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圓月幫他蓋好被子,輕輕的在他臉頰上印下一吻。
吻才剛落下,她便被一股力道狠狠拉住,然后落入令她迷戀的胸懷。
“半夜不睡,想什么?”是他太不濟,沒讓她疲累嗎?
不會吧?她把他吵醒了?
“你不是睡沉了嗎?”
“在你還沒吻我之前,是的。”她都大方送吻了,他怎么能繼續睡得不省人事呢?
她的臉蛋更加紅潤了!拔疫@么做是不是太大膽了?”
“不會!彼κ芑莸。
她嬌俏一笑,將臉蛋埋入他的懷里。
“你……”上官御欲言又止。
“怎么?”她抬起頭,張大眼眸望著他。
他微笑,“沒什么,只是突然想到,我對你好像了解得還不甚透徹!敝耙詾樗皇莻丫鬟,沒有必要了解什么,但是現在不同,他們已有夫妻之實了。
“我姓葛,叫圓月,是從長安來的。”她大方的說明自己的身分,“因為我爹胡亂決定我的終身大事,我不依,才賭氣離家,本來想來投靠貼身丫鬟小奴的叔叔,就是鐘叔啦!誰知道我竟然陰錯陽差的被小奴賣到山莊,只好將錯就錯當了你的丫鬟,原本是想等到對方退親之后,我再回去向我爹請罪,沒想到卻……”把心遺落在這里了。
他輕笑一聲,這還真象是她的作風。
“你姓葛?”令他心亂的姓氏。
葛圓月點頭,“嗯,我是長安漕運富商葛明宏的養女。”
“葛明宏?”這三個字教上官御全身泛起一股冷意,“你是他的女兒?”
突然,他胸口一窒,很難受,卻隱忍著不讓她發覺。
這是多么令人可恨的巧合!
她竟是葛明宏的養女,她竟然是……
“你怎么了?”她發覺他不對勁。
他竟然愛上了葛明宏的養女,這是老天爺安排的巧合嗎?
“你不該來的!”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說出口的話語象是染了血,讓人聽得很不舒服。
什么意思?
“二少爺,你……”他好像不舒服,怎么了?
他閉上眼,不看她疑惑的神色,“我沒事,睡吧!”
娘,我本想答應你不去碰這段往事的。
但是,老天爺不肯讓我忘記過去!
葛圓月像跟屁蟲一樣跟在上官御身后,讓他帶著認識釀酒坊里的所有人員,還認真的聽他解釋如何分辨酒的優劣。
幾天的時間,她學到很多。
“釀酒原料分三大類。一,以谷物釀的酒,如稻、黍、稷、麥、高粱等;二,以果或花卉釀酒,果酒如葡萄、石榴、棗類等,花卉如菊花、薔薇、梅花等;三,以奶釀酒,如馬奶、牛奶、羊奶等,為北方酒類大宗。”
“那釀酒六法呢?”上官御邊看著桌案上的書卷邊問。
“仍命大酋,秫稻必齊,曲蘗必時,湛熾必潔,水泉必香,陶器必良,火齊必得。兼用六物,大酋監之,毋有差貸!彼浀煤芮宄埠芾。
他點點頭,“很好!
她的確是塊料,之前他還懷疑過,可是這幾日下來,她有很好的記憶力,能記住他交代的每件事,最重要的是,她用心。
葛圓月高興的替他倒了杯熱茶,“是師父好還是徒弟好呢?”
她越來越覺得待在他身邊是一件幸福的事。
“你說呢?”他溫柔的拉她坐在他的腿上。
自從得知她就是葛明宏的女兒后,他心里不下千次的揪扯著。這到底是命運抑或巧合?就在他們相愛之后,接著要面對的便是別離。
因為知道她無辜,他試著不去恨她,卻阻止不了仇恨在心里擺蕩。
葛明宏就是葛千秋,即便他換了名字。
那股仇恨在他心中已滋長多年,雖然不曾提過,卻無法磨滅梗在心頭的陰影,如果他早點知道葛圓月就是葛千秋的養女,那么,他是決計不會碰她。
只是,遲了……
她注定卷入這場風暴,注定難過、心碎,為此,他不忍再增加她心頭的負擔,所以決定不露痕跡,就這么繼續寵她,也當做是為了自己的私心,想多愛她一些。
盡管如此,他還是狠心的拿她當做下一步棋,她的出現讓他的計劃全然變調,卻也讓另一個打算在他的心頭成形。
“師父好!彼琅f燦笑如花,“徒弟更好!
這幾日下來,他對于她越來越疼寵,還細心的教導她每件事,關心她、呵護她,就連鐘叔也覺得二少爺待她不同。
有這么一個經過,她終于明白,愛上他其實不難。
“我三天后得出城談筆買賣,五天后才回來。”他端起茶杯,喝了幾口。
五天?好長喔!
“我跟你去。”她不想離開他片刻。
“你還是在山莊里待著,或者上釀酒坊,讓師父們教教你!彼p聲哄著。
“除了釀酒,你不是還要教我經商嗎?這會兒,我正好出去見習!焙芎玫睦碛。
“就這么心急,釀酒都還沒學著邊門,便想跳格?”他抱著懷中的人兒。
他對她的疼寵是真的,但自己的私心更甚,他明明知道不該招惹她,卻寧愿走上這步險棋,只是現下棋步已定,他象是過了河的卒子,已沒有退路了。
“我這么聰明,兩樣一塊學,消化得了!备饒A月自夸。
“好吧,就讓你跟。”他應允。
好耶!
“那你是要去哪里談買賣?”她好早做準備。
“長安。”上官御簡短的說。
她的臉色微變,“長安?”好想念的地方。
之前她打算月底襄州知府一退親,便趕回去向爹請罪,只是這會兒因為他,計劃全變了調。
“怎么了?”他明知故問。
她搖頭,“沒事!
她想,爹一定會原諒她的,畢竟她是他最疼愛的女兒。
澄亮的月光下,亭子里的人逸出一聲嘆息。
“爹!鄙瞎儆呷胪ぷ又小
“我聽喻平說了,你要上葛家?”是宋喻平聽到消息后,連忙知會他,因為除了他,再也沒有人能阻止上官御了。
“嗯!彼幌朕q解,但看見已然白發的宋青山愁容滿面的坐在亭子中飲酒,不禁充滿罪惡感。
論輩分,宋青山是他的舅舅;論養育之恩,他更是有如他的生父一般疼愛他。如今,他卻讓這樣一個年過半百的人為他心煩,何其不孝!
“你還是忘不了那件事!彼吻嗌酵,無力阻止,畢竟要一個孩子忘了喪父、喪母之痛,那是不可能的。“御兒,你娘希望你能平安的長大成人,然后平凡的娶妻生子,并不想要你去介入他們上一代的仇恨!
“娘這些平凡的心愿卻不能實現,不是嗎?”上官御搖頭,“我知道娘為什么要我不能恨他,因為我不是上官家的人,對不對?”這些,他一直都知道。
“別再胡思亂想了!彼吻嗌较胱柚顾セ叵。
“我不能明白娘當初是以什么心情要我別恨他,但我沒有一刻能忘記養育我八年的爹、年幼的妹妹和疼愛我的娘親就這么死在我的面前。”上官御的語氣平和,卻透露著極力隱藏的哀傷。
宋青山從來沒聽過上官御說起這些事,他一直是溫儒文靜,可是這一刻,他終于明白了,原來這孩子一直刻意隱藏著心性,故意不讓人擔心,并不代表他會忘了這些事。
“你忘了你娘臨終的遺言嗎?”
“你放心,我不會恨他,我會讓他知道,最恨他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御兒……”無情的因果命運已開始轉動,宋青山卻沒有阻止的能力。
“爹,別再試著阻止我,我不想就這樣帶著不解的怨恨過一生,我要把所有的事情弄清楚,我要知道是怎樣的愛恨能讓一個家毀滅。”
“陪我喝一杯吧!”宋青山替他倒了杯清酒,
上官御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孩兒讓你難受了,向你賠罪。”
宋青山搖了搖頭,“其實從收養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怪你,也不能阻止你,卻得勸你!
上官御無言,再次倒酒,舉起酒杯。
“聽爹說個故事好嗎?”宋青山突然興起。
“嗯。”上官御點頭。
“爹從前有個很好的知交,叫做千秋,他和你一樣,是文武全才,功夫好、會經商,又是葛家備受寵愛的獨子。我、上官言和我的妹妹如意跟他是青梅竹馬,我和如意是葛家洗衣大娘的兒女,上官言則是從小被賣到葛家的長工,我們身分懸殊,可是千秋不以為意,和我們稱兄道弟。
“后來,他更是與如意相愛,直到葛家的人開始察覺他和如意之間的曖昧關系,這事情才公開,那時我因為葛家人的鄙夷,選擇離開,想出去闖天下,根本沒空理會這件事。
“最后,如意和千秋被迫分開,他答應葛家長輩赴京城學經營,若他能學成接管葛家家業,葛家長輩便不反對他和如意的婚事,臨走前,他請上官言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照顧如意,沒想到這一別便是八年,更沒想到的是如意不能等了,因為腹中的胎兒,她嫁給了從小便愛慕她的上官言,上官言將千秋的孩子視如己出,他的心意感動了如意,她深深覺得對不起他,因此作下決定,她和千秋的愛就等來生再續,今生她不能負了眼前的男人,于是他們才成了真正的夫妻,隔年生下一個女兒。
“八年后,千秋回鄉了,從沒想到自己八年的堅持和差點與葛家斷絕關系也要回來找尋的真愛,竟然下嫁他的好友,他恨愛人及朋友的背叛,一氣之下便前往上官家,也因此釀下悲劇。當我聽到風聲趕到時,已來不及了……”
若沒有葛家的門第之見,這對璧人如今應該是過著幸?鞓返娜兆樱患移錁啡谌,絕不會有骨肉分離,不得相認這樣的事情發生。
上官御知道宋青山說的是他父母的故事,只是……
“你從前都不提,如今為何提起呢?”
他又該怎么看待這樣的恩怨?
“原本我是想等你身上的毒解了,便告訴你;若你身上的毒解不了,那么就讓過去的事永遠沉睡在記憶里!睕]有人再提起,便沒有人會再傷心難過。
“我的生父果然是他!彼麤]猜錯,從他懂事之后,再回想母親的話,他便猜到大半了。
母親要他永遠記得自己是上官家的人,可是他身上偏偏流的是葛家的血液,這樣的他,明明是上官家的罪人!而他的生父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過,他可知道自己狠心想殺害的竟是親生骨肉?
呵,真可悲!
“在如意選擇和上官家共死,將這個秘密永遠深藏的那一刻起,你就只能是上官家的人了,這輩子,你永遠姓上官!彼吻嗌搅私饷妹玫挠靡猓鹎锴飞瞎偌业牟恢皇且环萸,還有一份骨血。
上官御將酒一口喝盡。
“我不希望你再和葛家有任何瓜葛!备嬖V他這一切,就是希望他能遠離上一代的仇怨。
愛恨的事很難說,誰也猜不準是誰欠了誰,唯有參與愛恨的人才有資格評定,在一切事情都已沉寂的當口,能不提起,就是最好的結果。
上官御深吸一口氣,“我說過,我不會恨他,只是要讓他知道,他錯了,錯得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