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瞟了她一眼,沉默了將近十秒鐘的時間。
“你說過你是最愛我的!
“嗄?”有這回事?
“我們既然兩情相悅,你就應該要有所謂的忠誠!
“等等,我什么時候——”
“我自認我的心胸已經夠寬大了!蹦腥舜驍嗔怂脑,“平常你在粉絲頁上和讀者打情罵俏,我可以忍氣吞聲,因為我知道那是你的工作,是必要的交際行為!
夏光樺錯愕不已。
粉絲頁上的打情罵俏?有這種事?哪時候發生的,她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等等,她好像有了些頭緒。
“不好意思,我們上一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男人抹抹臉,粗重的呼吸透露了他極度壓抑下的憤怒情緒。
“三年前,你在書展的簽名會上。我第一次握了你的手,我向你告白,說我很喜歡你,你說你也愛我。后來,你開了粉絲頁,我是第一個Follow你的人,你還跟我說,你好感動、你好愛我、你要以身相許。這些話,我都牢牢記在心上,從此我的眼里只有你,沒有第二個女人!
聽著字字句句,她愣在那兒,啞口無言。
那些,都只是無心的戲言、毫無意義的場面話,她從沒想過會有人把它視為是一種承諾。
“可是,你辜負了我!鞭D瞬之間,男人再度抓狂,盛怒道:“你最近開始在粉絲頁上曬恩愛、裝文青,是怎么樣,沒把我放在眼里了?!”
她不理會他的質問!澳銥槭裁磿牢业淖≈?”
男人靜了幾秒,眼里有著可怕駭人的血絲。
“你話太多了!蓖蝗,他伸手過來,把膠帶粗魯地貼回她的嘴巴上。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正確翻譯的話,她說的是三字經與五字經。
男人聽得不耐煩了,反手呼來一巴掌,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她被打得整個人連椅子一起摔在地上。
她倒臥在地,眼冒金星,差點兒又昏了過去。
這時,門鈴聲響起。
她微微張開眼,臉頰貼著地面,所見的世界依舊天旋地轉,可她知道,門外站的人應該是她的編輯。太好了,她運氣不錯,正好明天是截稿日,李建山照慣例會來收稿子,相信對方一定能察覺整件事情不對勁——她樂觀地這么想。
應門的人,在李建山眼里是個徹頭徹尾的生面孔。
他先是吃了一驚,愣在門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唔,抱歉,我找夏光樺,我是她的編輯。請問您是……”
“我是她男友!
“嗄?”
“她在睡覺,你有什么事嗎?”
“啊,是這樣的,早上她傳簡訊跟我說她稿子完成了,我只是過來來收稿子而已!
“哦,那你等一下!迸,男人關上門,還落了鎖。
突來的閉門羹讓李建山有些錯愕。
奇怪了,他一直以為跟夏光樺有奸情的應該是小翔的爸爸才對,怎么平白無故冒出個從沒露過臉的男朋友?
沒一會兒,門又打開了,男人手上多了一只牛皮紙袋!笆沁@個沒錯吧?”李建山接過手,朝紙袋內看了眼,笑道:“對,沒錯,謝謝你。光樺還好嗎?她是不是累壞了?”
“不要緊,我會好好照顧她!蹦腥寺冻隽藴匚挠卸Y的微笑。
“嗯,那就好!崩罱ㄉ揭鄨笠远Y貌的笑容。
之后,男人關上門,他則掉頭準備離開。
走遠之前,李建山忍不住又回頭望了眼那扇緊閉的門扉。他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勁兒,卻又無法具體說出心里的那股怪異感。
想了想,他搖搖頭,沒放在心上。
周一,下午。
幼兒園的老師打了通電話給孫時郁,告訴他,小翔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保母還是沒來接孩子。
他皺著眉頭,完全不能理解,這種無緣無故把孩子丟著枯等的行為,不太像是夏光樺會做的事。
于是,他先向園方道了歉,轉而撥電話給她。
不一會兒,電話的彼端有人接聽。
“喂,光樺?”他喚了她的名。
另一端卻始終靜默無聲。
“喂?”
突地,彼端就這么毫無預警地掛斷了訊號。
他錯愕地瞪著手機,這是掛他電話的意思嗎?還是誤觸了按鍵?
于是他再撥了一次,這回更糟,對方似乎直接按了拒接。
一次或許是誤會,但兩次就很難令人信服了。他猜想,大概是暗藏通知書的事情讓她心里產生了小小的不愉快;也可能是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她一時無所適從。
變數太多,他自己也理不出個頭緒,只好先回電給園方,告知自己稍候會親自過去接小翔。
回來路經她家時,他看見屋內的燈是亮著的,透過窗簾,隱隱看得出有人影在里頭走動。
所以她是真的故意不接他的電話?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隱約有些不安,卻又告訴自己別纏得太緊,理性與感性就在他的腦袋里撕扯。
最后,他想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周二下午,同樣的事情再度上演,園方致電告知,保母還是沒出現。
他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就算是生他的氣也好,對他的情意反感也罷,他都不愿意被擱在一旁傻傻胡亂猜測,也許灘牌把話講開,對彼此對小翔都是比較好的選擇。
于是,他親自登門拜訪,令人意外的是,來應門的卻不是她,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男人。
孫時郁愣了幾秒,轉念一想,難道是她的編輯?
“你是哪位?”
“我是光樺的男友。”
這答案讓他錯愕了好一下子,“男友?”
見鬼,她明明說她沒時間交男友的,怎么無端冒了一個出來?
“那你又是誰?”他尚未回過神來,對方卻反問了他的身分,“有什么事嗚?”
說不上為什么,男人臉上雖然掛著一抹淺淺的微笑,但那股強烈的敵意是孫時郁無法忽視的,或許是職業訓練出來的敏銳度,他直覺這個男人不太尋常。
“哦,我是她鄰居啦!彼贸隽伺P底的本領,假裝是個傻里傻氣的鄰居,“是這樣的,她上次開的兒童繪畫班反應很好,我想問她哪時候會再開課!
男人眼底迅速閃過一抹遲疑,“哦,這樣啊。”
這男人果然不知實情。
孫時郁察覺了,連忙繼續道:“你不知道嗎?你女朋友很有孩子緣,這附近的小孩都很喜歡她,老是纏著她不放!
男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眼底浮現一絲虛偽的寵溺,“是啊,我們都很喜歡小孩,甚至她還計劃要生四個呢!
“四個呀?哇,那你要很拚哦!”孫時郁陪著笑,陣底迅速閃過一道冷芒。夏光樺親口對他說過,她對小孩根本沒轍。
又是幾句沒意義的閑話家常,之后彼此打了聲招呼道別。離去前,孫時郁不經意順口問了句,“對了,怎么稱呼你?”
對方卻顧左右而言他。“抱歉,我在煮東西,水好像滾了,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砰,門板當著他的面甩上。
更可疑了。若真是男友的話,那么他倆之間的對談未免也太天馬行空了,跟真實情況完全不合。
可他也不敢貿然驚動對方,至少暫時不敢。
稍晚,他將小翔帶到同事家里,請對方的妻子幫忙照顧幾個小時,再踅回夏光樺的住處。
他透過窗簾內的剪影,再三確認屋內沒人走動之后,才以她給予的那把備份鑰匙自行開了門進屋。
他躡手躡腳地通過玄關,探頭看了眼客廳,頓時倒抽了口氣——夏光樺被人反手綑綁在椅子上,嘴巴被膠帶貼住,神態虛弱,身上有明顯的外傷。
該說是感到意外嗎?不,這種場面他看多了,實在不該感到錯愕,此時他的感受比較接近激動、不舍、震怒、忿恨……
無論那個男人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對方已經成功惹毛了他。
他強壓下沖上去替她松綁的沖動,撥開身上的夾克,拔出腰間的手槍、上膛,進入了警戒動作。
他放輕步伐,踏入了客廳。
夏光樺似乎是察覺了動靜,抬起頭來,兩人視線對上,她一見是他,豆大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那兩行淚,幾乎擊垮了孫時郁的理智。
他對她做了個“唬”的手勢,以眼神向她投出疑問,她懂了他的意思,目光瞟了下通往二樓的階梯。
他點點頭,屏氣悄聲上樓。
在二樓的階梯口處便可聽見男人的自言自語,對方似乎在抱怨著什么,也像是在咒罵著什么。
循著聲音的來處走,他在夏光樺的房間里看見了男人的身影。
男人背對著房門,正在她房里翻箱倒柜,“不行,這件太可愛了!背稜,換下一件。
“啐,裙子這么短是想勾引誰?”扯爛,再抓了一件!帮L塵味這么重的衣服你也穿?到底在想什么……”男人隨手拿來剪刀,把絲質露背上衣給剪得稀巴爛。
顯然這男人對夏光樺的衣服有很大的意見。
孫時郁走上前,緩緩靠近,舉槍瞄準,出聲表明了身分,“警察,把剪刀放下!
男人身體頓時僵凝,動作靜止。
“我說,”他重申了一遍,“把剪刀放下。”
男人考慮了幾秒,這才慢慢把手中利器放下,然后緩緩轉過身來,舉起雙手,驚見是眼熟的面孔,眼底露出一絲微訝。
“……你是警察?”
孫時郁冷笑了聲,“下次冒充別人的男友之前,記得先打聽一下她身邊的人這什么來頭!
男人恍然大悟。“是你,原來就是你!你這個無恥的男人,居然毫不在乎的把——”
他沒讓男人把話說完,上前使勁一拳將對方毆倒在地,再上前壓制,將對方反手上銬,“我無恥?回局里之后,我倒想聽你說我怎么個無恥法!
他拿出手機聯絡了勤務中心,呼叫最近的支援?,隨后將男人綑綁在椅子上,如同他對待夏光樺那般。
最后他心急地跑下樓,替她松綁,溫柔地撕下她嘴上的膠帶。
她立刻“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張臂緊緊抱住他,像是怒海浩劫當中抓到了僅有的一塊浮木。
“沒事了,沒事。”他回擁著崩潰哭泣的女人,輕撫著她的背、她的發,軟聲在她耳邊低語,“對不起,我應該要早點來的,對不起。”
他好自責,為何他遲了這么久才察覺?他應該要察覺的,卻讓她白白受了這么多折磨。
捧起她的臉,見她臉上有大大小小的瘀傷,額頭上甚至還有帶血的傷口,登時心疼得無法言喻。
他以指腹輕輕抹去她的淚珠,忍不住俯首吻著她面頰上的淚痕。
“別哭了,我在這,已經沒事了,你別哭……”嚐到咸淚的滋味,就像是有人拿著刀在他心頭上割,讓他一度不能呼吸。
他再度擁她入懷,緊緊摟著。
“對不起……”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只能化為這一句,“對不起,我應該要早點來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