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吻是帶著些許慵懶的,不知挑逗還是挑釁的吻法反而令人著迷。這不是她的初吻,但直到現(xiàn)在她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接吻,連靈魂都隨之戰(zhàn)栗,彷佛意識也在剎那間消融。
她迷蒙的眼微微睜開,映著他那宛若蒼鷹般的犀利眼神。此刻逐漸焦灼的吻讓兩人氣息紊亂,她卻賭氣似的堅決不松口,而他亦然。
這個吻太纏綿,太曖昧,甚至毫無邏輯可言,明明上一刻還針鋒相對的兩人,此刻卻貪戀著對方的柔軟和溫暖。
他的舌尖試探的挑逗甜蜜的芳腔,確認她正處在軟弱無助的被動狀態(tài)后,他采取更猛烈的攻擊,舔吻著櫻桃色澤的美唇,沒有人工香精的刺鼻氣味,也沒有黏膩的化學成分,是如此香軟誘人。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專以一張巧嘴掃錢的女人,在男女之事上竟是如此青澀,她的生嫩怯畏徹底激發(fā)他的欲/望,很顯然的,尚未有人成功跨過她的心防,就某種技術(shù)面而言,這是她的初吻沒錯。
鐵宇鈞莫名的投入,莫名的迷醉,莫名地覺得她癡然的嬌憨好可愛,一切都來得莫名其妙,一股無可抗拒的魔幻氛圍將他們徹底困在這里,無法動彈,只能藉由唇與唇之間的無聲傳遞來消除兩人對彼此的成見。
好想就這樣無止盡的延續(xù)下去……
叩叩叩叩叩!
很不幸的,有人敲著玻璃的清脆聲響破除了迷幻的魔法。
楚寧倏然回神,抿起嫣紅的唇瓣側(cè)首斜瞪,隔著貼有女巫騎掃帚飛天的黑色翦影的窗子,一張陰柔俊美的臉龐正夸張地咧嘴狂笑,依稀能聽見美少年欠揍的訕笑聲。
“女魔頭,你賺錢賺飽了,開始想養(yǎng)男人當寵物嗎?”
披垂一頭半長發(fā)的俊美少年,身上是窄腰合身剪裁斜織軟呢質(zhì)料的黑風衣以及窄管黑褲與黑靴,襯托出慘白的膚色,眉宇間散發(fā)極度自戀的自負,舉止優(yōu)雅得一如貴族出身的吸血鬼王子……
更正,是“自以為”是本世紀最后一位吸血鬼王子。
窗外,雙臂環(huán)胸站成三七步仍一派高雅的家伙,正是來自以殺手為業(yè)的羅蘭家族,總愛夸口自己是不老美少年,一天到晚謊稱自己只愛男人不屑女人的假性同性戀,老愛在別人的愛情故事中插上一腳搗亂,結(jié)果遭受現(xiàn)世報兼自打嘴巴,愛慘了幼嫩美少女的狄威廉。
他媽的,早不來晚不來,偏挑這種、這種把她腦袋一槍轟掉都忘不了的尷尬時刻來!
“你等的就是羅蘭家的人?”鐵宇鈞橫睨窗外咧著笑的俊臉,濃濃的嘲弄與輕蔑寫滿了眉眼,完全不見一記失控錯吻的懊悔或者別扭。
楚寧呆呆地看著他。
怎么會這樣?難道他對這個吻毫無感覺?還是剛才的那一幕根本是出于她的幻想?不,不可能,她的唇上明明還殘留著他的煙味以及余溫……
這男人根本不把這個吻當一回事。
“怎么,你跟羅蘭人有過節(jié),還是看到菁英覺得自卑?”恍惚地回神,楚寧縮起上身靠進椅背,就著昏暗的光線掩飾兩腮淡淡的霞暈,不忘偷偷回瞪故意佇立在窗外看熱鬧的威廉。
“菁英?”鐵宇鈞揚眉質(zhì)疑!澳愦_定這個頭銜冠在他身上不嫌過重?據(jù)我所知,狄威廉根本是羅蘭家族里的一只害蟲,是個被寵過頭的任性小鬼頭,論菁英,他還沾不上邊!
“難不成你是反菁英、反英雄主義者?”哼哼,自我感覺良好的狗熊。
“差點忘了你是標準的菁英崇拜分子,哪天我不介意來場辯論,看看是誰的立場比較堅定!辫F宇鈞揚眉反譏,漫不經(jīng)心的瞄了一眼正朝此處走來的家伙,起身離座。
“欸,我還沒說完,你要去哪兒?”楚寧惱火的氣嚷。
離去的傲岸身影淡淡的回她一記不耐煩的眼神,“我對羅蘭家的人沒興趣,也不希望有什么接觸!
兩道頎長的身影錯身而過,視線短暫交鋒,鐵宇鈞不客氣地給了美少年一記嘲謔的冷眼,威廉高傲的回瞟,且嗤之以鼻,直接當他是街友一枚,自動從視線中刪除。
之后,威廉優(yōu)雅的入座,單手支頷,揚起不懷好意的笑,戲謔地調(diào)侃,“哎喲,女魔頭,你幾時改變了口味,連這種貨色也啃得下去?該不會是我三叔的死讓你遭受過大的打擊,導致精神狀態(tài)不穩(wěn)定,誤把爛咖當極品吧?”
楚寧還以一記白眼,冷聲警告,“狄威廉,你的嘴巴可以再賤一點!
“看在你是我三叔前女友的份上,我只好勉強收斂些!弊栽倿槲硗踝拥募一锊桓乃佬,繼續(xù)耍白癡!澳阋阋哺愦笠稽c的,剛才那位不過是小角色,你胃口幾時這么小了?我記得你最常把那句‘不是最好的我不要’掛在嘴邊,我看這句座右銘現(xiàn)在要改成‘不是最爛的我不要’。”
扣握杯耳的纖指努力按捺著擲杯摔向那張慘白俊臉的沖動,楚寧的五官猙獰扭曲得宛如一幅印象派畫作。
“聽說羅蘭家族的繼承人假借蜜月旅行預謀不歸,羅蘭家族也發(fā)出了通緝令,我記得沒錯的話,獎金還挺誘人的……”
這回,改換威廉跳入孟克的名作“吶喊”中,哀號著求饒,“無緣的嬸嬸,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錢。啃璨恍枰医枘泓c錢應急?”死愛錢的女魔頭!
“廢話,不然我是閑著沒事找你來鬼扯敘舊?”想來可悲,她身邊只剩這位早在八百年前就毫無關系可攀的朋友可以求援。
確實,鐵宇鈞沒有說錯,她是極度崇拜菁英,衣服鞋子香水飯店,吃的喝的用的,不是最好的她不要,男人當然也是,她專挑優(yōu)秀的,不是頂尖的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威廉的三叔,羅蘭家族的頂尖殺手之一,曾經(jīng)是令她虛榮數(shù)值爆表的親密男伴,可惜,優(yōu)秀的人通常死得早……去他的天妒英才!害她白白飛了一張鍍金的長期飯票!
沉浸在回憶中的眼冷冷掃向笑得諂媚惡心的威廉。只可惜這個有嚴重幻想癖的臭小子不是真的吸血鬼,否則她絕對會是第一個跳出來舉起木樁刺穿他黑色心肝的驅(qū)魔者。
“少在我面前演舞臺劇,這是我答應幫你弄回來的東西!背䦟幇肱e起靠在桌沿的肘臂,讓威廉看清楚壓在寬袖下的薔薇門牌。
看見失竊已久的門牌,威廉乍喜,伸臂欲拿過來,楚寧卻將它挾持在臂下,不肯放行。
威廉鬼叫道:“喂,你這是什么意思?”靠,女人就是這樣,羅哩羅唆很不干脆,麻煩死了。
“有鑒于你這個臭小子前科累累,先把我要的拿出來再說。”她抬高下巴冷冷地道。
這一口不二價的談判方式勾起威廉從前與她談生意時的不堪回憶。哼,這個差點成了他三嬸的女人可是認錢不認人的女魔頭,什么人情道義在她眼前全都不值一文錢,雖然他很不愿承認,但是女魔頭愛錢如命的程度確實大大超過他,想也知道肯定是小時候窮過頭的緣故。
“喏,支票,還有……”掏出支票,威廉皺眉猶豫了幾秒。
“干嘛?你該不會是想臨時反悔賴帳?”那她不介意伙同鐵宇鈞一起把羅蘭家的繼承人釘進棺材里。
威廉忍不住翻白眼,“拜托,這塊門牌可是三怪咖的信物,我怎么可能反悔!泵范派桶籽┏商煸谒吽樗槟,要他趕快把門牌找回威廉古堡,再不快點用薔薇門牌塞住兩怪咖的賤嘴,他耳朵都快長繭了!
“算你識相。”楚寧爽快的抽過支票,彷佛可以聞見久違的鈔票氣味,差點感動得狂噴淚花。
在這世上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錢,沒錢的日子猶如身在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你是便秘還是喝錯了發(fā)酸的鮮血?”仔細的收妥支票,她瞟了已經(jīng)沒有任何價值可言的廢物一眼,意外看見威廉那張慘白的俊臉一副灌了硫酸吐不出話來的古怪神情。
“你才有痔瘡咧,我是正在深思熟慮,作最周全的考量,所以神色凝重!彼灰詾槿坏氐。
“親愛的偽吸血鬼王子,你那顆裝滿蝙蝠、魔咒,只懂得自戀的腦袋,也知道什么叫作深思熟慮?哈,別笑死我了!”
“靠,你真以為自己是我嬸嬸。 钡降资钦l的嘴比較賤?“我是在想,關于你朝思暮想的那個家伙,我到底該不該透露他的下落!
帶笑的麗顏霍地一僵,楚寧敏感的神經(jīng)如旋緊的弦一根根繃緊,拚命遏抑著喜悅的輕顫,佯裝鎮(zhèn)定,“你、你真的查到了?”
威廉見狀,不禁作惡,“喂喂喂,都什么年紀了,少在我面前裝可愛好不好?看你一臉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蠢樣,我還真猶豫該不該告訴你……”
“狄威廉,你少給我拿喬!”
“好啦,吼什么吼,你們女人就是愛擺出這副鬼樣子,真教人倒胃口。”威廉揉揉差點報廢的耳朵,臭著臉咕噥。
幸好他隨身攜帶在身邊那顆營養(yǎng)不良的泡芙?jīng)]這些女人的毛病,不然他早就把她釘進地窖里永世不得超生。
“說起來,你這個女魔頭實在有夠遜,燒了十多年的鈔票還探聽不到一個專吃軟飯……”
“狄、威、廉!背䦟幍拿理鴦C凜瞇成毒針般狹細,得靠握緊郁金香狀的咖啡杯穩(wěn)住失速狂跳的脈搏。
威廉眉角一抖,摸摸俊美臉皮上冒起的疙瘩,為免被女魔頭惡整,他抿了抿唇,老大不高興地噼哩啪啦將所知的信息全盤吐出。
漸層色的昏暗玻璃窗外,一抹高大的身影靜靜佇立著。
看來,羅蘭家那個聞名的廢物帶來了不錯的援助,否則她不會笑得如此燦爛。
習慣性想拿下叼在嘴上的煙,但指尖驟然撲了個空,他自我解嘲地笑笑,憶起最后一根煙早已抽光了。
鐵宇鈞靠在咖啡館外的轉(zhuǎn)角,鑿刻的臉龐在落日余暉的映照下,像一張微微褪去色澤的舊照片,漠然佇立著的高碩身軀后頭拖曳著一抹孤峭的暗影。
鷹隼般犀利的眼落在窗內(nèi)的纖細側(cè)影上,不著痕跡地將楚寧的笑靨刻在眼底。那莫名牽引著他每一條思緒,象是青春期最初碰煙時的感覺,明明知道染上了就戒除不了,卻還是放縱感官持續(xù)沉淪。
一切都出乎意料,連他也掌握不住逐漸失控的節(jié)奏,她的過度配合,她的嬌艷和挑釁,她偶爾不小心流露的旁徨無助……是刻意的偽裝還是她無心的疏漏,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
在乎就是喜歡,喜歡才會在意一個人的死活,你喜歡我,鐵宇鈞。
是這樣嗎?
像他這樣一個貪婪無度,不顧仁義道德、是非良知的男人,竟然在乎起一個同樣嗜錢如命、貪戀虛榮的女人,太諷刺,太可笑,又巧妙得令人不知不覺莞爾,折服在這種巧合下。
在乎她?或許吧。喜歡她?應該吧。
除了金錢的數(shù)目之外,鐵宇鈞從不曾斷然說出肯定句。
這個世界充滿著不確定,他總抱持著懷疑,永不相信任何的可能或者不可能,因為沒有什么是恒定不變的,打從張開雙眼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了對這個世界無止盡的揣測與假設。
背叛是人與生俱來的習性,他再清楚不過,所以從來不曾對誰有過絲毫信任,從不。
對她的認知,原本只存在著模糊撲朔的繪聲繪影,近身接觸,有了復雜的牽扯交集,竟演變成難以脫身的曖昧羈絆。
不可理喻的微妙變化,詭異莫測的化學作用,全是預料之外,更是他最想擺脫,不愿有半絲沾惹的麻煩。
這樣一朵嬌艷燦爛的野玫瑰啊,攀折的人可要當心,但偏偏他從來無意摘取,只是想看看脫去了滿身綠刺的玫瑰會是何等姿態(tài)。
鐵宇鈞慢慢收回散漫無章的混亂思緒,深邃的目光又落在原處。窗內(nèi)的姣好容顏此時竟變得蒼白,一臉沉重的聽著羅蘭廢物連篇的廢話。
他無法得知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只能從窗里兩人的表情變化作臆測,很顯然的,狄威廉帶來的不僅只有好消息,一塊兒捎來了對楚寧而言極為惡劣的壞消息。
他當然猜不出是什么事,畢竟那是她的事,與他無關。
此時的她像一朵失氧凋零的花,神色蒼悒,雙掌緊握住瓷杯,企圖穩(wěn)下輕顫,雙眼像掉入了黑暗的漩渦,空洞模糊了焦距,只剩狄威廉紅潤的唇不時張合,聒噪不休。
鐵宇鈞的眉頭下意識蹙起,胸中一陣緊縮,盡管不痛不癢,只要稍一閃神便能當作是換氣時的脈搏跳動,但……
不對勁,大大不對勁。
狄威廉究竟帶給了她什么樣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