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就到了三朝回門。
原宜之一大早醒來的時候雖然腰酸腿軟,但是精神很好,一直面帶笑容,而且不是那種客套的假笑,是發自內心的眉開眼笑,證明她的心情真的很好。
受她的感染,謝雍心情很愉悅,清越園里的丫鬟婆子們的心情也都很不錯。
主子心情好,下人的日子才好過。
與清越園的前任女主人丁錦繡相比,原宜之顯然讓大家覺得更好相處些。
丁錦繡因為與謝母不對盤,總是生氣,又拿謝母無可奈何,就拿仆人們出氣,動輒打罵,長此以往,就讓謝府里的氣氛總是很緊張、很壓抑。生活在這樣的氛圍里,丁錦繡自然更不愉快,于是她就更生氣、更愛發脾氣,結果成了惡性循環,難以改口。
而原宜之則是樂天知命,庶女的出身讓她自幼相當謹慎,她習慣了讓自己去適應環境,懂得只有自己保持愉悅,別人見了才會心歡喜,沒有人愛看一張苦瓜臉,哪怕這張臉再傾國傾城也沒用。
早晨面對原宜之的笑臉,謝母就算心底再別扭,也不能無緣無故發脾氣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對兒子娶了個掃把星再不舒服,到現在生米已煮成熟飯,也只有暫且忍下。
謝母感到萬幸的是,圓房之后謝雍似乎也沒有出事,或許原宜之雖然有著克夫之名,但她畢竟是個凡塵女子,克不了文曲星下凡的兒子。這樣一想,就讓謝母不由感到幾分驕傲與得意,她的兒子畢競是與眾不同的啊。
但是謝母并不會因此而放松警惕,在這新婚大喜之際,她不愿惹兒子不快,更不愿與兒子撕破臉,于是打算先冷眼旁觀,如果以后原宜之有一點不妥當,或者兒子的身體有一點不適,她就會立即分開他們,絕不會手軟姑息。
第一世家大族原府的千金小姐又如何?既然嫁入他們謝家,成了謝家的媳婦,就要守謝家的規矩,伺候謝家的婆母和丈夫。
早晨原宜之伺候謝母用早餐時,謝母沒有再刻意擺出冷面孔,只是淡淡的,飯后還說了句讓原宜之回門的時候代她向親家問好,算是做了點面子功夫。
原宜之從松鶴園回到清越園,發現謝雍居然還在等她共進早餐,不由嘴角微挑,心頭甘甜。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謝雍對她不錯,真的很不錯,雖然甜言蜜語少有,但是兩人相處時候的許多細節,卻彰顯了她這位夫君的溫柔體貼。
或許老話說得對,嫁一個大一點的男人也是有好處的,他不再像青澀葬撞的激情少年,而是在細水長流中讓你感受到被呵護。
回到娘家,原宜之先去后院正堂拜謝了嫡母鄭氏。
原宜之雖然是庶出,生母是原父由通房丫鬟提拔上來的周姨娘,但因為嫡母鄭氏只生過兒子,沒有女兒,而原宜之是原府唯一的千金,又長得冰雪可愛,故而相當得鄭氏喜歡。原宜之長到能夠識字念書時,就被抱到鄭氏身邊教養,琴棋書畫、針黹女紅,鄭氏都為她聘請了最好的女師傅,花費了頗多心血。可以說,許多普通人家的嫡女,也未必有原宜之所受的教育好。
所以,原宜之非常尊敬和愛戴嫡母鄭氏,正室嫡母對庶女能夠如此盡心,全金陵也不會有幾個。
鄭氏的容貌端莊大氣,雖然年過四旬依然肌膚光滑風韻猶存,她教育原宜之,女人一定要珍愛自己的容貌,女為悅己者容此話并不全對,女人應該為自己容,永遠不要懈怠,否則很容易就吃虧。
鄭氏拉過原宜之的手細細打量她,見她肌膚嬌嫩,眼波如水,神情愉悅,是心滿意足的模樣,不由松了口氣,一直為原宜之懸掛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她拍拍原宜之的手道:“看起來過得不錯,他待你還好?”
原宜之雖然有點害羞,但依然坦率地點了點頭。
“聽說第一夜就被你婆婆刁難了?”鄭氏又問。
原宜之‘啊’了聲,忙道:“我理解婆婆是擔心夫君的身體,畢競女兒有著那樣的名聲,不過今天早晨她已經不再故意為難了,以后女兒再盡心盡孝,應該會好的吧?”
鄭氏冷哼了一聲,道:“你也不要一昧愚孝,就我從各處打聽來的消息,謝婆子就不是個簡單人物,以后你別讓人欺負了也不敢吭聲,委曲求全的可別說是咱原府出來的姑娘!你什么也別怕,有我呢。”
原宜之心下感動,慢慢趴伏在鄭氏的膝蓋上,眼眶發熱,道:“我知道的,娘,女兒絕不會給您丟臉的。”
雖然珍惜這份姻緣,但是她絕不會因為有人肯娶她這個‘掃把星’就去屈膝討好,百般遷就。日子總要雙方互相尊重、體諒、包容,才能長久過下去,否則不如一拍兩散。
鄭氏嘆口氣,“如果不是你的情況特殊,年齡又實在大了,留來留去留成愁,對你名聲更加不好,娘也不會讓你去做什么續弦,又是寡母獨子的,這種人家其實最難相處了。”
續弦雖然也算是正室嫡妻,但是地位確實比原配要低一些,相比原配的待遇,繼室真正的地位也就是處在原配之下、倒室之上而已,逢年過節,繼室還要為原配上香敬禮。所以一般大戶人家和清白人家都不愿意把自家的黃花閨女嫁去做繼室,總覺得有些丟人。
而就最重要的繼承權而言,只要原配有嫡子,那就是家族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除非原配的兒子們都死光了,繼室的兒子才有機會繼承家族大權和主要財產。
至于說,好女不嫁寡婦獨子之家,則多是因為這種家庭的婆婆大多心理有點問題,沒了丈夫,就容易對兒子有種近乎變態的占有欲望,媳婦和兒子稍微一親近她就不舒服。
雖然未必每個寡母獨子之家都如此,但謝母多少就顯示了這樣的癥狀,這種婆婆不是媳婦恭順、孝順就能討好的,她們就愛沒事找事,反正不想讓媳婦過得舒坦。
原宜之道:“娘,您不要自責,女兒雖然見識少,但也知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家,女兒名聲如此不好,最后卻能夠嫁給連中三元的狀元,而且他又待我極好,女兒還奢求什么呢?我是要和夫君過一輩子的,不是和婆婆,所以,我知道輕重在哪里,娘不用太擔心。”
鄭氏點點頭,道:“我知道你向來明白懂事,和丈夫好好相處才是最要緊的事,謝婆子那邊,她要是找麻煩,你只管虛與委蛇就是,事后都交給姑爺去處理,讓他們母子去交涉。如果謝雍敢不管,到時候娘再出面,反正你不許直接和婆婆鬧。婆媳一旦鬧起來,不管你有理沒理,你婆婆都可以扣你一頂忤逆不孝的帽子,光是這一條就能壓死你!
“女兒明白。”
鄭氏想起自己也是為人婆婆的,自家兒子為了媳婦就敢和她耍手段弄心機,事后醒悟過來,她真是哭笑不得,卻也就此歇了和媳婦斗氣的心思。
自古婆媳關系就最難相處,希望謝雍能夠像自家那不爭氣的兒子一樣懂得護住自己媳婦吧。
鄭氏想了想,又道:“丁家的小姨子還在謝府?”
一想到丁錦蕓小白花一樣楚楚可憐的樣子,原宜之也是有些不悅,她嘟了嘟嘴,在嫡母面前難得流露出嬌憨的樣子,有點委屈道:
“夫君昨兒下午就把她送回丁家了。”
鄭氏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不過丁家畢竟是謝雍的原配娘家,平時來往你客氣一些,面子上要過得去,關鍵時候別心軟就是了!
原宜之想了想,道:“事已至此,丁家總不能送女兒做妾吧?”鄭氏冷哼一聲,“誰知道呢?丁士章皮厚心黑,為了巴結住謝府這門親戚,會做什么很難說。不做妾,打著為了照顧謝昭的幌子,做個側室,也能說得進去。”
原宜之嘆口氣,她這才新嫁,就要警惕這么煩人的事,真的很難讓人愉快啊。
鄭氏見她苦了一張小臉,不由笑道:“怎么,這就嚇住了?以后做了當家主母,煩心事可多著呢,男人可沒有一個真的老實的,你一定要學會萬事莫要太計較,否則吃苦受罪的是自己。就說你的前任吧,那位丁小姐就是太計較了,心胸也不夠,活活把自己悶死,你以后可千萬不許那樣!
原宜之點頭,“女兒受教!
“還有啊,女人是要賢慧,但賢慧也要分情況,別傻賢慧。孝順長輩,照顧子女,人情來往,這時候一定要賢慧,要做得漂亮好看,但是屋里事就另說,別為了不妒之名,明明心里難受還把男人往別的女人屋里推,那不是賢慧,那是傻。那些女人也不會感激你,反而會覺得你軟弱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