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后,古綻風身子養好了,便在明霞軒李雙玥雕版的暖閣里大顯身手,那里工具等一應俱全,最是方便不過了。
見到李雙玥那另類的暖閣,古綻風駭了一跳,待知道她也會雕版時,眼里的驚訝之情流露無遺。
身為雕版師,他當然想要看李雙玥的作品,他提出了要求,李雙玥也羞澀的答應了,她搬出了一部分的版畫給古綻風過目,古綻風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驚天之作是出于一個女子之手,而李雙玥唇邊則漾開一抹微羞的笑意。
姚采臨就在此時看到了變化,尋常男子不會欣賞李雙玥的才華,但古綻風欣賞了,他也看到了李雙玥的腿疾,但他神情絲毫沒有改變,只有在看到李雙玥的版畫作品時,他的眼神才有了改變,變得激動、興奮,那是遇到知音的悸動。
他坐了下來,自畫自雕,用了兩個時辰,聚精會神的雕了一幅花開富貴。
“是了,二哥,這是……是古樹月的雕法沒錯!”李雙玥露出夢幻般笑意,臉上泛起了紅潮,聲音隱含著興奮。
確認了之后,接下來的事便好辦了,姚采臨出面找了玉觀云,玉觀云自然知道大梁的雕版大師古樹月,連他父王也收藏了幾幅古樹月的版畫呢,聽聞真相之后也很震驚,此事非同小可,一代大師竟盜人心血,還囚禁自己的侄兒?他承諾會立即派人送信去大梁,請他父王查明此事,還古綻風一個公道。
在事情未明朗之前,古綻風獲得典親王的允許,暫時在典親王府住下。
今日李霄鋒進宮見皇上了,似乎是尋找老太醫之事有了眉目,他有些當年的事要問皇上。
李雙玥心情好,邀姚采臨一起,攜了一幅古綻風送她的小版畫要去給王妃欣賞。
姚采臨注意到了,這陣子古綻風和李雙玥經常一起切磋雕版,貌似很有話聊,還流露出一種琴瑟和鳴、夫唱婦隨的節奏。
不過她倒是擔心起來。
雖然古綻風流落他鄉,又沒個居所,但一身才華在身,等到古樹月冒他名之事水落石出,大放光芒是早晚的事,他又生得瀟灑俊俏,能看上雙玥嗎?到時受到傷害的怕只有雙玥了。
但是現在雙玥很快樂,所以她萬萬不會去講那些煞風景的話,要知道以雙玥的情況來說,她可能還寧可有這機會被傷害,至少在記憶里留下一抹紅,不要全是蒼白。
兩人說說笑笑的往王妃院子里去,卻是冤家路窄,好死不死在花廳外的回廊下遇到了李霄鋒讓她能避則避的金飛燕,而金飛燕又與朱百蓮走在一起,當真不是冤家不聚頭。
對于朱百蓮,嫁進王府的這些時日,姚采臨并沒有主動示好,朱百蓮的態度很高傲,她也樂得不去親近。
前生她的性格便是如此,公司大,她能做的便是做好自己分內工作,自掃門前雪,不要去摻和別人的案子,
在王府里也一樣,大房、三房都是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前生她看過太多異母手足爭產的新聞了,她知道有一半血緣的手足往往比陌生人還不如,你不會去跟陌生人爭產爭權爭寵,卻會跟自己的異母兄弟姊妹爭產爭權爭寵,在這種爭斗的情況下,還妄想會有兄友弟恭的友愛存在嗎?那是不可能的。
也因此她沒必要刻意親近朱百蓮,反正對方永遠不會對她拿出真心,還可能以為她有什么意圖。
她悄悄拽了李雙玥要避開。她不去踩那狗屎,狗屎總不會撲到她身上吧?
可她錯了,王府的狗屎還真會撲人哩!
“慢著!”朱百蓮瞥見姚采臨和李雙玥要繞道避開,斥喝道:“見了壽寧公主還不下跪,要去哪里?”
金飛燕一愣,她自認與典親王府熟不拘禮,還什么跪不跪的?沒必要吧!
但她一抬眸,看到朱百蓮對她使眼色,頓時明白朱百蓮是要為她出氣,頓時底氣來了,也嬌叱道:“說的不錯!看到本公主還不下跪,這是大淵國的禮儀嗎?”
其實她與朱百蓮并不相熟,是朱百蓮主動親近她,詢問了很多關于大蕭國的風土人情,還問她對李霄鈺的看法。
她對李霄鈺哪有什么看法?她眼里從來就看不到那個人,何況還只是個庶出的。
“怎么辦?”李雙玥攏起了秀眉,悄聲問姚采臨。
“涼拌!”看見李雙玥一陣錯愕,姚采臨笑了!拔沂钦f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都點名了,咱們就過去吧!”
兩人貌似恭敬地迎了過去,很有默契的同時對朱百蓮、金飛燕屈膝行禮,異口同聲道:“見過公主、見過大嫂!”
朱百蓮擺著臉子。“這是跪嗎?見到公主要下跪,不知道嗎?”
姚采臨一笑!按笊┒际窍鹿蚋髡埌驳膯?如果是的話,那我們也會下跪!
朱百蓮臉紅筋脹!澳恪
金飛燕雖然不悅姚采臨,但想到李雙玥是王妃所生,更是李霄鋒的雙生妹妹,她也不能太過分了,便道:“罷了,不必跪了,二姑娘腿不方便,就算了吧!
朱百蓮則看著姚采臨,疾言厲色地說:“二妹妹腿不方便,弟妹的腿可是好端端的,怎么?竟也不向公主下跪問安嗎?”
金飛燕愣了愣。
如果單是姚采臨一個向她下跪,她是樂意的,因此她沒再開口了,把下巴揚得高高的,就等著朱百蓮壓制姚采臨向她下跪。
她是在蕭淵兩國的邊境結識李霄鋒的,被他馬上英姿吸引,一見傾心,她賴在邊關不回去,追著他跑了兩年,還放下女兒家的羞恥心,直接跟他說看他很順眼,讓他做她的駙馬,隨她去大蕭生活。
可是他說什么了?說他不娶妻,終身不娶,要她死了那條心,但如今這又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娶妻了?
她怎么忍得下這口氣!自然要追到典親王府來撒氣了,偏偏她在王府住下來之后,他竟專程來警告她,警告她不許欺負他的娘子,不然不會放過她!
她是誰。克墒谴笫捇实圩顚檺鄣膲蹖幑,怎么禁得起這樣的威脅,還是出于她傾心的男子口中,她怎么受得了?她是越看姚采臨越不順眼了,不過是個侯府嫡女,配得到李霄鋒如此愛護嗎?
“弟妹,怎么還不跪下?”朱百蓮翹了翹嘴角,準備看好戲。
她性格高傲,其實也無意親近金飛燕,但李霄錦對蕙姨娘言聽計從,蕙姨娘把腦筋動到金飛燕身上,巴望著兒子能與大蕭皇室結親,李霄錦將這件事交給了她,她才勉為其難來探深公主口風。
“很不巧,我腿也疼得很,今天恐怕是無法下跪向公主請安了!币Σ膳R嫣然一笑!案娜胀群昧,我再跟夫君一同去向公主下跪請安!
一聽到她提起李霄鋒,金飛燕就火上心頭,她嗔目切齒的瞪著姚采臨。
一個人想要看到什么,她就會看到什么。
此時,她看到了姚采臨在譏笑她,譏笑她死纏爛打了兩年也得不到李霄鋒,而她卻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了,她還吹枕頭風,讓李霄鋒疏遠她,真真是孰不可忍!
金飛燕抬起手來,眾人都以為她要打姚采臨時,她卻是一聲脆響打在自己臉上,半邊臉頰頓時紅了,她跟著尖叫起來,連朱百蓮也被她嚇一跳。
回廊離王妃的院子近,有個婆子跑了出來,很快,王妃那里就有了動靜,蕭婉顏匆匆而來,后頭跟著的人是蕙姨娘。
姚采臨到這一刻還不知道這個刁蠻公主干么打自己一巴掌,直到金飛燕撲到王妃懷里哭喊——
“王妃為我做主!您的媳婦兒打我!”
蕭婉顏扶著金飛燕,她也慌了!霸趺磿l生這種事?不可能,臨兒不可能打人……”
李雙玥面色焦急的站了出來!澳!二嫂沒有打公主,女兒跟大嫂都瞧得明明白白,是公主自己打自己!”
朱百蓮卻面無表情地說:“二妹妹為何要袒護弟妹?分明是弟妹打了公主!
姚采臨把眼前荒謬的情況當鬧劇看,她知道王妃不過是個被架空的主母,在府里是弱勢的一方,根本沒能力處理這突發狀況,何況還牽扯到大蕭朝的公主,王妃的立場自然是為難萬分。
她向前一步,將蔥白的雙手攤開在王妃面前!澳稿埧,若兒媳打了公主,多少會留下紅跡,但兒媳手上卻半點紅跡都沒有,足證兒媳沒有打公主,若是馬上查驗公主雙手……或者只要看右手即可,因為兒媳看到公主是用右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而且打得還不輕,定然能查到些許蛛絲馬跡!
金飛燕心里微慌,嘴上卻破口大罵,“你一派胡言!我為什么要打自己?我瘋了嗎我?”
姚采臨一派淡定。“既然如此,就請公主攤開手來,大家看個分明,也好有個定奪!
金飛燕哼道:“我為什么要給你看我的手?就是你打我沒錯,大嫂也看見了,大家都看見了!”
根本沒大家,何來大家都看見?但金飛燕死死握著拳不肯打開,王妃也不能強行扳開,正為難時,蕙姨娘突然向公主跪下了。
“婢妾代二少夫人向公主請罪,請公主大人不計小人過,莫要跟我們二少夫人計較了!”
姚采臨當真無言,一方面又很佩服這個蕙姨娘,沒她的事,她卻總能適時的冒出來搶戲,真是戲精。
李雙玥也很氣!澳憧炱饋戆!姨娘,二嫂又沒打公主,不知道你現在是在做什么?”
蕙姨娘卻是死都不肯起來,還語帶哽咽道:“二少夫人出身尊貴,打了公主卻不肯向公主認錯,為了王府的名聲,只能婢妾來認錯了,二少夫人若是不能解氣,那打婢妾好了,打婢妾解氣吧……”
“誰說可以打你了?”
一個凜冽的聲音出現之后,一名其勢洶洶的美貌中年女子氣勢萬千的來到,之所以說她氣勢萬千是因為她身邊跟的婢女小廝很多,而她的裝扮也是貴氣逼人,艷妝麗服,頭戴一支精美的銜珠金鳳,鳳首高高昂起,有十二道鳳尾牢牢固定著發髻,鳳嘴銜著一柄黃澄澄的富貴如意,下面又懸著一二顆夜明珠,耀眼璀璨,明艷不可方物。
這次連姚采臨也嚇了一跳,怎么王妃院子里有那么多人啊?
“皇后娘娘……”李雙玥目瞪口呆。
姚采臨這才知道來人是皇后。她沒想到皇后居然在王府里……
所有人都湊在一塊兒,其實也不是巧合。
這幾日李霄錦染了風寒,有越來越嚴重的態勢,昨日甚至還下不了床了,皇后實在憂心,特意帶了太醫來看他,李霄錦是她妹妹留下的唯一男丁,她自然重視。
既然都駕臨王府了,自然要跟王府的女主人,也就是王妃喝杯客套茶再走,皇后是蕙姨娘陪著來的,適才三人便是在王妃花廳里喝茶,后來朱百蓮與金飛燕過來向皇后請安,要走時,碰到過來找王妃的姚采臨和李雙玥,就是這樣都撞在一塊兒了。
“起來吧,有蕙。”皇后語氣冷峻,她意有所指的看著姚采臨。“做錯事的另有其人,為何要你下跪?”
她叫的是蕙姨娘的閨名,蕙姨娘是言娉的貼身大丫鬟,她們在言府是自小一塊長大的,言娉過世后,蕙姨娘又視如己出的扶養言娉的一雙兒女,兩個孩子也敬重蕙姨娘,她早把蕙姨娘當自己人、自己妹妹看待,也是因為如此,蕭婉顏在王府才會沒有地位、有志難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