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報紙刊登出來,果然掀起軒然大波,梁睿宇口中那個他喜歡的女孩正式曝光,真的是個燒燙傷患者。
雖然照片中只出現(xiàn)了他攬著她的樣子,她并沒有露面,但是那張照片果然如梁睿宇所想的,威力比那幾張鄭曉晴閃躲的照片更強。
當(dāng)然,對于這樣的戀情,人們的看法各異,有的人佩服,有的人覺得真是不配;有的人稱贊,有的人不以為然。
但不管如何,那都是外面人的想法,在梁睿宇心中,他早已下定決心,不再更改。
曉晴就是他決定要一起牽手走一輩子的人,在她受傷前他就是這樣想,即便在她受傷后,他的心也不會改變。
有人說,跟這樣一個人相處一輩子,難道不會辛苦嗎?
可是他不這么覺得,因為只有在她身邊、在她面前,他才有一種輕松的感覺,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
回到家一樣,一個一定能包容他的地方,而曉晴的身邊就是這樣的地方。
現(xiàn)在他只希望曉晴能夠恢復(fù)正常的生活,重新快樂起來,要把自己視為正常人,可以正常的笑、正常的愛,毋須自卑,毋須掩飾自己,她就是她,這一點永遠不變……
睿宇的這些想法其實鄭曉晴都懂,她也拚了命的想要盡快讓自己恢復(fù)正常生活,但是受傷是真的,這樣的人生轉(zhuǎn)變已經(jīng)讓她在瞬間失去重心,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能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能算是正常人,可是她還是渴望自己能過正常的生活,能在睿宇之外,找到另一個生活的寄托與慰藉。
她不能真的讓自己變成睿宇生活中的負擔(dān),成為一個因為意志消沉,讓睿宇必須特別花心思照料的人,這樣子,總有一天睿宇會撐不住,他們終究不可能繼續(xù)走下去。
所以這就是她明知不可能,仍努力希望讓自己趕快站起來,她想著自己能做什么、喜歡做什么,希望從此著手,重新開始她傷后的新人生。
不過想來想去,想到的就是跳舞——她從小學(xué)舞,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喜歡跳舞,甚至可悲的說,她也只會跳舞。
自從那天在基金會的復(fù)健室里意外嘗試了幾個舞蹈動作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忘記這些近乎本能的動作。
甚至在家里時,她還會私下偷偷舞動,展現(xiàn)肢體,她很振奮的發(fā)現(xiàn),她的舞蹈能力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經(jīng)過幾次練習(xí)、經(jīng)過幾次暖身,她就可以很輕易的做出一些難度頗高的動作。
這讓鄭曉晴的信心大振,沒錯!她還有一項技能,那就是舞蹈,以前她在舞團時,有表演就跟著去表演,沒有表演就教小朋友跳舞,那是她受傷之前最喜愛的工作。
她必須承認,至今她還是念念不忘。
只是受傷后,她一度懷疑自己還行不行,可是現(xiàn)在看來,她行,她還行!既然如此,她就不能繼續(xù)毫無動作,她要主動出擊。
于是鄭曉晴準(zhǔn)備好履歷,鼓足了勇氣,找上了幾家正在招募舞蹈老師的舞蹈教室,打算去面試。
天知道她到底鼓起了多大的勇氣,不斷催眠自己,告訴自己——
我沒有受傷,我跟以前一樣,只要我夠誠懇,我一定能成功。
她到了第一家舞蹈教室,定進去,告訴柜枱說自己要來應(yīng)征,并交上自己的履歷。
而那名柜枱小姐當(dāng)然一直看著她的臉,想把視線移開,怕自己失禮,但還是移不開。
沒關(guān)系,這早就在她的預(yù)料之中。她必須忍耐,她必須學(xué)會忍受,學(xué)會不在乎別人注視的眼光……沒關(guān)系……「我想要應(yīng)征舞蹈老師,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謝謝!
「思……我?guī)湍惆崖臍v轉(zhuǎn)給我們的主任……」一溜煙趕緊跑掉。
鄭曉晴深呼吸,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那間舞蹈教室的主任來了,一看見鄭曉晴,差點嚇一大跳。「哇……你……對不起!對不起……」那名主任的眼神完全不敢看她,只看著手上的履歷,為自己剛才因為驚嚇的失態(tài)而道歉。
鄭曉晴揮揮手,「沒關(guān)系,真的沒關(guān)系!沟撬睦镆呀(jīng)有數(shù)了……
那名班主任看著履歷,眼角余光偷瞄她,又趕緊收起來,「嗯……舞蹈系畢業(yè)的,有過三年舞團經(jīng)驗,也教過小朋友跳舞,資歷很完整……」
「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好好努力的。」
班主任顯得很為難,「可是……鄭小姐,我們這里都是小朋友在學(xué)舞,其中很多都是小女生,我擔(dān)心你……這樣子會嚇到……」意識到自己似乎又說錯話了,趕緊更正,「會讓小朋友們覺得害怕……所以,抱歉……」
鄭曉晴心里失望,但還是面帶微笑,對著班主任鞠了躬,感謝他們給她這個機會,雖然結(jié)果讓她失望。
結(jié)束了第一家面試,不過才短短五分鐘,就決定了她的失敗。
站在門口,關(guān)上了那扇玻璃門,鄭曉晴沉默了五秒鐘,隨即深呼吸,給自己加油打氣。「沒關(guān)系,才第一家而已,加油!接下來還有四家,鄭曉晴,你要加油,下可以被打倒,加油……」
接著,鄭曉晴往第二家舞蹈班出發(fā)——跟在第一家時一樣,她非常有禮貌,始終保持微笑、保持自信,,不要被別人異樣的眼光打倒。
可是獲得的結(jié)果似乎還是一樣——
「鄭小姐啊……你的資歷很完整,可是我們不能用你……我擔(dān)心用了你會嚇到小朋友,我想……你自己知道的啊……」
「我知道……謝謝你……」
第三家,結(jié)果還是一樣——
「真的很抱歉,我們不能用你,但是你很優(yōu)秀,很抱歉……」
「不!該說抱歉的是我,對不起,也謝謝你給我面試的機會!
到了第四家,鄭曉晴勉強撐著微笑,可是這一家更狠,一看到她進來,說明來意,就很不友善的大聲嚷嚷——
「你應(yīng)該知道自己長什么樣吧?」
「我……我知道……」
「那你還來?我們這里進出的都是小朋友,要是嚇到他們怎么辦?還有,如果家長看到我們的舞蹈老師長成這樣,他們會把孩子交給我們嗎?」
「對不起……對不起……」她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第四家,至此,她的信心幾乎喪失殆盡,完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往下一家走去。
她早該料到的,這一切哪有這么簡單?
哪有辦法要第一次見面的人就接受她……她知道她現(xiàn)在真的可以說是全世界最丑的女人……
看著手里拿著的最后一份履歷,上頭夾著一張小紙條,是最后一家舞蹈教室的地址。
只是,她的勇氣幾乎快要沒了,真不知自己到底該不該去?看這地址,轉(zhuǎn)過街角應(yīng)該就到了,該不該去呢?
該不該呢?
鄭曉晴深呼吸……來都來了,還說不去,那不就是拿自己在開玩笑,為什么不去,她不是鼓足了勇氣嗎?
就算應(yīng)征五家都失敗,但至少都試過才失敗,要是她剩最后一家不敢去,那連她都會看不起自己。
于是鄭曉晴再度鼓足勇氣,走過轉(zhuǎn)角,走向那今天的最后一間舞蹈教室。就跟剛剛一樣,她面帶微笑,非常有禮貌的走了進去。
來到柜枱,柜枱小姐看著她,臉上當(dāng)然也是有著非常驚訝的表情,但至少沒急著破口大罵,這還不錯……
「您好,我要應(yīng)征舞蹈老師,請問……」
「哇——」一個小孩才到柜枱,一看見鄭曉晴的臉,立刻放聲大哭,嚇得哇哇大叫,果然驚動了里面的班主任跑出來看。
連通報都不用,班主任就跑出來了!「怎么了?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
「好恐怖……」
鄭曉晴簡直呆住,差點忘記要趕快跑,果然,在她驚醒過來,迅速離開現(xiàn)場后,那名班主任果然大罵——
「搞什么?長成這樣還出來嚇人……別哭,丑八怪跑掉了……別哭……」
于是今天五個應(yīng)征機會全部宣告失敗,甚至她還被數(shù)落、咒罵得好慘,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我們的小朋友會被你嚇到」,甚至連「丑八怪」都跑出來了。
她一個人頹喪的走在街上,眼眶又濕又紅,眼眶里都是淚水,可是她硬逼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她早就該想到的……
走累了,她隨便坐在公園旁邊的椅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看著車水馬龍、看著日落月升,看著看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漸漸的眼睛酸了,淚水也瞬間涌出……
不準(zhǔn)哭、不準(zhǔn)哭……算了,還是讓她哭一下好了……
*
夜幕來臨,每個人都急著回家,家里有深愛的家人,回家最好,人潮來去,沒人理會一直坐在公園旁椅子上的那個低著頭的女人。
她偶爾揉鼻子、偶爾揉眼睛,像是想擦拭什么,可是她始終低著頭,沒有抬頭。
突然間,手機鈴聲響了,她驚醒過來,趕緊從口袋里拿出電話!肝埂孤曇衾餄M是濃厚的鼻音。
「曉晴,你在哪里?都幾點了你怎么還沒回家?老天!我都快要嚇?biāo)懒,你知道嗎??br />
是睿宇!
鄭曉晴一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原先已經(jīng)快要干的淚水又流了出來。不行,她不可以讓他聽到。
「睿宇……」可是,才一開口,就破了綻。
梁睿宇當(dāng)然立刻聽出來她的怪異,他焦急的問著,「曉晴……你……你在哭嗎?到底怎么了?曉晴,告訴我,到底怎么了?」
「沒事……睿宇,你可不可以來接我……」
「我馬上去,告訴我,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看一下……這里有一所小學(xué),還有一個公園,這里是……」她終于找到路牌,報上路名。
「我知道在哪里了,你等我,我馬上到,不準(zhǔn)亂跑,等我。」說完,立刻掛斷電話。
鄭曉晴收起手機,眼睛還是濕濕紅紅的,眨了眨眼睛,其實她的心情已經(jīng)稍微平復(fù),雖然還是很傷心、還是很想哭。
真是的,她明明知道別人會有這種反應(yīng),為什么還要在乎,為什么還要難過……真是的……
可是她真的沒有辦法裝作沒有看見嘛……
每個人的眼神里都是恐懼、都是害怕,她知道她真的很丑,可是她真的很誠懇,很想要一份工作啊……
淚水又流了出來,她努力擦掉,卻像是擦不盡一樣。過了十分鐘后,梁睿宇開車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