèi)卸下行李移置上車,并打開車 門讓三人一一上車。
「老爸的情況如何?」車子一上高速公路,始終掛著微笑的顧天臨突然收起笑 容,正色地問道。
「義父的情況還算良好,他很想念你。」雷鈞也一臉認真。
顧天臨點點頭,安心不少。
「依你所見——」他再度露出笑容,傾身搭上雷鈞的肩頭,試探性地問道:「 你覺得這次老爸叫我回來,會不會乘機叫我接管組織里的事情?」
想探口風(fēng)?
雷鈞挑眉看著顧天臨,似笑非笑地說:「你何不親自去問義父的意思?」
「嘿,你也是知道的,我若主動提起這件事,下場只會有一種——」顧天臨嘆 了口氣道:「我是瘋了才會自尋死路!
「有自知之明就好!估租x輕扯嘴角,兩手交叉在胸前,身體微微后仰靠向后 座椅背。
顧天臨斜倪了雷鈞一眼,也靠向椅背,有些認命地道:「你這小子,老是見死 不救!
「他是自身難保,沒空救你!箍粗和苼碜屓ァ坏膬扇,尹風(fēng)遙調(diào)侃道。
「哦?」顧天臨露出驚喜的表情!咐习纸K于開竅,把腦筋動到你們頭上去了 嗎?」
「是『雷鈞』,不是『你們』,別把我扯進去!挂L(fēng)遙趕緊撇清關(guān)系。
「雷鈞本來就比我更適合接掌整個組織,看我的長相就知道——天生根本不是 混黑道的料。」顧天臨由衷說道,他的興趣是拍片,在美國學(xué)的也是電影,若真要 繼承組織,他有預(yù)感,他老爸打下的江山遲早會葬送在他手上。
「你的意思是,我天生就長得適合混黑道?」雷鈞單眉微揚,挑釁道。「我倒 挺好奇,混黑道需要具備什幺樣的長相?」
「要求不多,兇神惡煞即可。」顧天臨挑眉一笑。
「這倒是我的榮幸!估租x微笑道。「不過,我這副『兇相』用來管理展閻會 那票兄弟就差不多了,至于天鷹幫,我的能力有限!顾斎恢李櫶炫R想把天鷹 幫的繼承權(quán)讓渡給他的意思。
「那是你謙虛了,這幾年若非有你幫著老爸處理組織內(nèi)的事,老爸怎幺可能放 任我在國外逍遙?」雖然不是親身兄弟,但顧天臨對雷鈞這位義兄向來推崇有加, 深具信心。
這回若不是老爸生病突然召他回來,他壓根兒就不會去想他接掌天鷹幫的可能 性,反正有雷鈞在。
「如果你是想說服他,我勸你別浪費口水了!挂L(fēng)遙對顧天臨由衷建議道。
「不管如何,義父很清楚我的心意,所以,我想你最好還是有心理準備!
雷鈞表示,他從來無意接掌天鷹幫。
「你還是這副死性子!诡櫶炫R兩手交枕腦后,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回國的決定 !讣t虎幫……那邊最近情況如何?還常來扯后腿嗎?」
「近來倒是滿安分的,沒什幺大動作!估租x摸著下巴,沉思!覆贿^……」
「就是太安靜了點!挂L(fēng)遙接口道!杆坪跤悬c不太尋常。」
「他們應(yīng)該還不知道我回國的事吧?」顧天臨問,他個人在學(xué)生時代曾和紅虎 幫老大的兒子結(jié)下小小的梁子,從此,他就被紅虎幫列入『眼不見為凈』
的家伙。
「他們不可能知道……除非組織里有人泄密。」雷鈞鄭重地說。
顧天臨微微領(lǐng)首。「就算知道也無妨,自從王老死后,紅虎幫大概也沒人有膽 找我算舊帳了。」
「不過,多注意點總是對的!估租x結(jié)語,并利用到達臺北之前的短暫時間, 將顧天臨在國外期間,組織內(nèi)各堂口堂主的動向做了簡單粗略的說明。
黑色座車一下高速公路,進入臺北市區(qū),便直接駛向顧家位于士林的住所。
就在車子到達的同時,數(shù)名同樣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早已從豪華大宅內(nèi)出列迎 接。這般隆重的排場,純?nèi)皇呛诘澜M織才有的派頭。只是,為首的一位,長相十分 斯文,實在難以和黑社會份子產(chǎn)生聯(lián)想。
「歡迎回來,幫主已經(jīng)久候多時!挂追琴t有禮地跨步上前,打開車門。
顧天臨甫下車,正要關(guān)上車門的同時,尹風(fēng)遙眼尖地瞧見轉(zhuǎn)角巷道突然沖出兩 抹身影。
「大家小心——」他語音未落,頃刻間已槍聲大作。
雷鈞的動作更快,他反射地以身體護住顧天臨。
原本列隊的『兄弟們』也及時臥倒躲避流彈,其中幾位『保鑣』級人物更迅速 拔槍反擊。
頓時,槍聲交互發(fā)射,劃破云霄。
雙方來回對陣了大約十來發(fā)子彈后,一輛鐵灰色轎車突然從窄巷里沖出,兩名 蒙面男子立刻互相掩護,跳上轎車,揚長而去。
看來,今晚各節(jié)新聞又有精彩的槍擊案可供報導(dǎo)了。
※※※
郁曦晨低頭快步穿過空無一人的長廊,清脆的腳步聲回蕩在冷寂的空氣中。
再過十分鐘,會客時間就過了,此刻,除了遠處急診室的方向有幾名零星的值 班護士正在走動之外,整間醫(yī)院靜得令人忍不住胡思亂想下意識地,她的腳步越來 越快。她不喜歡晚上待在醫(yī)院,此刻她腦中已充滿了各項靈異傳說和想象。
才正要穿過護士站時,突然有人出聲叫住她「曦晨?是你!」一位笑容甜美的 護士推車從回廊轉(zhuǎn)向護士站,大聲叫道。
「美萱,你不要嚇人好不好?突然叫那幺大聲!」郁曦晨撫著胸口轉(zhuǎn)身望向葉 美萱,清秀的柳眉緊蹙著。她用力吞了下口水,將已跳上喉嚨的心臟硬是吞回原位 ,第一次深刻地體驗到『人嚇人,嚇死人』道理。
見凡事冷靜自持的郁曦晨露出反常的蒼白神色,葉美萱突然也收起笑容,左右 張望,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郁曦晨身邊,以更驚懼的語氣低問:「你……是不是…… 看到什幺了?」
「我什幺都沒看到!」郁曦晨聰明地封住葉美萱即將要出口的話!肝沂潜荒 嚇的!
雖然沒有明文記載,但以她的經(jīng)驗而言,一個護士的膽子和她的資歷似乎是成 正比;通常,資歷越深對各種醫(yī)院『靈異事件』的免疫力就越強。
很不幸地,葉美萱才剛升為正職護士,是醫(yī)院里資歷最『淺』,也是屬于最沒 有免疫能力的那種人——事實上,葉美萱是她碰過最膽小的護士。
郁曦晨更深刻地知道,一旦葉美萱的膽小細胞發(fā)作起來,第一個被抓去『作伴 』的人一定是自己。
「我才真被你嚇到呢!」葉美萱也皺了皺眉!肝抑皇且獑柲憬裉煸蹒塾锌者^ 來?你不是沒有case了嗎?」
「之前照顧的那位老太太明天就要出院了,今天是特地來看看她!贡M管只是 微微扯動嘴角,但那抹隱約在唇邊、眼角的清靈氣質(zhì),為郁曦晨理性的外表增添了 一份溫柔。
「我還以為你和那位老太太處不好呢!」葉美萱驚訝地說,她記得那位老太太 沒事就喜歡刁難郁曦晨。
「她只是個性比較頑固點,了解就好。」郁曦晨聳聳肩,從事看護工作以來, 她已經(jīng)碰過太多不同類型的病人了。
「我真是佩服你。」葉美萱嘆道。在醫(yī)院里,常會接觸到各式各樣的看護人員 ,但像郁曦晨這般不擅與人交際、個性又并不特別強悍,卻還能夠治得住病人的, 她還是第一次碰到。
在她看來,郁曦晨確實是位有些奇特的女子!
事實上,據(jù)她側(cè)面了解,郁曦晨以前在學(xué)校念的是電影方面的學(xué)科,會從事看 護工作純粹是『半途出家』、學(xué)非所用。
至于她『半途出家』的原因……到目前為止,沒人知曉。
總之,無論郁曦晨的出身為何,她有辦法用它『有條有理』的說話方式對付難 纏的病人確是事實。
「你呢?升為正職之后,一切還習(xí)慣嗎?」郁曦晨嫣然一笑,關(guān)心道。
「說到這個,才令人生氣哩!我今天都快被三0二號房的那位老伯搞得神經(jīng)錯 亂了,一下說晚餐不干凈,害他拉肚子,一下說他肝臟痛得好象快死了,一定是得 了猛爆性肝炎……我整個晚上都在為他疲于奔命,甚至打緊急電話給主治醫(yī)生,結(jié) 果還莫名其妙被訓(xùn)了一頓。
葉美萱一股腦地將積了一晚的『怨氣』向郁曦晨抒發(fā),從畢業(yè)到現(xiàn)在,她最討 厭的工作就是巡房,對于病人各式各樣的怪問題、怪習(xí)慣,說真的,她實在是難以 招架。
「誰叫你這幺好騙,人家隨便說兩句你就相信!起碼也發(fā)揮一下你專業(yè)護士的 判斷力嘛!」郁曦晨有些啼笑皆非。
「我怎幺知道他在騙我?」葉美萱無辜道。
「所以我說你很好騙!褂絷爻繐u頭道。
如果她沒記錯,那位老伯應(yīng)該是不小心摔斷腿才住院的,而且除了脾氣刁了點 ,身子骨還算硬朗;以她不是護士的『外行身分』看來,都很明顯地知道那是病人 無理取鬧的惡作劇,怎幺葉美萱就是無法分辨呢?
「你知道嗎?他竟然還跟我說他在廁所里聽到怪聲,要我去查看……」葉美萱 一臉可憐兮兮、看起來像是快哭出來一樣。
「結(jié)果呢?你去了嗎?」郁曦晨問,以手指揉了揉太陽穴,她向來拿愛哭的人 沒轍;尤其是一個根本不值得一哭的話題。
聽郁曦晨這幺一問,葉美萱的唇角反而浮起一抹驕傲的笑容。
「這把戲他已經(jīng)玩過了,上次他故意在廁所里掛了件白色衣服,飄啊飄的,害 我進去時嚇了一大跳。這次我可學(xué)乖了,不會再上當!
「不錯,終于學(xué)聰明了。」郁曦晨夸機道。
「你知道嗎?我聽其它學(xué)姊說過,以前曾經(jīng)有病人在那間廁所里頭上吊自殺過 呢,什幺聲音?」
「什幺聲音?」郁曦晨問,她什幺都沒聽見。
葉美萱拉住她的手,緊張兮兮地說:「你聽你聽……好象有人在哀叫耶……」
「你不要亂嚇人好不好?」郁曦晨環(huán)顧四周,現(xiàn)在,連她也開始覺得心里頭毛 毛的。
「真的,而且應(yīng)該不只一個人……」葉美萱十分確定。
經(jīng)她這幺一說,郁曦晨似乎也感覺到有股似遠又近的聲音,正逐漸地向她們逼 近當中。
聽起來就像是……※※※
「老大,再撐著點。」
「老大,再忍耐一下。」
「老大……」
「別吵,我還活著呢!」粗穩(wěn)沉厚的嗓音威嚇地穿過一陣驚亂的嘈雜聲。
醫(yī)院急診處入口混亂地駛進數(shù)輛黑色轎車,自車內(nèi)沖出一大群身穿黑色西裝、 眼戴墨鏡的壯漢,神色慌張地全圍上其中一輛。
「都是屬下無能,害老大受傷……」當中最高壯的一位幾乎是跪在車邊,一副 準備謝罪的模樣。
「行了,別像個娘們兒似的,嘟嘟嚷嚷……」忍著腿上和腰際傳來的陣陣疼痛 ,雷鈞咬牙粗嘎道,他的衣服已染滿血跡。
「你們再吵下去,全世界都要知道雷哥受傷的事了!管嚿狭硪晃蝗硪舱慈 血跡的長發(fā)男子提醒道,英挺的劍眉正逐漸緊蹙起來。
「別羅嗦,要謝罪等以后,現(xiàn)在快把老大和遙哥他們弄下車!关撠燅{駛的易 非賢下車指揮,斯文的臉上出現(xiàn)少見的不悅。
只見原本圍擠在黑色座車旁的人群開始動作,迅速地把雷鈞和尹風(fēng)遙從車里挪 移出來,沖鋒陷陣似地抬進醫(yī)院。速度之快,足以參加奧運接力競賽。
「媽的!急診室在哪個方向?」一進醫(yī)院,那位「謝罪不成」的壯漢即大聲嚷 道。「有人受傷了——」
「這里怎幺回事?怎幺這幺吵?」值班的護士長聞聲從急診室里跑出來。
「快叫醫(yī)生出來!」壯漢一把抓住護士長,語帶威脅。
「醫(yī)生在忙!棺o士長板著臉不疾不徐地說道。
「嘿,你是不是……」
「阿雄,閉嘴!」斯文沉穩(wěn)的易非賢低喝,同時舉步上前對護士長解釋道:「 對不起,我們有人受了槍傷,可不可以麻煩請醫(yī)生快點?」
「槍傷?」護士長經(jīng)驗老道地瞄了眼受傷約兩個人后,面無表情地說:「值班 醫(yī)生現(xiàn)在正在急救出車禍的病人,你們必須在這里等一下。我先去請人來做簡單的 處理,并且通知院里槍傷專門的醫(yī)生立刻趕來這里。」語畢,即轉(zhuǎn)身走進急診室內(nèi) 。
「媽的,她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連雷老大都敢拒收!拱⑿鄯捱撬麄 老大因此有什幺三長兩短,他一定帶人把這家醫(yī)院轟掉!
「不要得罪醫(yī)護人員,拜托,我還想多活幾年呢!」長發(fā)的尹風(fēng)遙苦笑道,懷 疑這一票兄弟是不是拿他和雷鈞的生命開玩笑。
「阿雄,挑幾個有經(jīng)驗的兄弟先幫老大和遙哥止血,我去柜臺辦手續(xù),你們機 靈點!」易非賢沉著指揮,對眾人使了使眼色。
大隊人馬即刻散開,有的圍在雷鈞和尹風(fēng)遙身邊,有的已經(jīng)開始在醫(yī)院四周展 開警戒防備工作——畢竟,他們老大今晚是遭人偷襲受傷,難保對手不會乘機潛進 醫(yī)院,再對他們不利。
另一方面,郁曦晨和葉美萱著實被眼前所見嚇了一跳。
壓根兒沒想到那陣令她們納悶許久的聲音,此刻會如洪水般從醫(yī)院大門傾瀉而 入,連帶引進一大批穿黑色西裝嚇人的壯漢。
「看這情形,十之八九又是幫派尋仇事件。」葉美萱下了結(jié)論。
因為地緣關(guān)系,醫(yī)院附近有不少『特殊場所』,經(jīng)常有受傷的黑道人物就醫(yī), 長久以來,他們的外科竟因此而成為醫(yī)治槍傷的權(quán)威。
「錯了,你應(yīng)該說這是『百分之百』黑道火并的結(jié)果!褂絷爻亢V定道,她甚 至還看見有人戴著墨鏡。
在晚上戴墨鏡?
真是奇怪!
※※※
打從她做看護以來,不,郁曦晨在心里暗暗更正,應(yīng)該說打從出生以來,她從 未碰過如此怪異的場面。此刻,如果不是知道某位黑道大哥受傷住院,她肯定會以 為有人正在舉辦喪禮。
「美萱,護士長請你幫忙把出來看熱鬧的病人趕回房去睡覺!沽硪晃蛔o士快 速來到她們面前。
「有什幺我可以做的嗎?」郁曦晨問。
「麻煩也幫個忙,『清理』一下現(xiàn)場,你懂我的意思吧!」護士朝郁曦晨眨了 眨眼,乘機把最燙手的山芋丟給她;她相信除了護士長之外,現(xiàn)在大概就屬郁曦晨 是最有『勇氣』執(zhí)行這項任務(wù)的人了。
「了解。」郁曦晨聳聳肩,明白她的意思,隨即轉(zhuǎn)身朝急診室的方向走去。
「哦……曦晨,你要做什幺?」美萱拉住她,怎幺就她聽不懂兩人打的啞謎?
「你聽到的——清場,意思就是清除閑雜人等!」
「你該不會……」葉美萱瞬間刷白了臉。「拜托,別鬧了,那些人看起來都好 可怕!」
「沒什幺好怕的,還不是都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郁曦晨說道,只要不拿 靈異事件嚇她,一切好談。
「問題是——他們都是專門讓別人少眼睛、少鼻子的人……」
聽見葉美萱的評語,郁曦晨忍不住笑了出來!刚f的真是好,我會記得替你轉(zhuǎn) 告他們。」
「現(xiàn)在不是在開玩笑的時候!」
「我如果不先幫忙滮獉_騷動的『來源』清除,你可能到明天早上都還在趕病 人回房睡覺。」郁曦晨分析著,并指著葉美萱的身后,道:「你看,二一O二號房 的老伯跑出來了!
趁葉美萱轉(zhuǎn)過身去的同時,郁曦晨毫不遲疑地走入大廳中黑鴉鴉一片的人群。
「對不起,可不可以請你們安靜點!」她大喊。
沒人理她!
整個大廳依舊吵得像座菜市場,講話的講話、拿著手機罵人的罵人,甚至還有 一堆人急著要為他們的『老大』止血和輸血。
郁曦晨深吸了口氣,再次喊道:「你們吵到其它病人了!」
這次,終于有一、兩個人回頭看了她一眼,但隨即又當她是隱形人般地繼續(xù)講 話。
郁曦晨有點惱火了,就算她不是醫(yī)院里的護士,沒有穿著制服,但也不至于『 渺小』到這種地步吧!
就在她思索著要如何讓這群人安靜下來聽她說話的同時,她知道有人確實注意 到她,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被團團圍住的『老大』。
如果不是她的錯覺,她發(fā)誓這位目光不安分的病人正穿過擁擠的人群,直盯著 她瞧。盡管他看起來很虛弱,唇色已呈紫白,但她相信他的意識一定還很清楚,因 為他的眼神仍十分炯炯有神。
這下,郁曦晨更火了。
既然還有力氣亂看人,難道他就不會命令他的『弟兄們』配合一點嗎?就算是 病人,這陣騷動他多少也要負點責任。
「容我提醒你們一句話,聽不聽隨便你們,我只講一遍。」郁曦晨決定使出『 非常手段』,對他們『動之以情』。因此,她以極為平常的語氣,和緩地說:「如 果你們再這樣吵下去,我敢保證——第一個被你們害死的人,會是你們老大!」
這招果然有效!
原本嘈雜的人群竟神奇般地快速安靜下來,全場鴉雀無聲。
「你、剛、才、說、什、幺?」其中一位『大哥』拿下墨鏡,語氣中帶著強烈 的威脅意味,其它人也逐漸向她圍攏過來。
「我想我已經(jīng)說過一遍,相信你們也聽得相當清楚。」曦晨揚著下巴堅持道。
以臺灣女孩的身高而言,她算是一百六十出頭的中等身高,但站在這群個個像 MIB星際戰(zhàn)警的壯漢當中,她看來就顯得相當嬌小了。
「媽的,你竟敢咒我們老大死?這家醫(yī)院的人是不是都活得不耐煩了?」原本 正以手機在交代事情的阿雄,也把注意力轉(zhuǎn)向她。
「就是你!」郁曦晨提醒自己一定要抬頭挺胸,千萬不能被他的虛張聲勢嚇倒 !改阒烙行╋w機為什幺會無緣無故失事嗎?」
「為什幺?」阿雄大聲道,對她的話感到莫名其妙。
「別吼得那幺大聲,我沒有重聽。」郁曦晨毫不畏懼地說,同時注意到有人正 憋住笑!冈谶@里打大哥大,就像是在飛機上打大哥大一樣危險,萬一醫(yī)療設(shè)備被 干擾而影響正常運作,你就是第一個殺死他的人!
面對她的『指控』,阿雄瞪大了眼,滿臉通紅;其它人則忍不住竊笑出聲。
「等等——」阿雄突然大夢初醒地叫道!肝覀兝洗蟋F(xiàn)在又沒有使用醫(yī)療器材 !」
雷老大意外受傷,他正有一肚子窩囊氣無處可發(fā),現(xiàn)在還反被一位年紀輕輕的 女孩教訓(xùn);她甚至不是護士,因為她連制服都沒穿。
「我是說『萬一』!褂絷爻课⑽⒁恍Γ荒樥J真地說。「你想想,如果你的 大哥大干擾到機器的運作,勢必會影響現(xiàn)在在里面急救的病人,相對的,就會害了 你們在外頭等待的老大,然后,你們老大就有可能因為急救速度受到干擾而等待過 久,最后流血過多身亡。萬一你們不小心連同別的病人也一并害死,到時恐怕會罪 孽深重到連佛祖也不愿收留你們老大死后的靈魂……」
一大串似有理、又無理的推論,讓所有兄弟全都傻了眼,她到底在講些什幺?
望著一大群目瞪口呆的黑道兄弟,郁曦晨直覺認為他們可能需要花些時間去『 消化』她由衷的『建議』,因此,她聳聳肩,放棄了。「算了,就當我沒說!
「你耍我們?」
阿雄有些惱羞成怒,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郁曦晨。
「阿雄!」雷均低喝,聲音粗嘎沙啞!钢v話就講話,不要動手動腳!
雷鈞一聲令下,阿雄隨即像被電到似地急忙放開郁曦晨。「是,老大!
「總之,我的意思很簡單,想留在這里……可以!但是……」郁曦晨穿過人群 走向雷鈞,幸虧他開口說話了,否則她還真以為他是聾啞人士呢?「第一,不可以 喧嘩、第二,不可以打大哥大、第三,不可以威脅醫(yī)護人員、第四,更不可以使用 暴力,否則,就請你們到外頭去!
她一口氣訂出四條守則。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從來沒有人敢對雷鈞開條件,更遑論是用命令的 口氣了。
「行,你們?nèi)颊罩f的去做!
雷鈞毫不猶豫約允諾,讓所有人的下巴驚訝待至掉下來。
「老大?」眾人異口同聲叫道。
「你們在這里吵得我頭痛得要死!估租x口氣有些暴躁。
「聽到了嗎?老大頭痛了,你們還不安靜一點!」郁曦晨乘勝追擊,要確實清 場就得把握機會。
「老大?」雷均以為自己聽錯了,怎幺一眨眼的工夫她就以自家人自居了?
「只是借用一下名號,方便稱呼!褂絷爻拷z毫不以為意。
「開玩笑,雷老大的名號豈是可以隨便借用的?」阿雄怪叫道。
「阿雄!」易非賢插話道,不知何時已辦完手續(xù),回到這場對陣當中!咐洗 下了命令還不快去做!」
他的口氣還算斯文和緩,當下,除了少數(shù)幾人負責留下來戒護,其它需要討論 事情、并以大哥大對外聯(lián)絡(luò)的人,全都安分地走出醫(yī)院。
終于,大廳里又恢復(fù)了既有的寧靜。
「對不起,給你們帶來麻煩了。」易非賢有禮貌地致歉,斯文的臉上有雙精明 干練的眼睛。
「沒關(guān)系,只要你們老大先生的頭不再痛,醫(yī)院也恢復(fù)寧靜就好!褂絷爻恳 回以禮貌的微笑,但聰明人絕對可以聽出她話里責備的意味。
「還有,在醫(yī)生來之前,你們最好還是按住他這里,比較能有效地止血。」
郁曦晨建議,并示范如何按住雷鈞手臂上的止血點。她老覺得他一直流血的傷 口很刺眼,讓她看了很不舒服。
雖然她不是正規(guī)專業(yè)的醫(yī)護人員,但這方面的常識她還是有的。
「我的名字不叫『老大』!估租x突然開口。
「我也不會為我的小孩取這樣的名字!褂絷爻柯柭柤绲。
「你倒是會替人窮操心。」雷鈞緊攏著眉,語氣有些不悅。她倒挺會拐著彎訓(xùn) 人!他在心中忖道。
「什幺意思?」她一時之間沒有意會過來。
「經(jīng)你提醒,我想我是沒有信佛的習(xí)慣。」
嗄?沒想到她先前胡謅的話,他都聽到了,而且還聽得滿清楚的嘛!
「況且,我的靈魂需不需要被收留似乎也不關(guān)你的事!估租x繼續(xù)說,雙眼像 盯著獵物般地緊盯著她,語氣中有明顯的挑釁意味。
「是嗎?」郁曦晨夸張地點頭,心中升起一把莫名的怒火?磥,這位黑道大 哥極不喜歡別人多管閑事。
「那幺,是我多事了!拐f完,她突然放開壓住止血點的手。
「喂——」眾兄弟突然一片驚叫,立刻沖上前接手按住止血點。
「你想害死我們老大。 蛊渲幸晃粴饧睌牡睾鸬。
「別擔心,他既然還有力氣質(zhì)疑我的話,一時之間,應(yīng)該還不會有生命危險才 對。」郁曦晨微微一笑,但仍掩不住噴火的雙眼。
「曦晨,你不要再刺激他們了!
葉美萱不知何時已來到郁曦晨身后,她小心翼翼地拉扯后者的衣角;就她看來 ,這些『黑道大哥』感覺都滿恐怖的。
「我只是就事論事!褂絷爻堪褐掳停~美萱說。「走吧,跑出來看熱 鬧的病人越來越多了,我陪你去把他們趕回房去!
「你不能說走就走,老大的手還在流血!」易非賢拉住郁曦晨,一臉冷肅。
「照我剛才說的方法止血應(yīng)該就可以了。抱歉,我只是這里的看護,并不是專 業(yè)護士,所以不能從事任何的醫(yī)療行為!褂絷爻坷涞貞(yīng)道,將目光轉(zhuǎn)向雷鈞。 「況且……我可不想多管閑事!」事實上,她已經(jīng)管了。
「既然如此,你留下!挂追琴t放開郁曦晨,轉(zhuǎn)而抓住穿著白色制服的美萱。
「我?」葉美萱嚇到了,完全沒料到矛頭會轉(zhuǎn)向她。「這……」
然后,她注意到易非賢緊抓住她的手臂上的衣服破了個口——他正在流血。
「啊!你受傷了?」葉美萱脫口而出,看著他的血正慢慢地透過黑色西裝沁出 來,甚至滴了幾滴在地板上。
「什幺?賢哥,你也受傷了?」一位留在廳內(nèi)的『兄弟』吃驚地扯著嗓門叫。
完了,這項驚人的發(fā)現(xiàn),又將那些已走出大廳、正在大門邊守候的『大哥們』 '全引了回來。
大廳再度陷入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