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二線電話,你媽媽!
秘書清脆的嗓音從對講機傳來,聽聞母親大人打電話來,方雨紹輕輕揚眉,他拾起話筒,“媽,有什么事嗎?”
“阿紹,你什么時候有空再回家一趟?”線路另一端傳來的中文帶著濃厚的臺灣腔,聽來親切溫暖。
“有事嗎?我最近很忙,恐怕抽不出空。”
“可是你好不容易從美國回來,結果只回家住了兩天又匆匆趕回臺北,阿母還有好多話要跟你說,上次燉的雞湯你也沒喝……”
“媽,我知道,對不起!币娔赣H又即將灑落一串漫長瑣碎的抱怨,方雨紹連忙插口,“主要是公司剛剛派我回來臺北成立分部,現(xiàn)在這邊一切都還沒上軌道,我實在走不開啊。”
“你這小子,該不會連假日都加班吧?”
那是自然。
方雨紹自嘲地勾勾嘴角,卻只是淡淡一句,“放心吧,我會找時間休息的!
“千萬別為了工作弄壞身體啊!
“我知道!
“就算工作忙,三餐也要按時吃!
“我知道!
“多穿點衣服……”
“媽,現(xiàn)在是夏天耶!甭牭竭@兒,方雨紹忍不住啼笑皆非。
“天氣是熱沒錯,可是你們辦公室的冷氣不都開得很強嗎?還是要小心一點。”
“好,我會小心的。媽,如果沒什么事我先掛了,等下還要開會!
“好,你去開會吧……對了,差點忘記,你嬸嬸打電話告訴我舊家那邊收到—封你的信,是寫英文的。她問我是直接寄到臺北給你還是怎樣?”
“英文信?”方雨紹蹙眉,他在美國認識的朋友應該沒人會寫信給他吧?現(xiàn)在大家都用E—mail了,哪還有空一筆一筆雕琢?“不必了,應該不重要,等我有空回臺東再拿吧!
“好,再見!
終于掛斷電話后,方雨紹輕吐一口氣,正打算重新埋首工作時,從美國帶過來的得力秘書Sherry敲門進來。
“Michael,晚上的Party七點半開始,你打算帶誰一起去?”她微笑問道,明眸閃著半促狹的光。
方雨紹揚起頭,“你說帶誰去比較好?”
“我哪知道?”Sherry聳聳肩,“你不會吧?連邀請誰當女伴都要我這個秘書幫你搞定!”
“在紐約時,不都是你替我安排這些嗎?”對秘書有意的諷刺,他只是微微地笑。
“那是因為我對紐約的社交圈還有一點認識,在臺北可沒辦法,我還摸不清這些人的關系!
“是嗎?”方雨紹嘆了一口氣,神情頗無奈,看來這麻煩事真得靠他自己費心思了。他轉(zhuǎn)著筆,思考著回臺北以后幾個跟他有所牽扯的女人,“今晚要跟那些金融菁英見面,找個比較上臺面的伴比較好……”
“你的意思是那個姓許的女明星可以免了?她最近追你可追得勤呢!
“她身材倒是不錯,只可惜沒幾兩大腦。”方雨紹惡毒地評論,星眸閃過銳光,“我看那個開畫廊的女人可能比較好,你認為呢?”
“王綺若?不錯,挺有氣質(zhì)。”Sherry點頭,“不過你只跟她見過兩次面,還是為了辦公室的裝潢挑畫。”
“替我送一束花給她,感謝她幫忙挑畫。花送到時通知我,我打電話給她,順便邀請她共赴晚宴!
明快的命令讓Sherry輕輕挑眉,“你有把握她一定會空出今晚的時間給你?”
“她會的。”方雨紹微微一笑,嘴角噙著經(jīng)年累月縱橫情場得來的自信,“我方雨紹想要的女人,從沒有到不了手的。”他淡淡說道,閃爍著凌銳輝芒的雙眸像鷹隼,對準了他盯上的獵物。
***
位于五星級飯店的會場,妝點得風華萬千。
由天花板上直直墜下的大型水晶燈飾,宴客廳兩旁鋪著白色威尼斯桌巾、擺滿各式精致餐點的長桌,以及角落正演奏著悠揚古典樂的小型管弦樂團——一切的一切,訴說的皆是富貴風流。
不愧是美國知名的投資集團,真敢砸錢。
想著,鄭湘微微揚起嘴角,瑩亮的粉嫩柔唇霎時更加迷人,恍若紅潤的櫻桃,鮮艷欲滴。
廳內(nèi)不少男人見到她的微笑瞬間都失神了,怔怔地瞧著她,可她渾然不覺,淺淺啜著甜甜的香擯,明眸繼續(xù)流轉(zhuǎn)于廳內(nèi)各個角落。
這場由D&K集團所主辦的社交宴,廣邀臺灣金融界菁英,目的除了加深臺灣業(yè)界對剛剛進駐臺灣的D&K分部之印象外,恐怕也有借此開拓業(yè)界人脈之意。
帶她前來赴宴的上司李又增甚至掩不住興奮神色,深覺D&K隱含挖角之意。
關于這一點,鄭湘覺得是她老板想太多了,也許D&K辦這場宴會是想多認識一些臺灣金融界的優(yōu)秀人才,可再怎么輪,恐怕也輪不到她這個自視甚高的老板沖上臺面。
唇畔的微笑淡淡抹上諷刺。
D&K頂多找上他們公司經(jīng)紀部代為在臺灣股市下單罷了,與其幻想著未來年薪可以飆上千萬,還不如老老實實思考如何拉攏這個潛在大客戶。
“過來這里,鄭湘。”
蘊著命令語氣的尖銳嗓音拉回鄭湘沉思的心神,她眨眨眼,回身走向身高與她一般的男人。
他剛剛結束與一個老朋友的交談,右手粗魯?shù)貜氖陶呤种袚屵^香檳,細長的小眼凌厲地打量她。
“你剛剛跑去哪兒了?我不是要你今晚一直跟著我嗎?”
“我去洗手間了!编嵪鎿P手,指指右眼,“隱形眼鏡出了一點問題。”
“受不了你!”李又增一翻白眼,“老是這樣迷迷糊糊,哪里像個證券分析師?”
鄭湘沒答話,只是勉力扯唇,感覺自己即將掛不住臉上淺笑盈盈的面具。
“你去洗手間的時候,MichaelFang剛巧出來致詞,沒想到他那么年輕!薄
“是嗎?”聽著老板半驚嘆半嫉妒的話語,鄭湘微微揚眉,”有多年輕?”
“頂多三十出頭吧。”
三十出頭便能擔任那么大一個投資集團的臺灣分公司總經(jīng)理?這個喚做MichaelFang的男人可真不簡單。
“他是美國華人嗎?”
“不,聽說是臺灣土生土長的,到華頓念了個MBA后到華爾街工作,從此事業(yè)一帆風順!崩钣衷稣f著,撇了撇唇,“一個大學畢業(yè)生能申請到華頓商學院?肯定是家里有背景。”
“那也不一定。”鄭湘朦朧應道。她就認識一個家世普通,只憑優(yōu)秀的課業(yè)及社團成績就申請到華頓的男孩。
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鄭湘,鄭湘!你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沒。”她連忙定神,勇敢迎向老板不悅的臉龐,“哪一個是MichaelFang?我們要不要去打聲招呼?”
“當然要!”李又增尖銳地回應,跟著重重嘆息,“不過人家今天是主角,身邊又老是圍著一群人,要跟他攀談可難了。嘖,為什么有些人的人生就如此順遂,職場得意,情場也風光!”
“情場?”
“對啊,你沒看到今天陪他出席的那個女人,美艷動人,氣質(zhì)又好,聽說是某家畫廊的經(jīng)理。”
“是嗎?”鄭湘漫漫應著,對MichaelFang的女伴毫不關心。
不論是D&K的總經(jīng)理或是他出色的女伴,反正都是與她無緣的人物,她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分析師……不,連掛上分析師這個頭銜都太過抬舉了,充其量她就只能算是個研究員而已。
一個總是被上級呼來喝去的可悲研究員……
“不過你也不差,雖然做事糊涂了一些,可長相倒是不錯。”
突如其來的贊賞令鄭湘警覺起來,她揚眸,果然望見老板原先凌厲的眼神一變,轉(zhuǎn)為淡淡邪佞。
色迷迷的眸光讓她一陣不舒服,不覺緊緊咬牙。
自從知道老板對她有非分之想后,她一直避免與他有任何交集,今晚也是萬般推辭不愿出席這場晚宴,只是當他的眼神從色欲轉(zhuǎn)為憤怒時,她知道自己必須屈從。
人為五斗米,不得不折腰啊。
“走吧,鄭湘,我們?nèi)ジ莻男人聊聊。憑你的美色,要他跟我們說上兩句話大概沒什么問題!闭f著,他挽起鄭湘裸露的手臂,“聽說那家伙風流倜儻,在紐約可是花名遠播呢。”
鄭湘沒說話,強忍住喉間驀然涌上的惡心。
早知道她今晚應該穿長袖禮服來的,搭個小外套也好,只可惜時間太倉卒,她只能找到一方披肩。
亮紅色的披肩溫暖了她裸露的香肩,卻只能半掩住她同樣暴露在外的細長藕臂,造成她如今跟這個色鬼老板手挽著手,還得忍受赤裸的肌膚與他灰色的西裝外套摩挲。
更可惡的是,他多肉的手指還有意無意搓揉著她柔嫩的肌膚。
討厭!
鄭湘有股沖動想狠狠甩開身旁男人的手臂,想狠狠痛罵他一頓,然后狠狠踹他一腳。
可她終究什么也沒做,只是默默忍受,強迫自己靜定忍著。
這是OL的悲哀,是所有進入職場與男人競爭的女性或多或少都會遭遇的困擾,她不是第一個,用不著小題大作。
漾著牽強的微笑,她與身旁的男人終于穿過會場一個又一個三三兩兩群集的賓客,來到遭眾人團團包圍的Michael
Fang附近。
雖然人群中央的男人似乎身量頗高,可在十幾個人包圍當中,鄭湘也只能隱隱看到他穿著一襲剪裁合身的深藍色西裝,襯出他宛若模特兒般的標準骨架。
他的身材不錯,在金融界工作這么多年還能保有這樣的身材簡直可說是奇跡。
他肯定經(jīng)常上健身房運動。
鄭湘在心底下結論。
她揚起臉,試圖從人群中認清他若隱若現(xiàn)的面孔——這有些困難,不過在她老板神乎其技的帶領下,她逐漸走近他,明麗的眼眸亦逐漸映入他端正的五官。
當那張足以令任何女人顛倒的俊逸臉龐完全落人鄭湘眼底,她停止了呼吸。
不是因為他太過英俊,不是因為他太過迷人,而是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孔實在太過熟悉。
不,不只是熟悉,那張臉,早就深深烙印她心版。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從來沒有一刻這張臉曾從她心上淡去,它像是某種熾烈的封印,深深地、深深地鐫上她的心,不容她忘,不許她忘。
她屏住呼吸,映入眸底的臉孔烙上心口,接著,開始一陣陣抽疼。
Michaelfang,原來就是方雨紹,糾纏了她心魂多年的男人——
***
鄭湘!
方雨紹瞪著驀然侵入他視界的女人。她來得太過突然,太過令人猝不及防,令他的心跳有一瞬間呈現(xiàn)完全靜止。
鄭湘。
她曾經(jīng)是他的唯一,他曾經(jīng)那么愛她,愛到幾乎發(fā)了狂。
他曾經(jīng)對自己立誓,要為她撐起天與地,不許任何人、任何事傷她一分一毫,他要好好呵護她,將溫婉柔弱的她納入自己堅定硬朗的胸懷。
因為她是他愛的女人,而他深信,她必是他此生最珍貴的寶貝與幸福的泉源。
他要保護她,不容她受傷,不容她甜美的笑顏有片刻染上憂傷。
他那么愛她,那么深深地愛著她,可她卻豪不留情地傷了他——他立誓守護的女人竟然重重地傷了他!
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鄭湘,鄭湘,你可知有多少夜里我是咬著牙念著你的名字入睡?可知有多少時候我幻想著你就在面前,而我展開雙臂,狠狠地掐住你——
鄭湘!
他恨這個女人,到現(xiàn)在依然憤恨,經(jīng)過這許多年,對她的恨竟不曾稍減一分。
他恨她!
星眸驀地凌銳,他揚起薄唇,展開看似溫和、卻隱隱透著冰厲的笑弧。
“好久不見,鄭湘。”他沉聲打著招呼,而這聲熟識的呼喚立刻引來旁觀眾人的好奇。
李又增是最驚訝的一個!澳銈冋J識?”
“鄭湘是我大學學妹,小我兩屆。”方雨紹淡淡地笑,淡淡地解釋,只有鄭湘從他深不見底的幽眸中,察覺他對自己的憎恨。
她輕輕打了個顫,心臟又一陣抽緊,“雨……雨學長,好久不見!
雨學長!
她總是這么喚他,嬌柔的嗓音蘊著淡淡的羞澀以及濃濃的仰慕。
雨學長。
至今,她愛嬌的呼喚偶爾還會在他午夜夢回之際響起,折磨他痛楚的神魂……
方雨紹眸光一冷,唇角的微笑卻更加迷人,“別這么叫我,鄭湘,我們都不是學生了,這么叫我倒令我有點不好意思呢!彼世实匦Γ腥粲H切的言語其實暗藏著警告。
他是警告她,他們之間已經(jīng)毫無瓜葛,她沒有資格也不應該再如此親密地喚他。
“是……學長,我——”
“叫我Michael就行了!
“Michael!编嵪嫘呐K一痛,明白這樣疏遠的稱謂正式劃分了兩人的界線。
他不再是她的學長,不再是她可以盡情撒嬌的情人,他是Micheal,D&K年輕有為的總經(jīng)理。
“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月光畫廊的經(jīng)理王綺若。綺若,這是我的學妹鄭湘,至于這位是——”英眸一轉(zhuǎn),落向一臉期待的李又增。
“我是鄭湘的上司,敝姓李!彼钌厦,跟著拉陷媚的微笑,“我們很希望有機會跟D&K合作。”
“幸會,李先生!狈接杲B淡淡頷首,這才注意到鄭湘的手臂一直被眼前這個哈巴狗似的男人緊緊攬著,下頜不覺一凜。
“敝公司在臺灣的信譽很好,如果D&K想投資臺灣股市,找我們就對了,我們很樂意服務。”
“謝謝,我會考慮!
“不如改天約個時間吧,MichaelFang,讓我們到貴公司拜訪?”李又增熱切地說道,故意喚他英文名,表示親密。
可方雨紹只是冷冷回應,“也好!
察覺到對方的冷淡,李又增天生的本能終于覺醒,“你跟鄭湘這么久不見,想必有些話想聊吧,讓鄭湘陪你跳個舞吧。”說著,他連忙松開鄭湘的手臂,將她的皓腕送到方雨紹面前。
后者卻視而不見,“不好意思,今晚的第一支舞我預定留給綺若的!
“是嗎?當然,當然。”李又增陪著笑臉。
鄭湘卻笑不出來,僵硬地收回手,麗顏微微蒼白。
這被子她很少感覺如此屈辱,她的老板等于是將她當成禮物送到客戶面前了,對方卻不屑一顧。
她顫顫揚眸,望向他身旁美艷絕倫的女伴。
她真的很漂亮,黑色禮服包裹著她誘人的好身材,渾身上下綻放著悠然文雅的氣韻。
她看來,的確像個浸淫在藝術世界的高貴女子。
她真的……真的與他很登對——鄭湘心一痛。幾分鐘以前她才以為MichaelFang和他的女伴與她毫無關系,可如今,她的心臟卻嫉妒得發(fā)疼。
她嫉妒大大方方站在他身旁的王綺若,嫉妒她與他理所當然的親密。
再也克制不了瞧他的渴望,她回轉(zhuǎn)星眸,迎向他帶著嘲謔的眼神,倏地更加難堪。
他的眼神仿佛正告訴她,他已經(jīng)有個出色的情人了,她這個丑小鴨再也別妄想高攀他……
她呼吸一緊,別過頭,不愿看他。
可他卻忽地開口,“如果不介意,等我跟綺若跳完后,我會很榮幸跟鄭小姐跳下一支舞。”
聽聞此言,她驀地回眸望他,難掩訝異。
他竟然愿意跟她跳舞?她以為他巴不得早一點遠離她啊。
“怎么樣?學妹,愿不愿意跟學長跳個舞啊?”他輕輕地笑,笑意卻不及眼眉。
“我……當然好!彼c頭,明知這樣的回應也許只是將自己推落地獄,依然毫不猶豫。
因為她很想……很想有個機會能跟他說說話,即使只有幾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