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得太離譜,罵得太狠!
思麟頹然泡在房內(nèi)的洗澡盆里,不斷回想著下午赫蘭泰訓(xùn)他的話。他的確錯怪海雅,可是當(dāng)時他根本失去自制力,把五天以來海雅騎術(shù)毫無進展的焦躁一股腦發(fā)在她頭上。
或許,他連自己被人設(shè)計逼婚而娶海雅的舊恨,也一并報在她頭上?墒撬菬o辜的,什么恩怨情仇也不知道,莫名其妙的被他看不順眼、百般冷落。
下午那場拔馬尾的風(fēng)波之后,一名看馬小廝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他鄉(xiāng)下老家治懼馬癥的方法就是要親自拔幾根馬尾,編近自個兒的辮子里,外加吞下兩碗符水,保證被拔馬尾的馬兒從此會乖乖受制于那人,那人的懼馬癥也會就此痊愈。
“小的……小的是看二少奶奶每日有空就偷偷跑來馬廄,想親近馬兒卻又怕得直發(fā)抖,實在不忍,才教她這么做。求二貝勒饒命!求二貝勒饒命!”
當(dāng)時思麟聽到這些話,人都呆了,腦中只殘留著海雅之前雀躍不已,抓著幾根馬尾的興奮神情——
啊,你看!我真的辦到了!是我親手拔的耶!
思麟眉頭緊蹙。海雅低頭奔出馬廄的背影,和她這句稚嫩而喜悅的話語不斷錯落重疊,在他大腦中交織成一片懊悔與心疼。
看馬小廝教的明明是無稽之談,海雅居然也傻愣愣的真的照做,笨丫頭!思麟一陣苦笑,眉間卻仍是深深的不忍。騎射之事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費心費力,海雅也是拼了命克服自己天生對馬的恐懼。雖然成績實在令人心灰意冷——她連用手摸馬兒都會嚇哭,但是她始終沒有推托逃避過,每天都被他整到哭得淅瀝嘩啦的回來。
“個性強硬到不肯在人前落淚的格格,卻日日都得在練馬時丟人現(xiàn)眼。你愛面子,不愿在皇上與宣慈貝勒面前丟臉,她就不愛面子、不怕丟臉?”
赫蘭泰那時訓(xùn)他的話,聽得他句句椎心刺骨。
如果當(dāng)初他不是被硬逼著娶海雅,或許會更坦然地接納她吧。那樣一個雪白嬌艷的美少女,對身旁不乏妖姬簇?fù)淼乃麃碚f,根本不算什么新鮮菜色?墒敲看我灰姷剿闹心枪善婷畹募聞佑植恢撊绾谓忉尅
“二少奶奶!”
沐浴完畢,正由仆人們服侍著衣的思麟回眼一望,心頭猛然一顫。
“我……我回來了!
嬌小的身子頹喪疲憊的站在房門口,海雅帶著滿頭滿身的草屑與馬毛,零亂的發(fā)髻,骯臟的小臉、以及一雙哭過的紅腫雙眼。
“你們重新打過熱水來,二少奶奶要沐浴。”思麟平淡的回過頭,背對著應(yīng)聲行動的仆人以及海雅,沒有人看見他的表情。
海雅反而開始不自在。
“你……我……今晚你自個兒和家人用膳吧,我……待在房里就好!彼膬芍恍∈芫执俨话驳慕g扭著。
仆人們重新添過來的熱水白霧彌漫,其間飄散著淡淡的桂花香,讓人心神蕩漾。她真想趕快泡進熱水里,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洗個干凈,在熱氣氤氳中享受半醉半醒的迷離感受。
可是思麟在房內(nèi),她哪敢這么做!
思麟一直站在內(nèi)室床邊背對著她,任由身后的仆人忙進忙出,海雅也只有傻不愣登站在花廳等待的份。直到仆人們?nèi)即蚶砗,?zhǔn)備伺候海雅入浴時,他才出聲。
“你們?nèi)讼拢@里不用你們服侍了。”
?海雅的雙眼和嘴巴張得大大的。不用婢女服侍,那誰來伺候她入浴啊?
想到這里,海雅一時體溫疾速上升,腦門發(fā)脹、雙頰發(fā)燙。思麟是她丈夫,當(dāng)然沒有什么好忌諱。但是打從新婚以來,他一直都不曾碰過她,唯一最親密、也是她目前最寶貝的回憶,就是前些日子的那個吻。
可是思麟要服侍她入浴……她豈不是得在思麟面前一絲不掛?羞死人了!雖然新婚之前嬤嬤們有大致說一下新婚夜應(yīng)行的“周公之禮”,可是她簡直有聽沒有懂——那些嬤嬤十分盡職的都只說了“大致”而已,但十五年來,除了隨身的女侍、嬤嬤們,從未有人見過她的身體,何況是個男人——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 眹?biāo)廊肆!海雅聳肩一看,在她耳邊低語吐息的那張俊臉,與自己不過相隔幾公分,連他濃密微翹的長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快點到屏風(fēng)后的澡盆里,好好的把你自己洗干凈!彼槛牍叽蟮纳碥|,對她下令。
“我……我自己洗。俊焙Q诺哪樢黄t。
“難不成要我?guī)湍阆矗俊彼哪樕恋酶曇粢粯拥,挑高的左眉和沒有表情的面容,形同潑了海雅一頭冷水。
“沒有沒有!”她尷尬的搖頭擺手。“我去洗澡了!”隨即一溜煙的閃躲到屏風(fēng)后面,開始寬衣解帶。
還幻想什么笑死人的浪漫情境,根本只有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大作白日夢!簡直糗斃了!
海雅就安安靜靜的縮在澡盆里,滿臉“丟死人了”得羞慚表情,或許是自己太過浪漫、太過期待,可是心中隱隱的難過與失落也不知該如何排遣……
真是貨真價實的笨娃娃!思麟坐在花廳偷笑。海雅實在老實得沒話說,心里想的事,從臉上就可以完全看得出。不過看到她美夢泡湯的剎那,那張失望受傷的臉,的確令人于心不忍。誰舍得讓那樣甜美純稚的小女孩失望,甚至惡言相向?
回想起自己之前對她惡劣的態(tài)度……他一手支著下巴,鄭重其事的深思著,自己的確滿混蛋的。
長痛不如短痛,他與海雅之間必須盡快做個“了結(jié)”!
入浴之后的海雅,穿著素雅的衣裳,披散著頭發(fā)就走出屏風(fēng)。在入浴時她聽見有人出入房間的聲音——是思麟去正院用膳了吧?待會兒她就叫仆人送點清簡小菜進房來,一個人獨守空閨啃饅頭吧。
反正自從嫁進碩王府以來,每夜都是一個人坐在房里發(fā)呆,她早習(xí)慣了。
才一踏出屏風(fēng)外,進了花廳,“喝”的一聲她往后跳了兩步。
“思……思麟?”
他正坐在擺滿飯菜的花廳桌前,一語不發(fā)的凝視著她。思麟身后的窗屝半啟,月光掩映,在他身上蒙成一層朦朧虛幻的浪漫氣息。
是月光的關(guān)系吧!海雅覺得泡完澡后的微醺與溫?zé)岣兄饾u上升,連心跳都愈來愈大聲。
當(dāng)初新婚夜剛?cè)∠馒P冠上紅帕的時候,她就對自己的丈夫一見鐘情。海雅早聽說過京城有名的“四府美男子”,其中“一府”就是碩王府的麒麟兄弟,但任憑外人怎么形容與贊美,都不比親眼目睹來得震撼。
今夜的他卻比當(dāng)時的他,散發(fā)著更強烈的魅惑與魔力。
夜晚的他都是這么的勾魂懾魄嗎?
她不知道,因為她從未在夜晚和他共處過。思麟自新婚夜起,每晚都不知瘋到哪兒去。這幾天除了下午教她騎射時會和她在一起,教完了他就自己回書房,或和老友們談天飲酒。
耶?海雅渾身細(xì)胞開始亢奮起來。思麟這是第一次在夜里和她共處,這代表的意思是……難不成……
海雅突然像著火似的全身發(fā)燙。
“胡思亂想夠了嗎?夠了就快點上桌吃飯!”思麟一手托著臉頰,另一手的手指在桌上點著拍子。
“。∨,吃飯!眮G臉!拜托,鎮(zhèn)定一點!思麟只是留在這兒吃飯而已,別這么大驚小怪,亂沒見識的!
她輕咳兩聲,清清喉嚨,開始擺起格格尊貴的儀態(tài),落落大方、坦然自若的朝座位走去。神情倨傲不可一世,兩頰一片通紅。
用膳之際,思麟該照應(yīng)的全都做了,又是夾菜給她,又是在她噎著的時候幫忙輕拍她的背。海雅在下箸夾菜時一個不小心,讓筷上的鴿子蛋掉入盤中,濺了思麟一臉一身的菜汁,他也沒發(fā)脾氣,倒像沒事似的輕輕把臉上的油漬擦去。
太奇怪了。
海雅覺得自己每一根筋都不對勁。“吃飯”不是天天在做的事嗎?怎么今晚連吃飯都不知怎地,吃成如此這般的狼狽相?
“思麟,你……今晚怎么會留在這兒陪我用膳?”海雅嘴邊黏著飯粒,卻故作瀟灑坦然的模樣發(fā)問。
總得有人打破僵局吧!不然和思麟兩人這樣靜靜的坐著,月色融合陣陣桂香晚風(fēng),還有他那雙直盯著她瞧的琥珀色眼眸,柔軟平貼在他精壯身軀上的白綢中衣,領(lǐng)口未系,讓他解釋起伏、若隱若現(xiàn)的胸膛,盡收在她不時偷瞄的眼底……她的心臟都快從喉頭跳出來了!
怎么自己會變得這么……這么好色且下流?
“這很正常,不是嗎?”
“耶?真的?”海雅眨著圓圓的大眼睛怪叫起來。好色和下流都是很正常的事嗎?
“這是我和你的院落,我在這兒用膳,有什么不正常?”思麟停下進食的動作,低聲平和的問道,眼中卻有著一抹極淡的邪邪笑意。
“對對對,很正常!”海雅非常贊同的用力響應(yīng)著,兩頰著火似的燒成一片,拼命扒飯。“這飯真好吃,菜也好吃,真是好吃極了!”
她都已經(jīng)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么,只是暗自祈禱方才的心思和會錯的意,千萬別讓思麟看出來。
從小就被女人包圍到大的思麟,對女人微妙的心思與情緒都有相當(dāng)?shù)挠^察力與敏銳度。該看出來的事,他不會不明白。
所以,此刻他的嘴角不禁上揚成一個自傲的角度。
可是海雅不明白,思麟今天心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開口問話,老是問些笨問題,若是不問,她心里又一堆疙瘩——擱著不問更難過。
“思麟,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她順著扒飯的動作低垂著頭,看也不敢看他的小聲問道。
“你問吧!”他可不一定會答就是了。
“你是不是……”海雅咽口口水,清了清喉嚨才壯起擔(dān)子開口,“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太想娶我進門?”
思麟只用眼角掃了她一眼,擱下飯碗,擊掌叫仆人們進來收拾碗盤。海雅也不得不放下扒得空無一物的飯碗。
“我本來就沒打算成親。”
思麟的一句話,連同仆役們帶上門退下的“啪”聲,一齊打入她心底。方才關(guān)上的,不僅是房門,仿佛思麟與她之間也同時關(guān)上了一扇門。
“那為什么娶我?”海雅覺得心都涼了。
“怎么不問你阿瑪,為何千方百計的硬要把你嫁入我們家來?”思麟冷笑,看著神情訝異的她。
“我阿瑪硬要把我嫁過來?”海雅覺得一股怒火不禁緩緩升起!懊髅魇悄阆蛭覀兗仪笥H的,我們佟家怎么可能會‘求你’娶我過門?”
“這要問你們佟家的人才知道了。”他故作無奈的聳聳肩,露出一副深不可測的笑容。
“什么你們、我們的,咱們都已經(jīng)成親了,你卻一直把我當(dāng)外人看,從不把我當(dāng)碩王府的一分子看!”
“可以啊,你求我嘛!”思麟又浮現(xiàn)了壞壞的笑容。
“求你?”差點一把火就要燒到海雅頭頂。除了向她阿瑪和各個們?nèi)鰦扇涡缘臅r候她會這么做,這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人膽敢教她開口提出請求的。
不對!不能這么想!海雅在惱怒的當(dāng)頭突然憶起費英東的忠告:對他要像對你哥哥、你阿瑪一樣。如果她為了這句話和思麟翻臉,不就等于也把他當(dāng)成外人看?
“如果……”她強忍下自尊,低聲問道:“如果我求你,你真的會把握當(dāng)一家人看嗎?”或許這樣退一步也不錯,至少可以拉近點她和思麟的距離。
“不會!彼鸬酶纱嗬。
海雅全身一震,愣了兩秒才皺起眉頭。
“你耍我?”她兩只手緊握成拳,隱隱顫動。
“答對了,你真聰明!”思麟開心的替她鼓掌喝彩,好象在看路邊雜耍耍猴戲似的。
“住口!你這個混蛋!”海雅終于忍不住沖上前去,朝思麟的身上猛捶。“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你怎么這么惡毒壞心?”
“喂,別這么熱情,我消受不起。”思麟又笑又鬧的任她在他身上亂打,一副不痛不癢的德行。
“你為什么要這樣?一下子沉默寡言的直盯著人家看,一下子冷言冷語的以欺負(fù)我為樂。我哪里對不起你了?”
“你只是問錯了問題。”思麟一句話,令海雅停下了狂亂的拳頭與斥責(zé),不解的看著氣定神閑地坐在椅上任她打罵的思麟。
“我問錯了問題?”她認(rèn)真的瞅著思麟。難道他們的婚姻藏了什么隱情,導(dǎo)致這成了一個禁忌的問題?
“我可是按你所問的給答案。你總不能因為你對答案不滿意,就全發(fā)泄到我身上吧!”他輕松自在的轉(zhuǎn)轉(zhuǎn)肩頭,扭扭脖子,好象剛才給師傅推拿過,現(xiàn)在渾身舒暢似的。
一切的錯,全丟回海雅身上。明明是思麟在耍小人手段,可是俐落得不著痕跡,反而變成了海雅是個無理取鬧的任性丫頭。
為什么要這樣拐她?為什么她嫁的會是這樣的男人?海雅忍不住熱淚盈眶。
“你出去!快給我滾出去!”她死命的推著思麟。與其說思麟是被她羞憤至極而發(fā)出的力道推得站起身子,不如說他早就預(yù)料到她會這么做,而刻意配合。
“你真要趕我出去?”
“你滾!給我滾!我永遠(yuǎn)都不要再見到你!”只及思麟胸口的嬌小人兒使盡力氣的把他朝門外推。
“海雅格格,這可是‘我們’的房間喔!”思麟一面說,一面慢慢朝門外退,讓門外應(yīng)侍的丫鬟們將他們的對話聽個一清二楚。
“滾出去!你永遠(yuǎn)都別想再踏進這房門一步!”
這句嘶喊,連同重重的關(guān)門聲,一同被丟出門外,站在周圍的丫鬟們?nèi)渎暡徽Z,沒一個人敢看思麟一眼。
“她方才說的話,你們?nèi)犌宄?”思麟悠哉的詢問四周的丫鬟們?br />
“奴婢全聽見了!泵總人低頭回答。
“很好!边@樣一來,休妻的名目可說是完全確立了。
對不起了,海雅格格。為了彼此日后的人生著想,這招“長痛不如短痛”,他不得不使出來。至少大家都不必再為了練馬術(shù)習(xí)狩獵的事上腦筋——他可以稟明皇上,他那精騎善射的新婚妻子已經(jīng)歸回她娘家佟王府了。從此海雅不必再受折騰,他也可以擺脫這令他氣結(jié)的成親騙局。
真是兩全其美,一勞永逸。
思麟微笑著踱回他的書房。但是很奇怪的,他心底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反而又凝重的晦澀。
怎么了?他不是早想把這椿婚姻解決掉,早點擺脫這份被人設(shè)計的牽絆?為什么達(dá)到目的了,反而于心不忍?
想想海雅毫無男女經(jīng)驗的純純模樣,簡直蠢得讓他發(fā)噱。那種滿腦子少女情懷的天真格格,逗起來比以前經(jīng)歷過的女人還有趣,也算是滿不錯的經(jīng)驗吧。
可是心里從未有過的落寞又是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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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雅當(dāng)夜就高燒病倒。
這場病來勢洶洶,搞得碩王府自一大早就一團亂。
“太醫(yī)怎么說?”碩福晉親自跑來海雅的房內(nèi)探視關(guān)照。
“啟稟福晉,太醫(yī)說二少奶奶只是受了風(fēng)寒。大概是之前入浴未擦干頭發(fā)就直接入睡的緣故。”福姑站在一旁恭敬的回答。
“是嗎?”碩福晉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伸手探了探海雅的額頭!澳翘t(yī)開的單子里,為何有治哮喘的藥方?”
福姑立刻警覺,連忙跪下!罢埜x原諒!格格她……二少奶奶的確是自小就有哮喘的毛病,可是她只有在緊張或激動時偶犯而已,并非天生體質(zhì)上的問題。”
“是心病啰?”碩福晉輕聲一笑,滿眼無奈。
“……是的!闭媸莻難以啟齒的回答。
這下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箭頭全朝一向就不知跑哪兒鬼混的思麟身上——他鐵定就是海雅犯哮喘的原因!
“思麟這混小子……”雖然他也是碩福晉心上的一塊肉,但是成親以來,他一反常態(tài)的怪異行徑,實在令碩福晉難以理解。為何向來熱情如火、性子燦如朝陽的思麟,會變得如此陰晴不定。
“阿……阿瑪……”一陣輕聲呢喃喚回碩福晉的注意力。
“海雅,醒了嗎?”碩福晉關(guān)注的握著海雅發(fā)燙的小手?此p眼仍閉著,才知道原來她在夢囈。
“我不嫁了……不要了……”海雅痛苦而細(xì)微地轉(zhuǎn)著腦袋,眼角泛出晶塋的淚光。
“可憐哪,心肝寶貝!贝T福晉心都揪成一團。都已經(jīng)進了碩王府的門,哪有歸回娘家的余地?“你受委屈了,額娘知道,額娘會為你作主的!
“額娘……”海雅緊蹙的雙眉漸漸舒展開來,本能地朝碩福晉握著她小手的方向弓身挨近,帶著淺淺而滿足的微笑再度墜入沉沉夢境。
碩福晉看到海雅這般令人憐惜的模樣,無邊無際的母愛與疼惜之心頓時決堤,眼淚情不自禁泛濫出來。
“海雅乖!額娘在這兒守著你,額娘保護你!
“福晉,二少奶奶自幼失恃,沒了母親,難免脆弱了些,還請福晉多多關(guān)照。”福姑邊說邊跪地磕頭。
“好!好一個忠心的丫頭。”碩福晉抬手拭去了眼淚。“今后海雅就由我來護著,有我在她背后撐腰,諒思麟也不敢再辜負(fù)她一丁點!”
看著碩福晉閃著銳利光芒的眼神和堅定的語氣,福姑自隨同海雅嫁過來的那一天,一直懸在半空中擔(dān)憂焦慮不已的一顆心,至此總算落了地。
可是無論碩福晉如何差人傳喚、尋找思麟,就是沒人知道他人到哪兒去,直到日落西山,還是找不到他人影。
碩王府正廳可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找不到思麟,今晚咱們也甭睡了,一塊兒等他吧!”碩福晉在大椅上幽幽品茶,冷冷說道。
“什么。俊币晃葑拥娜瞬唤纸衅饋,只有思麟的大哥思麒在一旁冷笑無語。
“出了什么事啊?您干嘛這么急著找二阿哥?”思麟唯一的寶貝妹妹亭蘭不耐煩的抱怨著。
“還說‘出了什么事’!”碩福晉神色平穩(wěn)、語氣低沉,但一屋子的人都直到這是她動怒的征兆。“你們這幾個兔崽子會不知道思麟對海雅干了什么好事?”
“二阿哥會對海雅干什么壞事?”從小嬌貴悍烈、又偏向思麟那方的亭蘭挺身抗辯!岸⒏缱罱鼪]出外溜達(dá),也沒去尋花問柳,天天陪著那個海雅騎馬游獵,把我丟在一邊,二阿哥有什么地方對不起她的!”應(yīng)該是對不起她這位寶貝妹妹才對。
“叫她二嫂!笔裁础澳莻海雅”!碩福晉嘆了口氣。
“二嫂就二嫂!”標(biāo)準(zhǔn)的口服心不服。沒辦法,之前大哥思麒娶了個小她兩歲的大嫂,現(xiàn)在思麟又娶了個小她近三歲的二嫂。一群丫頭片子,輩分全爬到她頭上來了,不嘔才怪!
亭蘭芳年十八,就已經(jīng)覺得自己活像個古董級的老姑娘!
“好了好了,你就讓孩子們各自回房去吧,思麟回來的時候自然會有人通報他來見你。”向來粗聲霸氣的碩王爺也有滿口無奈的時候。
“我說王爺,”碩福晉擱下手邊的蓋碗茶。“你偏愛你的寶貝兒子我沒話說,可海雅也是你的兒媳婦。你不多關(guān)照她一些,難不成要等佟王爺上門興師問罪的時候才開始疼?”
開玩笑!佟家目前運勢如日中天,半個朝堂上,三宮六院都是佟家的勢力范圍,碩王爺再英武強悍、再位高權(quán)重,也惹不起佟王爺這等人物。
“你們這幾個服侍思麟的下人給我過來!”碩王爺大喝一聲,把忤在一旁聽命的下人嚇成一團,連忙上前跪下。
“思麟平常待海雅如何?”碩王爺一副包公審案的威風(fēng)架式。
“啟……啟稟王爺,二貝勒待二少奶奶……很體貼!
“怎么個體貼法?詳細(xì)說來。”碩福晉神色自若的吩咐著。她已經(jīng)打定主義,非把他們小倆口之間的問題弄清楚不可。
“二貝勒他……他平日待二少奶奶極好,甚至還公然打情罵俏!
“是啊,當(dāng)時費英東大人也在場,二貝勒根本不避諱!
這是思麟平日的行徑?jīng)]錯,碩王爺?shù)靡庋笱蟮南胫。他的大兒子思麒老成持重,個性冷酷嚴(yán)苛,的確是塊成大器的材料。但他就是比較偏袒風(fēng)流倜儻,卻又能領(lǐng)兵作戰(zhàn)、屢建奇功的二兒子思麟。
還是思麟比較有乃父之風(fēng)!碩王爺嘴角開心的揚著,根本沒注意到福晉早就挑高了左眉冷冷地盯著他看。
“而且自從皇上下詔,此次秋狩破例允許女眷參與,二貝勒就天天陪著二少奶奶練習(xí)騎射,免得她與皇上愛妃比射較勁時出了岔子。”一名下人恭敬答道。
比射較勁?
所有的人一聽,臉都沉了一半。大家都明白這是豫王府宣慈貝勒在報復(fù)思麟失約,故意下此毒計困死思麟。那么嬌貴體弱的白玉娃兒,怎么可能會是騎射好手?這是連一般村夫民婦都知道的事,卻沒有人敢在朝堂上提出來抗辯。
誰敢掃皇上的興?誰敢與豫王爺對立?所有的人也只能“很抱歉”的站在一旁,看思麟的好戲。
碩王爺冷哼一聲。“我聽來聽去,根本聽不出思麟有什么地方對不起海雅。疼她寵她,還替她背了個大麻煩也毫無怨尤。倒是這個佟家丫頭,你看她是怎么待我們家的思麟的!”
真想一把掐死這個混帳老頭!碩福晉面色平穩(wěn),額上的青筋卻已微微浮起。她硬是壓抑了火氣繼續(xù)盤問,“那思麟與海雅昨夜是鬧了什么事?怎么會留海雅一個人在屋內(nèi),發(fā)燒昏倒了大半夜才被丫鬟們發(fā)現(xiàn)?”
“這……其實……”跪在地上的下人們都支支吾吾,不敢講明。
碩福晉察覺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說不定昨夜海雅發(fā)病只是冰山一角,事實上大有隱情。
“直說!”冷然淡漠的一句,從一直保持沉默的思麒口中吐出。
“其實……二貝勒和二少奶奶到目前為止從未同房。”
“什么?”碩王爺轟然一吼,一屋子人的耳朵全被震得嗡嗡作響!俺捎H到現(xiàn)在還未同房?”
“這么重要的事,你們竟然沒來通報?”連碩福晉都忍不住動怒。擱在桌上的手已經(jīng)握成拳頭,氣得發(fā)抖。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一團下人拼命磕頭求饒,其中一個地位較長的仆役冒死說出原因。
“稟福晉,是二貝勒要我們保守秘密。二貝勒說二少奶奶初為人婦,對碩王府的人事物又不盡熟悉,和她以往過的格格生活完全不同。二貝勒不愿強人所難,一直在包容退讓,只等二少奶奶能有誠心接納他的那一天。可是昨兒個夜里大伙全都親眼瞧見了,二少奶奶又推又罵的把二貝勒趕出房門外,根本不讓二貝勒進房去!
“豈有此理!”碩王爺拍桌咆哮!八槛肴⑺貋恚緛砭褪菫榱藗髯诮哟,又不是娶她回來當(dāng)尊佛像,擺在府里膜拜供養(yǎng)。這種媳婦不要也罷!”
“對!叫她滾回佟家去!”亭蘭附議。
“謎底……已經(jīng)全部解開了!贝T福晉瞇起神秘而不可測的雙眼,仿佛已經(jīng)看穿了某件大家尚未明了的秘密。
“什么謎底不謎底的,錯的人根本就是海雅!”亭蘭站起身來為二阿哥伸張正義!斑B下人們都看得一清二楚,二阿哥是如何的委屈求全。他卻在我們面前一樣嬉笑打鬧,誰知道他心里有多苦!那個海雅小病一場就哀哀叫,想要博人同情。額娘,您根本被她騙了!”
有其父必有其女,亭蘭和碩王爺已經(jīng)站在同一陣線。
“叫佟王爺把他這無理取鬧的格格帶回去,好好管教!”
“這就著了思麟的道!”思麒冷然一笑,說出了一句令全場安靜的話。
他和弟弟思麟同在一個娘胎里待了九個月,思麟在使什么花招他會不清楚?這招瞕眼法他打從一開始就識破了。怎么可能在大喜當(dāng)日還寧死不娶的思麟,會突然改變態(tài)度,對海雅格格溫柔寵愛、包容退讓?這其中必定有詐。
原來思麟的目的就是要讓大伙對他不值,主動提出叫海雅滾回佟家的意見,讓他來當(dāng)無辜的受害者!
識破這個謎底的另一個人,就是碩福晉。
“這下子怎么收拾?”碩福晉話中有話的刺探思麒。
“我來處理!彼槛栎p松俐落地答道,臉上卻深沉冷冽的漾起詭異笑容!拔視屗麄儌z難分難舍一輩子!
一定要讓思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