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雨夜,宮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夜不成眠,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正幸災樂禍,或是有人在雨中被拖出去受了責罰。
總之,景陽宮小書房里的燈一整夜未熄,朝夕等大宮女也輪著熬了一宿,而引起這所有一切變動的包小嵐則是卷著被子呼呼大睡,嘴角邊還殘留著可疑的水光。
第二日,天蒙蒙亮,天邊才隱約掛上的晨光照亮了昨日陰沉沉的雨云,宮外一排排的大臣循著正儀門入宮,再依序站在正元殿里。
只是一進入正元殿,不少人都揉了揉眼睛,還以為是自己看岔了,一個許久不見的身影正穿著一身玄色皇子服,拄著一根金拐站在最前頭。
就連三皇子宇文連也是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已經大半年不曾出現在朝堂上的宇文煬竟然真的站在那里。
“是大皇子?”有人低呼出聲!斑真的是,不是說他的腿……”
一片的低語聲不斷,卻也小心的沒讓這些議論傳入別人耳中。
宇文煬一身皇子玄服上繡著淡淡的暗紋金線,隨著大開的殿門以及逐漸高掛的日頭所投射進來的光線,讓他整個人仿佛籠罩在金光之中。
他俊美的容顏略微消瘦,但五官看起來反而更加的深邃,手中拿著的金拐杖,配上他站得筆直挺拔的身姿,讓人看不見他的殘缺,反而顯得高貴,配上頭上的鑲玉盤帽,一身內斂的氣息和冷肅的神情,讓他看起竟然有種不輸皇帝的氣勢。
幾個領頭的老臣心中各自有了盤算,卻什么都沒說,而是低頭走了進去,沒有寒暄,甚至也沒有對上其他皇子的眼神,就這樣沉默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至于心中有什么打算就無人知曉了。
當所有人都站定,宮外靜鞭響起,兩個太監站在門外喊著肅靜,緊接著是宇文常從偏殿走出,一進正元殿,他也感覺到了今兒個的氣氛有些不對,直到看到宇文煬的出現,腳步頓了頓,最后什么也沒說的直接往龍椅而去。
只是他臉上雖然面無表情,心中卻是頗為愉悅,就連后面連連幾個不是什么好消息的上奏都不能打消他的好心情。
宇文煬聽著朝臣奏議,心中也快速閃過許多想法,直到宇文常喊了他,他才一臉若無其事的回了神。
宇文常俯瞰著宇文煬,淡淡問著,“剛剛眾卿家說的,你可有什么意見?”
宇文煬雖說有些走神,但是腦子里可沒放空過,更何況這些日子以來,他雖然人不在朝堂之上,但是一些事情可沒就這樣放開手,他對局勢仍了若指掌。
他直直的回望龍椅上的宇文常,胸有成竹、一字一句沉穩的回答。
“國之根本,以民生為主,然不管是哪一件事,都必須動用銀錢,而如今國庫空虛,才是最大的問題。”
這個回答其實大家心里都有數,也不算是什么驚艷的回答,就在宇文常也有點失望的時候,宇文煬卻跟著放下一句炮彈。
“故兒臣認為,該清查國庫內帳,整頓各倉各庫,遇貪贓枉法者,反補國庫之缺,更該嚴加懲處。”
一語出,眾人皆驚。
所有人看著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個瘋子,認為他傷的不是腿而是腦子了。
因為他這個主意擺明了就是要和所有朝臣作對,擺明了要行酷吏手段來逼殺官員以填充國庫。
所有人都不敢和他的眼神相對,全都在腦海里浮出了一個想法——
失去儲君之位的大皇子瘋了!
“瘋不瘋自是那些手不干凈的人的想法,但若是想要讓殿下您一次就爭回在皇
上面前的位置,這般行險之法卻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币荒樌涿C的方先生在宇文煬下朝后,就下了如此的評論。
宇文煬也冷著一張臉,想起那些驚恐的官員,忍不住冷笑,“先生不用多加解釋,自我和先生商量過并決定了這樣做后,我心中就沒有后悔。
“既然那些人不愿讓我好好的上位,那我也不必顧慮著那些人的臉面,況且經過了這些事,我到現在才終于明白了,要坐穩這個位置,甚至是以后……靠的不是那些立場左右搖擺的小人,而是父皇的意思和軍錢權三樣!
無疑的,目前最能夠抓中父皇心思的,自然就是解決國庫空虛的問題了。
這事情會得罪人,那些兄弟或那些個幾品大員也沒人敢站出來,而他石破天驚的說了那樣的話,這差事自然也會落在他的身上。
不說別的,光這樣在父皇的心里就已經先落了一個好印象在,這也是他要的。方先生撫須微笑,對于經過禍事后終于成長許多的宇文煬頗為滿意,“既然殿下明白,我也不多說了,我這就下去和其他人把可行的方案給寫出來,再給殿下過目!
宇文煬點點頭,看著方先生出了書房,然后轉頭看向一邊站得直直的,眼神卻一片茫然的包小嵐,他緊繃了一早上的神經突然放松了一般。
“就這樣站著也能夠出神?真不知道你這規矩是怎么學的!庇钗臒滩蛔≌{侃著,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笑意。
自從昨兒個出了那事,今日他除了上朝不帶著她外,一回到景陽宮就要求她跟在他身邊辦事,就連那些提膳打水會離開他視線的事也不讓她去做了。
被調侃的包小嵐嘟了嘟嘴,還有些懵的應道:“不是,就是一早沒做點正經活計,感覺整個人都還沒回過神來呢!主子爺……奴婢只是二等宮女,站在這也不會磨墨也不會拿書,還不如讓奴婢去外頭挑水劈柴的,都比在這里……”
“嗯?怎么不繼續說下去了?!”宇文煬冷著聲音問。
包小嵐抖了抖,偷偷看了他一眼,心中暗忖著,主子爺怎么突然就變了臉,難道她主動想做點活還錯了不成?
她討好的朝他笑了笑,然后往后縮了縮身子,“主子爺,奴婢這不是閑不下來嗎?就想找點事情做。”
宇文煬看著她明明身子比別人圓,現下卻一縮一縮的,看起來像是兔子一樣的可愛。
他忍不住動手捏了捏她的臉,“你現在就陪在我身邊,不也算是一種差事?”
手感很好,宇文煬只覺得自己好像對這個動作上了癮,不禁又捏了一把。
包小嵐被捏得淚眼汪汪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主子爺,很疼的!”
“疼就對了!庇钗臒峙牧伺乃念^,然后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外頭的小太監還有朝夕幾個宮女看到這一幕,紛紛低下頭,當成沒見到的樣子。
宇文煬敢這么做也不怕別人看,拉著她的手,施施然的就往外頭的園子里走。這時候還不到正午,日頭雖然熱,還不至于灼人,他走的也是有一排樹蔭的地方,雖說地上還是有著淺淺一層的落葉,但是上頭已修剪整齊的枝丫卻看起來精神許多。
包小嵐一開始還沒覺得有哪里古怪,直到回過神見到自己的手正被主子牽著,“主主主……主子,這我的手……”
不用別人說她都知道這樣是不行的,不管怎么說,她總歸是個女孩呢,怎么能夠隨便讓個男人拉自己的手!
“你的手念么了?”宇文煬一把扯過她,讓她跌跌撞撞的撞進自己懷里,牽著的手則是拉近至她的眼前。
包小嵐瞬間屏住了呼吸,結結巴巴的說著,“這不對!主子,我奶奶說了,姑娘的手只有未來的夫婿才能摸的!”
一時緊張下,包小嵐也想不出別的,只得把奶奶說的話又搬出來用了。
“老人說的話的確不錯!庇钗臒硎举澩謪s沒有放開。
包小嵐愣了,怎么主子一邊說對,一邊卻沒有放開她?
她不是第一次這么靠近這個男人,但這是第一次她的臉不爭氣的紅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看過他沐浴的樣子,甚至幫他穿過衣裳,怎么現在兩個人不過站得近了些,自己的臉卻這樣火辣辣的?
尤其是他身上淡淡的薰香沁入鼻間的時候,她整個人都覺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像是太熱了要中暑似的。
他見著她羞紅臉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宇文煬向來不是個會吃窩邊草的人,活到他這個年紀,身為一個皇子,若說還沒有過床事的經驗那是假的,但是他向來不愛身邊留太多人,所以除了一開始父皇賞賜的人外,他并沒有再另外收人。
只是那幾個在他剛受傷的時候,早因為惹得他不喜就讓人打發出宮了,所以他現在等于身邊是一個屋里人也沒有的。
不可否認,對于包小嵐他一開始并沒有那個心思,就算是之前碰巧因著她的話解開了心結,也只是覺得這小丫頭頗有趣而已。
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他起了這樣的心思,或許是看著她總是憨憨的笑著,當初不管他怎么欺負也從未沮喪,甚至之后仍貼心的在他身邊服侍,不管任何大小活計都做得認真貼心?
他想這或許是個永遠也解不開的謎,但是讓他再也無法忽略的卻是那日她跪在那里,用油布把布給遮得嚴實,自己卻抱著布匹淋成了落湯雞,而見到了他,明明該是要委屈哭泣的,卻還是笑容以對。
他的心第一次明白的告訴他,他就是要這個女人,要這個看起來圓潤又稚氣的小姑娘。
是一種男人對女人的喜歡,想要緊緊的把一個人占有的情緒。
包小嵐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愣愣的看著他,“主子爺,我不明白……”
宇文煬低下頭,看著她圓圓的臉蛋上嬌嫩的紅唇微張,他又靠得更近一些,直到嘴唇輕觸在她軟嫩的唇瓣上。
那上頭還有她早上剛吃的紅豆卷子的味道,甜甜的豆味,還帶著一絲蜜的清甜。
包小嵐瞪大了眼,心臟像是擂鼓般狂跳,一手還牽在他的手中,另外一手僵硬的不知道該往哪放,全身的血液像是瞬間沖到臉上,讓她整張臉紅通通的,所有的感知似乎也都集中在臉上。
不管是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那還是她昨兒個幫他打的——還是他落在她臉旁的碎發,都讓她緊張得無法呼吸。
宇文煬并不想就這么將她定位成只能隨意玩弄的通房,雖說以她的身分,大約最高也就是當個通房了,但是他還是想慢慢的誘導著她的感情,而不是隨意的要了她的身子讓她就這么待在他的后院里。
若是現下就讓她成了他的通房丫頭,按規矩,她就不得再跟在他的身邊了,而那是他現在一點也不樂見的。
這個吻只是輕碰淺嘗,宇文煬帶著柔情看著眼前這個還傻愣愣的丫頭,忍不住又手癢的捏了捏她的臉。
“清醒了沒?”真是個小傻瓜。
包小嵐怔愣的快速后退了三大步,甚至連他握住她的那一只手都很不客氣的直接甩開。
宇文煬沒想過兩人才這么一接觸,她沒有半點欣喜的表情也就算了,竟然還一副見鬼的模樣,讓他有些不滿的冷了臉!鞍,過來!”
包小嵐吞了吞口水,剛剛兩人唇瓣相貼的感覺還清楚的印在腦海里,現在她躲都來不及了,怎么可能還會靠過去?
她勉強的掛著笑,又小心的往后面退了兩步,他卻跟著前進,兩人一進一退,只差沒繞著樹轉圈圈了。
宇文煬終于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時候,他惱怒的停下腳步,用陰沉的眼神看著包小嵐。
“還不過來!難道還要讓我去抓你嗎?”
包小嵐猛烈的搖著頭,然后覺得自己腦子里越來越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陽曬多了,還是剛剛那太過剌激的接觸。
總之,她搖完頭,只覺得腦中發暈,顫抖著聲音說道:“主子爺……我不好吃……”
說完,鼻子一熱,好像有什么東西流了下來,她跟著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