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父子終于病愈了,卓巧曼也松了一口氣。
但在她松口氣的同時,卻換他們捏了一把冷汗。
“你自己一個人……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咳咳咳……”
“可是你看起來很糟,好像隨時會倒下去!
“我才沒有你想的那么嬌弱。何況你已經答應小東東了,不能黃牛!”
可憐的卓巧曼,在不眠不休、辛苦照料這父子倆一個星期后,換她中了大獎。雖然癥狀還不嚴重,但光看她咳嗽的情形,也夠令人膽戰(zhàn)心驚了。
聽著她有些沙啞的聲音,看她不太有精神的樣子,穆爾松實在放不下心,很想留下來照顧她。然而兒子期待這天的出游很久了,不帶他去又說不過去,她更不會同意。
“我們先送你回家吧?”他還記得自己生病時那種虛弱的感覺,真怕一轉頭她就昏倒。
“送我回家前,也要先把你們兩父子的東西搞定吧?”她望著雖然是冬日,三外頭的太陽卻不小!靶|東的水壺呢?”
“帶了,在這里……!”拉起兒子掛在身上的水壺,他突然大叫一聲,“忘了裝水,我去裝!
等他裝了水回來,她又問:“小東東的帽子有帶嗎?”
“帽子?”!她確實說過冬陽還是要讓小孩戴帽子比較好,不過他壓根忘了這回事。穆爾松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小東東的帽子放哪?”
“掛在玄關的架子上。你忘了嗎?”卓巧曼幾乎比他還要熟悉這個家了。
“。ε,一向都擺在那里的!彼觳阶叩叫P,找到帽子后,穩(wěn)妥地戴在兒子頭上。
“手帕衛(wèi)生紙,還有外套呢?”她又提醒道。
“我裝進袋子里了,外套等一下出門再穿!
“午餐的面包?”
“呃……這個……嘿嘿,我們當早上的點心吃掉了耶……”
卓巧曼聽到這個答案,簡直啼笑皆非。為了他們要出游,也為了忠實顧客的期待,她昨天辛苦地趕工烤面包,要讓面包店今天能夠營業(yè),他們也能帶幾個在路上吃,可明明才剛讓他們吃過早餐,他們父子倆居然還來個“上午茶”!
穆爾松看著她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因為太好吃了……連吃一星期的粥,特別想念面包……”
連小東東都露出一絲尷尬了,她再怎么好氣又好笑也沒辦法!拔艺媸欠四銈!
“反正我們出門前會先送你回去,再到你店里裝兩個面包帶走,可以嗎?”他幾乎是流著口水建議,而一旁的小東東也一起露出一副饞樣。
“當然可以。你要是餓到了小東東,回來我跟你拼命!彼闷痂匙,和他們倆一起出門來到隔壁。在進到面包店前,她還不忘先戴上口罩,隔絕病毒散播額可能性,再掛起營業(yè)中的牌子。
包好兩個面包,她送他們到門口,但突然的頭痛令她眉頭深皺了一下。
這個動作并沒有逃過他的眼,因為他一直很注意她,就怕她有絲毫不適!澳阍趺戳耍亢孟窈懿皇娣臉幼?”
“沒什么,你們快去吧!弊壳陕_口罩,給了他們一個笑容,卻笑得有點勉強。
“姨,不痛……”鮮少開口的穆東靖突然出聲。
“小東東?”兩人驚喜地看著他,尤其是卓巧曼,感動到心都快融化了。
或許是人在病痛中特別脆弱,聽到這童稚的關懷,她居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姨,要打敗病毒壞蛋!蹦聳|靖天真的重復她曾說過的話,以為自己的病就是這樣好的。
“姨一定會打敗病毒壞蛋的,像小東東一樣厲害,好不好?”她忍不住鼻腔的酸意,再次強打起笑容和他們揮手道別!靶|東要玩得開心點喔!
終于,穆家父子倆出發(fā)了,他們邊走,還不時邊回頭張望,像是要確認她是不是還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逞什么強呢?我這個笨蛋……”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背影,她才低聲笑起來,又猛咳了兩聲。
穆家父子畢竟和她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就像福嬸說的,他們說不定有一天會永遠的離開,她不能、也不敢再太依賴他們了。
“小東東,阿姨不知道在家里做什么?你會擔心嗎?”
回應穆爾松的,是兒子輕微的點頭。
“那我們玩到這里,早一點回家陪阿姨好不好?”
這次點頭的頻率更高了,看來兒子對卓巧曼的擔憂也不下于他。
六歲的穆東靖其實能玩的項目也不多,在游樂園里意思的走一圈,玩了兩項設施后,便夕陽西下了,父子臉上的表情多少都帶著點疲憊。
既然達成了共識,廢話不多說,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打道回府。
幸好游樂園都開在鳥不生蛋的鄉(xiāng)下,距離他們的社區(qū)并不很遠,三十分鐘的車程后,穆爾松已抱著兒子,幾乎是半小跑地往家中去。
在經過面包店時,他心驚的看到“暫停營業(yè)”的牌子又掛了起來。
巧曼不是早上才開門營業(yè)嗎?現在雖然晚上,卻還沒到面包店關門的時間,怎么會又沒賣了?
顧不得先回家放東西,他沖到面包店,按了幾聲門鈴,沒人開門。
他在口袋左掏掏右掏掏,拿出她家的鑰匙,就要打開大門。
此時外頭經過幾位社區(qū)居民,見他這么自然的要進卓巧曼的店,還自備鑰匙,紛紛露出有些促狹和調侃的笑容。
“巧曼那女孩子乖乖的,看不出有這么大膽呢……”
“哎呦,你不要亂說啦!人家巧曼是小東東的家教你不知道嗎?家教就是專門教……”
平常都宅在家的穆爾松,這一刻總算親耳聽見外頭的流言傳到了什么程度。
平常卓巧曼沒說,他也像根木頭一樣毫無知覺,現在一想到她平日開店時面臨的是什么狀況,他就幾乎要為她難過起來。即使他找了家教這個借口,但依兩人來往的頻繁,流言要平息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他嘆了口氣,因為急著進去看她,也顧不了這么多。和兒子一起進了門,門一關,便把那些好奇的目光擋在外頭。
卓巧曼的家就在面包店二樓,他直接來到她房門前,由于不確定她在不在家、方不方便,他還是先敲了敲門,半晌仍沒有人回應后,才推門進去。
見到床上蜷成一團的人影,穆爾松便了然于胸了,暗自后悔今天沒有堅持留下來照顧她。
他帶著穆東靖上前一步,發(fā)現包在被窩里的她,不僅滿臉通紅,還不適的直喘著氣。不需要量體溫,光看都可以知道她發(fā)燒了。
他余光瞄到床頭柜上有著藥袋,或許這女人很逞強的自己跑去看醫(yī)生了。
確認袋上的日期是今天后,他便按照上頭的指示,喂她吃了退燒藥。在兒子的幫忙下,他還替她換上冰枕,兩父子忙了半天,見她情況緩和了一點,才在她床邊的小沙發(fā)上坐下。
照顧一個人都這么費工夫了,當初他們父子一起生病時,她是怎么做到那么面面俱到的?
她對他們真的很用心,可是他能回報她什么嗎?
卓巧曼燒得發(fā)紅的雙頰,為病中的她添了幾許凄美的艷色,也使她的虛弱和病容更令人揪心,但除了窮擔心以外,穆爾松什么也不能做。
他直盯著她看,盯得幾乎失神。他一直很清楚即便她不是會令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但自然散發(fā)出的清秀可人氣質,卻很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他從來沒有這么仔細又長久的觀察她細致的五官,越看,他的心跳居然不由自主的越加快……真是太久沒有女人了啊!
他搖搖頭,甩去腦中一些不該有的綺想。她這么照顧他們父子,照顧到連自己都病倒,他若還胡思亂想,就太對不起她了。
何況,有了前一段婚姻的經驗,他面對愛情必須更慎重,不能再任隨心意就一頭栽下去。所以兩人間若有似無的曖昧,他也選擇視而不見。
他只知道和她相處很舒服、很自在,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
可是……一想到福嬸曾說過的話,再加上方才自己也經歷過鄰里議論的眼光,這些就像一根礙事的魚刺哽在喉嚨,讓他怎么想都不舒服。
“小東東!彼蝗缓蛢鹤诱f起話。雖然不期待兒子的回應,但至少有個聊天的對象,讓他能排解沉悶的心情。“你喜歡巧曼阿姨嗎?”
穆東靖雖然沉默著,但小小的手卻握著她微微發(fā)燙的手,就像怕自己一放開,她就會消失似的。
穆爾松看著兒子的動作,答案不言而明,他進一步試探道:“如果巧曼阿姨以后嫁給別人,沒辦法再和現在這樣跟小東東玩了……你會怎么辦?”這個問題,他也一直在問自己,但卻找不到答案。
心里最深處的渴望叫囂著不想離開她,可他并不想理清這是習慣還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他只明白理智很清楚的告訴他,她終有一天會走,他們父子倆必須放手。兩種情緒糾纏掙扎著,卻從沒有一個勝負,有時候都弄得他煩不勝煩。
一直沉默的穆東靖,突然拼命地搖頭,很害怕的說:“我喜歡阿姨,我不要看不到阿姨!”
他笑了,是欣慰的笑,也是難過的笑。“果然要關系到巧曼阿姨的事,你才會開金口?我這個爸爸,都很少聽到你說這么長的話呢?”
“那爸爸呢?阿姨要走了,爸爸怎么辦?”關系到親愛的巧曼阿姨,穆東靖居然破天荒的反問起父親。
穆爾松沒有料到自己會被問這樣的問題,他不想騙兒子,只能避重就輕的說:“爸爸只能說,巧曼阿姨對我們都很重要,所以爸爸不希望她受到什么傷害。以后……以后若是巧曼阿姨要離開我們了,爸爸會和小東東一樣很舍不得,可是為了阿姨好,我們要笑著祝福她,讓她好好的去過她的生活,知道嗎?”
這不是穆東靖想要的答案。他沉下小臉,一副想哭又拼命忍住的樣子!澳前职窒矚g巧曼阿姨嗎?”
笑容轉成苦笑,“這個問題……爸爸回家再告訴你!币姇r間也晚了,穆爾松索性抱起兒子道:“小東東睡覺的時間到了喔,爸爸先帶你回去,再過來巧曼阿姨這里照顧她。你要乖乖的睡好不好?”
穆東靖輕微的搖搖頭,目光望向卓巧曼。
“乖,不要想那么多,阿姨不就在這里嗎?她現在生病了,跑不掉的,明天爸爸再帶你來看阿姨!
小家伙終于臣服,小腦袋垂放在父親的肩膀上。
穆爾松注意到兒子圓溜溜的眼睛仍然直看著卓巧曼,毫不掩飾地流露出擔憂神情,心里益發(fā)覺得自己這個父親似乎當得挺失職的,連一個只相處一年多的鄰居都比不上。
即使他對這個鄰居……也有著很復雜的情愫……
“噓,不要吵到阿姨!彼谥鴥鹤樱缸觽z一起悄悄走出房門。
在他們離開后,卓巧曼突然張開眼,淚水順著眼角流到腮邊、滑進嘴里,讓她嘗到了咸咸的味道。
就像她的愛情一樣,只會一直往外流卻收不回來,心酸又苦澀的味道。
“我也喜歡你呀,小東東……”明知道生病了還哭是很笨的事,但她就是忍不住,如果連最無助、虛弱的時候都不能恣意發(fā)泄一下,那就太可憐了。
她將臉埋進枕頭里,隱藏住哭聲,因為她知道穆爾松隨時會回來。只不過幾聲不清不楚的哽咽,還是克制不住的泄露了出來。
“可是,我也喜歡你爸爸,比喜歡更喜歡,只是你爸爸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