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就等著這個時候呢,那西夏使團一進場地的時候,周遭就不斷有人發出驚呼聲——
“還真的是!那西夏公主實在是挺壯的,而且瞧著那拿劍的架勢,可不像普通的花拳繡腿!
“這下可好,光西夏公主這場怎么也不可能輸吧,畢竟咱們大滿朝的女子都是三從四德養起來的好閨女,就算長公主的媳婦兒是鄉下地方出身的,頂多也就是干點農活,拿鋤頭的能夠跟人家拿刀劍的相比嗎?”
一連串的議論聲,就是天啟帝多少也都聽見了幾句,可事到如今哪里還有可能改換人手呢?就是他愿意,坐在他邊上的長姊也不可能答應的。
緊接著從另外一邊出來的就是易穆德夫妻倆了,易穆德的形象早已深植人心,那在京里頭是有名的,又有著赫赫戰功,當年西夏之戰,還有最近的西南剿匪,哪個不是功勛彪炳,雖然看起來沒有西夏勇士那般壯碩,但是所有人還是給予了熱烈的歡呼。
可接著大家都停下了手,因為就只有他一個人走出來,后頭再也沒有別人,所有人包括天啟帝都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是怎么搞的?怎么只有你一個?那姑娘呢?”天啟帝問道。
“該不會是怕輸,所以不來了?那你可得記著,咱們的約定就算是你輸了,等著我請皇上給你重新挑上一門好親事吧!”宛心玉臉上不無得意。
易穆德搖搖頭,“不是,是她又餓了,所以我讓她在后頭把飯給吃完再出來!
天啟帝雖然不怎么信這話,畢竟居然有人在這種時候還能夠吃個不停,但是他并沒有出聲反駁,畢竟這時候懷疑對他沒有什么好處,如果惹惱易穆德讓他不比了,他才該頭疼死。
西夏勇士對于易穆德那是害怕中又帶著崇拜,崇拜是因為尊敬強者,當初他雖然沒有見到易穆德領兵的英姿和在戰場上殺敵的樣子,但是他將他們打退一百里外是不爭的事實。
可西夏公主娜塔莎看易穆德沒穿鎧甲,身形不過只有他們西夏勇士的一半時,忍不住笑了。
她用西夏語帶著些嘲諷地說:“我還以為當初打敗我們西夏軍的是何等剽悍的男子,沒想到脫了那身鎧甲之后,也不過就是如此!
西夏使者心里也是一喜,當初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他們心中的確有點忐忑不安,因為他們對于打退西夏軍的人本能有著敬怕,可是又想著當初如果不是大滿朝的軍隊設下一個又一個的圈套,憑著他們剽悍的武力,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因此最后還是提了要求,只是為了有更大的把握,特地加上了要求女子也要參與比武的條件。
天啟帝對于西夏語并不精通,娜塔莎又說得很快,所以并沒有人對她的話做出反應,只有易穆德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用同樣字正腔圓的西夏語和漢語各說了一次——
“等等會是我這個不過如此的男人,把你們給打得滾回西夏!
娜塔莎原本想著除了跟他們接洽的官員以外,周圍沒有人能夠聽懂他們的語言,所以才說得那般肆無忌憚,沒想到眼前這個男人不但聽得懂,還說得一口流利的西夏語,還是極道地的。
她面色一僵,冷哼了聲,鄙視的看著他,用不流利的漢語說著,“等等也不知道誰會被打得在地上滾!”
天啟帝覺得大約是日頭太盛了,才會在這么冷的天,兩邊都還沒開打就已經鬧出火氣來,他也懶得說什么了,揮了揮手,讓人宣布比賽開始。
如果以前有人說易穆德很囂張,天啟帝還沒有直觀的認識,但這一場比武總算讓他明白了,為何每次只要這小子一惹事,外頭參他的奏折就會跟雪花一樣一本本遞進來。
易穆德站上比武場,看著對方的三個勇士,輕蔑的笑了笑,然后勾了勾手,“不用想了,你們就一起上吧,省得浪費我的時間!
此話一出,西夏國的人都憤怒了。
娜塔莎是這次使團里頭地位最高的人,她本來就是爆脾氣,剛剛跟易穆德幾句對話就已經被點起了怒火,現在又被那輕蔑的語氣一激,哪里還肯罷休,冷笑著真讓自己身邊的三大勇士都上去。
“去!讓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雞仔瞧瞧,不是打敗了西夏的軍隊,就以為可以戰勝所有西夏的勇者!”
易穆德穿著一身新作的青衫,看起來就跟普通文人沒什么兩樣,身材瘦長,一張臉白皙俊秀,只有一雙丹鳳眼里冷冷的寒光讓人覺得有點嚇人,像是隨時能夠撲上去咬住人咽喉的豹子。
所有觀眾包括天啟帝和宛心玉也都全神貫注地看著場中的動靜,三個西夏勇士形成三角包圍,彼此對望了下,接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的上中下三路攻去。
三個人的身材壯碩,又已形成包圍之勢,邊上許多武將見狀都忍不住搖頭,想著年輕人果然還是太沖動了,一次招惹了三個,以這態勢,絕對無法完全閃過,非得挨個一兩下。
若換成其他人確實會很吃力,只不過他們全都低估了易穆德的能耐。
為了這場比賽,他可是打算拿出十成十的功夫,根本就不打算藏拙,只見他腳步左右略微移動,閃過了第一人的攻勢,然后一個踢腿,在后頭準備攻擊的第三人瞬間就飛了出去,在那人還沒落地之前,他已經一拳打向了第二個人的臉面,最后他一個回身,手臂如鞭般先是肘擊了第一個人的胸膛,緊接著又是一拳,那人就順著飛了出去。
說來感覺很久,但是也不過就瞬息間的變化而已,在所有人都還沒看個清楚明白的時候,三個看起來高大壯碩的西夏勇士就已經全都倒在了地上,其中兩個還飛得挺遠,讓人差點以為這兩人是紙糊的,要不然怎么會才幾拳幾腳就能夠飛得那么遠。
娜塔莎才剛擺好看戲的姿勢,沒想到嘴角的弧度才拉到了一半,就看到他們西夏最引以為豪的三個勇士就像是廢人一般躺在了地上。
“這就是西夏的勇士?”
“不是說有什么千斤之力嗎?”
旁觀的人紛紛交頭接耳,有些人語氣還隱隱有些不以為然。
天啟帝也很想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但為了皇上的尊嚴,他只是看似平淡的坐在那兒不發一語,只是心里頭很想問問當初被他派去探查的暗衛,這就是他所說功夫過人的西夏勇士?
不管所有人心里怎么想,但是易穆德贏得漂亮卻是不爭的事實,他輕蔑的看了那三人一眼,回到了天啟帝的面前。
娜塔莎咬著牙看著被攙扶下來的三位勇士,前兩個還好,但是最后一個因為被打了兩次,傷得最重,幾乎不能行走。
場邊的觀眾這時候也歡呼了起來,雖然這么快就結束一場比試,但可以說是狠狠的打了西夏人的臉,大滿朝的官員們覺得與有榮焉,就連不少官員家眷都忍不住高呼出聲。
到了這時候,娜塔莎也知道這次出使的計畫是成是敗就看自己這一場了,她冷著聲音對天啟帝道:“這勝負得有兩場,還請大滿朝的貴女出場!
天啟帝轉頭看著易穆德,就怕他說下一場他要代替妻子上場,這樣可就是他們大滿朝不守約定了。
誰知道易穆德只是點點頭,往來時他們的帳棚走去,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牽著肚子又大上一圈的阮芝盈走了出來。
剛剛還騷動的像是鬧市的場子瞬間都安靜了下來,他們看著易穆德身邊的阮芝盈,好半晌后,才有人弱弱的問上了一句——“這難道不是在開玩笑?”
阮芝盈比起娜塔莎還差了一個頭,看起來白凈纖弱,那個肚子看起來就像是假的一樣,大得不像話,幾乎要攔住了她的腳步。
就連天啟帝都是第一次看見阮芝盈,眉頭不禁一挑,覺得當初那封密信里頭是不是說錯了什么。
這樣的女子能夠拎著大砍刀,連取兩個山匪的人頭?
易穆德可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他溫柔的攙著媳婦兒,眼神溫柔得不像話,跟剛剛的冷酷差了不只十萬八千里。
“怎么樣,還行嗎?還是換把輕一點的刀子?”
阮芝盈柔柔的回著,“不用了,這把刀子我已經使習慣了,用別的反而不順手了!
先前易穆德已經讓她在家里試過了,確定沒問題,所以很放心的將她牽到了比武場上,然后才把一直背在身上的大木盒給取下來,從里頭拿出一把大得驚人的大砍刀。
娜塔莎一看到那柔弱的中原女子走往比武場,忍不住在心頭冷笑。
就這樣的身量還想要和她比?難道以為這是在辦過家家嗎?
她拿著自己的長劍也上了比武場,忌憚地看了看就站在場邊的易穆德,故意諷刺的對著阮芝盈說:“怎么,這是你的男人?他該不會叫你站在這兒不動,然后由他拿著刀子把我給打下來吧?”
她說得很大聲,場內的人幾乎都聽清楚了,而這也是所有人心里都抱持著的疑惑。
沒瞧著那姑娘也舉不起刀子嗎?說不得真的只是一個裝飾用的花瓶,最后出手的還是易穆德。
看著周圍的人又開始竊竊私語,娜塔莎得意的笑了,她把這話說出來,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易穆德若代替那姑娘上場就是干擾比武,即便是贏了也不光彩,反而會讓他們大滿朝蒙羞,藉此牽制住易穆德。
只要他不出手,她相信對付對面這個女人肯定就跟砍菜一樣簡單。
易穆德連眼神都不給半個,只看著自個兒的小媳婦兒,覺得媳婦兒果然是最好的,單純可愛,比起邊上那個跟瘋婆子似的女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阮芝盈微微一笑,在眾人眼里那就是柔弱又楚楚可憐,不少人都閉上眼不忍再看,就連當初在晚宴上跟她有過節的劉溪泉,也覺得現在這一幕有點殘忍,甚至想著就在邊上不打算出手的易穆德無情冷酷得可怕。
可所有人心里的腹誹,在阮芝盈將大砍刀輕輕松松地拿了起來,并且快速的舞了一個刀花之后全部消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神情。
除了早就知道她戰果的天啟帝,就連宛心玉也顧不得規矩,微微的張開了嘴,看著那個她原本以為柔弱可欺的鄉下姑娘,就這么把一把大砍刀舞得跟雙筷子似的流暢。
娜塔莎也僵住了,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看著那個已經沒了笑容的阮芝盈,她突然覺得有些害怕——那就像是被狼群給盯上的感覺,極度危險。
她咬著牙,忍住懼意,等裁判一聲令下之后,她嬌喝一聲往前沖去,一把長劍舞得虎虎生風,幾乎全挑著人的死穴下手。
阮芝盈因為肚子大了不方便活動,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先出手,只是瞇著眼看著那個西夏公主,待她用飛快的速度攻過來時,她揮起大砍刀擋住了她所有的攻勢,然后刀背一轉,直接砍向了她的長劍。
一聲脆響,所有人就眼睜睜的看著剛剛那把舞得漂亮又俐落的長劍,從中斷成了兩半。
娜塔莎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長劍,“這……”
阮芝盈發現自己不小心用力過度,把人家的劍給砍斷了,很干脆的把大砍刀給扔到一邊去,“沒武器也行,我們空手打!
宛心玉在座位上聽到她這么說,忍不住緊張的罵了一聲,“真是鄉下來的傻蛋,居然自己把刀給扔了!”
易穆德接過她扔下來的刀,搖了搖頭,對著阮芝盈說:“小心些!
阮芝盈點點頭,心里頭想著,自己的確是該小心點,最近力氣不知怎么的變得更大了,她可別不小心把人給弄死了。
說好了要點到為止的!
沒人知道這對夫妻此時心里的想法,倒是都替阮芝盈焦急起來。
怎么能夠就這么把刀子給扔了呢?沒了刀子,憑她那嬌弱還有著身孕的身子,該怎么應付高頭大馬的西夏公主?
娜塔莎扔了長劍,雖然也覺得她真的很愚蠢,但是敵人的愚蠢恰恰是自己的好處,她也不會矯情的說不。
她擺出了陣勢,打算近身肉搏,她快速接近阮芝盈身側,正打算攻擊她的下盤,讓她直接摔倒在地好進行壓制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身子忽然一輕,臉部在慢了一會兒才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緊接著就是重重的摔在地上的疼痛感席卷了全身。
她愣擺地躺在地上,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她腦子一片空白,只覺得臉還有背都疼得緊,幾乎站不起來。
不只她傻住,其他人也都傻住了,這一連串的動作其實并不快,很多人都看見了,阮芝盈不過是甩了娜塔莎一個巴掌,然后又往她的背后拍了一掌而已。
不過如此,那西夏公主就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場邊又是一片靜默,直到西夏的使者回過神來,連忙把自家公主給運了下去,又急急地請了大夫跟上,自己又去跟天啟帝請罪一番后,這才匆匆離開。
兩戰都輸了,他們還能夠說什么?
天啟帝哈哈大笑,為了這兩場贏得漂亮又干脆的比武,只是笑到一半發現臉色僵硬的長姊,收回了一點笑意。
“長姊,其實這年輕人的婚事也不過就是那樣子,以后若是他自己想要納妾,到時候再……”
天啟帝話還沒說完,宛心玉就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著他,“不必了,我可不想成為第一個被媳婦兒一巴掌給拍死的婆婆!
天啟帝差點被這句話給鬧得岔了氣,好不容易才保持平穩的表情,搖了搖頭看著打算離開的宛心玉。
“長姊,那這賜婚……”
“該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宛心玉淡淡道,長長吐了口氣,“罷了,就如皇上說的,他如果喜歡就隨他的意吧。這臭小子找了那樣剽悍的兒媳婦,我難道還能夠說個不字?”
說完,她領著自己的人往外走去,遠遠的,她看著那一對毫不在意外人眼光的男女,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了一眼。
她那桀驁不馴的兒子在那姑娘面前只有無邊的溫柔,而那個姑娘雖然單純呆傻,可是眼里只有他一人的專注,卻也讓人忍不住心生悸動。
忽然間,她想起了許久前她替兒子求的姻緣簽,那上頭寫著——
三生石上定終生,有緣千里來相會。
這兩個人,可不就是有緣千里來相會嗎?
她搖了搖頭,心中也釋然了,雖說還沒辦法完全接受,可是既然上天要給他們這一個緣分,那她也懶得管了。
只是這先抱了孫兒再辦婚事,這大滿朝里大約也只有他們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