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房門,一股熟悉的感覺立刻充斥在全身的每個毛孔中,幼蕾恍若失魂般往房間 內(nèi)走動著。墻上掛著許許多多的獎狀,還有各式各樣的獎杯、獎牌,她依戀的輕撫過那 些家具上的灰塵,已經(jīng)太久沒有人來打掃了。自從全家搬到市區(qū)的公寓居住之后,這棟 老房子就鮮少有人再踏進一步。
打開窗戶讓愛和光線都透進來,幼蕾坐在床畔帶著回憶、望著窗口的那棵玉蘭樹, 每次德宇都喜歡由窗口直接攀爬到樹上他所搭的樹屋中。在那里他們度過了多少歡樂的 時光!或烤番薯、香腸、粟米,或拎著一瓶可樂,或大伙兒都躺平著觀測天上的星星, 聊天、說鬼故事的一鬧就鬧到天明。
每次德宇總愛踉大哥爭辯,甚至兩人還約好以后帶著各自的孩子到樹屋上擺龍門陣 但,沒想到世事多變,大哥拿到博士學(xué)位之后,滯留美國,連大嫂都是金發(fā)碧眼的異族 人。而德宇……伸手拭掉淚水,幼蕾站起來想要奪門而出,但突然的一些對象引起她的 注意,鋼筆!這是德宇過最后一次生日時跟日記本一起——是她送他的?吹狡椒旁诘 板上的鋼筆,她立刻撿拾了起來,并且很快的擦干淚痕。
日記!日記呢?她必須找到德宇的日記,她必須要弄清楚他跟小宇、遞有管瑞玉之 間的秘密。
翻遍所有的抽屜及箱子,幼蕾徒勞無功的坐回床畔。沒有!這怎么可能?他明明有 一本日記的!
眼光不經(jīng)意的轉(zhuǎn)向書桌下的那個箱子,她馬上沖上前去,將那只箱子抬到床上,一 古腦兒的將里頭所有的東西都倒在床上。
護照、貴賓卡、信用卡、一些照片,還有一些德宇所搜集的電話卡。她將所有的東
西都又扔回箱子里,驀然,有本萬用手冊纏住她所有的注意力。
萬用手冊,這應(yīng)該會有她所想要的答案吧!她因為過于緊張而雙手抖個不停,顫動 的雙手使她花了不少的時間才打開那按鈕鎖。
幼蕾不知道自己所要找的到底是什么,她努力的睜大因一夜無眠而酸澀的眼睛,一 頁頁的翻動著萬用手冊的內(nèi)頁。
里面的記載大抵十分符合德宇行事的習(xí)慣,標(biāo)示著他所計畫要做的事。與幼蕾去買 戒指、找攝影公司拍結(jié)婚照、選宴客的酒店、考慮蜜月旅行的去處,甚至連訂喜餅這些 瑣瑣碎碎的事他都記下來了……沒有任何的異狀!
按日期的記載,德宇出事那天,他要帶幼蕾去旅行社詢問出國旅游費用的;但是他 卻在接幼蕾的途中喪生了。幼蕾好奇的再翻到后面的姓名地址通訊欄,都是一些她認識 的人,她一頁頁的再翻下去,突然有個特殊的記號出現(xiàn)——*。在那一格中的人名處沒 有寫姓名。只以一個*字號代替,后面加了個「玉」字,也沒有地址,只有一組電話號 碼。
幼蕾一再的念著那一串?dāng)?shù)字,忽然有個念頭躍上腦海間,她馬上打開自己的皮包, 拿出她的小通訊簿,很快的翻到她所想的那一頁。
「一樣的、一模一樣的……」幼蕾發(fā)現(xiàn)自己的語音是如此破碎的飄浮在空中。她再 次的睜大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對照著這個神秘的「玉」和小管留給她的電話。
「天!為什么……」幼蕾只覺得臉上的血似乎正一滴一滴的消褪,她木然的再翻 回前面幾頁,在許多的日期后面。都加注了那個*字號。仔細的看看,都是每星期的一 、三、五;她努力的回想許久,這才想到,那時德宇說公司要求他去外面的補習(xí)班上電 腦課的事……難道,難道他并不是真的去上課?不,不可能的,他去繳費的那天還是她 陪他去的。幼蕾馬上推翻這個想法,而且那一陣子德宇每天回到家都在計算機前面待很久 ,他說他要趕作業(yè)。
揉揉疼痛欲裂的頭,她疲倦的站起來。怎么辦?這反而更令她困惑了,到底德宇跟 管瑞玉之間有什么瓜葛?又是何時開始的呢?她一定要找到德宇的日記,這樣才能解開 所有的疑問。
再次翻遍每個角落,仍一無所獲之后,幼蕾決定要等父母回來再問清楚,是否把德
宇的其它東西收到別處去了。隨后,她遺憾的想起父母到澳門訪友,還要好幾天才會 回來。
走出房間之前,她回眸凝視著書桌上的相片——德宇抱著足球,笑得像個大孩子似 的。
「德宇,你欠我一個解釋。我一定要找出答案,因為那是你欠我的!」她說完,堅 定的關(guān)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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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蕾心事重重的陪兩個外甥女看著TOTORO的卡通,那只又丑又可愛的小東西深深的 吸引住怡人跟可人的視線。她無聊的晃進廚房,看秋蕾炒菜。
「怎么?不到客廳去坐,在這里,當(dāng)心妳待會兒全身都沾了油煙味!骨锢賹Ⅳ~放 進吱吱響的油鍋中,馬上又蓋上鍋蓋。
「沒關(guān)系的!褂桌俪烈髁艘粫䞍翰庞珠_口!告ⅲ謰尠峒业臅r候,姊夫有去幫 忙是吧?」
「是啊,他找了他公司的那些單身漢去幫忙的。怎么突然問起這件事?」
「呃,姊,我今天回去了一趟!
「哦,爸媽他們都不在,妳門有沒有鎖好?」
「有。姊,德宇的東西有被扔掉嗎?」幼蕾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氣問!肝沂钦f,他 剛過世時,我知道你們怕我會觸景傷情,所以把他的東西都收起來了……我想知道,你 們有扔掉他的任何東西嗎?」
秋蕾放下鏟子,舀著鹽調(diào)味的手有些不穩(wěn),一灑就是一匙!赴グ。塘!」說 著馬上又舀了些水進去,以沖掉過多的鹽。
「沒有啊,我們怎么可能扔掉德宇的東西。德宇就像是我們家的一分子,我們會把 他的東西留下來做紀念的。況且,要不要扔的決定權(quán)在妳,我們不會這么做的!骨锢 說著,不斷的觀察著幼蕾的神色!冈趺蠢?盡問些奇怪的問題。」
「沒有啦。我只是回去大略的看一下。德宇的東西都放在他房里嗎?」幼蕾佯裝不 經(jīng)意的問。
「是啊,爸媽才說,要找一天叫妳回去整理整理,因為搬家時有些東西都只是隨便
用箱子裝起來,怕放久了都變黃變舊了。而且,他的東西當(dāng)然要放在他房里啰!」
「噢,我改天有空再回去!骨懊?zhèn)鱽砜ㄍㄖ黝}曲的音樂,兩個小家伙也大聲的跟 著唱。伴著砰砰碰碰的聲音,看來兩個小女娃又鬧翻天了。
秋蕾俐落的煎著豆腐,皺起眉頭的告訴幼蕾!溉臀铱匆幌履莾蓚小鬼在搞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房子,她們八成又弄得亂七八糟了!真是兩只小牛!」
「我看她們都得到妳的遺傳了。記得小時候,妳也是搞得一塌胡涂。」幼蕾忍不住 揶揄姊姊。
「謝啦,快去幫我看著那兩個小鬼吧。我挺著個大肚子要彎腰還不太容易哩!」秋 蕾沒好氣的說。
「遵命!」幼蕾頑皮的將手舉到眉際做個舉手禮,這才笑著走到客廳去。
「你們兩個在玩什么?」一見到客廳那個樣子,幼蕾馬上提高聲音的大叫。
怡人跟可人見到幼蕾出來,馬上又是一陣混亂,想將手中的公文包及皮包拿回秋蕾 的房間。
看來這兩個姊妹又在學(xué)她們爸媽的打扮了,幼蕾好笑又好氣的將她們手中的皮包及 公文包都拿過來。拿起面紙幫她們把臉上涂得花花的口紅都擦去。
「妳們都坐在這里看卡通。誰再亂動,阿姨就要教訓(xùn)她,聽到了沒有?」幼蕾將那 些口紅、乳液及領(lǐng)帶、皮帶捧滿懷,搖著頭走進秋蕾房間。
將化妝品放在梳妝臺上,想想又覺得不妥,她索性拉開抽屜,準(zhǔn)備將那些化妝品放 進去。抽屜角落的一本日記令她眼睛為之一亮,日記!這……怎么這么巧,姊姊也有一 本跟她送德宇一模一樣的日記?
放進化妝品后,在關(guān)上抽屜的一瞬間,她沖動的翻了一下,就這么一眼,教她興奮 得無法形容,是德宇的筆跡!沒有錯,她不會看錯的,那確實是德宇的筆跡。
她馬上將日記抱在胸前,緊張的瞄瞄房門口,確定沒有人發(fā)現(xiàn)之后,快步的走進客 廳,把日記放進她的大皮袋里,心中不停的按捺想馬上沖回家去看的念頭。
「幼蕾?幼蕾?妳在想什么?要吃飯了。」秋蕾伸出手在幼蕾面前晃了晃,自己則 是癱坐在沙發(fā)上!笂吅外、可人先去吃吧,我要休息一下!
幼蕾心虛的將心思拉回來!高,姊夫還沒有回來,要不要等他?」
「不用了,他今天有應(yīng)酬。我先去洗個澡,你們先吃喔!」秋蕾揮揮手,走進浴室
中,不一會兒就聽到蓮蓬頭灑水的聲音。
皮袋里的日記像是塊磁力強大的吸鐵,使她根本沒法子好好的定下心來吃飯。味同 嚼蠟的吃了幾口,幼蕾已經(jīng)感到胃已抗議似的在抽痛了,她嘆口氣的放下碗。
為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捺著性子哄怡人吃飯。及至秋蕾洗好澡出來,她已經(jīng)緊 張得全身冒冷汗,臉色發(fā)白了。
「幼蕾,妳臉色怎么這么難看?」秋蕾換了件更寬松的孕婦裝,詫異的看著她。
「沒有,頭痛。昨天晚上洗頭沒吹干就睡了,可能感冒了!褂桌僬抑杩,害怕 秋蕾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拿走日記的事。
秋蕾摸摸她的額頭。「冷冰冰的。幼蕾,妳在冒冷汗,要不要先到房間去躺一會兒 ?等我把孩子送去睡,再陪妳去看醫(yī)生!
「不,不用了。我是說我這么大的人了,我自己去就好啦!姊,我先走了!褂桌 趕緊拿起自己的皮袋,疾步走向門口。
「幼蕾。妳要不要緊。窟是我們帶怡人、可人一起去,看你這個樣子,我實在放 不下心。」秋蕾站在玄關(guān),看著正在穿鞋子的幼蕾,臉上盡是擔(dān)憂的神情。
罪惡感慢慢的涌上心頭,幼蕾不敢抬頭,怕秋蕾會看穿她的心虛。「沒事的啦,我 自己去就好了,再見!
走出公寓大門,一抬頭就看到秋蕾仍挺著大肚子的倚在欄桿邊。幼蕾舉起手揮揮, 很快的找輛空出租車鉆進去。在告訴過司機地址之后,她顫抖著手的拿出那本日記翻開 第一頁——給德宇——幼蕾。
這幾個字一躍入眼簾,她不由得緊緊的將日記擁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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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家,幼蕾匆匆的打開門,胡亂的將鑰匙及找贖的零錢往桌上放,順手鎖上門后 ,她踢掉鞋子,把皮袋和大衣往沙發(fā)上一扔,整個人抱著那本日記縮在床上看。
隨著時間的過去,她越來越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內(nèi)容?吹降掠畛鍪虑耙惶鞎r, 她忍不住的將拳頭放進口中,因為若不如此,她一定會尖叫起來!
明天我一定要告訴她,我不能再隱瞞下去。也不能再欺騙自己了!幼蕾是個好女 孩,她一定能諒解的。我為什么沒有早一點發(fā)現(xiàn),存在她和我之間的只是兄妹般的感情 ?直到我遇到瑞玉……天哪!瑞玉是最無辜的,她為了我的懦弱而承受這么多不公平待 遇……不,我明天一定要告訴幼蕾,這件婚事是錯誤的!我不能因著要報答麥家的養(yǎng)育 之恩,見鬼的犧牲了瑞玉,還有我的孩子!
不夠的!即使我已經(jīng)為瑞玉和孩子設(shè)立了基金,還是不足以彌補他們母子的。我必 須有所行動,就算幼蕾會因此而恨我一輩子,我也必須這么做!
看著德宇凌亂的筆跡,幼蕾只能呆呆的坐在那里,任由淚水不斷的往下流,濕透了 胸前的衣裳。腦中完全一片空白,疲憊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緒交替涌上來,令她渾身虛脫 得連舉起手擦淚的力氣都沒有。
原來如此,德宇跟瑞玉在計算機補習(xí)班中認識的。德宇甚至為了能常見到她,在公司 付費的課程之外,又自己付錢去上課,因為瑞玉是補習(xí)班的接待小姐。
想起德宇告訴她的理由——因為公司引進新的計算機套裝軟件,所以必須去學(xué)習(xí)如何 使用,幼蕾爆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笑。「德宇,德宇,你何苦這樣騙我?」
如果他早讓她知道這件事,他們又何必演出這場訂婚的鬧劇?假使他早早說出瑞玉 存在的事實,她絕不會勉強他的!難道這共同生活十幾年的感情,他還不明白她的個 性嗎?他們從沒有要他回報的意思!
她是如此的深愛著他,寧可自己苦也不愿他感到委屈的,難道他不明白嗎?德宇, 為什么他要這樣的折磨他們彼此,還有瑞玉?為什么?為什么?
天哪,為什么還讓她活著?為什么不讓她失去所有的感覺,或者干脆就讓她死了吧 !因為她的心再也承受不了這種痛了。這么大的悲傷就像是只利斧似的,要將她從中剖 為兩半,地?zé)o法承受的!
過了很久,幼蕾仍無法擺脫那種快溺斃在沉痛的情緒中的感覺,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無 法哭出聲音,喉嚨也干燥得隱隱痛了起來。昏沉沉的,她打開抽屜,拿起那個棕色的瓶 子,望著鏡中那個如鬼魅般的人影,她緩緩的打開蓋子……將藥丸全都倒了出來。
「我只要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對,我要好好的睡一覺,我好疲倦……我要睡覺
了!鼓闷鹉切┧幫瑁粗R中的自己。露出個奇異的笑容,自言自語的對著鏡中 的人說著。
******
「東山,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不是有應(yīng)酬?」秋蕾捶著腰側(cè),問著一進門就躺在 沙發(fā)上的丈夫。
「提前散了,因為明天還有會要開。孩子們呢?」
「睡了,晚上幼蕾來吃飯,跟她們玩了很久的,大概累透啦,所以才這么早就上床 睡覺!
「幼蕾呢?妳沒告訴她日記的事吧?」東山伸手替秋蕾按摩著有些浮腫的小腿說道 !肝医裉煜肓艘惶欤覀冞是先跟妳大哥商量一下,F(xiàn)在撥電話應(yīng)該不會吵到他們。
」
「也好,今天幼蕾還跑回家去整理德宇的東西……我看我得多抹些除紋霜了,肚皮 上的妊賑紋越來越明顯了!骨锢僬f著走進臥室,但隨即又走了出來。
「東山,日記你拿走了嗎?」秋蕾擠些軟膏狀的東西抹在肚皮上,緩緩的繞著圈子 按摩著。
「日記?沒有,昨晚不是妳在看嗎?」東山等著長途電話接通之際,詫異的說。
秋蕾停下動作的看著他!笘|山,日記不見了!我昨天晚上看完之后就把它擺進梳 妝臺的抽屜里?墒,我剛才進去拿除紋霜時,它不在了,我以為是你拿走了……」
「沒有,我沒有拿走。會不會是怡人或可人頑皮……」東山也坐了起來,他一條條 的推論著!高是妳白天又把日記拿到哪里放,自己忘記了?」
秋蕾用力的扯扯他的袖子。「會不會是幼蕾?」
「沒人接,大概出門去上班了!箹|山放下電話!赣桌?她怎么會跑進去?」
「大概是怡人跟可人在里面玩耍,我剛看了一下,我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妝品都被擺 進抽屜里,我不認為咱們的女兒會這么乖!骨锢僬(jīng)的說。
「而且,很奇怪的是,我洗好澡出來時。幼蕾全身都不太對勁,好象很緊張的樣子 。她說大概感冒了,飯也沒吃完就自己坐出租車走了。東山,我覺得不對勁,你說我們 要不要打個電話……」
「如果日記被她拿走,那就糟了!她會承受不了的!箹|山說著馬上動手撥電話 。
秋蕾緊張的坐在一旁,看著東山的肩越皺越緊。
「沒有人接,可能不在家!
「不可能的,幼蕾如果不在家的話,她一定會開錄音機的。讓電話響久一點!」秋 蕾堅持的說。
約莫過了十分鐘,兩夫婦心知有異的對看一眼。
「我去看看,幼蕾不是有一副后備鑰匙在我們這里?」東山拿起西裝外套。
「我也去!」秋蕾將鑰匙交給東山,自己也披件外衣就要出門。
「不,妳留在家里。怡人跟可人還在睡,而且妳挺著大肚子也不方便!
「可是……」秋蕾急得團團轉(zhuǎn)!感」,那我叫小管也過去看看好了。」
「也好,妳叫他直接到幼蕾那里!箹|山匆匆忙忙的走出去。秋蕾則是心急如焚的 打著電話。
「老天保佑,幼蕾千萬不要由什么事才好!」掛斷電話后,秋蕾不停的低聲禱告著 。
******
「什么?我知道了。好,我馬上過去!剐」芊畔码娫,腦中一片空白的站著發(fā)愣 著。
「哥,什么事?」瑞玉順著凌亂的頭發(fā)。好奇的看著他,在她懷中的小宇正心滿意 足的吸吮著奶瓶。
「我出去一下。幼蕾的姊姊打電話過來,她只說幼蕾不太對勁,我擔(dān)心她會出事。
」小管拿起外套跟車鑰匙!搁T窗關(guān)好,不要隨便開門!
「我知道。哥,你自己開車要小心。」瑞玉微微一笑的說,拉起小宇的手。「小宇 ,跟舅舅說再見!」
小管匆匆忙忙的在小宇臉上親了一記,臉上初生的胡渣逗得小宇呱呱叫。他沒有再 說什么,馬上就沖到樓下開車。
瑞玉抱著小宇站在露臺,一言不發(fā)的看著車遠去。懷里的小宇喝完牛奶將空的奶瓶 遞給她。接過空奶瓶,瑞玉長長的嘆口氣!感∮睿覀冞M去睡吧,有人疼惜的人真是
幸福……你爸爸……」
小宇不停的用小手揉著眼睛,嘴里也咻咻呀呀不知在說些什么的伏在瑞玉的肩頭。
「爸爸……爸爸……」
「進去吧,也許等小宇長大了,爸爸就會回來看小宇跟媽媽了!谷鹩裾f完,抱著 小宇走了進去。
******
小管緊張得手心不停的冒汗,剛才秋蕾所說的話令他放不下心里糾結(jié)的情緒。幼蕾 可能受到什么刺激,我們怕她會又再想不開……這幾句話在他腦海中來來回回的打轉(zhuǎn)。
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要將他吞噬了似的。
到底是為什么?有什么事會令幼蕾灰心喪志到連生存下去的意志都沒有?各種猜測 一一的掠過腦際,但總是被他一一否決掉,她到底碰到什么事了?
那個小傻瓜!難道她不明白她可以找他商量?為什么?他已經(jīng)如此憚思竭慮用盡心 機的想讓彼此融入對方生命了,她不明白嗎?
或是她未婚夫的鬼魂已經(jīng)牢不可破的在她心里生根了,成了她心里那不可晃動的圖 騰,那么他這些日子來的用心良苦又有何意義?
幼蕾啊幼蕾,她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時候呢?為了她,他無法發(fā)揮平常的理智去想 任何事,去作任何決定。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否有一天將她心中那道盤據(jù)已久的 陰影抹去,難道他的想法太過于奢望了?
就如同她沒法子放掉她的大婚夫,他也不能將她自心頭鏟去。是否他們終將這樣耗 下去?他不敢也不愿去想象那是如何折磨人的一種酷刑。幼蕾,她能不能確定在她心里 有他最起碼的一丁點兒的立足之地?讓他也能懷有一些些小小的希望,做為他如此煎熬 的代價!
幼蕾,他該怎么做才能打開她的心結(jié)?唉……******
「幼蕾、幼蕾,醒醒!幼蕾,妳吃了什么?」
小管氣喘吁吁的沖進門,看到東山正使勁的拍打著幼蕾的臉頰,幼蕾整個人蒼白的
躺在床上,臉上猶掛著濕濕的淚痕。
「怎么回事?幼蕾怎么了,她為什么會想不開?」小管著急的走過去。在梳妝臺前 地板上,他踢到了個瓶子,撿起來遞給東山。
「安眠藥!天,她到底吃了多少?」東山灰白著臉的看著那個瓶子!盖锢僖灿羞@ 種藥瓶,是我跟她去買的。這下糟了,幼蕾到底吃了多少藥丸!」
「我看事不宜遲,我們得馬上送她到醫(yī)院去。」小管動手將幼蕾抱了起來!杆幤 要帶著。她到底是為了什么而想不開?」
東山重重的嘆口氣!赶人退结t(yī)院再說吧,這事兒說來話長!」他順手從床上抬 起那本罪魁禍?zhǔn)椎娜沼,催促著小管出門。
「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小管說著,突然發(fā)現(xiàn)心里被一股正在迅速膨脹的 情愫所阻塞,略微哽咽而說不下去!笘|山,我是真心的愛她啊!」
這一瞬間,他們之間突如其來的對看一眼后,很奇妙的,彼此都能明白對方焦急擔(dān) 心的心情。
「她不會有事的。小管,有你這么愛她,幼蕾不會有事的。」東山自己也不甚有把 握的說。
小管沉默的開著車,只能在心中不停的祈禱著。
******
似乎有人在呼喊她,如此迫切又如此悲傷。幼蕾感到淚珠正不斷的自心靈深處的哀 傷涌出,她想舉起手拭去模糊了雙眼的淚水,卻全身僵硬無力使不上勁兒。
是誰在呼喊她呢?聲音中充滿了焦急及不舍,一聲急過一聲,那催人心肝的呼喚, 教人怎么受得了呢?是誰呢?幼蕾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正處在一團白光之中,到處都是一面白 色的磁磚墻似的,光滑又絕然的純凈,沒有任何雜質(zhì)存在其中。
德宇?德宇呢?她想見他,她真的想念他!就如同她想念那段無憂無慮的童年歲 月一樣,他是她的騎士,在青澀的少年時光中,伴她悠游在有些輕愁的年紀。
遠方遠遠的出現(xiàn)一個人影,幼蕾踩著狐疑的腳步走過去,那種熟悉的感覺馬上涌上 心頭——是德宇!是德宇和姬蒂,姬蒂是小時候家里養(yǎng)的一只牧羊犬,牠踉德宇的感情 最
好。向來都是德宇為牠洗澡,修剪毛球,喂?fàn)偷摹墒羌У僖呀?jīng)死了十幾年 啦,當(dāng)牠被車撞死時,全家人都還為此難過了很久……幼蕾詫異的走過去,看著滿臉笑 容的德宇和不停地想立起來、伸出前爪要跟她握手的姬蒂,她慢慢的走到他們面前。
「德宇,你跟姬蒂怎么會在這里呢?這是什么地方?」她想伸出手去觸摸姬蒂,但 卻碰觸不到任何東西。
「幼蕾,妳怎么來了呢?妳不該來的!沟掠畹难凵癯錆M了挹郁!富厝グ桑灰 讓我的歉疚更深了。幼蕾,回去吧?」
「回去?德宇,你在做什么?」她茫然的看著德宇拿出手中的那本日記。這日記引 起她的靈光一閃,但是為什么呢?她一時之間倒也想不出來。
「幼蕾,很多事找不出它的是非對錯的。妳會明白的,回去吧!」德宇說完,將那 本日記翻開再遞給她,她驚愕的看到日記的日期就停留在那一天——在德宇出事的前一 天;一剎那之間,所有的記憶都回來了,幼蕾驚愕之外,痛苦又迅速的迎頭兜下。
「德宇,德宇,為什么?為什么?」幼蕾拚命的向前跑著,企圖追趕上德宇。但是 德宇卻像是腳上裝了滑板似的,越來越快、越離越遠了。
在遠遠的盡頭,德宇回過頭,露出個奇異的笑容!赣桌,想想看是誰在妳最無助 的時候,總是待在妳身邊,是誰總是默默的守著妳!
「德宇!」幼蕾用盡吃奶之力大叫,但很快的,德宇就消失得只剩下一個渺小的黑 點,而終至看不見。
「……」幼蕾筋疲力竭的枯坐在那里,越來越冷的渾身顫抖著,她臺起頭四處的張 望。
「小管……小管……」她疲倦的低聲呼喊著。小管呢?他不是一直都會在她的身旁 嗎?
她全身像是秋風(fēng)中的枯葉般在北風(fēng)凌厲的吹拂下抖動。小管呢?她的淚水不斷的滴 落,一再的想到每當(dāng)自己碰到麻煩時,那個在第一時間內(nèi)趕到自己身邊的人。
是小管呵,那個人是小管,他似乎是個看不見的隱形人,又像是她的影子。隨時的 跟在她身旁,她總是察覺不出他的存在。但是,只要她稍微一不順?biāo)欤桶l(fā)揮他最大 的能力跟耐心,為她處理這些煩雜的事。
原來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支撐著她的并不是德宇,而是他,是小管……她為什 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因為她一直放任自己沉浸在思念德宇的哀傷中,是嗎?
委屈他了,他這樣的守候在她身旁,她卻只顧著在這里自哀自憐,從沒有顧慮到他 的感受。她真是太不應(yīng)該了,她真是太不應(yīng)該了!幼蕾深深的自責(zé)著。
她……她還有機會繼續(xù)的擁有這份被寵愛的特權(quán)嗎?或者,他已經(jīng)受夠了她的忽略 。已經(jīng)決定收回他的疼惜心情了?
她該怎么辦?幼蕾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軀彷佛石化了似的逐漸僵硬了起來,而且越來越顯 得沉重的往下墜落中……「小管!小管!」她只能無助的一聲聲叫著小管,希望他能來 援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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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管心里七上八下的聽著醫(yī)生解說著幼蕾的情形,現(xiàn)在的情況是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 ,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幼蕾的呼吸時而低淺,時而深又急促,教人實在擔(dān)心。急救之后,只聽得她一聲聲 的呼喚著「德宇」,想必這個德宇應(yīng)該就是她的未婚夫吧!小管意興闌珊的想,感覺自 己的心正一片片的破裂剝落著。
「小管,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這里有我就好了,醫(yī)生說情況雖然不是很樂觀,但 是起碼比剛送來的時候好多了!箹|山拍拍小管的肩,善意的說。
「沒關(guān)系的,我想再陪她一會兒。」小管強打起精神的說。這樣守著她他就心滿意 足了,雖然明知她心里裝的是另一個男人的影子,他還是要守著她。因為,起碼這時候 的幼蕾是他的,即使她處在昏迷中。任誰也不能否認他對她的愛,誰也不能的!
東山看了看他,又看看床上的幼蕾。「唉,小管,幼蕾有你這樣愛著她,是她的幸 運。」
「你錯了。幸運的人是我,我何其有幸的認識了幼蕾。為了這一點點的幸運,我終 此一生將不間斷的感謝老天爺?shù)暮駩。因為幼蕾是這么特殊的一個女人,我會慢慢的等 ,等到有一天她愿意接納我為止!剐」苷\懇的說著,臉上露出堅定的神情。
病床上的幼蕾似乎相當(dāng)不安的在床上蠕動著,皺緊了眉,大口呼吸著!感」堋 小管……」
東山和小管驚訝得互看一眼,小管馬上握住幼蕾的手。「幼蕾,我在這里。妳怎 么了?幼蕾!」
幼蕾仿似沒聽到他的聲音,猶不斷的叫著小管。護士馬上將氧氣面罩罩在她的口鼻 上,并立刻去請來醫(yī)生。醫(yī)生下了一串指令之后,護士馬上為幼蕾注射。
看著護士扎著針,小管心如刀割的看著幼蕾的眉頭皺了一下。幼蕾、幼蕾,妳一定 要撐下去!沒有了妳,我簡直不敢想象我以后的生活要如何過下去;他不斷在心中吶 喊著。
翻翻幼蕾的眼皮,并量量幼蕾的脈搏之后,醫(yī)生才取下聽診器。「現(xiàn)在情況比較穩(wěn) 定了,只要等她清醒就沒問題!
「謝謝你,醫(yī)生。謝謝你,謝謝你保住我最珍貴的,謝謝你!」小管興奮得語無倫 次的一再說道。
醫(yī)生推推金絲邊眼鏡,看著他!甘悄闩笥寻?年輕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的呢 ?以后要好好的溝通,不要動不動就尋死覓活的。生命非常寶貴,而且只有一次的機會 ,不要輕易放棄了!
「是、是。謝謝你!剐」芨緹o心去聽他所說的任何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幼 蕾身上。
東山眼眶微濕的踱出病房,打算給在家里等消息的秋蕾打通電話。他不僅要告訴她 ,幼蕾沒有事了;他還要告訴她,他愛她。直到現(xiàn)在他才明了他有多愛她,他完全能感 受到小管的心情,那種天地都要崩潰毀滅了的感覺。
而幼蕾,她該走出來了!不能再任她將自己禁捆在德宇所帶給她的牢籠了。況且, 這樣一來對小管是那么的不公平。德宇負了她,他相信她一定深刻的感受到那種被傷害 的痛,她又怎么忍心讓小管因愛她,又受到一次情火的燒炙?他衷心的期盼她跟小管能 有個好結(jié)果,他真的希望,并且為他們禱告。
望向醫(yī)院燈火通明而沒有人的長廊,東山嘆口氣,掏出硬幣,撥下家中的電話號碼 !肝,秋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