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夏光樺準時叫醒熟睡的男孩。
“喂,小鬼,起床了!彼亮舜链采夏侵卉浘d綿的生物。
小翔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以一雙惺忪睡眼看著她。
她本以為他一定會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也或許是滿臉疑惑,畢竟睡前是在自己的家里,睡醒卻莫名其妙飛到了別人家中,受到一點驚嚇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但,沒有。
他似乎不太意外自己會在陌生的環境中醒來,甚至還能神態自若地說了聲“阿姨早安”。
嘖,真是可憐的孩子,肯定常常被自己的父親丟包吧?想到這,她的內心突然涌現一股強烈的同情與憤慨。
果然,當警察的沒一個是負責任的好東西。
“你要吃什么早餐?”
“嗯……”小翔坐在床上,很認真的想了三十秒,“可以吃薯條嗎?”
“當然不行!
“那雞塊?”
“不行!
“吼,你們大人很奇怪耶,每次都一直問我想吃什么,可是我要吃什么都不給我吃!”
“少抱怨了,誰叫你腦袋里裝的全是垃圾食物!彪m然她自己也是,“好啦,你動作快點,送你去學校之后我要趕快回來睡覺了!
“阿姨還要睡哦?才剛起床耶!”
“才剛起床的是你!我可是拼了一整個晚上!
“拚是什么?”
“……不重要!彼幌胍患缣羝鸾逃形牡呢熑。
之后磨蹭了半小時,一大一小終于出了門。
“你還沒說你想吃什么早餐!
“薯條!
又是薯條,到底是有多愛?
“早餐不能吃那個,你只能選三明治或是蛋餅,飲料只能喝豆漿不能選奶茶!
“哦……”聽了,小翔露出了一副世界末日的臉。
“別那種表情好嗎?規矩又不是我訂的。”是啊,是誰說小孩早餐不能吃薯條?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好吧!毙∠璧拖骂^,“那我要吃巧克力蛋餅!
“蛤?”巧克力蛋餅是什么鬼東西?她忍不住笑出聲,道:“你確定你想在蛋餅上面涂上巧克力醬?”
“嗯!”
“你該不會吃過吧?”她皺著眉,一臉嫌惡。
“有!”
真的假的?她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想到了他那位莫名其妙的父親,“該不會是你爸弄給你吃的?”
小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突然牽住了她的手,抬頭看著她,“阿姨,你會煮飯嗎?”
她愣住,那是什么意思?
“你是說……做巧克力蛋餅?”
他搖搖頭,道:“就是煮很多很多的菜菜和肉肉!
“呃……我不會耶,我只會煮泡面而已!
“那個好吃嗎?”
“還不錯啊。”填飽肚子很好用。
“可以煮給我吃嗎?”
“小孩子吃那個不好啦!
“為什么?”
“因為——”唔,這原因還真復雜,“因為泡面加了很多人工添加物,吃多了會生病!
“那你為什么要吃?”
她心虛了,“因為方便!
“生病沒關系嗎?”
“也不是這么說啦……”
“不然你生病了,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這么體貼哦?”明知是天真的童言童語,她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啊。”
小翔露出了困惑的眼神,“瘦蟲……肉睛?”
她俯視了他一眼,道:“不懂嗎?沒關系,等你長大一點,我再告訴你是什么意思。”
“你會一直陪我嗎?”
“嗯?”
“你會不會像其他的阿姨一樣不見?”
原來如此,她聽懂了。
這孩子或許經歷過了太多不同的照顧者,以至于他不愿再投入過多的期待與信任,這讓她的心有點酸。
她笑了笑,道:“我可能不會一直是你的保母吧?墒牵視恢弊≡谶@里哦!你想找我的話隨時都可以來。”
“真的嗎?”
“嗯,真的!
她想,自己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所以胡言亂語了吧?否則她怎么可能會對一個孩子做出這種承諾,還是一個警察的兒子。
從幼兒園回來之后,她應該要上床睡覺了才對,可是她沒有。
夏光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眼無神地盯著電視機,看著新聞頻道重播著同樣的畫面。
不知何故,她就是無法閉上眼。
剛才,小翔主動牽了她的手,那彷佛喚醒了她某條沉睡已久的大腦回路。她不由自主的開始胡思亂想。
那個叫作孫時郁的男人已經出去了將近八小時;而他是名刑警,這代表他的工作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不是嗎?
當小翔主動牽上她的手時,她突然有一種奇妙的錯覺,好像她是他的唯一、是他的天與地,在那個喧囂忙碌的早晨里,她成了男孩僅有的依靠。
于是,她忍不住想像,萬一孫時郁哪天出了什么意外,小翔之后又該依靠誰?是爺爺奶奶還是外公外婆?抑或是親生母親?
天哪,她干么要煩惱這種事?!
意識到自己在浪費腦力之后,夏光樺低吼了聲,不自覺地抓亂了頭發,為自己的雞婆而感到煩悶。
這時,門鈴響了。
她嚇了一跳,卻在意識到來者可能會是何人的時候,趕緊沖上前去應門。
“你回來了!”
不對,這好像是女主人的臺詞,她愣了愣,支吾道:“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下班了!
孫時郁一臉疲憊,沒注意她說了什么!靶∠枞ド险n了嗎?”
“嗯……”她無法不去在意他的倦容。
“那就好。”說完,他拿出皮夾,抽了幾張千元鈔遞給她,“我算了八小時給你,你算一下看看這里夠不夠!
她接過手,卻少了平時那種收到酬勞的愉悅。
“你吃過早餐了嗎?”她突然抬頭,問道。
“?”
“我剛才買早餐回來,不小心多買了,你要不要幫忙吃一點?”
他雖然面有遲疑,但最后還是答應了。
進了門,看見了依然活像是戰場的客廳,他忍不住笑了笑,逕自找了個位子坐下。
“漫畫家住的地方都是這副德行嗎?”
“我哪知道?我又沒去拜訪過其他的同行。怎么了?”
“你不覺得……”他正在思考如何形容得委婉一些。
“嗯?”
“就是——”他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放棄了!皼]事,沒什么!
這女人根本沒有自覺吧?
“那你先坐著看新聞吧,我去把蛋餅和蘿卜糕熱一下!闭Z畢,她拎著塑膠袋進了廚房。
不出十分鐘,她左手端著盤子,右手拿雙筷子,走回了客廳,卻看見他單手托著額側,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怔愣了下,躡手躡腳地將熱好的食物給擺在餐桌上,然后輕聲地坐到了他身旁,注視著他。
要叫醒他嗎?還是讓他睡?
靜靜地凝視著他的睡臉,她竟也盯得出神。
想必他是累壞了吧?才會如此沒有戒心,甚至也沒有時間好好整理自己,瞧他松渣都冒出來了。
她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淺笑,伸出手去輕輕碰了下他唇角邊的胡碴,指尖傳來尖刺粗糙的觸感,心里的感受卻是酥酥麻麻的悸動。
這個男人跟她記憶中的警察很不一樣。
他敬業的程度令她肅然起敬,也讓她心疼不忍,他的時間幾乎都奉獻給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么,他自己的家人呢?他的前妻是否就是因為這樣而離開他?
她忍不住想像,如果是自己和這樣的男人交往、甚至結婚,她的生活會變成什么模樣……停,她在胡思亂想什么。
這樣的想法讓夏光樺一時有些難為情。她甩甩頭,抹去短暫存在的瑰麗想像,上樓抱了件毯子輕輕替他蓋上,轉頭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的聲音調小,繼續看著無聊的新聞。
聽著他均勻平穩的呼吸聲,她竟有種難以形容的心安與踏實。不一會兒,她忍不住又偏頭凝視著他的側臉,唇角不覺地揚起了淺笑。
好吧,她得承認,自己好像不太討厭這個警察,甚至是有點欣賞他……
孫時郁醒來的時候,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毯子、幾乎是靜音的電視機,還有旁邊那位睡癱的女人,以及桌上那盤特地為他重新熱過一次的早餐。
當然,那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他看了眼新聞畫面,上頭顯示著下午一點二十四分。他竟然睡著了,而且還睡了這么久?
“哈啾!”夏光樺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
她揉揉鼻子,身體婚縮在沙發的另一側,沒有醒來。
他看得眉頭都皺了。這女人在想什么?都記得要拿毯子蓋他,卻不會替自己拿一條嗎?
思及此,他將毯子遞了過去,覆蓋至她的肩頭,動作已經極盡所能地放輕了,可她還是醒了過來。
“嗯……”她睡眼惺忪地瞟了他一眼,然后撐起身子,“你醒了哦!
“怎么不叫醒我?”
她揉揉眼,道:“又沒差,就讓你睡啊。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把你叫醒太殘忍了。”
“為什么?”他搞不懂這個女人的思維。
“嗯?什么為什么?”
“你不是討厭警察?”
她愣了下,更清醒了,“你、你怎么會知道?”
“你有試圖隱藏嗎?很明顯吧!彼Z氣有些無奈,“上次你問了我的職業后,態度轉變之快,你怎么會以為我感覺不出來?”
的確,她無法反駁,只覺得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