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我今天要請假……嗯,是的。很抱歉!
“小寒,你聲音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
“是……是的”
“那今天你就好好休息,要記得去看醫生!
“我會的,謝謝老板娘,我明天就會去上班。再見!”
做完向兩個工作處告假的動作后,我的眼淚立刻決堤而下,哽在喉嚨里的聲音終于爆了出來——
怎……怎么會這樣……
昨夜的一切如同錄影帶一般,清楚地在我腦海里重新播放——
“放開我,快放開我!彬v空的身體找不到任何著力點,只能盲目地亂動掙扎,然而我腦袋早已無法承受更多的晃動,越來越沉重,不停地嗡嗡作響。
過了好一段時間,搖晃的暈眩感才減輕,我的背部貼合在柔軟得像家里的床一般的地方,舒服得讓我一直緊閉的雙眼睜開了些許,一道人影映人眼底。
“雷浩?”是這個名字沒錯吧?如果我方才沒聽錯的
話,“你…為什么……我……”
“你不該用這種方式來代替哭的!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但已讓我的本能感受到被人看透的困窘。
一只溫熱的大掌撫上我的臉頰,銳利的東方眼眸正俯視著我,眼界被那臉所占據,呼吸里盡是他強勢的氣息。
早已朦朧的視線對上他的眼睛,就像掉進深遂的黑色漩渦似的,竟然移不開。
“你難過得想哭不是嗎?”
這個人……就這么淡淡的一個問句,我已感到眼眶一片濕熱。
還來不及側過臉掩飾,他卻早一步俯身吻上我的眼,吮去我即將流下的淚水。
“你做什么?”剎那間,神智醒了些,連忙抵住他肩膀,企圖推開他。
他抓下我的手,唇角勾起邪惡的微笑:“索取應得的報酬!
無法開口再說任何一個字,因為唇已遭到他封鎖,異樣的感覺由內而外漸漸傳至四肢百骸,竟取代今晚難過悲傷的情緒。
不知不覺中,抵抗的雙手已不再象開始時那樣堅持,一瞬間,逃避現實的想法取代了一切,卻也因此換來現在莫大的痛苦。
沒什么好哭的!一切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這么告訴自己,然而情緒卻老老實實地藉由眼淚宣泄出羞恥的感受。
和一個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共主度一夜——多可恥的事!而這竟然是我自己默默允許的!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難以抑止的哽咽直逼上我的頭,幾乎要爆了開來的疼痛劇烈,讓我隨手抓起東西就丟,現在的我只想發泄這種難忍的痛苦昔。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我不斷嘶喊,丟東西的舉動一直沒有停止的意思。
哭喊的聲音和東西破碎的聲響交雜在我廉租的住處,我以為自己就要永遠這樣哭不停了,但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疲憊取代所有的情緒,將我喚進沉睡的世界。
時間就在睡眠間流逝。
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了,眼睛和腦袋都脹痛得難受,我干脆走進浴室準備洗個熱水澡以減輕痛楚。
脫下外套時才發現這外套不是我的——當時怕那個叫雷潔的會突然會醒過來,才胡亂抓了件外套套上,想不到會拿到他的。
不作他想,我毫不猶豫地沖出浴室將它丟進垃圾桶,再轉回浴室。
看見自己身上若隱若現的紅腫痕跡,除了厭惡還是厭惡。坐進盛滿熱水的浴缸將自己沒人水中,只希望這樣可以將全身上下做個徹底的消毒。
當然,這想法大過單純而且也不可能;只是這是唯一一個能用來自我欺騙的想法,希望昨天的一切隨著這一個熱水澡消失無蹤。
雷浩——我記住了;從今而后我會盡所有力量去避開他,雖然說這結果有一部分是我自己造成的,但我實在無法不恨他。
而恨他的同時我又不斷的責備的自己,如果那時堅決抵抗就好了……如果那時沒有逃避現實的念頭就好了
好恨!為什么我依然不夠堅強?
眼淚忍不住又奪眶而出,和熱水融合……就這最后一次吧!允許自己哭個痛快,哭完、洗完澡后,日子一樣要過,這件事就讓它永遠埋在心里也好。
一直這么告訴自己,刻意遺忘這一件事;但這只是我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到頭來只落得勞無功的結果。
因為我忘了另一個人的想法……
“小寒,昨天休息了一天,感冒有沒有好一點?才剛走進店門,老板娘就趕出來拉著我猛瞧!拔铱茨憬裉鞖馍辉趺春茫灰倩厝バ菹?”
“不用了!”我推拒老板娘的好意,不愿意麻煩她太多!拔覜]關系!
“那……好吧!不過別太賣力工作了,撐不住就叫小余多幫你,反正他壯得跟頭牛一樣,累不死的!
“老板娘,你怎么這樣講!”小余的耳朵還是那么靈,他立刻跑過來抗議:“我也是很柔弱的。”
“柔弱個鬼!”老板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搶白道:“少丟咱們男人的臉了,你的體型是小寒的兩倍半,能柔到哪里去?!”
“就是說嘛廣老板娘附和道。
我淡淡笑了開來,能在這里工作真的很幸運。
我走進吧柜,開始做起平常整理清潔的工作。因為我不擅于應對,所以老板安排我在吧柜里負責清洗及烹煮咖啡的工作;除非真忙不過來,否則我很少離開這崗位。
“哦,對了,小寒——”小余跟著走吧柜,“昨天有人來找你!
我停下擦拭玻璃的動作,故作鎮定地問:“誰找我?”不要……千萬不要是他……
“是”
“一個大帥哥!”小朱的上半身冷不防地越過吧柜,雙手按住小余的頭搶著開口。“嘿!小寒,你真是厲害!前天才一個美人找上門,昨天又出現個帥哥要找你——艷福不淺喔!”
小朱的玩笑話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我現在只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是每次坐在八號桌的那個人嗎?”
“不是,”小朱搖頭,讓我松了口氣!皬膩頉]見過的
生面孔。
生面孔?那又會是誰?
除了小余和老板外,我并不認識任何異性,一方面是以前念書時被逼得沒有時間多認識朋友,另一方面則是我并非受男孩歡迎的料,那么會是誰來找我?
就在我百思不解的當頭,店里的鐘敲了三響。
三點!
這個時間是……
我警戒地望向店門口——沒人,再瞥向八號桌,情況亦然;于是放心地撤下警備的心態。
小朱察覺到我的舉止,晃晃手,意興闌珊地說:“打從昨天就沒見過了,今天八成也不會來!
她的話讓我安了心,天真地以為這件事已畫下了句點,結束了。
怎料這非但不是結束,甚至還是另一個局面的開始!
一如以往,一天就在規律的忙碌中度過。
“路上小心。”老板娘依然不厭其煩的呵嚀我,雖然是短短的一句話卻已讓我覺得溫馨。
向大家說了聲明天見,我拎起背包離開。
呼——平安無事。
頭一遭對平淡規律得跟鐘擺沒兩樣的生活產生一股說不出的謝意。
今天安然無事,和沒見過他之前一樣,實在是值得慶幸。
就在我這么想的時候,一輛黑色賓上卻突兀地欺上了來,橫亙在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
從車內走出一名高瘦的金發男子。
“等你很久了!
“什么意思?”
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整個身子就這樣被推進車內。
“你們做什么?”車上有三個男人,都是生面孔,實在想不出他們有什么理由要架我上車。
推我上車的金發男子跟著坐進來,回答了我:“老大要見你!
老大?“誰?”
“雷先生。”
他的答案有如平地青雷,轟得我無法掩飾心里的震驚。
“我不要見他,我不要!”不可以見他!腦子里一再重復這樣的警告。
開什么玩笑!
我存心淡忘這件事以及這個人,怎么可以因為這樣而前功盡棄。
“停車!我要下車!”我拼了命的掙扎,這些人卻視若無睹,置若罔聞。我一咬牙,伸手越過身旁的金發男子,想直接打開車門沖出去。
“你做什么!”手還沒碰到門把就抓個正著。
“放開我!”我伸出另一只手,仍舊不死心!懊胺噶恕!
來不及聽清楚他在說什么,只覺頸背一陣痛楚;而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悠悠轉醒,映人眼簾的是全然陌生的環境。
痛!
雙手撫上頸后捏揉,我記起昏迷前的一切——
糟了!
猛一起身,看見的是除了父母以外另一個今生最不想再見的人——
“雷浩……”我失口叫出他的名字。
坐在離我躺的床約一尺遠的雷浩突然站起來走向我。
“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這是我最感到悲哀的事。”
“別跟我耍嘴皮子!彼皇帜笞∥业南掳停涞目跉饨涛蚁乱庾R地將身子往后縮。
“怕嗎?”輕輕柔柔的口氣不但沒令我放松,反而更恐懼。
“你到底想怎樣?”
雷浩松開手,坐在床沿一聲不吭地直往我身上瞧,不是那種男人所謂的輕佻目光,是一種像在衡量評估物品的審視眼神。
許久之后,他才開口:“要什么條件你才肯跟著我?”
就算我掩飾情緒的功夫再怎么好,突然被他這么一問也禁不住錯愕地瞪著他。
“有趣的表情!彼負P起一笑,“嚇到你了嗎?”能不被嚇到嗎?
我收回心神,強自鎮定,與這種人談話不可以太慌張,否則會敗得很慘。
“回答我!
“要什么條件你才肯放過我?”我學他的話反問,不料這卻引起他的笑意。
“你比我想像中的好。”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腦子和膽量——你是第一個敢在我面前這樣說話的女人,而且不止一次!彼麅A身向前,不疾不徐地說:“能控制你想必是件有趣的娛樂。”
控制!?
我迅速地跳下床、拔腿就跑!翱刂啤眱勺痔钗液ε铝;孰料,他的動作比我所想的要靈活太多,他一把勾住我腰身往其懷里帶。
來不及驚呼也來不及做任何掙扎抗拒的動作,他的唇已覆上我的,就跟那天晚上一樣。
所不同的是——我并沒有那天的脆弱和酒精作崇。我緊閉著唇,不愿讓他攻占一絲一毫,直到雙唇傳來一陣刺痛,味蕾嘗到一絲腥甜的血味。
我使盡全身力氣想要推開他卻徒勞無功。
痛楚愈來愈鮮明,腥甜的味道也隨之加重;就在我快痛呼出聲的時候,他猛力的推開我。
跌坐在地上,我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勝利的滋味掩蓋所有的感覺。
我絕不讓任何人控制我!十八年雙親操縱的苦楚,我已經徹底嘗過了,任何人也別想再企圖控制我!
他跟著蹲下身,抬起我的臉,隨即低頭舔拭我流到嘴角的血絲及腫痛的嘴唇。
我倒抽了口氣,這種輕柔的舉動對我而言是更高明的逼迫方式。
他發覺我在害怕了是不?否則他的嘴角怎會莫名所以地揚起淺笑的弧度?像在告訴我別白費心力抵抗他了,在他眼里這些抵抗是沒有用的。
“放過我,讓我回家。”我請求著。
“家?”他哼了一聲:“算是嗎?對你的存在與否不聞不問,那就是你的家?”
一瞬間,過去的記憶,如秀帶來的話及種種不愿想起的一切全涌現在腦海中。
如果他想刺中我的要害,那么他成功了。
“是!那就是我的家!從小到大只有被命令的份,面對的是一而再、再而三更嚴苛的要求,凡是我所做的一切全是應該的!不斷要求我達到他們訂的目標好滿足他們愚蠢至極的虛榮心!從沒想過要抱抱我!不在乎我快不快樂!但,這與你何干?你非得要戳破我罩門,看見我的軟弱才高興是嗎?”歇斯底里地將積壓在心里已久的話吼出口,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為什么你還要出現?為什么要一再地傷我?為什么……”
蜷伏在地上,我已經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在陌生人面前失控,還一連兩次,對我而言是極不可能的事,然而它還是發生了。
冷不防被強迫地拉進他的胸膛,聽見他這么說:“就算是那天夜渡費如何?我讓你以后再也聽不見有關你雙親的任何消息!
“什么意思?”心里實然涌起不安的感覺。
他陰狠地笑了笑,不答反問:“你想我有沒有能力不著痕跡毀掉他們?”
“不!”我慌張地抓起他領口緊握,“不準傷害他們!”好可怕,這男人好可怕!
“你一直都恨他們的不是嗎?”
“我”
“那樣的雙親值得你重視?”
我無法回答,我排斥他們卻同時也放不開他們;畢竟我只是個凡人,再怎么冷血,再怎么厭惡他們也無法因為這樣而恨他們,更遑論看他們性命堪虞仍無動于衷。
“你到底想怎樣?”我問出重點。
“兩條路任你選:跟著我……或是親眼看我怎么毀了那位學術界名人!
“你這么做是針對誰?我?還是他們?”
“你!他們只不過是我當做籌碼的小角色!
“我并不值得你這么大費周章!蔽业拖骂^,自語道。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的決定呢?”
我能有什么決定?
“期限呢?你多久換一次女人?”希望愈快愈好。
他揪住我及肩的長發,逼我正視他,雙眸盡是憤怒的火焰。
“直到我玩膩為止!崩滟谒嘎冻鼋^對的無情。
強忍住頭皮傳來的痛楚,我問:“你都是這樣對你的女人?”
“你是第一個。”
我呆了一下,仔細咀嚼他所謂“玩膩”的意思——
是不是因為我不像其他人一樣,將他視做天地神祗般地信服膜拜,才遭到今日這般局面?否則以我的外在條件根本入不了任何男人的眼,平平凡凡、毫無特色的庸俗表相跟“魅力”兩字完全扯不上邊,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那么這是否暗示我只要像個花癡一樣,一天到晚纏著他不放,溫馴恭順得像條狗,他就會甩掉我,放我自由?
如果真是那樣,我會強迫自己扮演一個等候他臨幸的女人。
心里想的好像被他看了出來,勾在我腰上的手突然收緊力,似笑非笑的口氣只帶來更深的要協意味:“不要以為我沒有能看透你潛藏于內的想法。倘若你真這么做,期限將會變成一輩子!
一輩子?!
對這三個字我竟然怕得打起寒顫。
目光因恐懼而微顫不止的模樣,他竟然滿意地低笑出聲:“到目前為止,你是第一個因為我的接近而害怕的女人!闭f完后便低頭吻住我,一會兒才移開唇。
“不抵抗是因為認命了?”
“不,不是認命,這只是妥協。再者,你允許我抵抗嗎?”
“如果我允許,你又如何?”
“我不需要去為一個不可能發生的事花費腦力!
“聰明的答案!彼p笑,再度吻上我。
而我往后的日子似乎就此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