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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云娘 第一章
作者:李璇
  "出去、出去!你們這些臭男人,全都給我滾出去!"駱千云怒氣沖沖地把一群上門提親的男人全給轟出了錦繡坊,"搞什么,每天被這些人胡鬧一通,我錦繡坊的生意是做還是不做?!" "兇婆娘,我小李來提親是看得起你!難得本少爺想娶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哪天等到你人老珠黃,我看你嫁豬去吧!"被趕出門的小李,狠狠地喘著大門發泄怒氣。

  '閉上你的臭嘴--"駱千云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以為你是什么東酉,本姑娘就是嫁豬都不會嫁給你!"這些人,簡直就是癡蝦蚊想吃天鵝n!

  '好,你給本少爺等著,我李大少絕不會善罷甘休的!"說完,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去。

  '誰怕誰!'駱于云氣憤難當。

  本來,錦繡坊是她爹娘一手創下的。而她這個做女兒的,就像所有爹娘的掌上明珠一樣,過得平安而幸福;但八年前的一場瘟疫,讓她的世界在瞬間改變。

  她的爹娘在瘟疫中喪生,而她自小一起長大的未婚夫也不能幸免于難。從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被保護、被嬌寵的日子永遠不會再回來。

  為了維生,她一人撐起錦繡坊,獨力經營著。但她畢竟年輕,爹娘的手藝也未學全,這螺石鎮上的小繡坊在她手中,生意清淡得僅能勉強糊口。

  或許是老天看見了她的努力,在她就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水柔出現了。自此,錦繡坊織出來的織品開始有了好評,只要是水柔做出來的衣裳、繡出來的花樣,不消半刻,立即就被人搶購一空。坊里的生意跟著蒸蒸日上,甚至連皇室中人也不遠千里,聞名而來。

  雖然她是一坊之主,但她清楚,如果沒有水柔,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她,基于情誼和道義,她把錦繡坊里所有的一切無條件地與水柔均分,兩人一同撐起了繡坊。她們都知道,一個女人要生存是多么地辛苦。所以,只要有能力,錦繡坊總愿收容一些孤苦的人們,教女人們刺繡織錦、教男人們運貨出貨,讓每個人都能自力更生。

  而今,才不到兩年的時間,錦繡坊的織造技術便已遠近馳名。

  事實上,有今天的成績,她應該是心滿意足了。但偏偏,眼前的情況卻讓她氣得七竅生煙,巴不得狠狠痛罵水柔上百回。

  水柔出現的時候,是一個人,而且懷著孩子。她不曾過問是誰狠心拋下她,但卻萬萬沒想到,五年后將水柔帶走的,竟會是個將軍。

  就因為那個該死的責虎將軍大張旗鼓地把水柔帶走,成了個將軍夫人,全鎮的男人體是瘋了似的,竟以為她駱千云鐵定是將軍眼前的大紅人。自此,說媒的、親自登門提親的,絡繹不絕。

  似乎全鎮的男人都以為只要娶了她,就可以一輩子吃穿不愁。

  嗤!

  想靠女人的男人,送上門她都嫌多余!

  "駱姑娘--" 此際,突來的低沉男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又來了!

  駱千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些人,究竟有完沒完哪!走了一個車混蛋,現在又來了準?

  "不在!不在!錦繡坊里沒有半個姓駱的姑娘!"她沒好氣地吼回去。為了這些人,錦繡坊已經半個多月都呈半關門狀態了。

  "沒有姓駱的姑娘?"門外的聲音停了半晌,似是不相信她的話,'駱千云--你說你不在?"門外低沉的男聲再次響起。

  話語是帶著笑意,但聲音卻再正經沉穩不過。

  駱千云皺起了眉頭。

  這是哪個被死的男人,竟然認得她的聲音?!更可惡的是,他還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向她挑釁--這回,她忍無可忍了。

  "看本姑娘不發威,就把我當成了病貓?好,你等著!"她一咬牙,轉身取過了個木盆,用一手捧著木盆,另一手拉開了大門。

  木門'咦--呀--"地緩緩打開。

  "'駱——

  "潑喇--" 一個使勁兒,木盆里的綠色染料,在空中劃成一道弧線,不偏了價地沒落在對方身上--自頭到腳。

  ''找我是吧!"駱于云單手插腰,一邊還晃著滴著汁液的寶盆,"告訴你們這些沒安好心眼的蠢男人,誰再放踏進我錦繡坊一步,來一個我淋一個、來兩個我潑一雙!便警告你,我駱家的染料是出了名的好,包你洗上十天半個月褪不了顏色,哈!

  說完,她忍不住得意地大笑了兩聲。

  早知道這么做可以一掃地這幾天所受的烏煙瘴氣,她哪還會等到現在!

  "駱--姑--娘。"來人既不動怒,也未動聲色,甚至,連他臉上都沒有一絲特別的表情,'將軍夫人請你前往京城一趟。" "啊?!"駱千云愣住了。

  這人。這聲音、這臉·· "冰塊?"她驚喊出聲,"怎么會是你?" 世上也只有他會在被人潑了染料之后,還全然不動聲色。

  可…也是鎮國將軍身邊最得力的武將,這會地應該在京城,怎么會··出現在螺石鎮?

  當然是他,否則,她以為是誰?張弘毅稍稍皺起了眉頭:"在下奉將軍與夫人之命,特來護送駱姑娘前往京城將軍府,參加將軍與夫人的婚宴。"不理會她的驚訝,他不疾下徐地說明來意。

  數月前,隨將軍到錦繡坊來尋將軍夫人時,他便見過這名叫駱千云的女子,而且還被槍冠以"冰塊"之名,取代了他的本名。

  自他有記憶以來,從沒有一個人敢用這樣的態度對他。仿佛,他冷然的神色在她眼中是件有趣的事。

  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卻又莫可奈何。畢竟,他沒有必要跟一個不可能再見面的女人過不去,尤其這女人還是將軍夫人的救命恩人。

  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回,他卻是專程來接她的。

  他直覺地知道,眼前這天不怕、地不怕、當然更不可能怕他的女人,遲早會替他惹來麻煩,若不是將軍夫人堅持,他絕不可能走這一趟。

  只是他不明白,護送駱千云的任務,誰都可以擔任,為何一定要指派他?

  光看眼下的情景,便足以證明,他的直覺并未出錯。

  "你-…你這人……"潑錯了人,駱千云有些心虛;但見他沒動氣,她反倒松了口氣,"你--叫你'冰塊'還真是抬舉你了。"她搖頭。

  嗯?他不明所以。她這是在指責他?

  "被沒了一身染料,難道你連一點脾氣都沒有?"她順手抓了塊干布,住他手中一塞。她實在懷疑,他整個人究竟是不是冰塊做成的?

  當初,她就是因為見他老是冷著一張臉,才給他取名叫冰塊的。她總以為,他是那種面冷心熱的人?蓻]想到他竟真是冷得徹底,連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都沒有。

  至少,被潑了一身,他也應該罵她幾句吧!要換作是她,早就跟對方沒完沒了了?梢,這人根本不懂得怎么保護自己。

  偏偏,她駱千云生平最看不慣那些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人。

  像他這樣,受了氣卻不敢發作的人,分明就是讓人忍不住想欺負他。今天幸好他遇見的人是她,著換作別人,還會這么替他想嗎?越想,就越覺得不痛快。

  '駱姑娘希望我生氣?"他反問,一道濃眉難得地揚起。

  看見她臉上明顯的不悅,他倒奇怪,似乎被潑了綠染的人是她。

  不生氣,是因為不想將力氣浪費在無謂的地方。更何況,他到螺石鎮的任務不過是要帶她回京,這個任務,越快完成越好。與她起爭執,只是徒然增加他執行任務的困擾,他可不希望跟這個燙手山芋相處太久。

  而眼前這個似乎隨時都在發脾氣的女人,竟然因為他的不生氣而生氣。

  他無法理解。

  '你--"這算什么反應。"難道你連自己該不該生氣都得要征得我的同意?"她仰起頭、叉起腰--這男人簡直不可救藥了!

  她開始懷疑,他是真不懂得自保的蠢蛋,還是在扮豬吃老虎。

  '俄不認為這兩件事有什么關聯,駱姑娘。如果是在下的措辭引你的誤會,還請駱姑娘海涵。"面對她突如其來的怒氣,他不禁皺起了眉。

  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根本不想與她有所爭執。

  "就是這樣,你就是這樣--"她揮舞著手臂,一副遇見朽木的模樣?磥恚屗淖,得花上好一番工夫了,"算了!快進來把衣服脫了!"至少,她得先設法替他除去這一身濕才成。

  嗯?他頓了一頓。隨后決定忽視她不適宜的措辭,拾起腳,跨過門檻。

  "把你的衣·"直到他整個人送到房里,她才發現他比她想象的還要高大許多。而她的視線,恰恰好對著他的胸膛,"啞--" 不知怎地,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說出的話,一抹紅暈染上她的煩。她覺得有些惱,怎么今天盡出糗。

  "這顏色十天不褪?"他看著自己身上的綠,微微皺眉。

  是什么事讓她用這方法趕人?

  不智--而且無效。

  如果她想用這方式驅走她不想見到的人,只會得到相反效果。

  '這……保守估計是這樣的、、"她望向屋頂。

  "保守估計?"瞧她那心虛的模樣,看樣子,他是連衣服也不必換了。

  "呢·我個人認為,你還是-…"她上下打量著他,"等顏色褪些再出門比較--妥當。" 他還真綠,綠得發亮。

  她還不知道,這綠染染在皮膚上顏色倒挺鮮艷的。

  只不過從頭到腳--是有點太綠了些。

  "等?"他可以等,但將軍與夫人的婚宴卻不能等。

  "要不,你想頂著這一身繞在外頭晃?"她驚訝。他不怕丟臉,她可不想跟著他。

  他斜瞥一眼--這女人,說得好像事情全與她無關似的。

  "駱于云!駱姑娘!"他才想開口,門外卻傳起-片抗喀,"駱于云姑娘在嗎?我是鄰村的王大。" 王大?

  如果又是來提親的 駱于云的一雙眼珠子,在染桶和門閂之間游移。

  "咳!張弘毅對著她搖了搖頭。

  像是心思被看穿、偷兒被捉了個正著似的,駱千云不禁漲紅了臉。

  哼不潑就不潑,有什么大不了的。

  "王大!"她用力拉開門,"想買繡布,明天請早2" "千..千云姑娘,我..我不是來買.."見著千云的面,王大突然變得面紅耳赤,半天說下出話來。

  "不買繡布是吧?那咱們就沒什么話好說的了。"說罷,就要關門。

  '等一等等!"王大側身擋住了水門,'千云姑娘,我我不是來買·我是來提親的。"一口氣說完來意。

  "提親?!"一說到這兩個字,她就火冒三丈,"王大,你給我聽好--"她一伸手;捉住了他的衣襟,"我駱于云,不談親事、不想嫁人!誰要再來提親,你信不信我打斷你們的狗腿!" ''我千云姑娘·"王大嚇得幾乎要尿褲子。

  只聽人說,于云姑娘美得不得了,可卻沒人告訴他,她竟還是個兇婆娘。

  "聽見了沒,把話給我傳出去廣她松開他。

  "我聽聽見了一"王大顫抖著聲音回話,"可可是·、你這么漂亮,為什么不準人家一上門提親一"這么美的姑娘,如果可以娶回家,就算每天被她揪著數落,他也心甘情愿。無論如何,他再怕也要問個明白。

  "我--干你什么--"突然,她到口的話停了下來,眼珠子溜溜地轉了幾轉,才又將門拉開了些,側過身,指著站在一旁的"冰塊"道,"看見那個男人了沒?'" 張弘毅挑起一道濃眉,怎么她親手一指,指到他這兒來了?!

  ""看··看見了·、、"王大面露驚惶之色。

  一個身形高大,全身綠得不能再綠的男人矗立在她身后,那表情、那顏色,簡直就像頭怪獸。

  千云姑娘的繡坊里怎么會藏著一個這樣的男人?王大不敢置信。

  '哪個--"她撇過頭,讓他看清楚:"就是'我的男人'。得罪我,就等于得罪他,聽明白了嗎?'她微笑。

  王大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這那"他猶豫地朝里面一看,像是受到了驚嚇倒的,大喊著"聽明白了",便頭也不口地位外跑。

  "嘿。"駱千云利落地拍了拍手,'將啦,這下可一勞永逸了。"沒想到,這冰塊還可以派得上用場。

  才回過頭,卻望見一個綠人兒在黑暗中,以一雙目露精光的眼盯住她。

  "你這是什么意思?'他語氣冷峻地質問。

  他可以忽視她對他的不敬、可以不理會她的潑辣,但她竟對人說他是"她的男人'* "呢這個-··"看見他眼底的怒氣,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你先聽我解釋嘛--" 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她駱千云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卻不知為什么,竟然會有些怕他。

  怕?

  她會怕一個冰塊?!

  "解釋?" "當然··喂,你干嘛用那種表情瞪我。"她被他瞪得有些惱了。本來就是,她干嘛要怕一個冰塊,更何況,她又不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

  他盯著她,冷冷地開口道:"你最好有個好理由。" "我·"她咬住下唇。這人,當個冰塊也就算了,干嘛沒事露出那種兇惡的表情,嚇人哪,'哦不過是順便借你用用,犯得著這樣生氣?

  反正--"她上下打量著他,"也沒人認得你,借你的樣子替我趕蒼蠅不行嗎?"越說她就越覺得自己沒什么不對,益發顯得理直氣壯起來。

  '借我的樣子趕蒼蠅。"他現在終于知道了她為什么要用綠染發他,是為了趕走上門提親的人,拿他作幌子,"你尚未出閣,如此不顧自己的名節,事情要真傳了開來,將來你要在這村鎮上如何自處?"' 這女人,難道沒想到她這么做會有什么后果?

  '怕什么?!"反正她也沒想過要嫁人,不過一她斜瞥了眼他臉上的神情。

  他說這些,是在替她擔心嗎?所以,他這么生氣,也是為了她而擔心生氣?這樣一想,她突然覺得他那嚇人的臉色變得~點都不可怕,反倒有些可愛起來。

  "你不怕?我怕!他一身清白,不想趟這渾水。

  解決問題的方式有很多種,卻不是像她這樣,制造更大的麻煩來掩蓋先前那一個。

  "你--怕?!她張口結舌,"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 他一個大男人,而且還是個武功高強的武將,有什么好怕的?

  怕和你牽扯不清-- 但這話,他卻沒有說出口:''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這么做,對你有什么好處?" 她柳屆一批,杏眼圓睜:"你也管得太多了吧!叫我嫁?你干嘛不娶N" 自爹娘和李郎病死的那天起,她早抱定了終身不嫁;而他的話,恰巧說中了她的痛處--失去摯愛和親人的痛,她不想再次承受。

  他一怔。

  '這兩件事根本無關。"他嚴詞回應。

  "沒錯。根本與你無關!" 他瞪住她半晌,不再與她作無謂的爭執:"好。那么你告訴我,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至少,他還可以預作防范。

  '怎么辦"她~手又腰,沉思起來,"事情簡單得很哪,等那王大把消息傳出去,所有的人就會看見你,都相信這是真的的時候,一切就天下太平了。"她露出笑容。

  ''所有的人都看見我?"他不覺提高了聲調。

  難不成她還想拿他來游街?真是該死的好方法2 "嗯…不行嗎?"她微微皺眉。

  這事,的確是需要他"小小"的配合:如果他不答應,就有些麻煩了。

  “你認為呢?”他冷冷地望著她。

  "可你現在的模樣是最有說服力的了。說來,我會被這些提親的人騷擾,你們那個將軍要負大半的責任。要不是他敲鑼打鼓地把水柔帶走,搞得好像我錦繡坊跟朝廷里的人交情甚深,也不會有這么多人來提親,破壞我悠閑的好日子。所以,既然你的將軍要負責,你這武將也就脫不了干系,那么到頭來,如果你不幫我,就是對你的將軍不忠、對我這無辜的受害者不義!"' 弘毅眉心糾結。

  不忠?不義?虧她說得出這番話。只是,她活已出口,就算他想挽回,只怕那叫王大的早已把事情宣揚出去了。

  他自是可以不理會她的言論,只要完成將軍交付的任務就行了;但如果不理會她常不經考慮的言行,總有一天她會被自己給害修。不知為什么,他就是無法置身事外。

  或許就像她說的,他似乎該負些道義上的責任,但他又有另一層的擔心."我們只能在螺石鎮多待三天。"他雙臂環胸。

  "?"我們?這話是什么意思?千云愣住了。

  "將軍與夫人的婚宴在即,三天內,勢必要動身進京。"同樣的話,他不喜歡再多說第二遍。

  千云的神情隨著他的話語而亮了起來:"這么說,你是答應幫我了?"三天,夠她用的了。在這小村鎮;任何事不出一天就可以傳揚手里,三天她還賺多了呢。

  他不置可否。

  事實上,以她的姿色,他不認為這樣的消息對整件事會有任何幫助。他擔心的是,三天后;甚至將軍與夫人的婚宴結束后,她回到螺石鎮后的日子。

  如果鎮上的人發現她又是獨自一人,難保同樣的情形不會再出現。將軍府的聲名或許可以暫時保她平安,但螺石鎮地處偏遠;時日一久,什么樣的事都會發生。

  這女人,一直認為自己是為將軍府的盛名所累;但在他來看,她的容貌才是引發這一切的主因?善,她卻一點自覺都沒有。

  這才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好,既然你同意,事情就好辦。"她開始整理屋子,"三天是吧,沒問題。明天開始,錦繡坊開門營業。"她微笑。

  望著她的笑臉,他突然發現,他搞不清楚是怎么讓自己卷進這回麻煩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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