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在今天清晨透出第一道曙光時,禹逍送著韓姑娘下山了。他們以為她睡著,躡手躡腳的,卻不曉得她根本整夜沒睡。自韓姑娘說了她會離去的消息后;內心的不安就讓她沒再睡好過。
他們幾乎不交談,就算說了話,也低低沉沉的,教人聽不真切,唯一一句因強調而稍稍清晰的話語,卻重重地壓在她心坎上,就連他們已離去多時,她還是無法釋懷。
好好照顧她。
韓玉凈說的話又在腦海中浮現,夕顏難過地將獸皮由頭蓋住,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她很想不相信韓姑娘說的話,她不想相信禹逍是好人,她不想相信韓姑娘要她留下是為了她著想,但那短短的五個字,卻讓她完全推翻了她所想堅持的想法。
喉頭起了陣騷熱,夕顏用油掩口,用力咳了幾聲,感覺快喘不過氣,她連忙將獸皮揭開,呼吸冰冷的空氣。祁山的溫度比京城還冷上一些,加上這些大沒睡好,她好像又染上了風寒。
禹逍真的是好人嗎?而姊夫,又是怎樣的人?他又做了什么事,逼得韓姑娘口中的好人做出惡事!這之間的因果,究竟孰是孰非,她又該相信誰?連串的疑問在心頭環繞,思緒盡皆沉淀過后,最終的疑問浮現在眼前——
姊夫會來救她嗎?
明知對方來者不善,甚至等待著他的到來,她只不過是一個素昧謀面的小姨子,妹夫肯上祁山來自投羅網嗎?夕顏怔然,眸光失神地在空中游移,卻找不到任何會讓她定下心的答案。
若姊夫一直沒上祁山,禹逍他會怎么做?把病弱的她留在這兒,對他只有弊,沒有利。夕顏倚墻坐起,屈著腿,將下頷抵著膝頭,輕嘆了口氣。折翼的蝶離開了它的天地,卻到了難以適應的高山,她還能熬多久?
突然自門口處發出的聲響驚動了她,夕顏抬頭望去,正好和剛進門的禹逍視線相撞,只見他微微一愣,而后不悅地抿緊唇、別開頭,逞自解下腰間綁著藥草的繩索,理都不理她。
即使兩人之間有著一段距離,他的魁梧依然形成一股難以忽視的壓迫感,墨黑的長發只用一條皮繩系在腦后,幾絡逃脫束縛的發絲宣告著他的狂野不羈,以深褐獸皮制成的背心和靴子簡單俐落,卻更增添了他熾張的獨特氣息。
為什么他總是一副生著氣的樣子!老是這樣憤世嫉俗的不累嗎?看著他的背影,夕顏微微地蹙起了眉頭;蛟S是韓玉凈的話產生了影響,這是她第一次正視他。
感覺到她打量的目光,禹逍倏地回頭,夕顏來不及別開視線,就這么抓個正著,臉一紅,尷尬地低下頭來。
看著他做什么?禹逍不解地擰眉,端著藥碗蹲踞到她面前。“喂,喝藥!
赧紅的頰因他的靠近變得更紅了,夕顏雙手接過,完全不敢抬眼看他!爸x謝你!币婚_口,發覺嗓音因緊張而繃得變了調,她連忙以袖掩口,以輕咳清了清喉嚨。
那輕微的聲響讓禹逍瞪大了眼,急急朝她的臉看去!澳阌植×!”不會吧?韓玉凈才剛走!
他的臉瞬間貼近,夕顏一愕,身子下意識地往后仰,掩著唇的手更是不敢放下來。他想做什么?
“別掩著嘴!”阻擋了一切的袖子讓禹逍變得急躁,情急之下,他干脆直接拉下她的手!澳銊倓偪人粤耸遣皇?”他雙手撐地朝她逼近,灼灼的目光在她臉上不斷梭巡,想找出任何她生病的蛛絲馬跡。
她想搖頭,卻是無法動彈,因為,她只要一動就很可能會碰到他!夕顏背抵著墻,身于僵直,連大氣都不敢吐,臉又不爭氣地紅了。他……知道他現在靠她很近嗎?
“說話啊,有沒有!”禹逍不悅地問,心里邊盤算著該不該去攔剛被接下山的韓玉凈。他們的腳程比他慢上許多,若馬上動身,應該還來得及。
一思及此,禹逍倏地躍起,二話不說立刻往門邊走去。這女人身體這么弱,還是把韓玉凈找回來比較保險,要是又病了他可應付不了!
這突然的舉動讓夕顏嚇了一跳。他想去哪兒?她反射性地想拉住他,卻因為動作太慢而撲了個空!罢埖鹊取彼奔焙暗馈
禹逍的腳步猛然頓下。又有什么事了?“等我回來再說,我去把韓玉凈帶回來。”丟下這兩句話,他又要往門口奔去。
他以為她病了!夕顏直至此時才明白他的著急所為何來。“我很好!”她連忙又喊,怕動作迅速的他立刻沖下山!拔覜]有生病,只是清清嗓子而已!彪m然是有一點生病的前兆,但還沒到必須把韓姑娘帶回來的程度。
沒。俊澳悄銊倓傇趺床徽f?”他回頭,惱怒地瞪著她。
因為他靠得太近。這樣的原因要她怎么說?夕顏微紅了臉,低下頭,少女的矜待使她完全說不出口。
麻煩!禹逍眉頭皺得更緊了。沒事搞什么沉默啊!害他差點就沖下山去。憶起韓玉凈臨去前的交代,縱有滿腔的咆哮也只得忍下,換上平板語音叮嚀道:“快把藥喝了,別打翻。”要他別兇她,可她那小媳婦樣光看就教人火大!
“嗯!毕︻侟c頭,連忙端起藥一口一口地輕啜起來。一定下心,她才發現自己剛剛的動作有多大膽!她居然動手去拉一個男人的手!
谷允臣那家伙到底來不來!他還得跟這個麻煩相處多久?!禹逍不耐地扒過額發,和她保持距離盤膝坐下,看她喝藥的樣子,忍不住又是心頭火起!拔,你動作別老是這么慢成不成!連喝個藥都這么小里小氣的!”眉頭皺起,他忍不住嘀咕。
夕顏偷覷了他一眼,喝藥的速度不自覺地慢了下來。這人脾氣真不是普通的暴躁,連喝個藥都會礙了他的眼。
“喂、喂,你故意的!”禹逍臉一沉!罢f你慢,你倒反而干脆停了下來?”
“總得讓我喘口氣吧……”她小小聲地抗議著。他怎么比她家的周嬸還嘮叨!
煩!禹逍翻了個白眼!胺凑阙s快把藥喝完就是了!彼卉S起身,拂了拂沾染上身的草葉!昂韧甑酵饷鎭!
夕顏一怔!白鍪裁矗俊彼唤苫髥柕。
“出來就知道!庇礤衅擦顺反剑瑳]回答。“喝快點,別讓我又進來趕人!”臨去前,他不忘再次叮嚀,這才走出了木屋。
※ ※ ※
她怎么也沒想到,喝完藥等著她的居然是砍柴!
看著那插在木頭基座上的斧頭,夕顏不禁一怔。大家閨秀的她只在書上看過以簡單墨線勾勒出來的樣子,她不知道,真正的斧頭竟是如此沉重!斧頭的把手因常年握而油亮亮的,厚重的斧身也磨得發亮,光只是看,她就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喏,把這些柴劈完!庇礤姓帽е欢巡駨奈莺笞邅,隨手一扔,木柴落地發出悶悶的撞擊聲。
劈完!夕顏更是一臉驚愕,下意識地倒退一步。她連斧頭都不知拿不拿得動,要怎么把這些柴劈完?
“快點、快點!我等著你的柴煎藥呢!”見她發怔,高逍不耐地催促,單手拔起斧頭,手腕劃了個圓,將斧柄遞了給她。“快點!”
夕顏面有難色,卻是不敢反抗,怯生生地伸出手,握住了斧,心里還想著該怎么辦時,突然一股沉重的力量往下拉,斧頭把持不住地脫了手,那強勁的力道重重地撞上她的腕骨。
“好痛……”痛呼脫口而出,夕顏握著手腕傷處,咬著下唇,蒼白的臉上滿是苦楚。
“喂!”禹逍瞠大了眼。她差點砍掉了自己的腳!“你別再發呆了成不成?不過是拿把斧頭而已,這樣你也拿不住!”他不過松了手,那把斧頭就應聲掉落!
她是真的拿不住啊……把心里的辯駁全下肚,夕顏忍著手腕的痛,用力拔著插入土中的斧頭,使勁了老半天,臉紅氣喘、汗水也沁出了額際,卻是說什么也拔不起來。
“它太重了……”不得已,她只好放棄,囁嚅地宣告失敗。
搞什么鬼!不過是把斧頭!禹逍為之氣結,懊惱地撫額,氣得不知該說些什么。
韓玉凈說她的身體需要靠藥物和活動來調養,最好別讓她老待在屋子里、窩在床上,所以他才會把她叫出來劈柴,不然她以為他哪那么有空閑看她劈柴呀?自己劈一劈還比較干脆。
結果卻是如此——她連斧頭都拿不動!
禹逍怒著臉走到她身旁,握住并柄一提,輕易地拿起她口中“太重”的斧頭!澳前涯静駭[在上頭你總會吧!”他指著斧座,不悅地道。
“嗯!迸滤职l怒,夕顏連忙點頭,拾起一段木柴放了上去。
“老天!”禹逍不禁發出呻吟。“豎擺!不是橫擺!你這樣我要怎么劈?你教教我呀!”
她從沒劈過柴也沒看過人劈柴,怎么會知道!滿腔的委屈讓夕顏咬緊了唇,她不發一語,默默地將木頭豎直,退到一旁。
禹逍鄙夷地搖了搖頭,手一揮,木柴裂成了兩半。
那動作真漂亮!夕顏微微瞠大了眼,清澈的水眸里盈滿了驚訝。那得心應手的模樣,好似斧頭完全沒有重量,自在地由他操控。
“再擺呀!別發呆!钡闪怂谎,他不耐地催促道。
“哦……好!毕︻伝厣瘢B忙又擺了一段上去。
禹逍的動作俐落有力,夕顏幾乎跟不上他的速度,轉眼間抱來的那堆柴已所剩無幾,而她,也早已汗流浹背,累得喘不過氣來。
總算是把那些柴給劈完了。當最后一段柴擺上斧座時,夕顏不禁長長地松了口氣。好累,她的腰好酸,從沒這樣勞動過的她幾乎要當場癱下了。
真是的,她這樣子叫他怎么鍛煉她啊?禹逍輕噴了聲!澳氵M去好了!”他揮揮手。要是吹到風,她準又要生病了!笆O碌奈易约号。”
還有?夕顏一怔,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她,要留下來幫忙的話完全說不出口。“那我進去了。”她低下頭,轉身走向木屋,突然憶起一事,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卻是一臉猶豫,掙扎了半晌,又回身往木屋走去,可腳一邁,步子又停了下來。
那情景完全看在禹逍眼里。她在干么?“什么事?”麻煩!有話不會直說嗎?他又不會吃人!
他的喊聲讓夕顏嚇了一跳,咬了咬唇,鼓起所有的勇氣她才發出細若蚊蚋的聲音!拔蚁搿瓋羯怼垎査谀膬?”流了汗讓她感覺難受,之前韓姑娘會替她把水端來,但現在……即使尷尬,她也只得自己問他了。
不過是要水嘛,也值得這么吐吐的!禹逍翻了翻眼!霸谖莺,我帶你去。”打算順道去拿柴的他領前先行。
她又惹他不高興了。夕顏輕嘆口氣,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喏,在這兒。”到了屋后,禹逍朝置放接泉水的大水槽一指,就逞自走到放柴處拾起木柴,半晌沒聽到水聲,他不禁疑惑地回頭,卻見她愣在原地!澳悴皇且畣?”他皺起了眉。
“沒有……溫水嗎?”那水看起來……好冷。夕顏咽了口口水。
“洗冷水又不會死!”真難伺候!她知不知道她現在的身分是人質。∮礤信恳坏。“如果想要溫水就自己動手,別那么挑剔!”
她不會起火,也不知道該怎么燒熱水、怎么自己動手!夕顏萬般無奈,怕問他又會得來一頓罵,只好牙一咬,做了用冷水的心理準備,她拿起木桶,舀起水想提進屋里,沒想到水太重,一下子失去平衡,木桶里的水全傾到腳上。
好冷!泉水的低溫立刻凍得夕顏一陣戰栗,她咬著唇想擰干裙角的水,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麻煩!麻煩!為什么她老是給他找麻煩?!禹逍陰沉著臉,走到她身邊,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木桶!澳慊匚堇锶サ戎,桌上有韓玉凈留給你的包袱,里頭有替換的衣服,換好后就鉆到毛皮里,水沒燒好之前不準出來!”他一邊打水、一邊不悅地說道。
“可是我可以……”夕顏還想努力不麻煩他,卻他惡狠狠地打斷。
“可以?你若可以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禹逍怒聲咆哮!翱禳c進去!要是你又病了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夕顏嚇得噤若寒蟬,連忙二話不說地沖回屋里。照他所說把衣服換上乖乖地鉆進溫暖的毛皮中,把獸皮直拉至下頷處。
這人真是不講理。感覺心還急速地跳著,夕顏嘆了口氣。要她出去劈的是他,要她自己動手燒水的也是他,也不管她辦不辦得到,出了錯,卻都把氣在她身上。
韓姑娘才剛走,他就開始折磨她了,以后的日子又要怎么過呢!
※ ※ ※
人煙罕至的樹林地上鋪滿了落葉,四周一片寂靜,也因此,那由遠而近的窸窣聲是如此清晰,還有那紊亂粗重的呼吸,更是完全破壞了這片清寂。
她快暈倒了!臉色蒼白的夕顏停下腳步,抱膝蹲了下來,拼命喘氣,狂猛的心跳仿佛要掙脫胸腔,她聽不到其他聲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嗡嗡著的耳嗚聲,不住在耳邊回蕩。
若說上午的砍柴是嚴刑,那現在真可說是凌遲處死了——他竟然帶著她上山采藥!
平常連大門都沒踏出去過的她,怎么承受得了!而且這座山甚至沒有路可以走,她不知被地上的樹根絆倒了幾次,細嫩的手腳增添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傷口,她的發散了,衣服也被樹枝扯裂了,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韓姑娘騙她,他人哪兒好?竟然想出這種法子來虐待她!
走了一段距離,禹逍才發現她沒跟上,數不清已是第幾次回頭來尋的他,臉上的表情可想而知當然好不到哪兒去。
“喂,快點跟上,你要是走丟了,祁山這么大,很難找的!庇礤姓驹谒安粣偟睾,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女人怎么這么沒用?他連她要背的藥都接過來了,她還有什么資格蹲在那兒喘氣?
“我……我走……不動了……”簡單幾字說得零零落落,體力透支的夕顏只覺腦中一片昏眩,不禁坐了下來。天,她的腳好痛好酸,她再也走不動了。
“喂、喂、喂!”禹逍見狀瞪大了眼。他們走的這段路連他平常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她居然就能累成這副德行!“別就這樣坐下來,快點起來!”
在這瞬間,夕顏有想哭的沖動,既怨自己的體弱,又怨他的不懂憐香惜玉,只是,她真的連流淚的體力都沒有了!拔艺娴淖卟粍恿恕彼龘u頭,蒼白的臉色使得她更顯嬌弱。
再晚一點,氣候轉涼,那時她的身子哪捱得住!想起她生病時的麻煩樣,禹逍更是焦急地迭聲催促。“算了、算了,今天藥采到這里就好,我們回去了,你快點起來!
回去!這個詞讓夕顏渙散的眼凝聚了焦距?梢圆挥迷偈芸嗔。她雙手支地想要站起,卻完全使不上力,腿一軟,又跌坐下來。這一番折騰,讓她難受地閉起了眼,氣息又變得紊亂。
搞什么?禹逍不悅擰眉。從小就身強體壯的他完全無法理解何謂虛脫,只覺她是故意找他麻煩。“喂,你再不起來我就把你丟到山澗喂野獸,我說真的!”無計可施,他只好加以恐嚇!奥牭經]?!”
身體的疼痛和暈眩已經讓她夠難受了,那威脅聽在耳里,讓她不由得委屈地流下了眼淚。為什么她要受這些苦?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的命珍貴,為什么她要為了守護這條爛命委曲求全!為什么要活得這么痛苦?!
“快起來,不然我真的要動手嘍!”見她依然不動,禹逍用行動來增加說服力!斑@山上的野獸從來沒飽過,你一被丟下,立刻就會尸骨無存,搞不好一丟下去還沒落地,在半空中就被它們當場撕裂了!”他張牙舞爪地描繪那血腥的情形。
那也只不過是短暫的痛苦,熬過就可以解脫,總比她得忍受漫長的折磨,在這里茍延殘喘來得好。夕顏心一橫,咬緊下唇,鐵了心不動。
該死的,她是嚇得無法動彈還是一點也不怕啊!禹逍怒氣一升,一把攫住她的手臂!澳阕哉业!我要……”
“你殺了我吧!”沒想到一直蹲坐不動的夕顏卻突然抬起頭,盈淚的眸里滿是決絕!澳悴皇呛芎尬益⒎騿幔堪盐椅挂矮F正好可以讓你泄忿。”
禹逍一陣錯愕,反倒是他被嚇傻了。她怎么了?怎么突然變這樣?
“既然你一心想置我于死,你就直接動手吧,我不在乎!毕︻伨o緊攀住他的手,用殘存的體力掙扎站起。“把我帶到山澗去,這么一丟,你既省得麻煩,我也免除痛苦。動手吧,我求你!”
哪有人求人殺了自己的?這樣的狀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禹逍被逼得有點不知所措,不住后退。他只是想嚇嚇她,哪有可能真的把她丟去喂野獸?!
“別沖動,生命還很長,別輕易拋棄!鼻榧敝拢炊_始勸起她!爸徊贿^是走回木屋而已,不值得吧?”
夕顏松開雙手,無力地滑坐地上,她仰首透過葉縫看天,半晌,她凄楚一笑!伴L卻無意義又有什么用!在我的生命里,又有何謂值得?”承受不住心頭的難過,她緩緩地閉上眼,眼淚無聲滑落。若是她的死,能化解他對姊夫的恨,那就讓她代替吧!
她臉上晶瑩的淚,和語氣里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凄惻,都讓他心頭狠狠一震!他該怎么辦?沒遇過這種情形,禹逍很難得地手足無措了起來,噤聲不敢開口,怕一說話,她又會提出要他殺她的要求。
心頭的焦躁讓他不自覺地雙手環胸,指尖不住輕敲?戳四樕n白的她一眼,他沉凝了好一會兒,一轉身,足下無息地消失在密集的樹木之后。
許久,身旁都沒有聲響。夕顏緩緩地睜開眼,發現林子里只剩她一人。為了省麻煩,他直接把她丟在樹林里了事嗎?唇畔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她無力地靠向身后的樹干,再次閉上了眼,心里有著赴死的平靜。
“喂,上來吧!”突然,他醇厚的嗓音在面前響起。
夕顏睜開眼,卻因眼前出現的景象而瞠大了眸子——他背上背著以幾根木頭簡易搭起的背椅,背對她蹲著。
他剛剛……就是去做這把椅子?一時間,夕顏就這么怔在原地,思緒好似隨著動作一樣僵住、停擺了。他不是老喊著要置她于死嗎?卻為何還替無力再走的她,做了這把背椅?
怎么又發呆了!他這樣對她還嫌不夠好嗎?“快點,天要暗了,再晚,野獸就要出來覓食了。”禹逍擰眉再次催促,這次可不是恐嚇,有多少上祁山的人就喪命在人夜的獸口之中。
夕顏猶豫了會兒,扶住身后的樹干掙扎站起,背對著他坐了上去。
“抓好,要走了!庇礤刑嵝眩_步一邁,用比剛才快上數倍的腳程俐落地在樹林里穿梭。
隨著身下的搖晃,她的心緒也跟著晃動了起來。夕顏緊抓著椅子,韓玉凈所說過的話再次浮現腦海。
他,人真的不壞……
那是否意味姊夫——朝霧終身所托的良人——是個令人難以原諒的人呢?側首看著他寬闊的肩背,夕顏怔怔地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