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半個月后,碧紅背腹的傷已恢復(fù)得差不多;阿祥的劇本也修訂完畢,“錯遇陌上桑”的排演即將展開。
男主角最后還是敲定由小童出演,女主角則當然是由張笑艷擔綱。這個組合,不只是因為兩人的演技都教人佩服得沒話說,實在也是因為“明月照溝渠”的劇里,他們兩人默契之契合,讓人有目共睹。
碧紅因為愛情得有所償,現(xiàn)在對張笑艷的態(tài)度,溫和得簡直教張笑艷不習(xí)慣。大銘社長仍然像以前那樣關(guān)心張笑艷,然而,大概由于心情的改變,以及立場的轉(zhuǎn)換,雖然大銘社長強調(diào)說“感情有恨多種”,她仍警惕自己不可太放任自己仗著別人的關(guān)愛,而忘記保持適當?shù)木嚯x。
總之。一切看來仿佛都很圓滿,慘的只有張笑艷。課業(yè)忙不說,推辭不掉的公演演出也占去她許多心力;最糟的是,這回她真的用盡身上最后一毛錢。
她已經(jīng)拖欠了半個月的房租。那還是房東太太看她可憐,特別通融讓她延繳一個月。至于水電費及其它一些雜費,那可得她自己想辦法了。
在這節(jié)骨眼上,她的雙親大人依然和她賭氣冷戰(zhàn),間或還不斷差人送來要脅的黑函。
離“下個月初”僅剩一星期的時間,她的雙親大人威脅說,如果她在三天之內(nèi)再不作任何答覆的話,從此真的和她斷絕任何往來。
所謂“答覆”,只是措辭好聽;用白話文解釋,便是要她答應(yīng)婚事的意思。
起初她并沒有放在心上。她那時的煩惱根本被日漸羞澀的口袋占滿了。
她試著打工賺些費用,可是這只是離畢業(yè)前幾個月的過渡期,公演和課業(yè)又占去太多時間,能做的工作實在有限。
在這有限的工作機會中,便利店和速食店,她在打工的青少年中,年紀是嫌太老了。當家教,那幾撮小蘿卜頭,又沒有一個好伺候的。就這樣找找換換,她用光了小童救濟的錢,工作卻仍然沒有著落。
就在她煩惱有被掃地出門的危險可能時,隨著時間的迫近,她的雙親大人頻頻下通牒黑函,威脅她若不再作決定,那一切真的都“完了”。
情況看來好像真的相當嚴重了,她不能再置之不理。奇怪的是,趙邦慕在這回的事件中全無動靜,完全是她雙親大人急著要將她潑出去的一頭熱景象。
“他不曉得又在搞什么把戲!”張笑艷不禁疑惑。
她覺得她有必要和趙邦慕談?wù)劇?nbsp;
趙邦慕根本就不喜歡她,為什么要任由事情這樣發(fā)展下去?他難道不明白,再這樣下去,他們兩人勢必騎虎難下,擺脫不了結(jié)婚的夢魘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行!我一定得跟他談?wù)劊 睆埿ζG著急了。
可是她一連打了三通電話給他。卻一直找不到他的人。追不得已,她只好跑去研究所找人。
“找誰?趙邦慕?哦……你那邊坐,稍等一下!
接待她的警衛(wèi),聽說她找的是趙邦慕,那曖昧、偷窺、好奇,甚至有種司空見慣。麻木了但仍充滿興味的好事表情,在那聲“哦”中表露無遺。
那個聲調(diào)讓張笑艷痛恨極了,可是她又無法發(fā)作。
等了一會,趙邦慕還是不出現(xiàn),人來人往,她獨坐在會客室里,不由得生了幾分煩躁。
“艷艷!怎么來了?找我什么事?”
鐘立文從會客室外經(jīng)過,透過玻璃窗,瞥見里頭的人是張笑艷,連忙驚喜地進來問。
“立文!我……不……我--”
“寶艷是來找我的,鐘立文!”趙邦慕幽靈一樣,沒血色的聲音飄忽進來。
鐘立文回頭看了趙邦慕,又轉(zhuǎn)回來以眼神詢問張笑艷,想證實趙邦慕說的話。
張笑艷點頭表示沒錯。
“我有點事想找他談?wù)。”她說。
鐘立文立刻會意過來,他點頭說:
“早點解決也好。我就在這里,有什么事叫我一聲。待會先別忙著走,我送你回--”
“不用麻煩了,鐘立文,”趙邦慕走進來隔開他和張笑薛。“寶艷和我有很多悄悄話要講,不需要你這個電燈泡。你還是省省吧!少在我們中間礙手礙腳--”
“你--”
“怎么?想打架嗎?隨時奉陪!別忘了,我還記了一拳在你身上--”
“夠了!你們能不能不要再吵了!”張笑艷大聲說。
鐘立文率先冷靜下來,再看了張笑艷一眼,便走出會客室。張笑艷追出去,叫住他說:
“立文,我……對不起!”
鐘立文回頭對她說:
“你不需要對我道歉,是我對不起你,艷艷,我真的愛你,可是我不能丟下阿咪不管……”
“我知道--”
“你不知道!”鐘立文痛苦地搖頭,神情掙扎。“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自私!我既不能丟下阿咪,卻又希望能同時擁有你--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卑鄙,多骯臟!我不想把你讓給趙邦慕,可是我又沒那個資格……”
“立文……”
“艷艷,我--”
“說夠了吧!鐘立文!”趙邦慕將張笑艷抓到懷里,冷眼瞧著鐘立文。
“你--立文!”張笑艷想掙開趙邦慕卻掙不開,她回頭皺眉瞪他,又趕緊回叫了鐘立文,鐘立文卻已走開。
“不要再叫了!”趙邦慕看鐘立文走遠了,才放開張笑艷。“你不是來找我的嗎?干嘛對他戀戀不舍?我明白了,你是想試探我,看我會不會吃醋!”
這是趙邦慕一貫的伎倆,別理他!張笑艷在心里一直努力說服自己撫平想冒火的情緒。
“我找你有事!我們可以談?wù)剢幔俊彼刂谱约旱呐瓪,讓聲音盡量平靜。
誰知趙邦慕并不理她,輕描淡寫地看她一眼,便自顧自地朝里面走去。張笑艷愕然了好一會,釘在原地不動。
沒想到趙邦慕走開幾步,警衛(wèi)便上去叫住他說:
“趙先生!等等!我差點忘了!這是今早一位洪小姐要我交給你的。”他交給了趙邦慕一個包裹和一封信。“還有這個,”另外他又拿出了一束花!斑@是薛小姐要我轉(zhuǎn)交給你的,她先前等了你好久,你都在忙。還有,王小姐和錢小姐打了好幾通電話找你--哪!這是留言。還有--”
“謝了!老李!”趙邦慕微笑打斷他,將那些東西通通塞進垃圾桶!岸嘀x你幫我擋掉了。對了--”他像想到什么,回頭看看張笑艷,看她仍在原地發(fā)呆,皺起眉叫說:“過來。∧氵站在那邊作什么!”
張笑艷被他那樣皺眉一叫,不由自主地移動腳步。
“老李,我來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張笑艷小姐!壁w邦慕摟著張笑艷,得意地笑說。
“什……”張笑艷被趙邦慕突如其來的介紹駭住了,卻有個更夸張,更驚訝的聲音怪叫了起來。是那個叫老李的叫聲。
“真……真的?”他一臉很不相信的表情說:“趙先生,你真的訂婚了?就是這位張小姐?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她?你可千萬別跟我老李開玩笑哦!否則我會被那些小姐們追問得無處可躲--真的嗎?你真的訂婚了?那樣的話,洪小姐不傷心死才怪!還有薛小姐……趙先生,你真的沒騙我吧!”
“千真萬確。我?guī)讜r騙過你了?”趙邦慕仍是笑嘻嘻的。
“你是沒騙過我?墒恰!這件事實在太大了!趙先生,你真的訂婚了嗎?怎么大家都不知道?事前達一點消息也沒有?前些時,大伙兒還在說你這個花心大蘿卜不會那么早被套下來的,怎么--啊!對不起,我失言了!”老李說溜嘴,突然注意到張笑艷,才急忙收口。
“沒關(guān)系,寶艷了解!壁w邦慕不以為意地!笆聦嵣,我再過一個星期才要訂婚,不過,也差不多了……”
“誰說差不多了!你不要亂說好嗎?”張笑艷直到這時才有機會插一句話。
“咦?你不是特地來和我談這件事的嗎?用不著害羞!瞧你臉紅的--”
“趙--”
“來!我?guī)闼奶幙纯矗±侠,待會見了!”趙邦慕抓住張笑艷,半拖半脅迫著她。
張笑艷一路想掙開手,趙邦慕索性放開她,自己在前頭走著。走了兩步回頭,溫柔的笑不見了。
“過來。∧悴皇怯惺乱艺剢?”
的確也是!張笑艷快步跟了上去。
“可是這樣行嗎?你不是還在工作中?”她問。
“無所謂,我順便帶你四處看看。這地方平常你們是沒機會進來的,趁現(xiàn)在參觀也算不虛此行。”
他這樣說,倒勾起了張笑艷的好奇心。她隨著趙邦慕的指點,也著實大開了眼界,看到平常不易接觸的東西。
大致參觀過后,趙邦慕就帶著張笑艷朝他們的研究室走去。趙邦慕是太空研究發(fā)展組的成員,這是屬于尖端科技的部門,趙邦慕既能進得了這個部門,倒也顯示了他不凡的才能。
在他們參觀各個部門的時候,大家都對趙邦慕身邊竟然帶個女人大感好奇,議論紛紛。有些人交頭接耳,有些人干脆明說不可思議。在參觀醫(yī)事部門時,有個女孩悄悄問她,到底她是怎么辦到的?她胡謅是親戚。
“我說了,你可別放在心上!”那個女孩說:“趙邦慕這個人啊,花心得不得了,到處留情,甚至連所長的女兒也跟他有過一手。他又老是不正經(jīng),態(tài)度隨便不在乎。不過,他倒是有個原則,絕不碰所里的女孩,也絕不帶女孩到所里來。有個姓洪的小姐死賴活纏了他好久,他還是不肯!本來我以為你也是……對不起!原來你們是親戚!”
原來趙邦慕還算是挺有“原則”的。張笑艷暗笑在心里。只是,聽那女孩說他和所長的女兒也有一手時,她心里不知怎地,微微覺得不舒服。
他們在醫(yī)事部門也遇到了許仁平。許仁平見她和趙邦慕一同出現(xiàn)時。并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他說:
“張小姐,好久不見,你看起來氣色很好!”
他不叫她“艷艷”了,態(tài)度也表現(xiàn)得恰到好處,有禮但不熱衷。很奇怪,他現(xiàn)在的神態(tài)完全變了樣,但卻給張笑艷一種感覺,也許那才真的是許仁平本來的面目:世故,擅于交際,有點不誠懇,卻符合社交的禮貌。
“謝謝,托你的福!睆埿ζG簡單回禮二句。
許仁平也知趣,并不再多找話題寒暄。那次事件后,鐘立文找過他,他才知道他們已知道一切。鐘立文并沒有指責(zé)他。只不過爾后,他倆的交情就淡了。他倒是不在乎這些,本來他就只是抱著無聊、好奇、打發(fā)時間的心理去相親的。鐘立文那個人太死板了,他想,不來往地?zé)o所謂。
而他料得也果然沒錯。趙邦慕果然意圖搶走張笑艷。不知道趙邦慕和鐘立文之間究竟有什么過節(jié)?鐘立文大概也對張笑艷有意吧!不然趙邦慕干嘛費那么大的勁奪走她報復(fù)鐘立文?
“算了!這跟我沒關(guān)系!何必浪費時間去揣測!”他想。
許仁平是個實際的人,這是他正確的選擇。再說,他也不想惹上趙邦慕,直覺上,他覺得趙邦慕是個可怕的對手,還是離他遠一點的好。
“仁平兄。我跟寶艷下星期就要訂婚了!壁w邦慕鷹一樣銳利的眼,盯得許仁平幾乎無所遁形。
許仁平當然也不含糊,再則,他覺得沒必要惹上趙邦慕。所以他笑說:
“真的?那恭喜了!這可是天大的消息,公布了嗎?”
“還沒!不過也快了!”
有個女孩進來打岔,趙邦慕客套話也不說,軌拉著張笑艷離開。出到走廊,趙邦慕便哼說:
“哼!那個滑頭!鐘立文那個呆瓜當初竟然想將你介紹給他!”
張笑艷不禁笑了!她同意趙邦慕的話,許仁平這個人城府有點深沉?墒俏镆灶惥,臭氣相投;鐘立文當初看不透許仁平的為人,趙邦慕卻一眼就看穿他,可見得趙邦慕這個人也正直不到那里去。她想了想,忍不住說:
“他滑頭,你也好不到那里去!”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很簡單,只有氣質(zhì)相同的人,才容易看穿對方的底細。你那時一眼就看透了許仁平,可見得你和他的質(zhì)地實在相差不多!
趙邦慕停了腳步,瞇起了眼。他笑得壞壞的,令人發(fā)毛地揚著嘴部的線條。
“哦?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樣子?”
“不!我一點也不了解你!你為什么要--”
趙邦慕推開研究室大門時,所有人都回過頭來看,張笑艷只好把話咽回去。
原來消息已經(jīng)傳開。太空研究發(fā)展部門是他們最后才到的,而這里他們早已好整以暇等待著趙邦慕和她的出現(xiàn)。
幾乎部門里所有的人都用充滿興味的神情注視她。在這幾乎清一色全是男性的環(huán)境中,這樣的花絮消息,多少為腦力激蕩難得松懈的日子帶來愉悅尤其消息的主角竟是花心大少趙邦慕的時候,那更有意思了。
“趙邦慕,你真的決心要“收山”了,沒開玩笑吧?”開始有人起哄。
“趙大少居然甘心為一枚小小的戒指套牢--阿彌陀佛,苦海眾生有福了!
“趙邦慕,你這樣想不開,會害得所里的鶯鶯燕燕哭倒萬里長城!”
“你是玩真的還是假的?咱們“最有價值的單身漢”,竟然變更為只有“剩余價值”的家庭主夫!”
一群大男人說說鬧鬧,就連趙邦慕自己也跟著起哄。突然,有人將注意力轉(zhuǎn)向張笑艷。
“嘿,大伙靜一靜,咱們還沒請他介紹嫂子呢!”
這話把大伙兒的注意力引向張笑艷,張笑艷可就苦了!吧┳印保窟@從何說起,太荒唐了!
她看著趙邦慕,趙邦慕含笑注視她,有些兒狡獪,悠閑地等著她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說每雙眼睛都在注視她,她已成了聚光燈下的焦點。
看著趙邦慕的表情,她才明白,她又上當了。這是趙邦慕設(shè)好的陷阱,等著她自個兒往下跳,而地也真呆得自己跳下去。
后悔也來不及了。太遲了!趙邦慕就是要造成現(xiàn)在這種局面,引出傳言造成事實,才故意帶她四處參觀。而她竟然還以為他是好心的……笨。∷趺磿@么笨!
她以為趙邦慕純粹只是帶她參觀,而后他們就可以好好談?wù),沒想到趙邦慕的計謀早在警衛(wèi)室就展開,而她卻笨到幫他設(shè)陷自己的地步!
當然,她可以否認一切;但那樣做的話,趙邦慕勢必顏面掃地,自尊受到傷害。難道他沒有想到這一點嗎?
她又看了趙邦慕一眼。他仍然有些兒狡獪地看著她。
啊!她懂了!趙邦慕這個大賭徒--他是在賭!賭她的抉擇……
“喂!各位!你們不要欺負我的新娘!寶艷,來--”趙邦慕做勢回擊那些好奇的天男生,將張笑艷拉到身邊!澳銈儾灰阉龂樦,她很害羞的。我跟你們說吧!她是我的寶貝,叫張笑艷,我們下個星期就要訂婚了,等她畢業(yè)后,我們就立刻結(jié)婚--對了!我還沒說明,寶艷還在念書,她是很純情的,所以你們不要太惡形惡狀……”
。∷直悔w邦慕擺了一道。張笑艷暗恨自己無能,恨得咬牙切齒,卻無力回擊。
趙邦慕當然料得到她會否認的可能!不過他也算準了她可能猶豫不忍。因而利用那個空間主導(dǎo)了支配權(quán),不讓她有開口否認的機會,F(xiàn)在可好了,連她自己都“沒有否認”,她下星期就要和趙邦慕訂婚了。
“趙邦慕,你太陰險狡猾了!”離開研究所,在大門口時,張笑艷終于能夠一吐心中的悶氣。
“是嗎?”
“你這樣做只是傷害你自己。我是絕不會答應(yīng)的,到時候看你如何自圓其說!
“你為什么不答應(yīng)?我有那點比不上鐘立文?”趙邦慕的眼神開始有了火苗。
張笑艷拍了拍衣裙,看著前方說:
“這跟他沒有關(guān)系。你并不愛我,你之所以這樣做,完全只是為了報復(fù)立文,因為當年所長看上的是他,而所長小姐愛的是你!碧崞鹚L的女兒,莫名地讓張笑艷心頭又是一悶,不舒服的郁氣涌上眉間。
“什么?”趙邦慕覺得稀奇,張笑艷竟然這樣想!澳阏f我想和你結(jié)婚,只是為了報復(fù)鐘立文?我才沒那么幼稚呢!當時我心里的確是有點不平衡,可是那件事老早就過去了--告訴你,并不是所長沒看上我,而是我拒絕了。說這些也沒用--總之,我不會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寶艷……”
“你說什么?你拒絕了所長,他才轉(zhuǎn)而看上立文?”
“也不是這樣,”趙邦慕抵著墻說:“鐘立文和我同時在所長的名單中。我是喜歡所長的女兒,可是沒到那程度--這種事實在不能勉強!
“可是他們說……你和所長的女兒有……曾經(jīng)交往過……”
“怎么?你吃醋了?”
“那才不關(guān)我的事,我--”
“放心!”趙邦慕不讓張笑艷吧話說完,摟著她說:“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后種種譬如今日生”,我趙邦慕為了你重生,發(fā)誓以后絕對對你忠實!”
“請你不要隨便對我發(fā)誓!”張笑艷連忙躲開,打個冷顫說:“我跟你說,你沒有必要委屈自己,也不必跟那些女人分手,這樣多麻煩啊,我相信你也會舍不得,對吧?所以,我們只要不訂婚就什么事也沒了!所以,請你告訴我爸媽,婚約取消,就--”
“我懂了!”趙邦慕瞳孔生了冰,印著張笑艷的臉孔特別清晰!澳阋覛Щ椋覆刚f一切只是開玩笑?你太天真了,寶艷,婚姻不是兒戲,這是何等的大事,怎么可以說是開玩笑!”
“拜托,這關(guān)系著我們一輩子的幸福!你明明不愛我,怎么能忍受--”
“你要我跟你說幾次?誰說我不愛你?我愛你愛得發(fā)狂;每天夜里都夢想和你溫存,甚至連走路、工作時,腦中想的都是你。我愛你,寶艷,我一定要跟你結(jié)婚,占有你,讓你想的,念的,愛的,都是我--”
“住口!你怎么可以隨便說出這種話?我們根本就是陌生人--”
“誰說我們是陌生人?錯了!寶艷。三年了!我暗暗戀著那個叫“張笑艷”的女孩已經(jīng)三年了。從我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我就愛上她了。有一件事你并不知道,當年看過鐘立文的寶貝的人其實有兩個。沒錯,我就是另外一個。我和另外一位同事恰巧在半路遇見,因此和他一同跟蹤了鐘立文。當時我并不知道他在跟蹤鐘立文,他只是問我想不想見見鐘立文的寶貝……”
“你騙人!”張笑艷不由自主地搖頭呢喃。
“我沒有。我還知道鐘立文結(jié)婚那一晚。你躲到洗手間里哭泣了。你哭得好傷心,我……我--”
“別再說了!”
“為什么不讓我說!”趙邦慕不肯住口!澳阋詾槲覀兺瑫r搶計程車是偶然嗎?不!寶艷。我隨時都在看著你,注意著你--看著我!寶艷,我對你的心,難道還不夠嗎?”
“別……別……”張笑艷軟下了身子,不敢相信耳中聽到的事實。
“趙邦慕!你對艷艷怎么了?”鐘立文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一下子拳口并到,揍了趙邦慕一記,趙邦慕的臉立刻腫了起來,同時流出鼻血。
趙邦慕用手背抹掉鼻血。狠狠地盯著鐘立文。
“你好像神智不太清楚,鐘立文,別忘了她是我的未婚妻!”
趙邦慕還鐘立文一記右鉤拳,頓時鐘立文也血流一面。
兩人拳腳相向,打成了一團。張笑艷單站在一旁呆掉,忘了勸解或者任何阻撓。
等她回過神,大門口早擠滿了人,有人將鐘立文和趙邦慕拉開。兩人都鼻青眼腫,身上也多處掛彩,可是旁人問起滋事的原因時,兩人卻全都抿緊嘴不肯開口。
“你知道怎么回事吧?”有人轉(zhuǎn)而問張笑艷。
“放開她,不關(guān)她的事!”趙邦慕和鐘立文同時暴喝,兩人臉色皆鐵青得難看透了。
他們這聲暴喝把旁人嚇呆了。溫文儒雅的鐘立文,和遇事輕佻不在意的趙邦慕,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或事,露出這樣兇狠嚴厲的臉色。但也因為如此,大家馬上猜出事因是為了張笑艷。
“立文……趙邦慕……”張笑艷惶恐了,不知如何是好。
“沒你的事,你快走吧!”鐘立文粗聲趕她,趙邦慕也不理她。
她知道他們這是在保護她,免得在這里受別人眼光猜疑的傷害,可是她的歉疚卻讓她動不了腳。
趙邦慕索性離開,自行進去敷藥。鐘立文也丟下現(xiàn)場,跟著進去敷藥。
他們一走,聚在大門口的人群也一個個走掉。剩下張笑艷在那里,恍恍然了好一會。
“怎么回事?他們兩個怎么會為你打了起來?”先前在醫(yī)事部門遇見的那個女孩小聲問。
張笑艷沒有回避,反倒清朗地笑說:
“為我?弄錯了!趙邦慕說泰森是本世紀最偉大的拳王,鐘立文卻堅持還是阿里的穩(wěn)健厲害。兩人意見不合,辯著辯著就打了起來。我插不上手,只好遠遠站在一邊,免得成了他們出氣的沙袋。”
張笑艷是出色的演員,編起劇來也毫不含糊。她沒等對方有任何反應(yīng),就踏著步子走開。
她專心地數(shù)著腳步,思緒還是亂紛紛的,干脆隨便席地而坐,想穩(wěn)定心神。
趙邦慕那番話,實在讓她大吃一驚。怎么可能?她實在不相信趙邦慕說的話,也不相信他真的愛她。
“不可能的!”她不停地搖頭,直到覺得昏眩了才停止。
那些話對她而言并不是毫無作用--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沖擊。如果趙邦慕真的如他所言那樣地愛著她,那她,她……
愛情是微妙的,它會尋找任何縫隙去滲透它想侵蝕的任何一顆心。
張笑艷的心早在不知不覺中受了侵蝕,因為還沒有腐化成沼熱,也就散發(fā)不出愛的氣息。可是,她的心,到底已遭受到了趙邦慕播下的愛菌的侵蝕。
細菌,是以等比級數(shù)成長的。在她起身離開路邊,倘理不清她亂紛紛的思緒時,她的心,卻已被蝕出了一個大缺口。那個缺口,就那樣整晚教她對趙邦慕的話掛念不下,對他的身影懸思許久。甚至回家躺在床上了,還縈繞不已。
她還只是個對愛情懷有憧憬,沒什么抵抗力的純情女孩,無法不對趙邦慕熱烈有力的話感到迷惑--她想談一場美麗的戀愛!無需山盟海誓,只以深情為序,以癡心為守……她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那么容易因趙邦慕的一席話而受撼動?
“我到底是怎么了?”張笑艷朝自己臉上左右各打了一個耳光,懲罰自己胡思亂想。
可是沒用。思慮像一只大蜘蛛,不斷在她角膜旁吐絲,使她交替地看見趙邦慕和鐘立文明晃的身影。
“唉!去!不要再來煩我了!”她拿起枕頭,丟向睜眼注視時,浮現(xiàn)出趙邦慕和鐘立文身影畫面的天花板。
枕頭落地砸到她的臉,在閉上眼接住枕頭將它橫壓在床上的同時,她隱約聽到了門鈴聲。
她懷疑是她聽錯了,可是她還是起來看個究竟。
“阿咪,這么晚了,怎么……”
秦可咪抱著小立文,手上提著一大包尿布、衣服走進來。
“阿咪,這……你……”張笑艷呆呆地,無法通暢地把話說出來。
“好久沒見了,帶小立文來看看你。”秦可咪把東西放在椅上,抱著小立文在另一邊坐下來。
“那立文……”
“他今天晚上有個實驗要觀察,不回家--對了,艷艷,”秦可咪笑容暖暖的!肮材懔!雖然只是訂婚,但趙先生這個人看來真的很不錯。我真為你高興,找到這么愛你的人……”
“你說什么?訂婚?誰說我和趙邦慕要訂婚了?”張笑艷從椅子跳了起來。
“我聽張媽媽說的呀!”秦可咪睜著不解的大眼睛!皬垕寢屨f你好不容易終于下定決心要訂婚了。她還說,你為了這件事,特地到研究所找趙先生,親口承諾答應(yīng)。所里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了,立文他還--”
“立文!立文他也這么說了嗎?”張笑艷情急地問。
“對呀!有什么不對嗎?”
原來鐘立文也誤會了。那么他和趙邦慕那場拳架--張笑艷頹然坐在地板上,一下子沉默無采起來。
“艷艷!艷艷!”秦可咪擔心地喊她。
“阿咪,”張笑艷抬頭,無神地看著秦可咪!八麄兌颊`會了。我其實是去拒絕的,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會變成這樣,你要相信我,阿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最了解我了!你一定要幫我把誤會澄清。”
“不會吧!艷艷,你不是很愛趙先生嗎?甚至都把自己交給他了--”
“那是他胡扯的!”張笑艷激動了起來。
激動的嗓音驚動了小立文,他本來已沉沉入睡,這時不安地揮舞著小手小腳,哇哇地哭起來。
“乖!快睡覺!媽媽在這里!別怕……”秦可咪輕輕拍著小立文,嘴里不斷哼喃著。
過了一會,小立文才重新入睡。秦可咪看著他,恬靜的臉上散發(fā)著滿足的光輝。
“艷艷,你看,小立文多可愛。那小手小腳,還有小嘴和小臉蛋……”秦可咪雙眼一直看著她的兒子!懊看芜@樣看著他,我就覺得好滿足,好幸福!我很感謝立文,賜給了我這樣的幸!憧矗∨!他皺眉了!他一定夢見了什么可愛的事吧?小立文真幸福,有立文這樣的好父親;我也很幸福,有立文這樣的好丈夫……”
秦可咪一直注視著小立文,眼光逐漸迷蒙癡呆。她喃喃地說著:
“艷艷,你看,小立文多可愛!很多人以為,人活著就是為了追求那身分地位,追求那虛榮的聲名;他們以為那就是人生的全部。其實他們都錯了!真正的幸福--你看!他小手兒握得多緊!艷艷,對我來說,小立文和立文,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張笑艷有點迷憫,秦可咪為什么突然跟她提這些。
“艷艷,我覺得很幸福,所以我一直也希望你跟我一樣地幸福,有個好歸宿,疼你的丈夫,溫暖的天地……”
張笑艷靜靜地接受催眠。感覺麻麻的,卻有幾滴溫?zé)岬臏I滴在她的手背上。
那是秦可咪,一直強調(diào)著自己很滿足、很幸福的秦可咪臉上滴下的淚。
張笑艷不禁又迷惘了。秦可咪為什么要這樣地哭呢?這個淚她并不陌生;這個哭容她也很熟悉--那種哀哀的,充滿悲傷,無聲地抽動著肩膀,滿面淚珠縱橫的柔弱的哭泣--天!她為什么又要用這種哭泣的臉在她面前無聲地顫動?
又有幾滴熱燙的淚珠悄然地滾在張笑艷的手上。
眼淚是女人最大的武器。而秦可咪天生善用這項有利的武器。她半跪在張笑艷身前,眼淚不斷無息地滑落,聲音并沒有任何哽咽或吸鼻,卻讓人聽出其中那種深沉的悲苦和傷痛。
“艷艷,”她說:“我想過了,我對不起你和立文。是我阻撓了你們的結(jié)合,破壞了你們的幸福。立文其實并不愛我,雖然他一直對我很好,一直很疼我,是體貼的好丈夫。但我知道立文是愛你的。你也深愛著立文--我沒說錯吧?你們一直是彼此相愛的,我卻從中破壞了你們!
秦可咪語氣稍頓,兩滴清淚又滴落在張笑艷裸露的臂上。
“對不起,艷艷。我應(yīng)該成全你們的,但我卻那么自私地只守著自己的幸福。立文已經(jīng)賜給了我很多的幸福了--你看小立文,他是我這一生中最大的滿足。這樣就夠了,我不會奢求太多的。我會告訴小立文,他有一個很偉大的父親。艷艷,對不起……”
秦可咪為什么要這樣哭著向她纖悔,對她道歉?張笑艷神情木訥地坐在那里,無言地看著秦可咪純潔無辜,但悲痛至極,滿布淚痕的臉。
“艷艷,”秦可咪背對著張笑艷,跪膝俯看熟睡中的小立文!拔蚁肓艘煌恚矣行×⑽木蛪蛄。我決定離開立文,把他還給你。立文是愛你的,你也愛著立文,我……我……”
她蒙起了臉,開始哽咽而泣不成聲。
為什么要在她面前這樣地哭?為什么要這樣地逼她?她并不想搶走鐘立文!她一直最不愿意傷害的就是她秦可咪!可是,她為什么還要這樣地哀聲流淚呢?張笑艷木訥無表情的臉。微微起了一絲扭曲。
“你想錯了,阿咪,我并不愛立文。”張笑艷換了另一種富有生氣表情的臉。迎向因驚訝而回頭的秦可咪。
“如果說我愛立文,那也是過去的事了。”張笑艷曲起膝蓋,頭擱在上頭,調(diào)皮地說:“所以我說你誤會,想錯了。我喜歡的是趙邦慕,可是他--”張笑艷攤攤手,一副不勝煩惱的模樣。“你也知道的,他太花心了,讓我沒有安全感。我之所以不想這么早就訂婚,是因為我想試試他,沒想到卻讓你誤會了。你別想得太多,立文愛的是你--”
“別再騙我了!艷艷!”秦可咪凄楚地搖頭!拔抑,你這樣說只是為了讓我聽了心安。謝謝你,艷艷,你對我太好了,可是我不能……”
“我沒有騙你!真的!那是立文親口跟我說的。他說這世上他最愛的就是你們母子,你們是他心靈最大的支柱!”
“艷艷……”
“我才真是對不起你呢!害你誤會,這樣為我操心!我真的沒有騙你,我愛的是趙邦慕。我只是氣他太花心了,才不肯承認的!睆埿ζG急急地解釋。
秦可咪仍然疑惑地看著她。懷疑她的話的真實性。
張笑艷見狀,為了使秦可咪放心,又連忙添加事實證明她是愛趙邦慕的。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肯承認,”她不好意思地說:“慶功宴那晚,他送我回去,正如他所說的,我們都喝了點酒,所以我就,我就……哎呀!羞死人了!”
“艷艷!”
秦可咪破涕而笑了。她開心地握著張笑艷的手,為張笑艷“覓得良緣”而快樂歡呼。
“太晚了!你抱著小立文到床上先睡吧!我還要洗澡!”
“嗯,晚安!
“晚安。”
把秦可咪母子安頓好,再拿好衣服,躲入浴室后,張笑艷終于掩面嘆息起來。
她的戲演得多好!不愧是戲劇社的臺柱--她把水量開到最大的極限,水聲轟隆隆且嘩啦啦,水氣彌漫了整個浴室。
奇怪!她竟然沒有想哭的感覺。雖然有種難過無奈,眼淚卻怎么也掉不出來。
怎么回事?她不禁問自己,心慌極了。
趙邦慕……她心頭突然跳出趙邦慕的名字,嚇了她一跳。
“我究竟怎么了?”她又問自己,更慌張了。
水柱嘩啦啦地跳華爾滋。
蓮蓬頭灑下的熱水浸潤了張笑艷全身。水珠從她身上流下,漫淹到胸口時,梟梟的熱氣從心的方向飄散到空氣中。而受了侵蝕的心,已腐化成沼熱,混合著自來水熱,緩緩散發(fā)出愛的氣息……
張笑艷突地停止了洗抹的動作。剛剛對阿咪說的話,到底有幾份才是謊言?她為什么能這樣心平氣和?
她真的那么討厭趙邦慕嗎?她問自己。
“荒唐!”她甩了甩頭。
其實,秦可咪如果不這樣哀逼她,她也會這樣做。她只是不明白,她為什么要在她面前這樣哀哀地哭?那讓她迷惘。
她總是會為了秦可咪的眼淚而妥協(xié)許多事,甚至連她自己的終身幸福也不例外。她相信秦可咪的友情,相信--
門鈴極有節(jié)奏感地響起。張笑艷飛速穿好衣服,先探視臥房的情形--秦可咪已經(jīng)睡著了--再輕輕打開門。
“嗨!寶艷!”趙邦慕搖著一梗紫紅色的“驚艷”,倚在門口。
“趙--”張笑艷回身看了臥房一眼,將門帶上,自己來到了門外!斑@么晚了。你--你的傷沒事吧?”
“你這算是關(guān)心我嗎?”趙邦慕席地生了下來。
張笑艷跟著蹲在他身旁。才聞到他一身酒味。
“你喝酒了?”
“一點點!壁w邦慕把“驚艷”插在門口!拔业哪X筋清楚得很,不然,我怎么會認得路來找你!”
“有事嗎?”
趙邦慕突然轉(zhuǎn)頭盯住她。深夜聚談已夠教人驚心動魄了,趙邦慕這樣地盯著她看,詭異的氣氛十分讓人發(fā)寒。
“你想好了嗎?寶艷?”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澳阍敢飧医Y(jié)婚嗎?”
“那要問你自己,你舍得那些鶯鶯燕燕嗎?”
“當然--你這話什么意思?你答應(yīng)了嗎?”趙邦慕的聲音興奮起來。
“你真的--”話到嘴里,又被張笑艷吞了回去。
“寶艷!”趙邦慕有點急,張笑艷的態(tài)度似是而非,考驗人的耐性,教他忍耐不住。
“你深更半夜來這里,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件事?”
話題被轉(zhuǎn)變了。趙邦慕盯著張笑艷看一會,把紫紅“驚艷”拿在手上把玩著。
不說話的氣氛很難堪,很尷尬,尤其在這樣的深更半夜中。可是兩人都不費心找話題,只是讓秒針忙碌地轉(zhuǎn)動。
“趙邦慕,”張笑艷盯著黑夜。打破了沉默!拔覀兘Y(jié)婚吧!”
“什么?你說真的?”趙邦慕反而驚訝了。
沉默。
“你不覺得太快了?”
“……”這回換張笑艷盯著趙邦慕。
“你真的想好了?”趙邦慕也緊緊抓住她的目光。
“我們不是都已經(jīng)有夫妻之實了?”
兩人互瞪著對方,緊緊盯著對方發(fā)亮的瞳孔。黑夜雖然沉默,卻藏有偷窺的眼睛。
門內(nèi),應(yīng)該已經(jīng)熟睡了的秦可咪,溫柔的臉上,微微浮起了森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