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城浸淫在各類聲色之中,喧嘩熱鬧的氛圍不遜于日間的繁華景象。
完顏滿一身男裝,素顏光潔,風度翩翩的佇立在城中頭牌妓院門口;身旁的厲狂浪高了她一個頭身,衣著樸素,反倒像是她的手下。
「別告訴我,你要住在這里?」他望著妓院的招牌,出口的話如冰刃。
「嘿嘿,人生得意須盡歡,小狂,別害臊!共煊X到厲狂浪十分不悅,完顏滿豪爽的拉起他的衣袖,走向妓院大門。
厲狂浪以外人聽不到的聲量警告,「別忘了你是女人。」
瞧她含笑的眸子晶光瑩瑩,全無女兒家的靦腆,再加上光鮮亮麗的裝扮,真像是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富家少年。
「我說小狂,這城里城外,到處都有士兵在搜索,一下午你也看見了他們盯防得多么嚴密,只除了這種地方……」完顏滿意味深長的瞥了倚在妓院大門口發(fā)笑的姑娘們一眼,再向厲狂浪保證,「相信我,這兒絕對安全。」
有誰會算得到,大金公主會去嫖妓呢?
完顏滿昂首進門,見了姑娘就大方的打賞,甚至對前來招呼的鴇母交代,「給我身后的大爺找一位美人兒好好伺候!
「沒問題,要多美的人兒都成,我們這兒有——」
「我糊涂了!雇觐仢M趕緊打斷鴇母的話,提醒道:「美不美是其次,重要的是那姑娘必須熱情如火,才能使我這位比千年寒冰還冷淡的仁兄融化。」
厲狂浪的內心閃過一陣雷鳴,腳步一旋正要離開——
完顏滿眼明手快的拉他走上樓,先告訴鴇母,「今夜我們哥倆要借住貴寶地了。」
接著,語重心長的對臉如冰霜的厲狂浪輕聲道:「做做樣子而已,何必這么認真呢?厲兄!
有姑娘經過身旁時,她還能分心拋一記媚眼,再跟厲狂浪邊笑邊講,「哈,讓我們來個不醉不歸。」
儼然一派風流公子的浪蕩作風。
假如身邊興高采烈的人不是女子,不曾幫過他,厲狂浪早已將她一腳踢到金國大都去了。
然而這個獨特的女人偏偏對他有著不同于一般的意義,就算她再難纏,恩怨分明的他仍無法將她棄之不顧。
稍作思索間,他已被完顏滿拉進單獨的會客廳。
鴇母手一招,派來好手,就見兩位香氣逼人的艷麗女子施施然的走近。
「呀!好俊的公子!蛊渲幸蝗丝吹侥醒b的完顏滿,雙目登時一亮,兩只柔若無骨的小手立即攀上她的肩。
「姑娘的嘴巴真甜!哈哈~~」完顏滿大為受用,一手塞銀子過去,另一手輕薄著女子的臉蛋,爽朗無比。
相形之下,為掩人耳目,修飾過容貌的厲狂浪就顯得不太討喜,他不僅涂黑了臉,還貼上假制的落腮胡,掩蓋了英俊的容貌,一雙眼睛更無半點笑意,陰沉的模樣和沖出地府的猛鬼毫無差別。
「小狂,別像木頭似的呆坐著,喝酒。
「馬上,跟我,走!鼓暽磉呾逆郊,厲狂浪握指成拳,盯著完顏滿下命令。
他不能理解她有什么可享受的,對著兩個容貌不及她十分之一的娼妓,她居然能笑得那么快樂?
她真的是女人嗎?
「小狂,你別這么掃興嘛——」
話音未落,她衣襟一緊,整個人竟在瞬間被身邊的厲狂浪提了起來,騰空翻轉后,讓他扛到肩上。
「你做什么?不要沖動!」原本拿在指間的酒杯掉到地上,她聽到旁邊的娼妓開始驚叫了。
厲狂浪置若罔聞的走出會客廳,見到聞聲趕來查看的老鴇,脫口就道:「我們要一間干凈的客房!
他披著黑衣的高大身影散發(fā)著肅殺之氣,與酒色繚繞的妓院顯得格格不入。
「……是!菇拥搅巳鲜值你y票,鴇母有錢就好,絲毫不敢違抗,趕忙帶著這兩個古怪的男人上三樓最北面的空房。
一進門,厲狂浪立即松手。
淬不及防的完顏滿立即跌倒在地。
他用力甩上門,砰的巨響在室內久久回蕩著。
「好痛!」她揉著摔疼了的腿,含怨瞪他!改惆l(fā)什么狂啊?」
「給我聽著,女人該有女人家的樣子!」拉過椅子坐到她身前,厲狂浪冷著臉教訓!笍慕褚院螅辉S擅作主張!」
「我又不是你家的奴才,干嘛對我大呼小叫的?」完顏滿慢慢站起身,走到床邊坐下,大感委屈!负螞r你們男人不是很愛花天酒地嗎?我請你上妓院,你該高興才是,像我這么體貼的女子已經很少有了,你生氣什么?」
「……」他真的非常后悔答應了她所開出的條件,跟這種驕縱人性的女人相處,絕對是酷刑!「倘若你無法遵守禮節(jié),恐怕我只能食言,違背我先前的承諾了。
「你要反悔?」完顏滿大為驚訝,他居然威脅她?
「人生總有許多不得已的事!估^續(xù)和她待在一起,厲狂浪怕自己會失去理智、失去冷靜,甚至是失手,沖動的對她做出一些……他無法預料到的事!
「有必要扯到人生嗎?我以為你是個言出必行的漢子!」
「我不介意對你言而無信!」
完顏滿雖與他非親非故,兩人卻得相處一段時日,他無法當她是陌生人,對她視若無睹、聽而末聞,她的每一個舉動、每一種神情,在在都牽動著他的心緒!
因此他只能限制她的言行舉止——少來打擾他的心情!
「你不能不守信用……」完顏滿注視著厲狂浪浮出七情六欲的面孔,仿佛見到他不為人知的心事。
她感覺得出自己對他的影響甚深……雖不懂這情況是好是壞,終究不愿他毀諾,她不愿那么快與他分別!
為了曠世寶劍,為了向他偷師學藝,她姑且退讓吧?「你要我怎么配合?」完顏滿假裝虛心受教的問。
「只要你謹言慎行即可!顾牟欢唷
「我一向很謹慎……」
她話還沒說完,他便專制的截斷,「閉嘴!」
完顏滿雙目瞪大、嘴唇半張,這個男人難道沒發(fā)現(xiàn)她已非常謙讓了嗎?身為公主的她,對他冷傲的態(tài)度、暴烈的性格,真的已經相當容忍了!
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啊?
厲狂浪像在回答她溢于神色的疑惑,具體說明道:「不許張揚,未經我同意,不得行動;走路需在我身后,目不斜視,未經我同意,不可與人交談!
「慢著、慢著!」完顏滿夸張的跳起來,叫道:「你確定這是對『人』的要求嗎?對畜生也沒有如此苛刻的啊!」
厲狂浪橫眉冷視,正欲提出更苛刻的要求,陡然風聞窗外有不尋常的動靜,他拉過完顏滿,面向緊閉的窗戶。
她愣了愣,本能的隨他轉動。
他的長發(fā)在飄移中適巧拂過她的臉,讓她的鼻子一癢,想打噴嚏打不出來,卻發(fā)現(xiàn)心也在微微發(fā)癢。
他護在她身旁的架式冷峻而堅固,勝過堡壘,讓她無端的覺得即使陷在千軍萬馬里頭,有他的保護,她依然會很安全的……
心癢得更厲害了,她忽然很想觸摸他,即使是他的發(fā)絲也好。
咻咻——數(shù)聲乍響,幾支燃火的利箭破窗而入!
有人在房外偷襲!
「誰?」完顏滿不假思索的沖向窗口,房間在最邊角的位置,窗口對著街道,會是什么人暗算他們?
厲狂浪攔住她,囑咐道:「到我身后去!」
她的父兄都未像他這么專橫,但兩人非親非故,他卻有意保護她,為此,完顏滿不曉得自己該生氣還是高興?
耳邊砰的一響,她看他踢開窗,順手接過幾把箭,猛地回擲而去——
一氣呵成,英姿颯爽。
她回想起初見他的那天,在翠綠的原野上,萬馬奔騰之中,她一眼就看見他踏過風煙,出現(xiàn)在她眼簾。
當時,胸口內怦然顫動的心,此刻又不安分的跳著,重新勾起了她不愿正視的情愫。
她想要這個男人……成為她的夫婿!
盡管他那么傲慢、專斷、冷硬、不解風情;但出生至今,只有他令她看上了眼,看進心里。
若是她錯過了他,在她老去之前,是否還能再遇見一個如此捕獲住她的視線,令她轉不開眼的男子?
「誰派你們來的?」厲狂浪質問。
完顏滿回過神,從他身后望見窗口外有三名蒙面大漢。
對方站在隔壁店家的房頂上,躲過了厲狂浪的回擊,忙不迭的繼續(xù)朝他們射箭攻擊!
「你們啞了,不會回話?」厲狂浪顧慮著驚動外人會引起注目,當即抽劍,出招!
只見刺目的銀光如閃電劃過,接著對面的三人已倒下兩個,剩下的一人呆若木雞,手中的弓箭倏地滑落兩層樓,掉落在地上,激起刺耳的回響。
「好快……」完顏滿驚呼,動蕩的心更加澎湃了。
厲狂浪翻窗而出,落到對面屋頂,提起其中一人質問:「你們是何方人七?從實招來!」
「姓厲的,你不認識我們,我們卻認識你!」那人雖身子發(fā)顫,仍硬著頭皮喝道:「身為漢人,你竟和金國女人勾搭成奸,你無恥、無義!」
完顏滿聞言,跟上來,站到厲狂浪身后,主動抽掉那些人的面罩。
「你們怎么曉得她是金國人?」厲狂浪打量著陌生人的臉孔,確定自己并不認識。
「今天中午在客棧,我們看見她了!」
「她和金國王子曾大搖大擺的到處游蕩,任何江湖義士都不會忘記這些金國貴族的嘴臉!」
「姓厲的,聽說被金國逼婚的你曾當眾反抗他們的邪惡勢力,令我等敬佩不已,沒想到你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你這個偽君子!」
厲狂浪轉向完顏滿,以責怪她的口吻道:「你看你多么會惹事?」
完顏滿無奈的聳肩,誰會知道這些人如此眼尖,隨便一看就把她認出來了。
她郁悶的賞了蒙面人幾記鐵拳,打暈了這幫偷襲者,使他們無法再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