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有著精致分明的五官,鑲著一雙奇大的黑瞳,有著一副破鑼嗓子的男人又入夢了。
那個男人勾起詭譎的笑容,看看他,又看了看他后方。
嚴子衛順著男人的目光轉身看去,是在床上睡得香甜的杜甄華。
“你愛她?”男人問道,像極了來自第十八層地獄使者的審問。
“不,我不愛!眹雷有l沒有任何猶豫,甚至在那個男人最后一個音落下時,他便馬上否認。
男人沒說話,只是笑得更詭異,表情像是在問他:你確定嗎?
“我不愛她,我真的不愛她!”嚴子衛緊張地大吼。而他真正的言下之意是,你不準打她的主意!
男人沒理會他,雙手背在身后,緩緩朝他走來。
嚴子衛察覺到男人是要越過他去找杜甄華,在男人經過他身邊時,他伸出手想抓住男人單薄的白色古代衣裳,但是男人的身形卻瞬間幻化成一陣白煙,等躲開他的襲擊后,白煙才又恢復男人的形體。
男人輕易穿過嚴子衛的阻擋,最后站定在杜甄華的身旁。
“你要記住,生生世世,你所愛的人和愛你的人,都會因為耝咒而死!
男人雖然看著杜甄華,但嚴子衛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他沉痛的低吼,“為什么?為什么這樣對我”
認識靖剛后,從靖剛那里得知組咒的由來,他就算認了這個命,但還是有千萬個不甘。
“難道就因為一個女人?就因為一個不愛你的女人?拐跑她的又不是我們這幾個無辜的人,為什么要對我們下咒?!”
嚴子衛的話,讓男人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可怕。
“我需要向你解釋嗎?如果凡事都有合理的解釋,那誰來告訴我,為何我愛了這么久的女人,到頭來卻選擇背叛我?”
“就因為你沒有能力守住你的愛,所以我們活該倒楣成為你的出氣筒?”
靖剛告訴他,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有一名皇子及一名公主同樣受到了詛咒,而他們在哪里、過得如何,是不是跟他一樣常常覺得生不如死,他不得而知。
難道他們被迫承受的這些苦痛,全是為了一個久到地球不知毀滅幾次且對愛情不忠的女人?太瞎了!
嚴子衛的反唇相譏讓男人氣到極點反而勾起冷笑!安焕⑹谴蠡首,不管是口才還是氣度,完全就跟第一世的你一模一樣。不過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喜歡看到你們受詛咒所苦的樣子,不管你的能力有多好,你都無法阻止心愛的人將一個個在你眼前死去的事實,就像這樣。”話落的同時,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只不過是在熟睡的杜甄華臉上輕輕一點,她立刻化成灰,消失無蹤。
“不——甄華!”嚴子衛大吼一聲,倏地驚醒,彈坐起身。
睡在他身旁的杜甄華被他的驚叫聲嚇醒,她揉揉眼睛,坐起身,輕拍著他赤裸的背!霸趺蠢?哇,你怎么流了這么多汗,是不是作惡夢了?”他大口喘氣的樣子讓她很擔心。
他忽然轉過身緊緊抱住她,已經沒有心思多想這樣的力道是不是會弄疼她。
“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他受夠了他愛的人、關心的人,一個個從他身邊消逝,他真的恨透了!“我不會離開你的,我就在這里,不怕不怕喔……乖。”
她記得之前有一次他也是作夢驚醒,然后緊抱著她說她沒事就好,可是這一次他的表情更為驚怕,他以前一個人睡的時候也經常作惡夢嗎?
她心疼地用哄小孩的語氣哄著他,抱著他躺了下來,她可以感覺到他有多不安,因為他就連好不容易睡著了,圈抱著她的腰的那雙手都沒有絲毫放松。
。
情況真的很不對勁。
接下來連續五天,嚴子衛都在同一時間被同樣的惡夢驚醒,連帶的杜甄華也會被他嚇醒。
她曾壓下睡意,將頭貼靠在他的臉頰邊,想要聽清楚他的夢囈,但都只聽到他斷斷續續的說著“不要傷害她、不要……”,可是她完全無法拼湊出他究竟夢到了什么,她問他,他卻什么都不說。
到了第五天,他從床上彈坐起來時,清清楚楚地大聲喊著:“甄華,不要!”眼里流露出來的恐懼,就像目睹什么兇殺現場一樣,冷汗不斷從他額際滑下,他的心跳飛快,手卻冰得嚇人。
她那晚刻意保持清醒,馬上溫柔安撫他,只見他緩緩地把頭轉向她,雙眼透露著許多話要和她說,但是當她問他“你夢到什么了?是我被誰傷害了?還是我傷害誰了”時,他的嘴巴就像蚌殼一樣,怎么都不肯吐出一個字。
從那天起,他毫無預警地結束與她的同居生活,還把原本放在她那里所有大大小小屬于他的東西都給搬了回去。
她難掩錯愕,問他是不是她做錯了什么,他卻用淡漠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回她一個沒有意義的答案,“不是你的問題!
很好,不是她的問題,所以是他的問題嘍?她可沒傻到再去懷疑他劈腿,那種無聊的誤會第一次就當她經驗不足,聯想力太豐富,但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不然連她都會唾棄自己腦殘。
好,不是她做錯事,也不是他做錯事,那他那些不僅分居,還對她的工作能力更加肆無忌憚地挑剔,常常在眾人面前指責她辦事能力不足、管理不當、績效不好等等的舉止,她可以找什么理由來解釋?
沒有,找不到理由,她只是非?隙ǎ瞿切┦,都是故意的,但她就算想破了腦袋還是想不出來他到底是要做給誰看。
剛開始,杜甄華每次都被嚴子衛激到差點當眾翻桌,她的電話已經換了第五支了,鍵盤換了七次,電腦工程師來幫她重灌了四次電腦,連被指派跟在她身邊的靖剛都成了她的出氣筒。
她就是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要那么嚴苛地對待她?
忐忑不安的心,加上連日來的疲勞轟炸,某天早上,她在被靖剛載往公司的路上,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
“嗚嗚嗚……靖剛,你說啊,他現在連早上和我一起坐你的車上班都不愿意,他是不是真的很討厭我?”
她雖然沒有自戀到敢說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討厭她,但被人這么嫌棄還是第一次,而且這陣子她的所有努力都被嚴子衛挑剔到連渣都不剩,她覺得自己好失敗、好無能。
靖剛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后視鏡看著她哭得稀里嘩啦的小臉,是覺得她挺委屈的,也慶幸還好她從不畫濃妝,不然一定很可怕。
“杜小姐,你別這樣想,大哥他……呃,我是說嚴先生,他如果真的討厭你,不會要我隨時守在你身邊代替他保護你的安全,不會每天都在挑剔你工作上的毛病,卻從來不曾說要炒你魷魚,不會不跟你一起上下班,卻寧可自己搭計程車,然后要我這個應該是他的專屬司機開著這輛屬于他的名貴轎車接送你上下班。”他平靜地說。
“那他為什么要那么疏離我?”
明明是她的情人,卻在態度上比陌生人還要疏離,這讓她的心總是悶痛著。
靖剛沉默了一下,才回道:“也許等杜小姐心情比較平復時,換個角度去想、去看,就能知道原因了!蹦壳埃缓迷俣嗾f什么。
換個角度去想、去看?哇咧,以他那種尖酸苛薄嚴厲絕情罵死人不償命的態度看來,她不管從哪個角度去想、去看,都會覺得很后悔出生為人!靖剛大哥,你傳授點遇到嚴子衛的嘴,耳朵就自動耳背的能力行不?“其實他很可憐……”他忍不住又道。
他可憐?那她不就是活該死好?
不過話說回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同理可證,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好像有點道理。
于是,杜甄華決定來試探試探。
試探一,當嚴子衛在開會時,在十來個干部主管面前厲聲指責她辦事不力,她不再拍桌摔文件,而是偷偷抹兩道綠油精在眼睛下方,立刻讓紅通通的雙眼淚流不止,然后再抽幾聲鼻子,抖抖肩膀,配合性地嗚咽兩聲……
哇,成效不錯喔,利嘴當下不再炮聲連連,甚至開始結巴,還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嘿嘿,她只有眼睛被薰得不太舒服而已啦!
試探二,當他把她呈上的文件或提案毫不留情的退回,并提高完成標準時,她不再對著他嗆聲,而是低著頭先輕聲嘆了口氣,然后軟綿無力地應了聲“知道了”,接著在抱走被他退回的東西轉身離去之際,“很不小心”地無聲滑落兩條清淚,再拖著像有千斤重的腳步緩緩踏回自己的辦公室。
要不了多久,某人就會頻頻晃過她的辦公室門口,很別扭地說“你沒那么不濟吧”、“你腦子里多少還有裝些東西吧”、“我的標準高是怕瞧不起你”等等,她一概不會抬頭相應,只會淡淡點頭,然后死氣沉沉地埋首在被他退回來的文件中努力修改。
接著,在他晃到她辦公室門口頻率愈來愈頻繁的時候,她抓準時機,小聲啜泣個幾次,那個原本很瀟灑丟回文件和提案的人,就會打內線告訴她“行了,你剛提的文件和提案是我沒看清楚,沒什么要修改的,下次再做更好一點就行了”,她的文件和提案死而復生。
哈哈哈,原來以卵擊石,不要硬碰硬,事情可以解決得這么順利。
試探三,當他和她“碰巧”又一起到達公司一樓大廳時,他總是加快腳步,避免與她共乘一部電梯,之前她總是氣呼呼地想要追上他,卻總在慢慢關上的電梯門
前氣炸地脫下高跟鞋甩在那道“剛剛好”在她面前關上的電梯門上,但現在她不再追趕,而是先柔聲地向他道早安,然后在他加快步伐的身后慢慢走著,而當他進入電梯急著要關上電梯門時,她會非常恰巧地摔一跤,為求逼真,她還真的給它摔得見血,很好,他的反應之好,馬上急著按下開門鍵,朝她沖過來。
“我沒事、我沒事,你先上去!睋]揮手,她體貼地要他先走。
可是嚴子衛的臉色卻異常慘白,她只不過跌個跤,但他的神情看起來卻像是目睹她從一〇一大樓跳下來一樣。
既然這么大驚小怪,為何不自己把她顧好,而是要派靖剛隨侍在她身旁,然后待她猶如陌生人呢?
試探四,這個就完全不在計劃之中,是有次靖剛載她回家后,她被管理員北杯招呼過去,然后管理員北杯用帶著譴責的表情瞅著她,沒好氣的說——
“杜小姐啊,和嚴先生吵架也不要把他趕出門嘛!讓他睡走廊成何體統。孔罱搅送砩隙己芾,好歹也讓他睡客廳吧?小倆口床頭吵床尾和啊,沒必要這么狠心吧!”
管理員北杯的教訓讓她傻眼,她何時趕他去睡走廊了?明明是他早就搬出她的宿舍了啊,他不是在自己家睡嗎?
于是,這天外飛來一筆的控訴,成就了試探四。
就在她轉身要回宿舍去趕試探計劃時,管理員北杯又交給了她一封信。
“這是今天有人親自拿過來的,是給嚴先生的,你轉交給他吧,記得,女人撒撒嬌準沒錯啦!”管理員還朝她眨了眨眼。
到了深夜,杜甄華先是打了電話去問管理員,確定嚴子衛已經回到家,她站在大門前,先清了清喉嚨,然后——放、聲、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咳,還破音。
她才剛叫完,還沒來得及去倒杯水潤潤喉,便因為被突然大力撞開的鐵門撞到而往前撲摔,痛得她當場飆淚。
“怎么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撞開大門的,就是據傳最近都睡走廊的嚴子衛。
“有……有蟑螂啦!”只是想試試看他是不是真的像管理員說的就待在走廊,所以她決定隨便弧個理由試試,沒想到他速度之快的。
只是蟑螂嗎?他的表情并沒有因此放松,仍舊相當謹慎地環顧一下四周。“沒事就好。”確定真的沒有什么危機之后,來匆匆的人又匆匆地退了出去。
一個小時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杜甄華尖叫完不到一秒的時間,大門再度被撞開,接著就聽到嚴子衛著急的問:“怎么了?怎么了?”
嘿嘿,她這次有準備,退離門口五步距離,以保自己安全無虞。
“有老鼠!
“沒事就好!
再隔半個小時。
“啊啊啊啊——”
“怎么了?什么事?”
哇,這次她都還沒叫完耶,他的反應愈來愈快了。
“有蜘蛛!
“……沒事就好。你這里是不是很久沒整理了?很閑的話就打掃一下,豬窩才不至于變成蟲蟲的窩。”
好啦,她聽懂了啦,意思就是她再假下去就不像了。
算了,玩得很夠了,她也舍不得他累了一整天,回來還陪她玩這種無聊游戲,所以接下來她不再隨便鬼叫,而是心情很好地看電視、泡澡、煮宵夜、再看電視。
夜深人靜之時,她拿來一條毛毯,悄悄打開門,果然如管理員北杯所說,他就寓在走廊上,靠著她的門邊睡著。
她蹲下身,靜靜地看著他,發現他雙眼下方有兩個深深的黑眼圈,一定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都是這樣睡的關系,身體根本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
白天,他派靖剛守著她,晚上,他就用這樣的方式守著她,她可不是身價幾億的名人啊,到底為什么要這樣?
問他,他一定不說,看來,還是要另外想辦法了。
杜甄華將手中的毛毯輕輕蓋在他身上,然后窩在他的身旁,頭靠著他的肩膀,以不擾醒他的輕巧動作,依偎著與他同眠。
夜,真的很冷,但沒有他的房間,卻會讓她的心也發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