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養了幾天后,徐明威終于能夠下床,精神也恢復得不錯,只是,整個人明顯地瘦了一圈,感覺也還相當消沉。
“這樣我就放心了。”花田玩笑地捏捏他的臂骨說:“總算恢復了人形。本來我還在擔心,你會就此魂飛魄散呢!”
徐明威笑一下,沒說什么。他沉默一會,然后問:“嗯,花田,張凡她為什么肯來?我以為──”
“她不肯來,是我硬拖她來的!被ㄌ锖芨纱嗟鼗卮。
“是嗎?”徐明威點點頭,沒再多說。
“明威,”花田盯他看一會,很誠懇地說:“我們認識那么久了,旁觀者清,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再執迷不悟下去,不要再糟蹋自己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張凡儂那家伙不知珍惜,你就不要再浪費自己的感情了──”
“花田!毙烀魍䦶娦σ幌麓驍嗨,阻止他再說下去。
他何嘗不明白,但就是沒辦法。他也曾問過自己,她究竟是哪里好,這么多年了,他的心壞掉這樣多次了,為什么他還是忘不了。但那是沒有答案的,如果有答案,像數學的因式分解那么簡單,一開始他就不會掉陷得那么莫名其妙。
“明威,”他母親敲門進來。“你朋友來找你了!
徐明威眼神一亮。進來的卻是田邊。他極力掩飾,但臉上仍是閃過那么一絲失望。他還以為──明知道不可能的!他太癡心妄想了。她是不會來找他的。
“你怎么來了?”他對田邊笑了笑。
田邊并不曉得他先前發生的事,他是為了另外一件事來的。他看徐明威像個病人般躺在床上,有些意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身體不舒服,突然來打擾你。我找了你幾天,但一直碰不到你,所以……”
“沒關系啦!”花田插嘴說:“你找明威有什么事?”
“是這樣的,”田邊吞吐了一下。“前些天,小張來找我──”
“又是張凡儂!”田邊受不了似地插嘴!岸际且驗樗,才會害得明威變成這副德性──”
“花田──”徐明威露出一個請求的神色。
他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讓人嚇了一跳。花田這才真正地看清楚他陷得有多深。
飛蛾撲火,哪管痛不痛。他覺得徐明威就是那因愛盲目的飛蛾。
徐明威轉向田邊,滿臉詢問。田邊推推眼鏡,長話短說:“小張是去跟我道別的。她父親被調派到國外,她也要跟著過去!
“什么時候?”徐明威變色霎時變得死白,抓住田邊大聲問道。
田邊被他的反應嚇一跳,說:“她說是下個禮拜──不,算算應該是這一兩天──”
“我馬上去找她──”徐明威荒亂地放開田邊,急急跳下床,連鞋子都沒穿,身上也只穿了一件薄襯衫,便往門外沖出去。
“明威!”花田氣急敗壞。
“明威!”田邊根本沒料到他這么沖動,看看花田,不知如何是好,跟著花田追出去。
徐明威母親在客廳看見徐明威那模樣,驚呼了一聲!懊魍,你在干什么?你的身體才剛好──”
徐明威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了,心中只在一個念頭,他一定要馬上見到張凡儂。他不理他母親的阻止,赤腳沖了出去。
“明威──”她母親急著想追。
“算了,徐媽媽,”花田搖頭放棄!八麤]救了!
施放在徐明威身上的毒性已太深,只能以毒攻毒,用愛情的毒,中和愛情的毒。
。
風那么吹,雨那么下,那一段風花雪月的事,有沒有可能,再繼續?
。
播音機不斷在催促:這是最后一次廣播了,乘搭XX航空第X班次前往洛杉磯的旅客,請盡速到X號登機門登機。
“阿凡,該走了!睆埛矁z的父母提起皮包,回頭催促。因為交通阻塞,耽誤了許多時間,好不容易辦完登機手續,時間已經很趕了。
張凡儂下意識回頭,遲疑又猶豫。真的就要這樣離開了嗎?她的心是那么混亂復雜。她不禁停下腳步。
“阿凡?”她母親又喊了一聲。
“爸,媽,”她突然然覺得喉嚨很干,聲音變得干澀!拔椰F在還可以返悔嗎?”
“你在說什么?都已經要上飛機了?”
“可是,我……”
“你這孩子,反覆來又反覆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母親不禁搖頭。
又能怎么回事!這就是愛情的面目,反反覆覆,起起伏伏,遲遲疑疑,猶猶豫豫,難解難理。
張凡儂只是低著頭,沒說話。
“阿凡的行理都進關了,怎么辦?”她母親逕自轉頭和她父親說話,征詢他的意見。
她父親偏頭想想,說:“沒關系,再寄回來就是了!闭f的是行理,其實是在答應張凡儂的“反悔”。
“對不起,我太任性了!睆埛矁z低聲道歉。
“你自己知道就好!彼赣H白白眼。
播音機又在催促了,一聲聲催促人“快走了”“快走了”。張凡儂往反向的出口走去,出了機場,才發現外頭下著雨。
雨嘩嘩下著;爻痰挠嫵誊嚿,從前后左右看出去,幾乎全是水淼淼的雨水,像小河一樣在流。進了市區,雨下得更大了,嘩嘩地,把所有的聲音淹沒。
下車后,她急忙跑到屋檐下,摸索著鎖匙,半邊身體全濕了。
“張凡──”身后驀然有人在喊她,喊得很急,而且焦切,她震了一下,慢慢回頭。
徐明威赤著腳站在雨中,全身上下都淋濕了。他的表情是那么焦急、不安、驚痛,整個姿態繃得很緊,隨時會爆發似。
她慢慢走過去,走到他面前。雨嘩啦地淋在她身上,她發上、臉上全都是濕漉的雨水。
“你為什么來了?”她仰起頭,問得沒頭沒腦。
“我以為你走了!彼拖骂^,答得莫名其妙。
她就那么仰頭看著他,凝視著他,然后低下頭,慢慢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她什么都沒說,只是牽著他走進去。
她讓他坐著,給了他一條毛巾,又拿了另一條毛巾,蹲下去,幫他擦干濕漉臟兮的腳。嘆口氣,說:“你啊,能不能別這樣,讓我內疚!
徐明威心中狂烈的激蕩,握住她的手,半跪在地上,半嘆半央求,說:“我已經沒辦法了,就是死心不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有個性。試著再接受我好嗎?拜托──”
張凡儂沒說話,只是換了另一條毛巾,替他擦干淋濕的頭發和臉頰,動作那么輕,那么柔細。
“張凡──”徐明威著急地要一個肯定,不安地抓住她的手。
張凡食任他抓著,并不反抗,看了他一會,突然輕聲問:“你為什么要那么做?”
徐明威會意,明白她在問什么,啞著嗓子說:“因為你一直不理人,我想引起你的注意,好讓你記住我!
“為什么又要騙我?”她靜靜又問。
“我怕你知道了真相以后會不理我。我不敢冒那個險!
“你知不知,道那件事對我的傷害有多大?”
“我知道,對不起,張凡,原諒我!毙烀魍䴘M臉歉疚!拔矣昧艘粋最笨的方法,一心只想讓你記住我。你不知道,后來當我聽花田說你交了一個又一個的男朋友時,我有多嫉妒!我一直以為你和田奕中在交往,敵視了他很多年!
這算是情話嗎?張凡儂聽在耳里,心里竟泛起一絲甜蜜。她將徐明威拉向她,仔細地擦著他的臉,然后說:“你以為我就不嫉妒嗎?你跟一大堆女孩約會,還跟那個陳麗媚關系那么曖昧,你以為我看得心里就好受嗎?”
“張凡!”徐明威表情霎時充滿了生氣,原本奄奄消沉的氣貿變得溢滿光采。
“你身上的依服都濕透了,會感冒的,我去找件衣服讓你換上。”他的感情太滿了,氾濫得張凡儂有些靦腆,無法正視。
“沒關系!毙烀魍o握住她,不讓她離開。
“不行,會感冒的。”她輕輕扳開他的手,找出她父親留下的一套運動服,又換另一條干毛巾替他擦仍然半濕的頭發。
徐明威乖乖地坐著,癡癡看著她,喜悅地笑著!拔乙詾槟阕吡耍钡貌坏昧,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是走了,”她將他拉近一些,擦拭他左半的頭發。“到了機場,突然猶豫起來,就回來了!
“幸好你沒走,要不然我──”徐明威說著,突然停住,好慶幸。
張凡儂擦到一半,忽然停住,雙手擱在他肩膀,看住他雙眼,看著看著,突然親了親他嘴唇,摟住他的脖子,臉頰貼著他的臉頰。
“我總是告訴自己討厭你,天曉得我是多么的喜歡你!當初,因為你那些話,為了不讓你看扁,所以我才隨便交男朋友,只是為了證明我不是沒人要。你對我的影響是那么大,我這一輩子就是逃不開你的陰影!
“那你就認了,別再逃了!毙烀魍o抱住她,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欣喜所能形容。
“我就算想逃,也沒處可逃了!睆埛矁z輕嘆了一口氣,是一種放心。半躺在徐明威懷里,聽著他喜悅的心跳。“你房間那些照片,是怎么回事?”
“你都看到了?這些年我趁你不注意時偷拍的!
“你爸媽怎么說?”
“他們說我瘋了!毙烀魍缓靡馑夹ζ饋。
“你的確是瘋了!睆埛矁z伸手勾住他脖子,將他拉向她,親吻著他,那樣的不害臊。
既然要愛就愛得徹底吧。她親他,又親他,放任所在的感情渲泄,不再保留。他吻她又吻她,讓所在抑壓的感情奔放,潰決到氾濫。
外頭仍然嘩嘩下著雨,滴滴答答,奔跳的像旋律,同時嘈嘈切切,七嘴八舌的,像偷看了什么似地在竊竊私語。
“對了,”張凡儂說:“我打算參加轉系考,轉到你的系上,如果通過──我是很有信心啦。哪天搞不好一個不巧,又同班了。到時請多多指教了!
是嗎?徐明威抿嘴笑起來。說:“我等著。親愛的同班同學!”
他們一直是很有緣的,不是嗎?
她是他的同班同學。沒什么再比這更好的事了。真就像宿緣,前世注定。她是他人生一路上唯一的喜悅,這個喜悅,是他感情的全部,他平靜單調的人生從此增添了美麗的顏色。
雨還在嘩嘩下著,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就這樣,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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