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何其大?騎著馬狂奔夜逃,穿梭在石板京道上,玲兒趴在馬背上,原本被摔昏了過去,卻不到一會兒就醒了過來,她看向后頭,發現沈君洛策馬追來,兩人已距不到一頭馬身,他的聲音如裂帛一般高亢,夜里聽來更是雷霆萬鈞。
“玲兒!玲兒!”
她很想回應他的呼喊,然而卻緊張得發不出聲音,雙手緊抓著馬鞍生怕掉下去,另一方面,馬背上顛簸的起伏又教她幾欲嘔吐,那蒙面人還不停地拍打她的屁股,似把她當成戰利品一樣,羞辱感爬上玲兒全身,她再也忍不住了!
死就死吧!誰怕誰?
玲兒也未多想,當下抓住那蒙面人的腳,張開口就使盡吃奶力氣狂咬下去,那蒙面人當下痛得大叫!
“臭娘兒們!”
蒙面淫賊氣得抓起玲兒的頭便往馬鞍上撞,玲兒吃疼,眼淚當場流了下來,就在這時,沈君洛追了上來,舉起長劍就往蒙面人頸部刺將過來。
“停馬!”
“你想得美!”那蒙面人怎甘示弱,一劍格開沈君洛的揮刺,沈君洛仍下放松,欲超前擋馬,偏巧上官守也在這時候追了上來。
“把玲兒交出來!”
“狗娘養的!你們要人是不是?”蒙面人前后受夾攻,心知再不放棄玲兒,恐怕更難脫身,雖不想讓到口的鴨子飛掉,但眼下除了舍棄女人,也沒別的辦法了,念頭一轉,他突然緊緊抽拉住韁繩,馬兒被他勒得人立起來,發出一聲凄厲長鳴,由于馬蹄空踢,一時間沈君洛無法近身,蒙面人乘機搶前奔出數步,然后用力將上官玲兒往旁邊一推。
“。 卑殡S玲兒短促的銳叫,她整個人從馬背上被扔了下來,先是重重撞擊地面,又在塵土里滾了數圈……
沈君洛心魂俱碎的看著這一幕,一瞬間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只破舊的布娃娃,絲毫沒有抵抗能力地被空拋到地上,砰的一聲,他好像聽見了什么東西斷掉的聲音
也許是玲兒身上的某一處,也許是他的心……
“玲兒!”
沈君洛立即跳下馬背,搶在第一時間跑到玲兒身邊,上官守見玲兒似乎傷重,但賊人要逃不得不追,咬了咬牙,不發一語地便直接追上前去,當場只剩沈君洛與玲兒二人。
“玲兒!玲兒!”沈君洛將上官玲兒小心的攙起,玲兒才被翻了過來,滿是塵上的臉突地噴出一口鮮血。
“痛……”她氣若游絲地只能說出這個字,沈君洛第一次感覺到慌亂……那是心中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也從來不曾想過,會使他如此不安的對象竟是玲兒…….
“玲兒別怕,我現在就帶你回家看大夫,別怕……”沈君洛盡力沉穩下來,盡量不讓自己的表現像亂了套,然而玲兒的雙眼痛苦地緊閉著,似乎連呼吸都已十分困難,他知道再不看大夫,玲兒恐有性命之憂,眼下只能先回沈家,才有辦法讓她得到最好的治療與照顧。
“玲兒,忍一下,我現在馬上帶你回去找大夫,知道嗎?”
“唔……”玲兒胡應了一句,似乎也已用盡最后的力氣,就此昏了過去,沈君洛一把將她抱起來,邁開大步急往沈家飛奔而去。
再撐著點,再撐著點啊……
一滴汗珠自沈君洛額角滑落,他從沒想到這一刻,自己竟會這般心如刀割。
。
沈家。
“開門!開門!”發自丹田的爆喊,劃破了靜寂的深夜。
沈君洛半夜三更突然回到家中就已經驚動不少人,看到他懷中抱著奄奄一息的玲兒更讓所有人驚訝,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沈君洛的聲音便已吩咐下來。
“去把金大夫請過來!抬轎子,不,騎馬過去!快!”
“是!”下人們不敢怠慢,隨即辦事去也,另有幾個手腳伶俐的丫鬟為沈君洛掌燈照路,有的快步奔到之前玲兒住的寢房開門整理被褥,有的則去取熱水及衣物,一切都十分快速自動,當沈君洛抱著玲兒進房時,房里的燈不但都點亮了,盥洗用品也隨即送了進來。
“擰條毛巾來!睂⒘醿狠p手輕腳地放在床上,沈君洛看也不看旁人地吩咐了一句,一個丫頭應聲將毛巾遞到沈君洛平伸而出的手上,他一抖散開,輕柔地擦拭著玲兒臉上的塵土。
“再忍一會兒,大夫很快就來了!彪m不知她聽不聽得見,他依舊柔聲地安慰著。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這么吵?”一個女聲自房門口傳來,原來是被吵雜聲吵醒的于纖纖,只見她杏眼圓睜,似乎對眼前場景頗感莫名。
“洛哥哥,你怎么……穿著女裝?”
沈君洛聞言,方才察覺自個兒身上還穿著女性的外衣,不禁苦笑!罢f來話長,我沒時間解釋……”
見他有口難言,于纖纖走近床邊,忍不住掩嘴!傲帷醿汗媚?!”
“噓,小聲點,別吵到她!
“她怎么會……”于纖纖不忍地問,沈君洛卻搖了搖頭,悵然不語,就在這個時候,某個家丁領著一名提著藥箱的男子進來了。
“少爺,金大夫來了。”
“大夫……”沈君洛連忙迎了上去,金大夫察覺到他語氣之中的急切,于是出聲安慰。
“二少爺別急,讓老夫來看看。”他趨至床邊開始診斷,就在這時候,沈家其它人也紛紛趕來了,所有人均屏息等待著金大夫看診,金大夫不慌不忙地把過脈之后,又在玲兒身上檢查了幾處,好一會兒方才徐徐步出內室。
“大夫?”
“姑娘胸骨斷了一根,接下來的情況甚是堪慮……”
胸骨?在場所有人不住面面相覷,沈夫人從眾人中走出,來到大夫身旁問道:“那……我們該怎么做?”
“現在最重要的是不宜輕易移動傷患,讓她好好的休養生息!苯鸫蠓蛞贿呎f,一邊振筆疾書!鞍凑瘴议_的續骨藥方,再佐以杜仲茶水,連續外敷內服兩個月,再來看看情況吧!這期間要小心別讓她高燒不退,否則恐有性命之憂!
“性命之憂?”沈君洛心頭一震,他知道玲兒傷勢嚴重,但……他不曉得竟會到要命的程度!
“二少爺不要太過憂懼,老夫說的是最壞的情況!苯鸫蠓虻溃骸斑@位姑娘年紀輕,只要調養得當,還是有機會可以完全恢復的!
大夫語畢,又交代了好些事項,沈東慶與沈書青才一齊送他出去,于纖纖領著丫鬟在房中為玲兒更衣,沈夫人則與君洛退到外室。
“天!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沈君洛自責得不知如何是好,兩手緊抱著頭,滿心的懊喪惱恨,為什么他的反應不再更快一些呢?為什么他當時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玲兒被帶走?他要是能在三招之內制伏歹徒下就好了,玲兒又何苦遭受此罪?一千一萬個如果,在他心中不停不停地來回想著,直至一雙溫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洛兒!
沈君洛抬起頭。“娘?”
“別太自責了!鄙蚍蛉诵奶鄣乜粗鴥鹤!傲醿簳䴖]事的!
“您沒聽到大夫說的話嗎?”沈君洛苦笑了笑!耙钦疹櫟貌缓茫醿弘S時會有性命之憂,玲兒說什么也是上官家的寶貝女兒,我居然讓她碰到這種事……”
沈夫人聞言,突然微微一怔。
看到君洛如此煩惱傷神,她這做母親的還是頭一遭,以前的君洛沉著內斂又四平八穩,向來甚少表現出如此慌亂的模樣,當然事關玲兒性命,會著急也是人之常情,但身為母親,她從兒子的表情之中,捕捉到一種絕不單純的意義……
是錯覺吧?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的,君洛打小就和玲兒打打鬧鬧的,與其說是玩伴,還不如說是對冤家,這次闊別多年的重逢,他對玲兒的態度也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難道,他住到上官家去的這幾天,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母親的直覺總是精準得可怕,然而沈君洛卻完全沒有意識到母親的洞察,此時此刻他一心放在玲兒身上,再也顧不得其它了。
“我已經幫玲兒姑娘換好衣服了,傷也已經遵照大夫的指示敷上續骨藥!本驮谶@個時候,于纖纖自內室走了出來。
聽到她的話,沈君洛站了起來。
“我去看玲兒。”
“別……”于纖纖伸手攔住他!傲醿汗媚锘杳灾兀愎馐强匆矝]什么用,洛哥哥,你還是把自個兒打理打理才是要緊,免得玲兒醒過來,看見你這模樣肯定要笑你了!
“天曉得!鄙蚓遴痪洌骸爸灰堰^來,被她說什么我都認了……”
于纖纖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奥甯绺,要是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也會這般擔心嗎?”
“你說什么?”沈君洛一心只想進內室,壓根兒沒注意聽。
于纖纖見狀不由嘆了口氣!肮霉,你也不要太勞累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這里有人輪班顧著,不會有事的!
“那好吧!”沈夫人本還想叫君洛也回房,可見他模樣,情知勸說不動,便不再管!澳銈兒蒙樟现,明白嗎?”
“是!币慌缘难诀唿c了點頭,于纖纖于是攙著沈夫人離開了。
沈君洛慢步進內室,只見玲兒已換過衣服,她眉目緊蹙、一臉慘白,雙唇無半點血色地躺在床上,哪還有方才半點嬌羞可人的模樣?
“是……誰……?”一個虛弱的聲音自床上傳來,沈君洛愣了愣,忙沖到床前。
“玲兒!你醒了?”沈君洛又驚又喜,上官玲兒聽見他的聲音,眼睛微微張開來,露出虛弱一笑。
“是……是你啊……”
見她目光游移,似在搜索著什么,沈君洛連忙問:“玲兒,怎么了?你想喝水?還是哪里疼?”
玲兒聞言,視線調回他身上,許久才緩慢無力地以氣聲,一字一句地輕問。
“我……二……哥哥呢?”
二哥哥?她是指上官震嗎?
“你二哥通報官府抓那淫賊去了,他一定很快就會趕來的!币庾R到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溫暖,沈君洛直覺地將她的小手包在自個兒溫暖厚實的大掌中,希望能藉此讓她感覺好過些。
“有什么事,盡管跟我說,嗯?”
玲兒眼睫輕輕地揚了下,仿佛在說她了解了,沈君洛還想說話,她卻把眼睛再度合上。
“玲兒?”沈君洛輕喚。
玲兒并未立即回答,但沈君洛忽然感覺到她反握住了自己的雙手。
“幫我找二哥哥來……”
意識到她平常雖和上官震打打鬧鬧不成樣子,但兄妹情誼畢竟深厚,或許在她的心目中,凡事都以妹妹為第一優先的二哥哥,正是代替母親身分陪伴在她身邊最重要的親人吧!
“我會去找他的,你放心……”他惻然地承諾她,玲兒聞言似乎放下心來。
“謝……謝你……”她松開了手勁,再次昏睡了過去。
多希望時間能倒轉。∷莻愛笑愛鬧的玲兒回來,否則,只有他守著的夜,實在太漫長了……
握著她發涼的雙手,他不由自主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