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刀譜"、"劍蝶雙絕"。"虛影幻形","隨心所欲"、"毒步天下"……七本秘籍已有五本落于自己手中——它們原本的主人手中!
現(xiàn)在,只剩"納手于坤"與"氣化萬千"了。再不久,他會取回它們的!十六個寒暑,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冷玉塵現(xiàn)身在眾人眼前。
"莊主準備這兩天啟程?"遞上參茶,柳滿堂關(guān)心地問道。有別于懷有一身上乘功夫的柳滿皇,身為長兄的他,除了一顆老謀深算的腦袋瓜外,只有幾招三腳貓功夫勉強用來保身。
"嗯!"如果自已沒猜錯的話,已經(jīng)有人在另一頭抗議著。
冷玉塵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怎不見她?"
"她?"試想而知,主子指的無非是那向來冷冰冰的蘭使。"回稟莊主,屬下瞧見蘭姑娘出了山莊。"事實上,謝飛絮剛剛才和他的小師妹在馬廄里分手——哈!該說是被一把抵在他喉間的小家伙給毫不客氣地請出馬廄才是。
"哦?真是如此,你沒跟上前,倒是稀奇。"
謝飛絮告訴自已千萬別讓那輕松的口吻以及俊逸非凡的笑容所蒙蔽了。"當(dāng)蘭姑娘的跟屁蟲?不,莊主!這絕對、絕對不會是個好主意的!"
蘭冰循路來到一處近城中東角的胡同。行經(jīng)高喊著賣熱包子的店家,蘭冰下了坐騎,出手大方地丟了錠銀子給瞧來一副老實樣的年輕老板。"替我看好它!"甚至沒再多看對方一眼,她轉(zhuǎn)進狹窄的胡同。
"來來來!下定離手!下定離手……開!"
"媽的!怎么老是輸?真他媽的什么鬼日子!"
"我操!總算贏回了一把!再來。再來。"
只見擠成一堆的五人,各個面色凝重,發(fā)紅的十只眼緊緊盯著破碗內(nèi)打轉(zhuǎn)的骰子,未曾發(fā)覺有人靠近他們。
蘭冰停下腳步,冷冷瞧著"埋首苦干"的一票男人。"誰是楊雄?"
賭徒匆勿瞥了陌生女子一眼,雙眼一致地又回到即將分饒的骰子身上。霎時有人叫了起來——
"我操!又贏了一把,真他媽的走了狗屎運!"
"他爺爺操他奶奶的!又輸?干!"
"發(fā)什么火?又不凈是你一人在走霉運。來,再下一把,馬龍,你呢?"
"不玩了!再不把那些菜賣一賣,回去又得受我家那老太婆的嘮明。"
"喂,我說馬龍,你也太不夠意思,荷包賺飽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他媽的真差勁!"
"是!別做那什么生意了,馬龍!再玩?zhèn)兩把,就勝過你賣上三天的菜了!"
"。〔涣。不了,還是賣菜去,要是讓人瞧見去向老太婆咬耳朵,我老馬準又不好受。"
熱絡(luò)的街道。
"新鮮的菜,白菜。大白菜……都是剛剛從田里摘下的。"菜販惟著車子一邊吆喝,一邊不時左顧右盼。將車推進一條隱密的死胡問,先探頭在巷口張望了一會,發(fā)覺無異狀后,這才松了口氣,準備挨著推車小憩片刻。
"你……姑娘……買菜?"什么時候……這女人出現(xiàn)在這死巷道?
"楊雄?"
馬龍的怔楞之色迅速抹去。"哈!看來姑娘是認錯人了!我叫馬龍,只是個靠賣菜為生的老頭子罷了?取"接著由嘴里發(fā)出幾句虛弱的咳嗽聲。
"你那只手看來可一點也不像是一位老頭所能擁有的!它們強壯得就像三十出頭的壯男似的。"
立刻放下擺在嘴邊的手,并試圖讓袖口遮掩住。"你……"化名馬龍的楊雄,心驚的瞪著一臉冷若冰霜的女子,驀然了解到自已剛才的舉止根本是不打自招!
輕盈的身子如飛絮般飄落在推車末端,蘭冰肅冷著一張臉地來到地面前,臉上留著一把白胡子,下巴的黑痣甚至讓他抹白了。"別緊張,我不過是向你買個消息。"
"什……什么消息?我已經(jīng)棄邪歸正,隱姓埋名多年,江湖上的——"
"‘萬惡寨’當(dāng)年為何人所滅?"她直接切入主題。
楊雄錯愕地接住那錠飛問自己的銀兩,瞇起雙眼。"你是誰?為何對——"楊雄猛然倒抽口氣,心驚膽戰(zhàn)的瞪著自己被削掉一半的胡須!
"你只管回答,再說一句廢話,掉在地上的會是你那張嘴。"颼的一聲,軟劍如蛇般又纏回蘭冰的小蠻腰。
"是個額前有個十字傷痕的男人!"楊雄自是不敢再有所保留。
十字疤?印象中她并不記得有這個人、"知道這個人的來歷嗎?"
"不清楚,不過,他背后總背著把大刀。"
大刀……不知為何?蘭冰突然想起爹那把向來不離身的"雪刃",她最后一次看見它是在胡總管手中——那位拼了自己最后一口氣也要將她送上小船的可憐忠仆——他用它來支撐他站不穩(wěn)的身子。冷絕的冰眸覆上一抹哀痛之色,瞬間又迅速隱退。"降龍堡',十四年前的那一夜,誰是幕后的主使者?
一個看馬的無名小卒怎會知道得這么多?然而楊雄偏就是了解得一清二楚!因為當(dāng)時從主人手中將信送去給猢二,要他們在降龍堡會合的就是他!并且事后留在猢二身旁,好監(jiān)視猢二的一舉一動向主人報告一切不錯,那生性多疑、不容易相信別人的主人,就是"萬盛堂"的黨主李昱。
楊雄大力搖頭,表示自己對此事毫不知情,但架在他脖子上已劃出道血痕的匕首,卻讓他沒有半絲猶豫的叫了出來:"是‘萬盛堂’的堂主李昱。"
李昱?好熟悉的名字!"'李家堡'的李昱?"
"不錯。不過,這件事是李昱一手策劃,李老爹一直被蒙在鼓里。"
"是為了什么讓他奪人性命?"那個有張好看笑臉的大哥哥?蘭冰握緊拳頭,柔軟的掌心深烙出指痕來。
"姑……姑娘,你別動氣!小……小心刀劍無眼!好……好像是……為了張什么……藏寶圖的!"楊雄此刻臉色比嘴下的胡須還蒼白。
藏寶圖……
"爹!這是什么?"
"乖女兒!別小看這張紙!這里頭可藏有無盡的金銀財寶呢!"
那么多條人命!真的就為了一張破舊的紙?
"他得為這一切付出代價!"蘭冰恨恨地咬牙切齒,放開嚇得雙腿發(fā)軟的楊雄,帶著一臉決心轉(zhuǎn)身離開。
"姑娘,李昱九年前就已經(jīng)死了,是讓那帶把大刀的男人給……殺了的。""殺了的"三字不知不覺變成了喃喃自語,因為那對忽然間射向他的目光實在太嚇人了!
當(dāng)年是那個男人要他將李昱的尸體送回"李家堡",并向李老爺供出所有的一切。楊雄后悔了!眼前女人的神情豈只是要他項上人頭而已,仿佛恨不得將他給干刀萬剮。
蘭冰原本肅殺的神色突然轉(zhuǎn)為一片木然,嘴里喃喃丟下了一句:"死了?"然后腳步變得遲疑地離開他的視線。松了口大氣的楊雄,再也受不住跌坐在推車的車輪旁。
今兒個由君子樓傳出的是一首首輕快的曲子。
"妙極了!該賞一杯!"
"謝莊主!"受寵若驚的婢女慌忙起身,如獲至寶殷地接進主人遞上前的酒,眼底盡是掩藏不住的欣喜與愛慕,忍不住匆匆看了主人線條剛毅的側(cè)臉一眼。
冷玉塵已將臉轉(zhuǎn)向一旁伺候著的柳滿堂。"柳總管,你也喝一杯吧!"
"是——老仆自己來就行了!莊主?"
"何須這般客套!來!"
仿佛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般,柳滿堂一時啞口無言的瞪著塞進自己手里的酒杯。
"哈……放心,酒里沒下毒!柳總管。"
"莊主真愛說笑。"難得的,柳滿堂也會面紅耳赤。
君子樓外,一條藍色身影匆匆進入樓內(nèi),先碰上駐守于前頭的柳滿堂。
"怎么只有你?四護法。"
"棉被是整齊的!我問過下人,沒人見過蘭姑娘。"
"蘭姑娘昨晚沒有回莊?"仍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顯然是如此!大護法。"
"馬廄呢?"
"亦不見'弄月'。"斜下的濃眉輕塞起。"此事是不是該讓莊主知道?"
"嗯……"柳滿皇猶豫了一下,隨即點頭轉(zhuǎn)身準備進入。門在他眼前被拉開了?戳税芤谎,柳總管沉默的退到一旁。
"不必,我都聽見了。"冷玉塵銳利的目光放于謝飛絮身上。"四護法,吩咐下去,要仆役備好馬。"
"是!"
"莊主,屬下——"柳滿皇才開口。
"我一個人去。"冷玉塵抬起的手制止了他往下要說的話。"你留在山莊,打點明天回圣殿的事宜。"
"是。"柳滿皇不再有二言了。
一夜未歸?冷玉塵利眸一閃,也只有他清楚在哪能找到她!而那個地方離這并不遠。
竹屋矗立于湖的中央,內(nèi)部格局并不大。
縱馬之人在目標進入視線內(nèi)時,放慢了速度。冷玉塵遠遠的便已瞧見那被拴于樹下的牧馬,雙眸微微瞇起,面無表情的驅(qū)馬朝竹屋接近。高興于見到自己的兄長,"霧月"仰鼻噴息地發(fā)出欣喜的嘶鳴,并踢動腳步。冷玉塵安撫地拍了拍它,并將"火宵"留在妹妹身旁。
藍色匾額上的白漆早已剝落殆盡,幾乎無法分辨出它原有的字體——"芙蓉居"。水芙蓉——她是降龍堡堡主胡雕紅顏薄命的愛妻,顧名思義,此芙蓉居乃是胡堡主為思念愛妻而建的。不過冷玉塵對這竹屋的認識也僅止于芙蓉居三字罷了!
對他而言,在他手里復(fù)活的"蘭冰"是個全新的生命個體,她的過去他毋需去追究、也不想去了解!滿覆塵埃的地面有排凌亂的足跡,一只丑惡的黑色蜘蛛橫行其上。冷玉塵由指間彈出一道氣功,啪的一聲,小家伙已血肉模糊的粘在木板上。
冷玉塵矮身閃過垂危的門扇,來到了屋后,在拱橋上看見了他要找的人。他輕蹙眉,那背影顯得十付落寞。她就那樣蜷縮在橋欄邊度過一夜嗎?
蘭冰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緒里,未有所覺,直到湖面突然倒映出自己所熟悉的面孔才為之一震。
"怎么?忘了回家的路?小人總是趁人不備,你該明白你的疏忽給了敵人最佳的機會。"
蘭冰反射性的抬首才猛然了解到自己犯的錯誤!當(dāng)她心慌的想轉(zhuǎn)回之際,她的下顎已遭人攫獲。
"什么時候?qū)W起自艾自憐來?這是淚水嗎?"
"不是……砂子不小心跑進了眼中,"而對逐漸逼近的臉孔,她卻動彈不得。
"嗯……又紅又腫的,我倒不這么認為。一夜未歸,就為了一個人躲在這里哭泣?"
"蘭冰想一個人靜一靜……對不起,蘭冰沒事了。""為何我在這張臉上找不到一夜平靜過后該有的安寧?
"你當(dāng)真這么認為?"他的雙眼仿佛能洞悉一切。
蘭冰招架無力,費力地別開目光,"是的,"
冷玉塵仔細逡巡著掌下顯得過分蒼白的容顏,久久才放開她起身。"找到這甩并不難,你可能不知道,當(dāng)年你為了一句我指責(zé)的話而負氣離莊躲到這里時,其實大護法一直跟著你,而芙蓉居離若蘭山莊并不遠,讓人很快就能聯(lián)想到這里。"
當(dāng)時大護法一直在背后保護著自已?蘭冰表情僵硬。
"暖!既是過往之事,又何須耿耿于懷?你不也在此悟出了我所傳授于你的'凌虛御風(fēng),說到這里,咱們師徒倆似乎很久不曾過過招了。"
聞言,蘭冰先是一楞,她不認為此刻是切磋武藝的適當(dāng)時機——"殿主,蘭冰不——"
"站起身,抽出你的軟劍來!蘭冰。我不想有人壞了我難得的興致,嗯?"
輕柔的口吻卻是該死的專制、霸道。該死的男人!難道他不明白若她一旦出招,情況就非她所能控制?心中那股無從宣泄的憤恨之火以及悲怨,極有可能在一觸即發(fā)之下轉(zhuǎn)移至他身上——
該死!雖然他武功蓋世,但若他不小心,讓她誤傷分毫她萬般不情愿的站起身。
"很好,現(xiàn)在抽出劍來。"
蘭冰看了自己手上的武器一眼,忍不住瞧向主人手里那把不堪一擊的握扇,她收緊握劍的拳。"殿下"
"嗯!你何時變得這般優(yōu)柔寡斷、婆婆媽媽?毋需多言,接招吧!"
隨話而出,凌厲一招毫不留情的盡展,令慌忙以劍化解的蘭冰仍是腳步不穩(wěn)的連退數(shù)步。
冷玉塵見狀唇角泛起一絲冷笑。"不錯,接下我這一招。不過,你得更加小心了,再來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話聲未畢,他已連環(huán)出招,且招招直取心口,透露他所說絕非戲言。
那扇子在他手中仿如一把無堅不摧的鐵扇般,蘭沐雖矮身避開了差一點在她臉上劃出一條血線的氣刀,下一秒便聽見肩頭衣帛的破裂聲。只守不攻的她,險象環(huán)生。
不……別逼我……別逼我……為什么……為什么?老天連報仇的機會也不給我?為什不讓我親手血刃仇人?他該死在自已手中的!為什么要剝奪屬于我的這份權(quán)利?那是我僅能做的。∥业却@么多年為的又是什么?太不公平了!我恨,我恨!我恨……
隨著心中不斷的痛苦吶喊,蘭冰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反擊了,照式亦逐漸由遲疑轉(zhuǎn)為凌利,最后甚至殺紅了眼,忘了對方是誰。
在蘭冰眼中,面前的男人不再是她誓死都不愿去傷害的主人,而是她立誓要為那一夜付出慘痛代價的兇手——李昱!該讓她干刀萬剮!血祭亡魂的男人!
冷玉塵微驚的迅速瞧了自己被軟劍劃破的袖口。嗯,她的武功倒是進步不少!他臉不紅,氣不喘的接下她如狂風(fēng)暴雨般的連環(huán)攻擊。這一戰(zhàn)戰(zhàn)得天地為之變色!原本烈日高掛在青空,如今
已是烏云密布,頓時下起小雨。
軟刃直朝腦門劈來,只見冷玉塵翻身飛縱上天,眨眼間人已立足于橋欄之上。在接觸橋欄的剎那,冷玉塵立刻察覺到腳下有異,然而他還是不動聲色的準備接下直取咽喉的一劍……
事情發(fā)生之快,令人措手不及,模模糊糊中,蘭冰似乎聽見爆裂的一聲,接著她眼中的"仇人"就這么摔出橋欄之外。
一道閃電突然劃過蘭冰的上空,剎那間她驚醒了過來,了解方才落水之人是何人!她甩掉軟劍,人已跟著飛縱跳入湖底。任誰也猜想不到,懷有一身令人敬畏武藝的絕世高手,竟會是個旱鴨子?該死!水是這男人的克星!到底在哪里蘭冰努力地睜大雙眼尋找,完全忽略自己在水中已有一段時間。
蘭冰的行動突然受到限制,一回頭,她瞧見是水草纏繞住了右腳!她踢動雙腿試著擺脫它們,卻發(fā)現(xiàn)根本無濟于事,只讓自己更是掙脫不開它們的糾纏!她彎身想以雙手解開它們,卻恐慌的驚覺自已竟筋疲力盡,無法做到!
她痛苦不堪的在水中掙扎著,心底焦急的不是自已的性命可能不保,而是害怕深陷湖底的另一人!終于蘭冰昏迷過去,隱約中,似乎有人抱住她,接著她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不知過了多久.冰冰涼涼的雨滴敲在她臉上,她猛然翻身,由嘴里吐出幾口湖水,輕咳地一邊訝異望著躺在她身旁的男人。
"十年前我就克服了這點,連大護法都被蒙在鼓里呢!"他彎起唇角,優(yōu)雅地伸了個懶腰,真舒服!
在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場之后,這場雨來得真是時候。她坐起身,雙手環(huán)膝,沉默不語地直視遠方山頭。
"一旦你準備好,就隨我回家吧!"溫暖的口吻突然穿透雨網(wǎng)直進她的心窩。
回家?!濕漉的身子輕輕一震,滾燙的熱淚霎時灼痛了蘭冰的雙眸,她驀然了解到——原來這男人一直以他的方式在安慰自己!
她知道他在看著她,但她沒有回頭,因為她不想讓他再見自己狼狽的模樣。淚水和著雨水不斷滑落兩頰,蘭冰在心中告訴自己一——-這將是她最后一次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