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玲阿姨,別這樣嘛!瞧她小小年紀就得出來工作,想必家境一定不好,今天是二叔的忌日,阿姨妳就當作做好事,給她簡單一點的工作,做完照發(fā)薪水給她就是了呀!”楊堯修將最后一口甜筒丟入嘴中,笑著攬上黃太太的肩。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羅如芳似乎看到黃太太因為他的舉動而臉紅了。
“少爺,你怎么總是這么善良……”黃太太居然對他露出小女兒般的害羞神情。
“哪有什么善良,還要麻煩佩玲阿姨多多費心呢!”他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
“真是,每回都來吃你佩玲阿姨的豆腐!秉S太太雖這么說,卻一點也沒有推開他的意思,“看來不依你不成了!
她轉頭望向愣著的羅如芳,臉色又沉了下來,“妳去刷其它鍋子,阿和,你手邊的工作先擱下,把這丫頭洗好的鍋子拿去給廚子!
“喔,好!北粏咀霭⒑偷男』镒狱c點頭。
“謝謝……”羅如芳急急表示,“謝謝黃太太,我會努力工作的!
“甭謝我了,要謝便謝堯修少爺吧!”黃太太哼了哼。
“謝謝堯修少爺!彼狭司瞎l(fā)自內心感激他替自己說話,“我……馬上回去工作!闭f著便要轉身走開。
“等等!彼鋈婚_口道。
她疑惑的回過頭。
“過來!彼辛苏惺帧
羅如芳呆了下,直覺看了看一旁的黃太太。
“少爺要妳過去就過去吧!”黃太太不耐的道。
她只得走了過去。
不等她慢吞吞的過來,楊堯修直接走上前,一把拉起她的手,仔細端詳。
“少、少爺?”羅如芳嚇了一跳,急著想把手收回來,“你、你怎么……我的手很臟的……”
“這是怎么回事?”他瞪著她纖弱手臂上的紅痕水泡。
“?”她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噢,這是不小心燙傷的,過幾天就會好了!
她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注意到自己的手,而當他靠她靠得如此近時,她的心跳竟怦怦怦跳得好快。
楊堯修瞪著那雙明明還年輕,卻早已傷痕累累的手,新的、舊的傷口布滿整條手臂,那訴說著與他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不安的看著他變幻的神色,小心的開口,“堯修少爺,可以請你放……”
“去上藥。”
“。俊
“妳這樣還想做什么工作?快去上藥。”那些傷口越看越礙眼。
“呃,可是……”
這回他不等她將話說完,直接拉了人便走。
“!”當沾了藥水的棉花重重劃過手上的傷口,羅如芳疼得痛呼。
“原來妳也知道痛?”楊堯修挑了挑眉,繼續(xù)在其它的傷口上藥,“我還以為妳手上這么多傷,早就沒感覺了。”
那是因為你太用力了啦!
哪有人上個藥這么粗魯的?羅如芳在心中嘀咕著,卻沒膽說出口。
她的薪水還沒著落呢!可不能現在就得罪這位少爺。
“好了,還有哪里有傷口沒處理的?”他看著自己的杰作,顯然很滿意。
“這樣就夠了……”她無奈的道,沒去抗議他把她原本就不夠白的手臂染上一片片深褐色的藥水,比先前更恐怖。
坐在這部高級轎車里,實在令她渾身不對勁。
一開始他拖她上車時,她還錯愕不已,懷疑他是想把她載到哪去毀尸滅跡之類,后來才知道原來車里備有簡易急救箱,他將她拉上車,便拿出急救箱,二話不說替她上起藥來。
奇怪的是,他也不找其它人來替她處理傷口,堅持親自替她上藥。
“藥上完后應該還要包扎吧?”楊堯修從車子后座椅墊下取出另一盒急救箱,里面裝滿大塊的紗布和繃帶。
從來都是別人為他服務,難得有他替人上藥的機會呢!
在他的認知里,女孩子應該都要是嬌柔依人、粉嫩可愛的,她兩條胳臂傷成這樣,怎么看怎么礙眼,所以他才會忍不住捉她來擦藥。
“等一下!”羅如芳愣了好幾秒后才回神,“我等等還要回廚房工作,包成這樣紗布會浸濕的!
“對喔!”他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可仍沒有放開她。
她看著他捉著自己的大掌。
他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看起來很漂亮,相較之下,她傷痕累累的手便顯得丑極了。
那讓她體會到,他們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他是楊家的少爺,一出生便高高在上,不愁吃穿;而她卻連國中都沒畢業(yè),這輩子無論再努力,也只能在中低下階層打滾。
“謝謝你,不過我該走了,再不回去黃太太會生氣的!彼p輕抽回手。
沒想到她才要開車門,一條長臂忽地越過她,按住車門把手。
“妳若回去工作,剛上的藥會被洗掉吧?”他瞪著她,皺眉道。
好歹這是他第一次幫人上藥耶!可不想才擦沒十分鐘就被水沖得一乾二凈。
她被他突兀的舉動給嚇了一跳,臉無法克制的紅了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得回去工作呀!”
楊堯修專注的凝視著她,沒說話。
本來只是想阻止她下車的,但當跟她靠得這么近時,他才發(fā)現,她的年紀其實很輕。那長睫下的黑瞳中,藏著遮掩不住的驚慌,粉嫩的唇微張,卻大氣也不敢吐一口。
那模樣,怎么看都僅是個小女孩,只是先前她都表現得很沉穩(wěn),讓人不由得將她視為大人。
“妳幾歲?”他忍不住問道。
她看起來好瘦小,就算說她是小學生,他應該也不會太意外。
“?”
“妳今年幾歲了?”他又問了遍。
“十、十三。”她結巴。
“十三啊……”他喃喃的道:“十三歲就要出來工作嗎?”
他很難想象那樣的生活。
別說十三歲了,他就算到了三十歲,也不需要像她這般為生活苦惱。
因為他是楊家第二代嫡長子,他老爸的錢多到他糜爛個幾輩子也敗不完,他根本不必努力。
她垂下頭,躲開他那令人心慌的視線,“我需要錢!
“原來是缺錢啊……”缺錢這名詞,離他的世界實在太遙遠了。
或許是基于好奇,他開始仔細端詳她。
平心而論,她長得……真的不算漂亮。
眼睛不夠大,鼻子不夠挺,皮膚也不白,雖然長如羽扇般的睫毛,為這張小臉蛋加了些分,但整體說來,別說跟他交過的那幾打美麗的女朋友相比了,她甚至還不到及格的分數。
可不管怎么說,她總是個女孩子,而他對女性一向溫柔體貼。
羅如芳蹙起眉,不喜歡他的語氣。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么好命的。”她暫時忘了他是主子,而自己不過是個小小的臨時工,音調上揚了幾分!斑@世界上有太多人,拚死拚活的工作,卻連糊口都有困難,我們?yōu)樯钚量嗟拿β,不是你這種大少爺能夠明白的!
氣呼呼的說完后,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放肆,心中不覺一驚。
她平時明明就很低聲下氣的呀!為了錢、為了妹妹,她什么都能忍?蔀楹蚊鎸@能決定她是否領得到薪水的人時,她居然管不住自個兒的嘴?
她怯怯的觀察他的表情,生怕他老大一個不悅,就叫她不用工作直接回家。
她想說些什么替自己辯解,但又不認為剛有說錯,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只好倔強的抿緊唇,不發(fā)一語。
而在她說了那些話后,有好陣子,他只是望著她,沒說話。
就在她快受不了這窒人的沉悶時,他才忽然放聲大笑!肮
“干么?有、有什么好笑的?”她瞪著他,被他笑得心慌意亂。
“真是太好玩了,妳是第一個敢跟我這么說的人!彼呅叺,彷佛覺得她很有趣。
聽他語氣似乎沒有惱怒,羅如芳才稍稍安了心,而在發(fā)覺他并不難相處后,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那是因為你身邊的人都跟你一樣!彼豢蜌獾闹赋。
他的朋友肯定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就算不用工作也可以吃喝玩樂一輩子,自然不會理解平常人為錢奔走的辛勞。
“或許吧!”他聳聳肩。
生長在楊家非他所愿,為此他也付出過旁人無法想象的代價,所以他不認為自己便該覺得心虛或同情他人。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公平。
“我、我要回去工作了。”見他低頭不知在思索什么,她囁嚅道。
她小心的避過他的身子,開門準備下車。
“等等!彼鋈挥珠_口。
她回頭看著他。
“你今天回去休息吧!別工作了。”同不同情是一回事,可他見不得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吃那么多苦呀!
“可是我很需要那筆錢!绷_如芳皺起眉,有點怕他打著“為你好”的名義,讓她丟了打工的機會。
“你都說我很好命了,那點錢我還放在心上嗎?”他摸了摸口袋,本想掏皮夾抽出幾張鈔票給她,卻臨時想起自己的皮夾不曉得扔哪去了。
“我不要你的錢!绷_如芳的聲音冷了下來。
她也是有尊嚴的好嗎?這種類似施舍的行徑,她無法接受。
“就當我雇用你總行了吧?”唔,真的找不到皮夾,算了。
他隨手將套在中指上的戒指拔下,塞進她手中,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前,又從車上的日歷上撕下一小截白紙,寫了一串手機號碼。
“這是什么?”她呆呆的看著他的舉動。
“等你的傷好了,打這支號碼給我,我雇用你。”他簡單的說明,“我現在身上沒現金,那戒指拿去賣應該可以賣個幾萬塊,就當先讓你預支好了。”
反正那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不痛不癢。
“你為什么要幫我?”她困惑的瞧著他,心中悄悄滲進一股暖流。
不是只塞錢給她而已,他要給她工作呢!那份體貼,很難讓人不感動。
父母生前并不富裕,又沒有親戚,認識的朋友就算同情她們姐妹,也很難給予太多的幫助。
她不過十三歲的年紀,自父母過世后,一方面得維持生活,一方面又得照顧年幼的妹妹,那些辛苦和委屈,是旁人很難體會的。
“為什么幫你?”楊堯修奇怪的回望她,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莫名其妙,“誰會舍得見到像你這樣的女孩,把自己弄得又累又傷?”
他輕浮慣了,縱使對眼前這個貌不驚人又瘦又小的女孩子沒什么特別的意思,仍是眼也不眨的講出這些話來。
只是他習以為常的事,對羅如芳可一點都不習慣。
從來不曾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小臉不禁漲得通紅,一顆心也因為他的話跳得飛快。
一個才初次碰面的人,竟心疼她的遭遇,并要幫她?
“你……真的會舍不得?”她不覺傻傻的問道。
跟他比起來,她還太小太青澀。
雖然這半年多來,為了負擔家計,逼得她不得不學會很多事,但關于男女之間的事,她怎么會是他的對手?
他不過是以柔柔的目光瞧著她,再說些動聽的話,便足以迷惑她的心神,教她悄悄將心落在他身上--盡管那并非他的本意。
“當然!”唔,他忽然發(fā)現,她害羞臉紅的樣子……終于有比較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了耶!“所以呢,你還是快點把這雙手養(yǎng)回原本漂亮的模樣再來找我,我想看到你健康可愛的樣子,懂嗎?”
“喔。”她垂下頭,感覺雙頰燙得可以。
他居然說還想再見到她呢……
“記得,要等傷好才來,我到時會檢查,嗯?”他還不忘叮嚀,渾然不覺自己的過分體貼有什么不對。
“我知道了……”她紅著臉,小聲道。
就在那天,她單純的心靈,偷偷進駐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