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磊一路跟著,轉進了一間宅子的后院,他一進去,身后就有人關上了門,回頭一看,是凌紀凡,再轉回頭,就見蒙面人放下了華煜,扯下了覆面巾。
華磊從沒見過此人,但這張臉他卻在皇帝下令緝拿的告示里見過,這人是前朝唯一余孽,前朝的八皇子。
既已改朝換代,華磊對八皇子來說就是仇人了,他提高戒備,低聲喚道:“煜兒,過來!
華煜不知道擄走他的人是誰,但他感覺得出來這個人并沒有惡意,一路上抓著他也盡量不讓他感到不適,但看父親臉色凝重,他還是快步跑到父親身邊。
“八皇子,改朝換代是民心所向,你莫要遷怒一個孩子!
“既然改朝換代,我又怎會是八皇子,我為了躲避你擁立的皇帝,已經更名易姓,就叫我唐君浩吧。”
“你引我來此處是為了什么?凌老板又為何在此?”
凌紀凡走到唐君浩身側,神情顯得憂心忡忡,眸光卻帶著決心為之的堅定。
唐君浩握住了凌紀凡的手,給了他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
華磊看著,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唐君浩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終于開口了,“紀凡是我的人,他不可能與將軍夫人私通!
華磊見多識廣,即便兩男相戀再少見,他的神色還是波瀾不興。
但對華煜來說就相當震驚了,他極不文雅的張大了小嘴,神情錯愕極了。凌叔叔居然、居然愛的是男人!
他在母親死后曾見過凌紀凡幾次,每次相見,凌紀凡都因為母親的死而內疚,說他當初做得不夠才會害死了她,現在他終于明白所謂做得不夠是什么意思。
“凌老板那日不該離開,他該隨著回將軍府解釋,便犯不著讓唐公子冒著生命危險出面解釋!比A磊對凌紀凡仍有所怨慰,凌紀凡既是若怡的朋友,怎能拋下她不管?
“那日夜里是我送紀凡去玲瓏坊的,秦保帶人來時,我擔心我的行蹤被發現,再加上我以為紀凡不在,就沒有證據能將將軍夫人定罪,怎知紀凡會遺落了那封信!
自從傳出安若怡是因為私通但又缺乏證據,才與華磊協議和離被趕出將軍府的消息之后,凌紀凡日日憂心不已,但又不敢再去見安若怡,怕讓她的處境雪上加霜,他想過親自去將軍府向華磊解釋,卻沒有信心華磊會信他。
眼見凌紀凡為了朋友的處境而憂心,唐君浩決定幫安若怡澄清。
華磊沒有表示是否相信,凌紀凡開始著急了,“君浩為了澄清這事,都不顧危險出面了,華將軍還不相信我們嗎?”
“沒這個必要!比A磊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并未接受他們的好意。
“當然有必要,如果紀凡只是向將軍解釋他與夫人沒有私情,將軍肯信嗎?甚至紀凡若承認了他愛的是男人,將軍又是否相信?唯有我這個欽命要犯出面,將軍才會相信我們的話,畢竟我們無須為了一個謊言,冒著被殺頭的風險!
“我說沒這個必要,是因為我一直都很相信若怡。”
凌紀凡這下子更困惑了!皩④娂热幌嘈湃翕瑸槭裁催要與她和離,把她趕出將軍府?”
“我若不這么做,難道讓若怡被以私通之罪送官嗎?那封信雖是偽造,卻與若怡的筆跡相同,我不知道誰有本事偽造出那樣一封信,若不讓那個陰謀者暫時如愿,我擔心接下來還有什么計謀針對安怡而來,這一切都只是權宜之計!
凌紀凡終于松了口氣,乏力的身子及時讓唐君浩扶住!凹o凡,你先進屋里休息吧。”
“我沒事……”
“怎么沒事?自從得知將軍夫人被趕出府,你就吃不好、睡不好!
“我與若怡的父親是忘年之交,沒照顧好故人之女還讓她遭受此難,我怎能不內疚、不擔心?”
“你……真是……”唐君浩十分心疼,卻不知該拿凌紀凡怎么辦。
華磊見凌紀凡的模樣,說不動容是騙人的,見他為妻子憔悴至此,也做下了決定,他牽起兒子的手就要離去。
“將軍,你……不打算把我們送官?”凌紀凡似是在確定華磊的立場,他想救安若怡,卻也不愿害心愛之人入獄,唐君浩一旦入獄,就是殺頭死罪了。
“他是欽命要犯,你們不該住在城里!
“最能藏住黑暗的地方,就是黎明前的夜,誰能想到一個欽命要犯只做了簡單的偽裝就躲在皇城的戲班子里,這個戲班子還準備在公主壽宴上表演。”唐君浩雖是逃犯,卻沒有一絲畏懼,他昂藏的身軀頂天立地。
“你還打算進皇城唱戲?唐公子,你真夠狂了!
“狂?我父親的所有孩子中,就數我最沒用,整天只沉迷戲曲,在認識紀凡后,我更無心權勢,新帝根本無須忌憚我!
“皇上不忌憚任何人,他只是為免后患的斬草除根。”
“將軍既然明白,可否饒我們一命?我還是皇子的時候,對于大片江山就毫無興趣,自從認識紀凡之后,他就是我的江山,此生有他,足矣!
華磊笑了,不只笑唐君浩有勇氣大方承認這段禁忌的愛戀,更笑他有這氣勢,卻只想為凌紀凡一人展現。
“我今日什么人也沒看見,欺君之罪你們自己扛便罷,與我無關,別說我來過這里,也別說我見過誰。”說完,華磊牽著兒子,頭也不回的離開。
華煜邊走邊回頭,微笑著向兩人揮揮手,他們冒著生命危險為了母親出面,他對他們萬分感謝。
“煜兒,你凌叔叔還真是你們母子的大恩人。”
“他是啊,所以即使謠言傳得沸沸揚揚,娘也不能不交這個朋友,凌叔叔真的幫我們太多、太多了。”
公主壽宴一日日接近,城里開始有了慶典,宋裊裊讓人給安若怡送來訊息,表示她會帶著華煜到街上走走看熱鬧,要安若怡也上街來個不期而遇。
離開將軍府后,安若怡最大的牽掛就是兒子,如今在街上看到兒子,她無比欣喜,但也難免擔心為難了宋裊裊。
宋裊裊本來就不在意華老夫人,更何況她都好幾天不見華老夫人了,她告訴安若怡華老夫人不知道是病了還是如何,已經幾日不出院落,連請安都免了。
安若怡畢竟身為媳婦,華老夫人再不待見她,還是關心的問了幾句,結果宋裊裊表示別說請大夫看華老夫人的病了,她是醫女,也不見華磊讓她去看看。
好一陣子沒看到兒子十分想念,如今兒子就在身邊,安若怡便沒再多問華老夫人的事,帶著兒子逛街去了。
直到未時末安若怡這才依依不舍的與兒子和宋裊裊道別,而后她領著玉顏回到客棧,就看到陸風守在房門外,她讓陸風和玉顏各自去休息后,進了房里,華磊正大口喝著酒,桌上的菜沒吃幾口,酒倒是已經喝了兩壺了,她來到他身邊,看見那只她從玲瓏坊帶出來的木盒。
“這木盒我不是放在鏡臺上,怎么會在這里?”
“這木盒哪里來的?”
“在玲瓏坊的廂房里找到的,我正想著要找機會把木盒還給之前的主人!
安若怡本要伸手去拿木盒,華磊卻伸手壓住了木盒并將之推開!敖唤o我吧,我會拿去還。你看過木盒里的東西嗎?”
“既然是別人的東西,我自然不會打開。”
他看著那只木盒,眼中有她無法理解的算計,接著,他拿起酒杯正要再飲,卻被她搶了去。
“我聽說娘病了,你沒在府里照顧她,怎么到這里來了?”
華磊沒有回答,只是抱住站在他身前的她,將臉埋入了她的懷中。
安若怡抱著他,露出寵溺的微笑,“怎么了?”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這是在撒嬌嗎?
“想你了,最近事情多,你又不在身邊,我一個人心力交瘁,我急著想為你找到證據接你回府,可總有事情發生,打亂我的步調!
她無限愛憐的揉揉他的后腦,像是她的安撫真起了作用,他僵硬的身子逐漸放松下來,只余雙臂還牢牢擁著她不放。
“想我就來找我,你先將重要的事情處理好,再來煩惱我的事!
“你的事也是重要的事,我應該要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可自從我們重逢,我都沒有做到!
“磊哥,讓你這么焦心我真不是好妻子,你不要自亂陣腳,把事情一件一件處理好,最后再來考慮我的事。”
“誰說你不是好妻子?你離開將軍府的那天,有個方外人士跟著打更的人吟唱,我覺得他唱的詞有些符合我們的情況,后來我找到了他,他說他會看相,說我是因為有你這個妻子才能有現在的地位,要我好好對待你,還說如果我讓你含恨而終,我也活不過十年!
安若怡渾身一僵,再次因為這個預言而心驚!凹幢隳銈宋,我仍舊寧可自己離開人世,也不愿你有絲毫損傷!
“我不會讓你含恨而終,我們會幸福到白頭,所以不用擔心我的命,我會隨你而去,但要到我們都老了,孩子都大了,我們才一起死!
“我怎么可能不擔心你的命,你就是知道,所以連身上的舊傷都不愿讓我看到,不是嗎?”
華磊輕輕推開了她,看著她銳利的眼神,他討好的笑了!澳愎灰呀浿姥U裊幫我診療的事。”
“你不老實說,害我險些誤會你們了!
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一件件脫去衣裳,直到上身完全赤裸,他的背部、腹部都受過刀傷、箭傷,手臂上亦不例外。
安若怡輕觸著那些已經愈合的傷口,心狠狠抽痛著。
“就說你看了會傷心!
“能為你傷心是做妻子的特權,你不知道嗎?”
她如此可人體貼,他怎能不愛她?他傾身想吻她,卻被她伸出雙手抵在他胸前推開了!袄诟纾悻F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娘病了,你該回去照顧她。”
“娘不是病了,是被官府抓了!
“怎么會被官府抓了?”
“還不是為了一個賭字,聽說是有人告密,官兵把整個賭坊給抄了,皇上最忌諱官員涉貪及賭,雖然對于官員家眷的品行尚無嚴格規定,但難保哪日不會變,我告訴過母親這個惡習得改,但她就是不聽!
為了這個賭字,他已經與母親爭吵過一次,之后還讓人看著母親,沒想到母親安分沒幾天,那日也不知道秋月怎么掩護的,竟避開了他的人,讓母親又溜出府去了賭坊。
“現在怎么辦?”
“我讓人打聽過了,除了母親,還有其他幾名官夫人都沒肯說出自己身分,京官難為,他知道府衙里關的賭客有些來頭不小,只要抓到的不是有官職在身的人,大多只要支付銀錢就可以釋放。”
“那你就快點把母親給救出來。〗痤~很高嗎?”
“自然很高,付不起的人可以服勞役十日為償,繳納的最終期限是七日!
“娘都多大歲數了,怎么能讓娘去做那種辛苦活兒,你快把娘救回來吧!”
“或許該讓娘吃點苦頭,她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比A磊不是沒想過立刻付銀錢把母親接回來,但他也知道賭癖難醫,不給母親一點教訓,她很可能一個手癢就又去賭了。
他當然不可能讓母親去服勞役,所以他打算在期限的最后一天再去付銀錢,讓母親在牢里住幾天,或許會牢記這回的教訓。
安若怡不知道他的打算,見他一臉冷漠,她十分擔憂。“磊哥,你會在這里喝悶酒,不就是因為也擔心娘嗎?你快去把娘救回來吧!”
“不行,必須讓母親吃點苦頭,我已經決定了,你不用再多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