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沈媛的包容大度,連釋允也決定要順其自然,聽天由命。不過天意往往都不是人所能揣測的,你愈想這樣,老天卻總愛與你反其道而行,硬要出人意料之外。
“蔓媛!
再次聽見這個令他心情悸動的名字時,是在一個周末的午后,他帶著沈媛和小杰,一家三口到淡水去玩,就在要坐渡輪到對岸的八里去租腳踏車騎時,他忽然聽見有人在喊這個名字。
他不由自主的迅速回頭,在游人如織的淡水碼頭尋找那個他連作夢都想見的人。
一個纖細的身影忽然躍進他眼中,他的心跳以火箭般的速度加快,他想也不想的立刻松手,轉身便朝那道纖細身影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連身后傳來沈媛愕然的呼叫聲都沒時間理會。
是她嗎?他終于要見到那個名叫李蔓媛的女人的真面目了嗎?她會是他的什么人,會是他的妻子嗎?見到她之后,能幫他恢復記憶嗎?他心臟跳得好狂,既激動又期待。
周未的淡水游客超多,幾乎是人擠人,人推著人走的狀態。他在萬頭攢動的人群中拚命的往那道身影前進著,縮短著兩人間的距離,無奈反倒被人群擠得愈離愈遠。
眼見她纖細的身影就要沒入街角消失不見,心急如焚的他再也遏制不住的扯開喉嚨,朝那方向呼喊出聲。
“蔓媛!李蔓媛!”
纖細的身影因聽見他的呼叫而猛然停下腳步,正要轉頭望向他這個方向時,有如沙丁魚般擁擠的人群卻在這時間推著她往前走,讓她一下子便從他視線中消失不見。
“李蔓媛!李蔓媛!”他著急的大聲呼喊,但在她消失的那個街角卻再也看不見她的出現。
他不放棄的繼續往前擠,終于擠到了她消失的那個街角處,然后舉目四望,怎么也找不到那抹纖細的身影。他頹然失望,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連遭許多人的白眼都沒有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他倏然驚醒,想起了沈媛和小杰。他臉色一白,立刻轉身往回走,回到剛才等待搭船的地方尋找那對被他遺忘了的母子倆的身影。
找不到。
他們是自個兒搭船過去左岸八里了嗎?
他茫然的看著波光粼粼的淡水河,它明明是那么的絢爛,為什么他所感覺到的卻是陰郁,還有心慌與不安呢?
褲腳突然被拉扯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對現在的他而言有如天籟之音,可以將他從絕望深淵邊緣救贖回來的聲音。
“爸爸!
他迅速低下頭,小杰就站在他腳邊,一手抓著他的褲子,一手拿著冰淇淋舉向
他問:“爸爸要不要吃?很好吃喔!
他鼻頭酸澀,喉嚨哽咽的說不出話來,因為就在不久前,他才松開兒子的手,在這人來人往、游人如織的地方,他竟然松開了六歲兒子的手,絲毫沒考慮到兒子的安全問題,他——怎會如此渾蛋,如此該死?
“爸爸?”
他再也遏制不住的蹲下身將兒子擁進懷中,緊緊地抱著,疊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爸爸?”小杰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轉頭看向媽媽,問道:“媽媽,爸爸怎么了?他做錯了什么事情了,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沈媛沒有回應。
連釋允有點不敢抬頭看向她,卻又不得不抬頭面對她!版骆隆彼撜f什么,在他做了這么令人發指的渾蛋事情之后?“追到人了嗎?”她問他,表情平靜地讓人有些看不清。
他呆呆的看著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要說什么。
“我聽見你叫她李蔓媛,那是她的名字嗎?原來她的名字里也有個媛字呀,真的好巧!彼⑿Φ,但不知為什么,他卻好像看見她在哭。
“媛媛……”
“這個昵稱不會也是屬于她的吧?嗯,我看八成是,因為我記得你之前曾經跟我說過,你好像一直都叫我媛媛,那個媛媛并不是我!薄版骆隆
“我看你以后還是叫我沈媛好了,君子不奪人所好,是吧?”她咧嘴笑道。
連釋允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現在的他只覺得喉嚨好卡,心好疼,疼得他眼眶都要泛出淚來了。怎么會這么疼,怎么會呢?
“走吧,我們來去排隊搭渡輪,票都買了,還是過去那邊走一走吧,小杰從沒去過。”說完她轉頭看向對岸的方向,再沒看他一眼。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看我。
連釋允第一次品嘗到這種距離的苦澀,讓他的一顆心既疼又苦。這次是他的不對,是他做錯了,如果他跟她道歉,她會原諒他嗎?
淡水對岸的八里氣氛與淡水完全不同,雖然一樣游人如織,但游客們卻多了份悠閑感,腳步不再匆忙,歡笑更盛。
許多人倚欄望潮或發呆,也有好多人隨興而坐,不管是石階梯、木階梯、木棧道或草地上、石頭上,只要是能坐的地方都有人坐,然后懶洋洋的,舒舒服服、快快樂樂的任時光流逝也不在意,還有好多人在騎腳踏車,單人的,雙人的,合家的。
原本他們一家三口也能這樣的,不管是倚欄發呆、悠閑的隨興而坐或是騎車兜風,又或者是三者皆俱,他們可以這樣快樂又幸福的度過這個午后時光的,結果卻讓他破壞了,他真的是很該死。
“媽媽,我也想騎腳踏車!毙〗芰w慕的看著騎腳踏車的人開口對沈媛說。“小杰還太小,等你長大些會自己騎了,媽媽再帶你來騎好嗎?”
“可是我不會自己騎,媽媽和爸爸可以載我呀,就像他們這樣!毙〗苌焓种赶虿贿h處的一輛親子車,上頭坐著的正如他們這般的一家三口。
沈媛頓時沉默了下來。
見媽媽沒說話,小杰轉向爸爸開口求道:“爸爸,可以嗎?”
“當然可以。”連釋允迅速點頭,自是不會放棄這個可以和妻兒互動的好機會,可惜——
“小杰乖,下次媽媽再帶你來好不好?今天時間太晚了,我們還要去買票,還要排隊搭船,還要坐車回家,還要去吃晚餐,有好多事情要做,所以下次好不好?”沈媛蹲下身來,柔聲對兒子說。
從小就乖巧聽話的小杰雖然有些不愿意,但還是乖乖地點頭:“好吧!
沈媛揉了揉兒子的頭,贊許的給了兒子一個溫暖的微笑,但連釋允卻只覺得一顆心愈來愈冷。
她要怎樣才能原諒他,才能像之前那樣溫柔、笑意盈盈的對待他,不再對他視若無睹,連話都不愿意和他說呢?
他好想向她道歉,向她解釋之前的情況,他并不是真的要丟下他們母子倆,只是事發突然,一時之間他也沒時間考慮太多,反射性的就追了過去——不行,用“反射性”這三個字好像不太好,再怎么反射也有回過神來的時候,而他回過神來的時間足足有半個小時,也未免太長了,簡直就是沒把他們母子倆放在心上。
所以,他到底該怎么解釋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到底該怎么說呢?
買票搭渡輪回淡水,再搭捷運回家,連釋允一路上都在想這個問題,連兒子和他講話,他都回應的心不在焉,然后便突然聽見老婆對兒子說:“別吵爸爸想事情。”之后連兒子都沒再和他說話,讓他只覺得孤苦伶仃。
回到家已經晚上七點多了,沈媛簡單的煮了一鍋面疙瘩給大家當晚餐,依舊從頭到尾都沒理他。
晚餐后,待她忙完廚房里的事走進客廳,他以為兩人終于有機會坐下來談一談,結果她緊接著又幫兒子洗澡洗頭,幫兒子吹頭發,幫兒子換床罩被套、整理房間,最后再哄兒子睡覺,等她從兒子房間里出來都已經快十點了。
他依然沒機會與她說上話,因為她拿了換洗衣服后,又一頭鉆進浴室里去洗澡,等她從浴室里出來都快十一點,而他還沒洗澡,她卻已香香的爬上床倒頭睡覺,讓他郁悶的想拿頭撞墻。
不行,這件事今天一定要解決,否則絕對會在未來變成兩人心里永遠的疙瘩。
有了決定后,他立刻沖去洗澡,以最快速度潔凈身體后,回房,上床。
對于他爬上床的舉動,她沒有絲毫的反應,安靜地就像睡著了一樣,但是他相信她絕對是清醒的。
連釋允仰躺在床上,只稍微猶豫了一下,便轉身伸手輕輕地攬上沈媛的腰,發現她渾身一僵卻沒有開口或移動身體拒絕他的接觸,溫柔的將背對自己的她摟進懷中。
“對不起!彼硢〉拈_口道。
她依然沉默不語,沒有任何反應。
他想了一下,再度開口繼續說:“那時候事出突然,我不想錯過可能讓自己恢復記憶或想起什么的機會,所以才會急忙追上去,因為錯過這次,我不知道下次的機會什么時候才會來,又或者根本沒有下一次機會。”
沈媛依舊靜靜地,一動也不動。
“這是我第二次聽見那個名字——李蔓媛!彼嬖V她,沒有停頓的繼續對她說:“第一次是在一個月前,我午休到外頭吃完飯正準備走回公司時,突然聽見有人在叫這個名字,那時候的我感覺就像腦袋突然被人猛敲了一記一樣,雖然依然什么都想不起來,但是我知道這個名字一定和以前的我有關。事后,我午休時間都會到那附近轉,希望能再次聽見有人提起這個名字,因為我想也許見到這名字的主人能讓我的記憶恢復,可是從那天之后,我便再也沒聽見有人提到這個名字,直到今天。
“因為等待太久又有所期待,我今天才會有這種失控的反應,真的很對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松開小杰的手,撇下你們母子倆的。對不起,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每說一次對不起,手臂忍不住就收緊一分,好似不這么做就會失去她一樣。
“她是你太太嗎?”終于,沈媛開口說了句話。
“我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下,老實回答。
“我想八成是。”一頓,她忍不住有些酸澀的說:“看樣子你真的很愛她,即使失去所有記憶也忘不了你愛她的感覺!惫饴犚娝拿志涂梢宰屇銞壩覀兡缸觽z而去。沈媛在心里默默地說。
“媛媛——”
“拜托,不要再這樣叫我。”她心痛難抑的打斷他,想掙開他的懷抱,他卻不肯松手。
“好,老婆,以后我就叫你老婆,好嗎?”他安撫的妥協道。
“這兩個字也用不了多久,還是叫我沈媛吧!彼龘u頭冷漠的說。
“不要這樣,拜托。”他再也忍不住的抱緊她,痛苦的求道,“你不是跟我說過,在我記憶恢復之前,我依然是你的老公連釋允,我們要幸?鞓返倪^每一天嗎?”
“我以為我做得到,但看樣子沒辦法!鄙蜴驴酀恼f。
在今天之前她以為自己做得到,但事情發生當下她才知道她的心沒辦法承受這一切,沒辦法承受他哪天會像今天下午那樣,不管她在他身后如何叫喊,他都頭也不回,毅然決然的離他們母子而去,而下一次恐怕就是一去不回。
一想到這,她就心痛不已,所以她決定長痛不如短痛!斑B釋允,我們離婚吧,我放你自由!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