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了飯,陶琳跟正廣“擠”在流理臺的洗碗,兩人蹭來蹭去,好不甜蜜。
“別鬧了,去看看平治吧!”陶琳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催促著。
他往后一看,“他到外頭玩了。”
“那也看著他!彼f。
“你舍得趕我走?”他賴皮的一笑,在她粉頰上輕啄一記。
她羞紅著臉,“你真討厭……”嗔著,她滿手是水地推了他一把。
他順勢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撈進(jìn)了懷中。
低下頭,他吻上了她欲啟的唇。
“唔!”她想推開他,但卻馴順在他熾熱的深吻之下。
突然,門口傳來了一陣清脆嬌柔的聲音。
“抱歉……”站在門口的是一名打扮時髦、模樣成熟艷麗的女性,而她手里竟抱著原本在外面玩的平治。
陶琳推開了正廣,一臉尷尬,而正廣卻是神情驚愕而嚴(yán)肅地睇著那女子。
女子笑得成熟而嫵媚,“我打擾你們了?”
從她跟正廣的目光交會中,陶琳可以感覺得出他們是相識的。
當(dāng)她還在心里猜測著那成熟女子的身份時,被女子抱在手中的平治突然叫著:“爸爸,我媽媽回來了耶!”
陶琳陡地一震,下意識地轉(zhuǎn)頭看著他的反應(yīng)。
他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淡淡地望著平治口中的“媽媽”。
“你回來了!彼氐馈
“是啊,這位是……”她媚眼一瞥,睨著滿手是泡泡的陶琳。
“我女朋友!彼敛贿t疑地說。
她挑挑眉,一笑,“你好,我是谷藤雪。”
“你……你好……”陶琳有點慌了,她的年紀(jì)比起已經(jīng)三十出頭的正廣及谷藤雪是小了些,她無法像他們那么冷靜、那么壓抑。
她的不安及疑惑全浮現(xiàn)在臉上,因為她擔(dān)心的事竟然這么快就發(fā)生了。
正廣心里還記掛著他昔日的女友嗎?不然……他為什么要替昔日女友撫養(yǎng)孩子?為什么是這種奇怪的表情及反應(yīng)?
“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谷藤雪睇著她,唇邊是—記沉靜而燦爛的笑,“可不可以幫我?guī)б幌潞⒆,我有話跟正廣談!
陶琳一怔,但還是抹干了手,走向了她,“平治,阿姨抱!
“不要,”平時很黏她的干治竟反常地拒絕了她,“我要媽媽!
其實這也是料想得到的事,畢竟平治已經(jīng)等了他媽媽好久、好久。
不過盡管是如此,看在她眼中還是有些許的傷心,因為在這個時候,她好像硬生生地變成了不相干的“外人”了。
“平治,乖,跟阿姨出去一下,媽媽有事跟爸爸說,待會兒就出去找你!惫忍傺┹p聲哄著平治,而平治癟癟嘴,終于一臉委屈地點頭了。
陶琳抱過平治就往外走,而平治的小臉卻還是面向著好不容易相逢的媽媽,一副可憐的模樣。
走出門口,陶琳不知怎地覺得心慌,也覺得心酸。
她的鼻子像是要燒起來似的,接著……眼淚竟從她眼眶之中滑落——
“阿姨,你為什么哭?”平治天真地望著她,并伸手去抹她臉上的淚,“我有爸爸,也有媽媽了耶!”
自幼就沒有雙親呵護(hù)的她,當(dāng)然希望平治能同時擁有父親跟母親的愛。
只是他所要的愛,卻可能奪去她所要的。
“是啊,”她勉強(qiáng)地擠出一絲笑容,但看起來卻像是慘笑般,“阿姨是替你高興……”
小孩子是天真的,他如何能知道他的童言童語竟是那么的教她痛心。
他們聊什么呢?她想知道,也怕知道。
* * * *
正廣在餐桌旁坐下,沉默地點燃了一根煙抽著。
谷藤雪在他身邊坐下,跟他要了一根煙。
他徐徐地吐出煙圈,淡淡地道:“你這個不負(fù)責(zé)任的媽,終于肯回來了?”這句話,他剛才就想對她說,但礙于平治在場,他只好忍下。
平治一直等待著他的媽媽,他不想破壞他心目中媽媽的形象。
“我知道你不能原諒我……”她睇著他,眼底有一絲的歉意,“謝謝你替我照顧平治……”
他面無表情,冷漠地覷了她一記,“你錯了,我是幫你媽媽照顧平治,不是為你!
“正廠……”
“你難道不覺得內(nèi)疚、不覺得羞愧嗎?”他目光嚴(yán)厲,言辭更是不留情,“那孩子多么需要你,你知道嗎?”
“我……我不是有意的!彼椭^,悶悶地抽著煙。
他神情冷肅不帶一絲感情,“你既然要生他,為什么還要丟下他?”
“我……我見到他,就想起他那個不肯負(fù)責(zé)的爸爸!”她一臉委屈。
“是嗎?”他冷哼一記,兩道濃眉微慍地糾起,“那你現(xiàn)在又回來做什么?”
“我……”她柳眉一蹙,“我想他!
“你在開什么玩笑?”他沉聲斥責(zé),“你高興生他就生他,高興離開就離開,現(xiàn)在你又隨你高興地跑回來,你把別人當(dāng)什么?”
“正廣……”
“他是個活生生的孩子,你有沒有想過他的感受?”他眼底有著憤怒及隱隱的鄙視,“你打算怎么告訴他?說他爸爸是個不負(fù)責(zé)任的混蛋,而他媽媽也差不多?”
“正廣,別說了……”她皺起眉心,懊惱地道,“我就是知道錯了,才會回來的啊,難道我現(xiàn)在補償他不行嗎?”
他眉丘微隆,神情深沉地睨著她。
母子連心,她想回來見見孩子是天性,只是……一直把他當(dāng)爸爸的平治,又怎么能理解他其實不是他爸爸的事實呢?
谷藤雪伸出手來,輕輕地覆在他的手背上,“正廣……”
他睇了她一眼,毅然地將手移開。
她一臉挫折,神情懊喪!皩Σ黄稹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替你撫養(yǎng)孩子的母親,還有被你遺棄的孩子。”他說。
“我……”她又一次低下頭,無聲地抽著煙。
“你怎么告訴他?”他語帶責(zé)備地直視著她,“你怎么跟他說養(yǎng)了他兩年的爸爸,并不是他爸爸?”
“我會明白地告訴他……”
“什么叫明白?”他一時激動,竟拍桌沉喝,“他只是個孩子,他怎么懂?!”
谷藤雪瞪大著眼睛,兩眼水盈盈地含帶淚光,“那你就繼續(xù)當(dāng)他爸爸啊!”
他一怔,“你說什么?”
她露出討好的笑容,“你當(dāng)他爸爸,—-我當(dāng)他媽媽,這樣……”
“谷藤雪!”他眸中怒光一閃,“你在說什么?你為什么永遠(yuǎn)只想到你自己?!”
“我……”被他斥責(zé),她不覺羞惱地道:“我說錯了什么嗎?反正我們以前是一對,要不是你離家到處流浪,也許我們就……”
他沒聽她繼續(xù)說完,只是憤怒地站起!拔衣爥蛄四愕暮f八道!
“正廣……”她心知惹惱了他,連忙祭出哀兵策略,“對不起,我……我一時情急,才會那么說……”
在東京打滾多年,她不只愛情沒了,連錢都沒多攢一毛!
心灰意冷的她打算回家投靠母親,也順便撫養(yǎng)孩子,卻沒想到一回來就從阿杉婆婆那兒聽到她母親已死,而孩子也被正廣收養(yǎng)的消息。
知道正廣收養(yǎng)了她的孩子,她是驚訝的。
他一向四海飄泊,為什么會為了她兒子而定下來呢?
在那個當(dāng)下,她一廂情愿地以為他對她余情未了;直到她看見他身邊已經(jīng)有了一個年輕女子,她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她的空想。
但是……在大都市里浮沉多年的她累了!她好想有個依靠,好想得到幸福……
如果當(dāng)初正廣沒離開這兒,如果當(dāng)初她沒跟東京來的男人發(fā)生關(guān)系,如果……如果現(xiàn)在他們之間沒有那個年輕女子,那……這幸福應(yīng)該是她的吧?
忽地,她心里響起了一個聲音,把他搶回來,把幸福搶回來!
“你到底想怎么樣?”他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她一頓,旋即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我要好好想一想……”
“你是該好好想一想!彼(xùn)斥意味極濃地道。
“正廣,”她輕拉住他的袖子,“我可以在這兒住幾天嗎?”
他冷淡地睇了她一記,“隨你!
* * * *
半夜里睡不著,陶琳決定到附近走走,雖然頂著夜里的寒風(fēng)是冷了些,不過也許現(xiàn)在的她正需要這樣的清醒。
一步出門口,她身后隨即傳來谷藤雪的聲音:“等等好嗎??
她回頭,一見是她,露出了些許不自在的表情!坝惺聠幔俊
谷藤雪一笑,“我睡不著,跟你一起去走走吧!”
“呃……好啊。”眼下她除了答應(yīng),還能說什么?
谷藤雪快步上前,與她并行。
“你跟正廣認(rèn)識多久了?”谷藤雪試探地問。
“我……”她微微地蹙起眉心,礙口地道:“不到一個月……”
“啊?”谷藤雪露出驚訝的表情,“真的嗎?你們交往不到一個月?”
陶琳神情沮喪,不發(fā)一語。
谷藤雪當(dāng)然沒錯過她臉上的神情,續(xù)道:“我跟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算算到他離開也有二十幾年呢!他有沒有跟你提過我?”谷藤雪又問。
她搖搖頭,“說得不多。”
“是嗎?”谷藤雪挑挑眉頭,一臉興趣濃厚地問:“他都說了什么?”
“他說你跟他曾經(jīng)交往過!
“就這樣?”她唇角一勾,笑得高深莫測。
陶琳不解地望著她,一時明白不了她話中含義。
谷藤雪是個見過世面,也經(jīng)歷過風(fēng)浪的女人,她當(dāng)然看得出陶琳被她搞得有多不安、多惶惑!
“看來……他還挺在意我的嘛!”她放作不經(jīng)心地說。
“咦?”陶琳一怔,愕然地望著她。
“男人絕口不提過去的女朋友,多半是心里還記掛著!彼魺o其事地在陶琳面前說著。
其實她跟正廣之間除了正常的交往外,從沒有過任何親密的關(guān)系。但在不知情的陶琳面前,她卻放意說得噯昧。
“我們交往時,他還是個念高中的大男孩……”她自顧自地說著、笑著,完全不管陶琳是何感受及反應(yīng),“你知道嗎?高中時期的男生滿腦子都是性跟女人,那時他總是……”
陶琳聽得出谷藤雪在向她!耙鋼P威”,也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么,但……她一點都不想知道。
“谷藤小姐,”她打斷了她,“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
谷藤雪露出了一臉歉疚的表情,“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陶琳神情凝重地睨了她好一會兒,一聲不吭地向前走去。
谷藤雪知道她的話已經(jīng)在陶琳心里起了作用,不覺暗自竊喜。
“你生氣?”她追上前,拉住了陶琳。
陶琳微微地蹙起眉頭,一臉懊惱地望著她。
“我這個人就是太直、太老實了,抱歉……”谷藤雪裝出一臉的無辜。
陶琳只想趕快逃離她,因為她的話、她的視線都會教不安的她更加驚惶!肮忍傩〗,我要回去睡了!闭f著,她轉(zhuǎn)身就要往回走。
“把他還給我吧!”突然,谷藤雪在她身后沉聲說著!
她陡地一震,猛然回頭,“你……你說什么?”
“我說……把他還給我。”谷藤雪的神情忽地變得陰沉。
她走上前,面無表情卻目光銳利地道:“你們交往不到一個月,感情應(yīng)該不算深吧?”
“你……”陶琳怎么也想不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正廣他還愛著我!惫忍傺┠槻患t、氣不喘地說著謊話!澳阋詾樗麨槭裁刺嫖覔狃B(yǎng)孩子?那是因為他在等我回來!薄
陶琳陡地一震。正廣幫她養(yǎng)孩子就是為了等她回來?
其實這樣的問題,她已經(jīng)想過不只一次。她也總是懷疑正廣為了干治而留下來是為了什么,如果不是對昔日戀人還有余情,為什么愿意幫一個已經(jīng)分手的女友,撫養(yǎng)跟自己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小孩?
是不是就如谷藤雪所說,他對她還有感情,他……在等著她回來?
瞧見陶琳臉上震驚的表情,谷藤雪在心里發(fā)出得意的笑聲。
“你可以成全我們嗎?”谷藤雪毫不客氣地要求著,“平治已經(jīng)把他當(dāng)成爸爸,他不能沒有正廣,而你……也代替不了我‘媽媽’的身份,不是嗎?”
爸爸?媽媽?陶琳心里涌出太多、太多旁人所不知道的心酸。
如果正廣跟谷藤雪沒有結(jié)果,平治不是失去爸爸,就是失去媽媽,那……平治就得不到完整的幸福了。
“如果不為我跟正廣,你也該替平治想想吧?”谷藤雪抓到了她的弱點,殘忍地動之以情,“孩子是無辜的,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失望或是造成什么心理創(chuàng)傷吧?”
谷藤雪所說的,她比誰都能體會。因為……她就是個沒有爸媽的孩子。
她知道那樣的成長過程有多么的寂寞,她知道那樣的人生有多少難以彌補的欠缺,她是過來人,比任何人都了解那樣的痛。
要是她堅持留下,占有正廣,平治是不是會變成像她一樣呢?
喔,老天!她的心好痛,就像有人將手伸進(jìn)她胸腔里,狠狠地、緊緊地掐住她的心臟般。
“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對你來說很殘忍,不過……”谷藤雪趨前,親密地拉起她的手,“你還年輕,機(jī)會還很多,不是嗎?”
陶琳想掙開她的手,卻被她緊緊握住。
“我求你,好嗎?”谷藤雪直視著她,像要她立刻給個答復(fù)似的。
陶琳心一揪緊,跟淚竟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她強(qiáng)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猛地拽開了谷藤雪的手,轉(zhuǎn)身就朝屋子里跑去。
望著她的背影,谷藤雪霹出了得意的一笑!毙⊙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