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煩告一段落,紀(jì)曉笙也搬回自家;但沒過幾天,她便又?jǐn)y著包袱往金虎園躲。
孰料,她搬到隔壁,守在門口的那群人也轉(zhuǎn)移陣地。
“紀(jì)姑娘,小的是南澤大街黃府的總管黃慶,不知您是否有爭于春宵花會時上黃府一趟?或者我們大公子擇個時辰過來?”
“謝謝黃總管,曉笙近日沒空!”
紀(jì)曉笙手里抱著樣圖,一邊狼狽推開迎面而來的眾多管事。
“請各位回府告訴主子,紀(jì)曉笙謝謝大家厚愛,無事請多光顧春曉閣,有事情找南二爺。”
“小姐!您怎么可以又推到二少爺身上!”紅玉嘟嘴,邊扶她上車。
其實往昔她都坐轎或步行到店里,但馬車跑得比較快。
“唉呀,哥哥有辦法啦!”
競賽過后,果如南若臨所料,一些店東將她視為傳承珠寶鋪的最佳人選,不論在收為制師或媳婦方面都極欲網(wǎng)羅,是以金虎園天天有人等在門口。
尤其時近月尾,她得上鍛造房,天天剛走出門得后果便是連眾公子都來等門,一聲聲紀(jì)姑娘蕩在她腦里幽回不去。
就像現(xiàn)在,不斷地喚著她的名字,如鬼索魂似……
“曉笙?曉笙?”
“……唔?”頭一點,恍然清醒。
南若臨端持杯盞,正懷笑看她。
“沒睡好?”
想起被環(huán)繞的夢境,不禁打個寒顫。“哥哥想點辦法吧!妹妹每天像塊上好豬肉給人覬覦,出門寸步難行,都要沒心思制圖了!
南若臨莞爾!懊狡爬仙襄X莊找我研議你的婚事,我也快受不了!
“什么?”南錢莊每日進進出出多少人,她還要不要臉面。「鼊e說他忙著做事,哪得空!難怪她是制師兼他義妹的身份傳開,他便一天比一天晚歸。
“可惡!這事不解決,咱倆都不得安寧。其實我嫁不嫁與他們何干?一輩子替春曉閣賣命也是我的事!
“不成。會有人說我沒盡兄長責(zé)任,你可別讓我擔(dān)罵名!
“又不是真有血脈關(guān)系!彼龜[手,撐著臉道:“唉,哥哥干脆放個風(fēng)聲出去,說我與……與城東李家的三姨娘的遠(yuǎn)親的孫子有婚約,唬過他們先。”
“曉笙想的與我差不多!蹦先襞R含笑取來錦盒,一打開,里頭全是大紅帖子。“這是媒婆送來的生辰八字,從中挑一位,應(yīng)該就可杜絕糾纏,好過我——拒絕,傷了店東間的和氣!
“?咳嗯……不必啦,胡掐一個就好啦!要不對方當(dāng)真了,要我嫁過去怎辦?”
南若臨拍拍她頭!澳隳昙o(jì)也不小了,女大當(dāng)嫁,我會挑位適合你的人!
“適合……”咬咬唇,柳眉垂下來,失望覆滿雙眼。
都擺明要將她往外送,她還要硬賴著人家嗎?還是……真是到了該打住的時候了?
南若臨辦事向來利落,這回卻拖了半個月才挑好擋箭牌,而且還是一個足以讓市儈的珠寶商少東全部滾遠(yuǎn)遠(yuǎn)兒的對象。
他很認(rèn)真地在辦她的婚事。
“聽南公子說,紀(jì)姑娘平日消遣是畫圖?”白秦笑語道。
他是官家才俊,為人正派,嫉惡如仇,說話規(guī)規(guī)矩矩,與她大刺刺的性子不搭,她心里嘀咕著這人難相處,端笑虛應(yīng)。
“白公子真清楚,難為您還特意打聽過呵!
“都是令義兄告訴我的,除此外,我也知道姑娘喜歡聽?wèi)!鳖D一頓道:“戲曲我也略通一二,下回梨園有戲,可否請姑娘共賞,聆聞雅評?”
“雅……”她呆了,哈哈干笑!肮坠訉泽峡赡苡行┱`解呢。”
往常某人會把戲班請回家,她無須顧慮,不是豪邁地拍桌叫好,就是忘情爬上椅子喝采;若是覺得悶,頭一歪就睡,也不替人留面子,看戲全憑本能,哪來的點評墨水!
“誤解?敢問是記錯哪處?我好糾正過來,以免開罪姑娘啊!
“噯,也沒什么,就是把我想得太——”
南若臨按住她肩頭,含笑打斷。
“白公子想知道還不容易,曉笙每季忙完,我總會請個戲班來慰勞她,這回請白公子也來,日子就訂在十日后,大伙兒一塊賞戲,如何?”
白秦看向紀(jì)曉笙,因她貌美,一時竟看癡了。
“咳,能再見到紀(jì)姑娘,我自然樂意。”
“那好。至于戲碼,就選咱兄妹都喜歡的‘七喜救母’,您看如何?”
“南公子決定即可。”
“好,我們慣常看吳家班,就請他們過來,還是白公子有更合意的戲班?”
白秦驚呼!澳强墒蔷├镒钣忻膽虬啵∷麄兛蟻?”
“一般的確難請他們過府,但我自小愛看吳家班,與班主熟識,所以他們愿開特例,曉笙也只愛看他們班子,是吧,曉笙?”
“啊……”她垂頭,喪氣地絞著衣袂。
她愛看戲,是因為他喜歡,她才學(xué)著去喜歡。品戲時他只與她分享,只教她一個,身旁只坐她?墒牵挂屚馊思尤!
原來,與誰看戲,于他是沒有意義的。
“噯,兩位坐,我忙樣圖去,宮里需要的首飾可拖延不得,一不留心會掉腦袋的……呸!瞧我說什么,你們聊!奔逼鹕恚瑒傔M偏廳,鼻子再也忍不住酸,眼淚突地掉下來。
還記得爹娘去世時她天天哭,后來不哭,是因為有他。
心安,歡喜,都因為有他,可是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曉笙討厭白秦么?”
她微驚,見南若臨站在身側(cè),忙抹淚。
“噯,白秦家里又不是首飾鋪,我嫁過去……不是嫁錯了嗎?”
他淺淺一笑!盎橐黾奕⒃撌莾汕橄鄲,不是彼此利用,你該看白秦為人,而非拘泥他家中營生。何況依白家家風(fēng),你嫁過去,應(yīng)當(dāng)不至受委屈!
受委屈?她現(xiàn)在就覺得很委屈!
他都不要她了,一個勁兒地把她往外推!
她賭氣,鼓起雙頰嘟嚷:“哥哥排除那些少東另外挑的人選,品行哪會差,曉笙再挑剔就是不長眼了!白秦……就白秦……也是……也是……”嗚,怎么也說不出“可以”兩個字。
“曉笙不必勉強,若真不要白秦……”
“不……不勉強!我要嘛不嫁,要嫁……就嫁……嫁……嫁給哥哥挑的人……我相信哥哥眼光……”
他瞇眸,凝神看了她一陣,最后搖頭。“還是別了,你對白秦?zé)o意,拒絕就是!
她吸吸鼻子,眼淚抹到袖上!澳敲础绺缡且频襞c白秦的約?”
“推了,都推了!彼伎蘖,他哪能逼?他向來就不能忍受那珠淚。
“可是,這與你的原則不符啊,你向來答應(yīng)便會做到,因我而毀約,我罪過可大了……”
他抿唇!皶泽弦銖娮约阂姲浊?”
“其實,也不勉強啦!弊屗y過的是他不要她,與白秦沒干系啊。
“就當(dāng)……就當(dāng)交個朋友,不要緊的!
“那就再與白秦相處看看,若他不得你心,你不拒絕,我也不會允他娶你。要記得,你值得配最好、并且心儀的男子。”
她一愣,聽到心儀二字,不禁耳根熱辣地直往他瞧。
嗚,可是他不在選項內(nèi)啊。
她驀地又委屈起來!案绺鐚ξ耶(dāng)真像親妹一樣?若你有妹妹,她一定會吃味的。”然后將來他有妻,她除了吃味還會心痛,嗚嗚……
南若臨含笑拍拍她的頭!坝心憔蛪蛄,再來個鬼靈精的妹子,我怕有兩個腦袋都不夠使!
“嘿嘿!彼禋庑,讓他點過鼻梁,這種親密正是妹妹身份才能有的啊。
十日后,金虎園搭起戲臺,主客同賞。
白秦與南若臨各坐她左右,每每她右手拿茶或要捻顆土豆總會不經(jīng)意碰到他。一次,像意外;兩次,是默契;三次,他含笑睞她,然后轉(zhuǎn)向戲臺。
類似這般假裝碰到,是她從前偶一為之的樂趣。因為使過太多回,就算不刻意留心,也早牢記住他品茗嗑瓜子的習(xí)慣。
她處處設(shè)計,他卻毫無設(shè)防,總讓她的努力付諸東流,唉。
“南公子與紀(jì)姑娘似乎都挺愛飲茶?”白秦傾身看向又碰到一回相睞未動的他倆。
“這是我們兄妹的習(xí)慣!蹦先襞R繼續(xù)看戲。
紀(jì)曉笙不意對上白秦目光,趕緊別開,此舉卻令白秦不悅。
客人是他,她怎么處處冷落?
“紀(jì)姑娘覺得吳家班這新角兒演得如何?他身段利落,下盤極穩(wěn),可不輸當(dāng)年叱咤風(fēng)云的鐵剎蘭!
“呃,我沒看過鐵剎蘭的戲,不好比較。”
“我還以為紀(jì)姑娘喜歡七喜救母,又慣看吳家班,是老戲精!
南若臨聞言朗笑!皯蚓桓,老戲迷倒是有我一份。曉笙這兩年才開始看戲,跟哪個戲班、該點哪出,全是經(jīng)我指點,所以白公子這戲精二字可是稱贊到我!
“是嗎?”白秦淡淡回應(yīng)。
忽地,臺上武生拋刀滾地,爬起接刀再翻了五翻。
南若臨喝好,白秦也稍轉(zhuǎn)開注意力,繼續(xù)對戲用心。
接下來文戲多,紀(jì)曉笙看得沒趣,呵欠連連。
見她睡著后身子左傾,白秦稍挪要讓她倚靠,南若臨卻一聲抱歉,把人撈去按在肩頸。
那舉動挾著保護姿態(tài)不意外,卻太自然,像是做過無數(shù)次——
白秦怒火熾烈。
“兩位并非親兄妹,南公子如此,不是逾矩嗎?”
扶在她頸部調(diào)整姿勢的手不動,南若臨目光投向白泰。
“曉笙看戲倦了,一向是靠著我睡的。況且親事未定,白公子對曉笙而言還是外人,讓她倚靠白公子,不是更不妥嗎?”
“但……”
“比起被金虎園拒絕的諸位公子,白公子已經(jīng)坐在曉笙身旁了!
南若臨磊落大方,讓白秦?zé)o法再出惡言,只得按捺住性子扭頭看戲。
他劍眉蹙攏,注意到白秦的不悅。
這男人該將他視作兄長,而非敵人。他自認(rèn)對曉笙的行止合乎兄長范疇,在外人眼里應(yīng)當(dāng)也不至太過,若白秦度量當(dāng)真如此狹小,恐怕不會允許曉笙婚后由他照拂……
南若臨心思已不在戲上,維持客套,偶爾叫好幾聲。
白秦不豫,喝采聲也極不痛快。
紀(jì)曉笙的吐息拂過南若臨肩頭,平靜無波。
一出戲,三樣情,中間的女人睡得安穩(wěn),左右兩個男人卻是眉頭深鎖,各有煩憂。
當(dāng)掌柜說有人要找紀(jì)曉笙時,南若臨幾度猶豫;但想起紀(jì)曉笙那句“就當(dāng)交個朋友”,還是勉強放行,畢竟人在他眼皮下,出不了什么亂子。
“春曉閣多賣姑娘什物,適合白公子的就一些扣環(huán)、長命鎖,不知白公子想看什么?”
“紀(jì)姑娘以為我是來看東西的?”
白秦毫不掩飾銳意地審究店里,冷冷瞪向正與掌柜談話的南若臨。
“呵呵,難不成白公子這趟是來看我?”
“白秦此來的確是為了姑娘!
“咳!”她還當(dāng)官家子弟愛面子又講含蓄,就算是也會否認(rèn)呢。
見南若臨往這頭覷來,白秦凜容。
“有一事白秦想提醒姑娘。”
“白公子直說無妨!
“令義兄對姑娘似乎別有所圖,如此下來,姑娘必有危險!
菱嘴兒張圓圓,開了又闔,闔了又開。
“……咳嗯,白公子何來此言?”
白秦一臉“你連這都不懂”,焦急將她帶往南若臨看不見的角落。
“姑娘請瞧,你才剛離開,南公子就在尋你了!
南若臨的確是在問伙計有沒有看見她。
“我被縛走過幾次,他難免會提心吊膽,多關(guān)注嘛!”
“在自家店里能出什么意外?何況自我入門后便發(fā)現(xiàn)他時刻盯著你……”
是盯著你吧,她笑。又聽白秦道:“加上先前看戲,他趁姑娘睡著,竟有逾矩之舉,種種跡象,他怕是對姑娘另有意圖。”
“哦?何種逾矩之舉?”杏眸晶瑩,很是期待。
白秦不悅挑眉!啊媚锸遣恍,還是把白秦所言當(dāng)笑話?”
“唉。“坠酉攵嗔,我是……呵,純粹想知道罷了。”
“姑娘即將嫁予我,竟不覺此事嚴(yán)重?還是姑娘對令義兄也是別抱心思?”
“噯,這玩笑開得過火了吧,說出去誰信。『螞r咱們的婚事八字都還沒一撇,白公子話說得太早了!鞭D(zhuǎn)開眼,恰見南若臨正擔(dān)憂地往二樓找她。
唉,連白秦都知道不對勁,何以他這般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