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又回到原點了。
但這一次,不管徐明威再怎么打電話,再怎么哀求,張凡儂都不理他。她不僅不接電話,也不見他,全然斷絕與他溝通的可能,態度是那么決然倔強。
徐明威不死心,試了又試,到她系上找她,到她可能去的每個地方等她,只希望能跟她說上話。但到最后,張凡儂連學校也沒去,徹底疏離徐明威。
“拜訪你,如果她來了,請你馬上通知我!”他知道張凡儂和田邊交情一直很好,天天到化學系館,希望能碰到她,還要求田邊幫忙。
“我會的!钡镞呉矏勰苤埛矁z就是不肯理徐明威。
這種事,其實旁人都是插不上手的。徐明威簡直走投無路,不知道該如何。
已經三個多星期了,張凡儂一直不肯見他,不肯接他的電話,一切全都回到了原點。
他開始游蕩,課也不去上,每天只是喝酒,喝到爛醉。到最后,他干脆把自己關在房里,哪兒也不去,飯也不吃,課也不上,只是喝得爛醉如泥,花田來找他也不理。
“明威!開門!明威!”他這種行徑,惹得他父親大為生氣,再也忍不住。
“明威!”他父親干脆用力踹開門進去;ㄌ锔诤箢^。
房間里一陣陣薰臭,到處是垃圾,東西被掃倒得四處都是。徐明威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一身骯臟,且滿臉胡渣,簡直像個流浪漢。
他喝得爛醉,根本不知道他父親踹開門進來。
“明威!”他父親生氣地踢他,硬是踢醒他!敖o我起來!聽到沒有!”
徐明威勉強坐了起來,仍一副失魂頹喪。
“看看你自己這是什么樣子!”他父親生氣極了!耙稽c出色都沒有!你媽跟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不愿意對你多加干涉,但你看看你自己,實在讓我們太失望了!”
徐明威默不作聲,看著地上,根本不知道是否有將他父親的話聽進去。
“自己惹出來的禍要自己解決收拾,你光是喝酒,能解決什么!”徐明威父親聽花田說了個大概,約莫了解是怎么回事。
徐明威還是低著頭,沒說話。
“明威──”
“爸!”徐明威叫了聲。“你別管我了!”
他父親怔了下,皺眉說:“我不管,讓你這樣繼續下去嗎?”
徐明威又沉默了。
父子倆僵持了一會,徐明威父親終于放棄,沒再說什么,掉頭走出去。他看得出來,依徐明威現在的狀態來看,不管誰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即使是他這個做父親的。現在的徐明威就像個無主游魂,魂魄全散了。
“明威,”花田勸說:“你再這樣下去實在不行。看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樣子!你這樣,課也不去上,一天到晚只是喝酒,會把身體搞壞的!
徐明威從地上拿了一罐啤酒,拉開拉環仰頭咕嚕灌了好幾口,根本沒在聽花田的話;ㄌ餁饨Y,伸手搶走他手上的啤酒,他轉身又拿起另一罐啤酒,咕嚕喝著。
“明威!你吃這樣。難道你打算就這樣放棄嗎?”花田嘆口氣,蹲到他身旁!澳慵热粓猿至四敲淳茫瑸槭裁床辉僭囋,繼續堅持下去?!”
徐明威還是沒說話,一口一口喝著啤酒,頹廢消沉地極點。
“明威!”
“我還能怎么做!”徐明威暴躁到揮開他!耙磺卸纪炅!她再也不理我!我還能怎么做?!你以為我不想嗎──”他用力把啤酒摜到墻上,悶聲吼著。
“明威……”
“你走,別再管我了!”他咆哮起來,拒絕花田的好意,完全處在非理性狀態。
花田無計可施,只得站起來。
“好吧!”他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我惹的禍,我總得對你有個交代。我去把她找來!”
但徐明威根本不理他,只是拚命地喝著悶酒。
室溫下的啤酒,缺乏冰涼時的沁心,越喝越苦澀。徐明威大口大口地喝著,喝了吐,吐了又喝。
“明威!”花田實在看不下去。
“不要管我!”徐明威喃喃排拒一切。
他的心好難過,沒處說,只有醉酒能療傷解痛。
***
好一陣子不見,神采一向飛揚的張凡儂變得萎頓消沉許多。田邊一向不精言詞,也不知該說什么安慰;他也知道她跟徐明威的事和變故,心里想勸,一時不知從何勸起。
“你看起來瘦了很多,還好吧?”他輕聲問候。
“還好。”張凡儂淡淡一笑。“你呢?有沒有念出什么心得?和李春媛交往的還順利嗎?”感覺很明顯的想避開什么。
“老樣子!碧镞呉参⑽⒁恍!澳阋仓牢疫@個人,其實很笨拙的,沒有你想的那么聰明!
“別胡說!你一直是非常優秀的。你應該對自己更有信心!”張凡儂不以為然,給他信心說:“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如果你的腦袋不夠好的話,我怎么可能跟你成為朋友。”
這些話半真半假,倒也有一大半合乎事實,田邊微微又一笑。然后他收起笑,表情變得很認真,推推眼鏡說:“欸,小張,有一件事……嗯,明威他來找過我──”他覺得他應該說些什么。
“喔。”張凡儂反應很冷淡。
“他幾乎天天來這里,希望能遇到你──”
“我知道了!彼驍嗨脑,不想聽到有關于徐明威的事,岔開話題說:“最近有沒有做什么實驗?”
“小張!你別岔開話題,聽我說──”田邊意外地堅持。他不希望看到他們這樣下去!拔矣X得明威真的是喜歡你,你為什么不給他機會,聽聽他的解釋?”
“我為什么要?讓他再騙我一次嗎?”張凡儂不覺皺起眉,煩躁起來。這次都這樣,她的生活、心情每次都因為徐明威的關系而被擾亂。
“你就是這樣!不要這么倔強好嗎?”田邊以他對張凡儂的了解,替徐明威說公道話!叭擞袝r候真的是有些無法抗拒的不得已。明威是那么優秀傲氣的人,但他對你一直這么低聲下氣,甚至不惜拋開他的自尊和驕傲。我老實告訴你,小張,這樣的男人真的不多。他連自尊都不顧,可見他有多喜歡你!
“既然如此,為什么他還要騙我?!”
“因為患得患失啊!你對那件事耿耿于懷,到現在還在記恨,情緒是那么強烈,他怎敢承認!”
“你說的我好像很小心眼!”張凡儂又皺眉。
“就這件事來說,你的確很小心眼!碧镞吚蠈嵳f出他的看法,也不怕她生氣!岸家呀浭沁^去那么久的事了,你還死咬著不肯放。就算是犯罪,也有個徒刑的期限吧。可是,我覺得你一直在刺傷徐明威。何必呢,小張。傷害一個你喜歡的人,又有什么意義呢?”
“誰說我喜歡他──”
“你能否認嗎?”
“我──”張凡儂被問得啞口,無法否認。
“他找你都快找瘋了,變得十分憔悴。小張,你──”
“我該走了!”張凡儂打斷他,不想再繼續聽下去。站起來說:“我今天來是來辦休學手續,順便跟你道別的。我爸被報社調派到國外,我也要跟著過去,下個星期就走!
“什么?!”田邊大吃一驚。“你要休學離開?為什么?你為什么不留下來?怎么現在才告訴我?那明威怎么辦?”一連串的問題,接二連三的冒出來。
張凡儂輕描淡寫,避重就輕說:“我也是上個月才知道。反正我對現在念的東西沒興趣,走了也好!
“你大可以轉系!以你的能力,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不必離開!你是不是為了躲開明威?”
“跟他沒有關系!”張凡儂不肯承認。“我真的得走了,還有一大堆東西要收拾。麻煩你替我跟李春媛說一聲”
“小張──”田邊還想再說什么,張凡儂對他揮個手,快步逃了出去。
她不想再聽下去了,任何有關徐明威的事。否則,她怕她會動搖。
。
張凡儂站在她房間中央,環顧著一屋子的凌亂。她花了一個早上整理東西,結果越理越亂,滿地狼藉。她母親捧著一包洋芋片,閑閑地站在一旁吃著。
“奇怪,”張凡儂蹲下來,把一堆堆的書和箱子搬開到一旁!霸趺春孟裨秸碓絹y!”
“那就不要整理了!彼赣H跟著蹲下來,就蹲在她面前,依然不死心,慫恿說:“阿凡,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你隨時隨地反悔,媽都無所謂!
什么嘛,下星期就要走了,還說這種話。張凡儂好整以暇,從容說:“媽,你別再白費工夫了,我現在就算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我已經提出休學申請了!
“那個啊──”她母親笑嘻嘻地!耙话阈輰W申請不是都需要父母同意嗎?媽好像忘記在那上頭簽名蓋章了!
“你說什么?!”張凡儂叫起來。“你別鬧了!快把印章給我,我趕快到學校補辨手續。”
她母親閑閑站起來,一副事不關己。“我也忘了把印章放到哪里去了!边呁庾哒f:“哎,累死了,我去找你董阿姨喝個茶,回來再找吧!”
“媽!”張凡儂氣結,追了出去。
“對了,”她母親忽然回頭,表情挺認真的說:“我覺得那個男孩挺可憐的,給人家一個機會嘛!彼f的是徐明威。徐明威又打電話又來找人,張凡儂父母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盡管張凡儂一個字也沒提。
“你又在胡說什么?”張凡儂皺個眉,反而催促她母親趕快出去!澳阋鋈ペs快出去吧,董阿姨不是在等你嗎?”
“阿凡,媽覺得那個男孩子不錯,很適合你,別太任性了!彪y得見到那么有毅力的人,模樣又好,張凡儂母親不管事情的來龍去脈,反而覺得自己的女兒太任性。
“媽!”張凡儂根本聽不下去。
這件事已經糾成一團混亂了,找不到那個結,解不開所有的矛盾。然而,要剪又剪不斷,偏偏理了還亂。
她慢慢走回房間,走到門口,門鈴突然響了。她遲疑了一下,停在大門口,聽到花田的聲音叫說:“張凡儂!你在家對吧?張凡儂!”
她背抵著門,不想去理,但花田不斷叫著。她受不了,猛地打開門,狠狠瞪著他。
“你想干嘛?”
“跟我來!”花田不由分說,教她不提防,伸手一抓,拉著她就往外走。
“干什么?!”她嚇一跳,要掙沒掙開,被他拖著走,塞進計程車里!澳阋獛胰ツ睦?快停車!我要回去!”
“跟我來就是了。看看你做的好事!”
“我做了什么?”
花田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她,奇怪她還這么問。一改他平日的斯文,冷淡說:“你當然沒做什么,你只是毀了一個優秀青年而已!”
張凡儂閉上了嘴,別開臉。計程車在一處公寓前停下,花田丟了一張鈔票,硬拖著她進公寓。
“放開我!”張凡儂不斷掙扎。“我要回去!快放開我!”
“由不得你!”花田一路拖她上樓。
門沒鎖,花田如入無人之境,強拖著她到徐明威的房間,踹開門,將她甩了進去。
“你自己看看!”他叫道:“看明威變成什么樣子!看他那副德性,都是拜你所賜!”
張凡儂目光緩緩移動,錯愕地看看四周,糾著眉,心中百感交集,臉上滋味復雜。徐明威喝得爛醉,躺在一堆啤酒罐和垃圾堆中,滿臉是胡渣,身上也臟得可以,不僅憔悴,而且落魄。
“他這樣子已經持續好幾天了。不僅不去上課,也不理任何人,每天只是喝酒,喝個爛醉,連他父親的話都不聽。張凡儂,你應該覺得很驕傲才對,看你何德何能,讓一向優秀驕傲的明威變成這副模樣!”
“我──”張凡儂揚臉想反駁,目光碰及那整墻的照片,驀然呆住,看向花田,眼神在詢問。
“你終于注意到了?!”花田的態度仍充滿諷刺!皬膰衅,明威就在他房間墻上貼滿你的照片。我們都說他瘋了,勸他放棄,但他就是不聽。他是那么的喜歡你,可是──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知不知道你傷他傷得有多重?!”
張凡儂嘴唇動了動,無法說出任何語言,表情極其復雜矛盾又混亂。她看著那些照片,從國中到大學,照片中的她,沒有一張是正面對著鏡頭的;每一幀相片中的她,或顰或笑,顯得都那么柔和。
“你不知道他為了引起你注意,費了多大的勁,但你卻一再傷害他。他那么做,的確不對,他的方法太笨。但你何嘗想過喜歡一個人時的那種心情?!”
“我──”張凡儂退了一步,踉蹌一下,險些被腳下的啤酒罐絆倒。
她心里不斷否認著──不,這不是她的錯,不關她的事──
“明威!”花田走過去,踢踢徐明威!靶岩恍!你最想見的人來了!”
躺在地上的徐明威呻吟一聲,就沒有動靜。
“起來了!明威!”花田又踢踢他。
張凡儂睜大著眼,看著徐明威那落魄頹廢的樣子,心中一緊,混亂了起來。
“明威!”花田干脆提了一桶水,朝徐明威潑下去。
徐明威這才又呻吟了一聲,睜開了眼。
“不……”張凡儂喃喃搖頭后退。不……這不是她的錯,不關她的事……她絆了一下,踢動啤酒罐,引得徐明威注意。他慢慢地轉頭,動作遲緩,瞇著眼看了她的方向一會,驀地掙扎起來,又趺了回去,又驚又不確定地喃喃說:“張凡……”
“不──”張凡儂搖頭叫了一聲,轉身跑了出去。
不,這不關她的事,不關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