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朦朧,城西的萬國寺市集,熱鬧非凡,人聲鼎沸,要到凌晨才會散去,各家店鋪都用耀眼的燈光招攪顧客。
蘇遙卿一身布衣荊釵,未著脂粉的小臉依然動人,身形嬌弱得讓人生憐,穿梭于市集中想尋找她急需的琴弦。
小紅大口大口吃著芝麻餅,大刺刺地走在前面開路,忽地,她腳步猛地頓住,“小……姐,小姐!
“怎么了?”順著小紅目光望去,蘇遙卿所受到的震撼可是比她還多。
“今日我出外辦差事,你怎么就自個兒溜出來了?甭怪老鴇多嘴,我一發(fā)現(xiàn)你不見了,還差點動用大批侍衛(wèi)!毖矍澳腥藴睾偷匚⑿,他未戴紫金冠,未穿霸氣的蟒袍,只著跟尋常的一件灰白布衣,可他的爾雅不凡卻是換不掉的。
“我只是出來買琴弦!彼兔柬樐康剌p聲道。
趙冼鋒給身后護衛(wèi)遞了個眼色,鐵獅立即將小紅帶遠,人群中只剩他們兩人。
“來吧。”他伸出掌,等她的回應(yīng)。一陣風(fēng)刮過,吹起他的袍袖和發(fā)帶,在燦如白晝的夜里,她凝視著他,方寸大亂。
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他,她緩緩上前,將柔荑交給他,任他擁著在人山人海中,腳踏殘雪行進。
同樣的布衣,熱鬧的街市,彷佛在夢里,轉(zhuǎn)回十二年前,那滋味幾乎從未離開過她的心底。
十二年前,他們也曾像這樣,相依相畏地,混跡于塵世。
“卿兒,這弦配你的玄音琵琶,應(yīng)是不錯!壁w冼鋒帶著失神的她來到一間琴鋪里。
“公子果然好眼力,這弦乃自大宛國運來,全汴梁也只有我這琴鋪有此弦。這弦又韌又柔,能鏗鏘如雷電,亦能行云如流水!钡曛魃酄N蓮花,自賣自夸。
趙冼鋒把琴弦繞在指上,再輕輕一拉,對弦質(zhì)頗為滿意,未問價,就直接叫店主上來。
“姑娘真是有福,祝二位琴瑟和鳴,百年好合!崩习屙艘谎圳w冼鋒遞上的銀票,眉開眼笑地對著蘇遙卿道。
這話聽起來好不耳熟,十二年前,那位熱心的媒婆也好似這般說過,想不到多年以后,竟能再次聽到。
“一看這位爺就有心于姑娘,為討姑娘歡心,不惜一擲重金購此弦。而姑娘也心想著爺,要不怎么會羞成這樣子?!有情人該終成眷屬才是!弊R人無數(shù)的老板,哪能看不懂他們之間流轉(zhuǎn)的情愫。
“你……你賺幾個銀子,怎么話這么多?”她微惱,為什么總有人看得出她極力想隱藏的情感?
刻意避開趙冼鋒的灼灼目光,她望向街頭燈火,在那風(fēng)中搖晃的璀燦朦隴,催醒了她的記憶,她猛地一顫,那夜中春藥之后記憶,如潮水般襲來。
她當時說了多少傷他的話?她有拒絕,她有逃避,甚至于言不由衷,為何他只字不提,仍對她呵護備至?
見她怔忡不出聲,趙冼鋒體貼地伸出大掌拉著她的袖,帶著她離開。
記憶中的他,與眼前的他,都令蘇遙卿身不由己的心中小鹿亂撞起來,她大口大口地吐著氣,快要融化在他身邊。
他一個灼熱的眼神,冰山美人化成小鳥依人。
“瞧見了嗎?雖然說我們分開十二年,但一切都沒有變!比缬半S形,他垂下眸子,傾身捕捉她的臉紅心跳。
“你……”她還能說什么?以前見他如同生一場大病,心跳、羞怯,如今仍是如此。
“一壇佳釀,被仔細珍藏十二年,一朝啟封,你我都寧愿迷醉于此,從此不愿再醒!编须s的人群中,他們倆凝眸相望。
他低俯下身,在她耳畔,輕輕吐出最動人的情話。
“蘇遙卿,我此生最慶幸的事,就是找回你!弊肿志渚,輕柔而沉著,透出動人心魄、震撼紅塵的力量。
對!她喝醉了,快樂卻又是那么的真實。她不愿醒,也不要醒。
“主子,有刺客!”鐵獅的聲音突兀地爆開,驚醒了兩人的美夢。
蘇遙卿連忙回頭,只見人群中一陣騷動。
“怎么辦?你快走,不用顧忌我。”她推開他,擋在身前想為他多爭取一點時間。
“我的卿兒,我的小仙,我怎么舍得自己一個人走?來,我們來試試,看看還能不能跑得如十二年前那么快!蓖粊淼奈kU,趙冼鋒不懼,閑適地拉起她的手,對她頑皮地眨眨眼。
“好,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面容仍是冷的,但她的決心堅定得不容置疑。
她已經(jīng)錯過一次,不能再錯。
眼見刺客逼近,兩人極有默契的攜手鉆入街邊深巷里,機敏而驚險的躲過了襲擊。
這日,卯時三刻剛過,處在睡夢中的蘇遙卿感覺到有人將她從暖暖的被窩里挖出來。
眨眨眼,映入眼簾的是——車頂?她什么時候被帶入了馬車了?那顫動之感,耳邊傳來車轅的吱呀聲,馬車內(nèi)十分開闊,朱柱繡窗,華麗氣派,視線再一轉(zhuǎn),她對上一雙柔柔盯著她的眸子,一瞬不瞬,讓她的心頓時漏跳兩拍。
“醒了?”趙冼鋒愛憐地微笑著,把披頭散發(fā)的她揉進懷里!安粫治,這么早就把你拉出來吧?”
他做了壞事,還一臉無辜與無害。
她沒轍的嗔道:“怪!笨吭谒麘牙,好溫暖,她舍不得動,只有偏頭示意她的不滿。
“你還是睡著了比較可愛!蹦樀凹t撲撲的,滿是小女兒的嬌態(tài)。
“你是要帶我去哪里?”她提出疑問。
“帶你去上朝呀,讓你看看我上朝時是何等模樣。”
蘇遙卿這才注意到他身著朝服。“你不要尋我開心!彼獛m里?他一定是還沒睡醒。
她一邊說,一邊想要從他的懷里掙脫出來。
但她小小的力道,哪抵抗得過他掩藏在溫柔底下的強悍,他一橫臂,便把她鎖在車壁與他之間。
“想到上朝,整整要離開你四、五個時辰,真是舍不得你!彼耐谟牟灰姷,深情款款地吐著情話。
她芳唇微啟,神情迷蒙地看著他,他的字字句句都令她忘卻拒絕。
“你真是誘人極了!闭Z畢,他的唇貼近,抵住她的。
他誘哄著她,領(lǐng)受著她唇齒之間的青澀,她真的好甜,讓他像個貪吃而不知節(jié)制的孩子。
瞠大眼睛,蘇遙卿只能任他帶著她起舞,她覺得頭好暈,心跳好快,全身輕飄飄的,就快承受不了這樣的快樂。
這個吻,遲到了十二年,一開始,就不再受理智控制。她的發(fā)亂了,他的心狂野而熱烈,略顯粗暴的手扯去她身上礙事的中衣,水綠青蔥的肚兜顯露在他眼前,他喘息著,撫著那如水般的肌膚。
“鋒……”銷魂的吟哦,紅霞爬了滿身,她知道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軟軟的拒絕,可那沙啞的語氣卻像是一種邀請。
馬車車輪碰著一塊石頭,猛烈的顛簸讓兩個人一下子撞在一起,趙冼鋒總算清醒了點,他努力深呼吸,想平復(fù)情欲之火!霸撍馈!
怎么一黏上她,他就不想離開?
他閉著眸,額頭抵她的胸口,悶悶的道:“小丫頭,你真的長大了。”一語雙關(guān)。
蘇遙卿慌忙推開他,嬌嗔道:“你也老了!彪S手拉緊自己的衣襟,她不只雙頰紅,全身更是紅得不象話。
居然說他老?!
趙冼鋒滿是怨慰地說:“不許亂跑,乖乖在落雁院等我!
他是怕她再度不告而別吧?被人無時無刻的牽掛,原來是這樣令人滿足。蘇遙卿撩開錦簾,任窗外的風(fēng)雪撲上她火紅的臉。
她的眼神慢慢地回到他臉上,堅定的向他保證,“鋒,我不會再離開你,不管出什么事,不管任何人再來阻撓,我都不會再做傻事。”
“我也不許你離開,你只要記得,你的影子里總會有我的腳步,明白嗎?”繞了滿指青絲,他半垂幽眸,情深意切地道。
重重的頷首。她鼻酸落淚,楚楚可憐的花顏上,有著釋然與幸福的微笑。
她將細白的指與他的緊緊交握,兩只掌中供起一團暖意。
“王爺,太和門到了。”馬車停住,鐵獅在馬車前朗聲稟報。
他該入宮了。
趙冼鋒戀戀不舍地撫過她頰上的紅云,得憑借強大的意志力才能掀簾而去。他真想和她一起回落雁院,不理會任何事。
“鐵獅,替我照顧好卿兒!
聽他在簾外威嚴的命令道,蘇遙卿不住的傻笑。
回程,她心花怒放,輕掀起窗上錦簾,迎著大雪,心情大好地賞著雪中黎明。
“鐵獅,停車、停車!彪x落雁院還有段距離,她突然如此吩咐。
他牽緊韁繩,車邊的護衛(wèi)們也都勒馬停下。
蘇遙卿裹著趙冼鋒留下的披風(fēng),散著頭發(fā)讓鐵獅攙下車來。
“你們在這里等我,我去……總之我去去就來!
她的欲言又止,讓護衛(wèi)們以為她內(nèi)急。
跌跌撞撞在雪中小跑,她閃入暗巷,巷中有一位黑衣男子,沉默的等著她。
“焦大哥,你何時回來汴梁?”她吐氣成霜地問。好冷,厚厚的月白色披風(fēng)也擋不住嚴酷的寒冷,身子微微有些發(fā)抖。
焦銘冷著臉,斜眸瞥了眼那輛金碧輝煌的馬車。他從那男人自落雁院帶走卿兒就開始跟蹤了……目光轉(zhuǎn)回來落到眼前人兒臉上,她櫻唇微腫,眉宇間隱含嬌態(tài)。
她跟以前不一樣了。
“焦大哥?”他在看什么?蘇遙卿撫上自己的臉,覺得莫名其妙。
“我過得很好,你不用為我擔(dān)心!
這半年來,果真如卿兒所預(yù)測的那樣,路近龍一死,新上任的知府就派人跟蹤他,為了躲避官府追查,他投入永順王爺門下,一來是為了尋求庇護,更想藉由此路,得到榮華富貴,好能將卿兒綁在身邊,如今的他,根本不在乎用什么下流血腥的手段為永順王爺賣命。
“你現(xiàn)下所居何處?”她關(guān)心的問。
“你不用替我擔(dān)心,我找到一件很好的差使。那個男人是誰?”他避重就輕的回答后反問道。
該怎么對他說明?蘇遙卿眉心一皺,吶吶地說:“他是我未來的夫君!壁w冼鋒已在準備婚事,她縱然還有顧慮,但都擋不住他迎娶她的決心。此時她向焦銘道明兩人的關(guān)系,是希望得到兄長的祝福。
但他卻像沒有聽明白,表情空白、唇色發(fā)青的沉默以對。
“蘇小姐?你還好嗎?”是鐵獅的聲音,護衛(wèi)們擔(dān)心她的安危。
“我很好,馬上就來。”她忙應(yīng)聲安撫鐵獅,再直視焦銘,“焦大哥,你有任何困難,都來落雁院找我。”聽見雪地里的腳步聲,“我走了。保重!
她攏緊披風(fēng),心里惴惴不安,焦銘青色的臉,映著雪光,在她的腦海里化成一股不祥的預(yù)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