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壓境。
易家廳堂上,十幾坪大小的空間擠滿了人潮,上自家族內地位舉足輕重、蓄著一撮斑白胡須的三叔公,下至念大學、高中的堂弟們,全都好奇地圍攏過來,簡直把于開衡當作是動物園里的熊貓,免費參觀。
于開衡如坐針氈,還來不及關心愛車被擦撞的程度,就已經被她家強大的親友團「請」進客廳內,兩人并肩坐在雙人座的黑色真皮沙發上,對面依序坐著德高望重的三叔公、擔任里長的易國賢、經營「純」理發廳的易媽媽、專業紅娘張虹等,還有一票坐在宴席上卻頻頻往廳內眺望的熱情鄉民。
曉芃僵坐在于開衡的身邊,一一介紹雙方認識。
「叔公、爸、媽、乾媽,這位就是我的男朋友于開衡……」
曉芃硬著頭皮,心虛地說。
于開衡剛踏進廳堂,一股無形的壓迫感便從四面八方向他涌來,向眾親友打過招呼后,他取出事先備妥的頂級蘇格蘭威士忌當作賀禮。
「易伯伯,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他遞上名酒。
他的臉上始終保持著溫爾笑容,但邃亮的黑眸卻悄悄打量著眾人的反應。
以這種排場看來,恐怕三個小時之后還脫不了身。
曉芃悄悄地在心底哀號,現在她對于開衡的歉意是比南山還高、比東海還深了。
「你叫于開衡,是我們家曉芃的男朋友?」易國賢精利的雙眼盯視著眼前西裝筆挺的男子。
「是。」他點點頭。
「什么顏色的?」易父開門見山地問道。
「顏色?」于開衡微愣。
「我爸對政治時事非常關心,想先知道你的政黨傾向。」
曉芃朝于開衡使使眼色,就怕他說錯顏色,激惹到父親的心情。
「伯父,我是中間選民,沒有特別的政黨傾向!褂陂_衡折衷地選了一個不會激怒老人家的說法。
「就墻頭草嘛!」易國賢撇撇嘴。
「因為工作的關系,我時常要飛往各地洽談公事,鮮少有時間能夠深入了解現今的政治生態。聽曉芃說,您對政治有精辟的見解,改天有機會希望能聽聽您的看法。」于開衡討好地說。
「我跟你說,現在五都選舉的局勢……」
易國賢點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開始發表個人看法。
「咳、咳——」
一陣粗嗄低沉的咳嗽聲,打斷了易國賢的話。
臉上布滿皺紋的三叔公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于開衡,放下手中熱茶,清了清喉嚨道:「年初我幫丫頭排過命盤,她今年紅鸞星動,有機會結婚!
曉芃無奈地輕咬著唇瓣,有個把她終身大事視為己任的乾媽,就算紅鸞星不動,也會被乾媽逼到動。
「小子,先把你的生辰給我,我替你們合一下八字。」研究命理多年的三叔公說道。
于開衡沒想到打發了一個政治魔人,又來一個命理達人,這哪是親友團,根本是陪審團嘛!
但礙于形勢比人強,他只得報出生辰。
三叔公拿到八字后,邊撫著下顎斑白的胡須,邊走到書桌旁,戴上老花眼鏡,認真地排起命盤。
「開衡,你跟我們家曉芃認識多久了?」
易媽媽頂著一頭俐落的短發,打量著眼前西裝筆挺、斯文帥氣的男子,簡直就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
但,總覺得這個于開衡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偏偏又記不得……
「十年。」于開衡誠實地說。
幸好兩人在開車的路上,已經編好一套愛情故事。
「十年?」易母微愕。
「那交往多久?」
乾媽張虹也加入訊問行列,微微瞇起眼,總覺得兩人的說詞太過可疑。
大半年沒聽見寶貝乾女兒有人追,怎么一叫她回來相親就冒出個男朋友呢?
「乾媽,我跟于……開衡……」曉芃連忙放柔語氣!肝覀兪谴髮W學長學妹的關系,畢業后他就入伍當兵,接著去美國攻讀研究所,留在紐約工作,直到兩年前我們才又相遇,在幾個月前決定交往!
「認識十年,為什么突然在幾個月前才來電呢?」張虹追問交往的細節。
曉芃怔了怔。
「因為當時我們身邊都有人,并不是單身,所以一直沒有機會發現對方的好……」
于開衡機靈地接口,并順勢握住曉芃的手,營造出熱戀中男女的形象。
當他的大掌覆住她的小手,手心貼覆著手心時,彷佛有一股溫暖的熱流透過他的掌心,漫流到她的心窩。
她和他并肩坐在雙人沙發上,手臂輕貼著對方的手臂,明明是該感到窘迫的時刻,但在他握住她的手時,她卻感到有那么一點興奮。
「你喜歡上我們家曉芃什么呢?」
張虹打量著于開衡,悄悄在心底比較著他跟李大元哪個比較適合當曉芃的丈夫。
論外貌、身材、談吐,當然是于開衡大勝李大元啦!
但選老公不是靠外在條件,講究的是——真心。
于開衡堅定的目光望向曉芃清麗的臉龐,面對張虹的問題,幾乎不假思索地說:「我喜歡曉芃的善良純真、喜歡她的細心體貼,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總是出現在我的身邊,我真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于開衡望著她,發覺自己說出這些話居然不感到心虛,也沒有半點遲疑。
他沒時間處理那些生活上的瑣碎小事,于是從水電帳單到飛往各地的機票、出差下榻的飯店,每件細節她都幫他處理得妥妥當當。
他身體不舒服時,她會從抽屜里取出各種備用的成藥。
他疲累時,她會記得送上一杯他慣喝的咖啡。
這一刻,他既迷惘又困惑,分不清自己對她的依賴是上司對下屬的信任,還是有更多復雜曖昧的情緒……
于開衡的話,教曉芃怔愣了下。
明知道他說這些話只是為了敷衍家里的大人,但她的耳根卻熱熱燙燙的,心跳得好快。
「我想起來了!」易母突地激動大喊。
易母尖銳的嗓門,將曉芃的心緒從曖昧的悸動拉回到紛亂的現實中。
「想起了什么?」張虹問道。
「想起在哪里見過曉芃的男朋友了!」易母擊掌叫道,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下,彎腰取出收放在茶幾下的八卦雜志,掀翻到其中的一頁!浮憔褪悄莻被狗仔記者偷拍到,身價好幾億的鉆石級單身漢于開衡!」
易母得意自己對帥哥過目不忘的好眼力。
「那上面跟你同居的平胸女不就是……」
張虹湊到易母的身邊,盯視八卦雜志一眼后,又瞧瞧乾女兒。
「那個……我……不是……」曉芃一時間不曉得該怎么解釋。
「這雜志亂寫,我女兒哪是平胸女!」易母氣得跳腳。
「以前叫你多吃點青木瓜燉排骨,你就不要,現在被嫌了呴!」張虹說。
曉芃窘得想挖個地洞鉆進去,沒想到自己的胸圍尺寸又成為大家關注的焦點。
于開衡識相地保持沉默,不加入戰局。
「臭小子,你居然跟我女兒同居了!」
易國賢搶過雜志,讀過上面的報導后,氣憤地大叫。
同居?!
眾人意識過來,也就是說——他們家的女兒被「吃」了!
「爸,不是的……那個……我們沒有同居……雜志根本沒有求證事情的來龍去脈就亂寫一通!」曉芃急著澄清。
「伯父,我跟曉芃沒有住在一起……」于開衡百口莫辯。
「小子,你是不想對我女兒負責嗎?」易國賢抑住揪起于開衡領口的沖動,將雜志攤開放在茶幾上!脯F在證據確鑿,你還想否認?難道你覺得我們曉芃配不上你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
于開衡的額際沁出幾滴冷汗,狼狽的處境猶如被抓奸在床的「現行犯」般。
龐大的親友團立即化成審訊團,進行一番逼供。
「那你是什么意思?」易國賢端出一家之主的氣勢。
「爸,你冷靜一點……」
曉芃皺著眉,想安撫老爸的情緒。
「我把兩個人的八字合好了!」
被晾在一旁好一會兒的三叔公彷佛嫌場面不夠混亂似的,也加入了戰局。
「是怎樣?」易母問。
「珠聯璧合,一帆風順,子孫興旺,五世其昌矣!我這一生幫人家合過這么多八字,就這一對最配,大大吉啊!」三叔公朗聲笑道。
「能旺五代耶!」
張虹一聽見于開衡的八字比李大元的還適合曉芃,立即改弦易轍。
「既然你們都已經同居了,那就找個日子,請你的雙親來我家提親吧!」易父作出決定。
「伯父,我跟曉芃沒有談到那個程度……」
于開衡試著想穩住混亂的局面,但一開口立即招來眾人的怒視。
「意思就是你不想跟我女兒結婚?你對她只是玩玩?」
易國賢怒喝道,急著想替女兒申張正義。
「不是的……」
于開衡矢口否認,沒料到場面會變成這樣,現在簡直是騎虎難下啊!
「我是看你長得一表人才,謙虛又有禮貌,才想把女兒嫁給你!挂讎t下達最后通牒,五指山重重地擊向桌面。「一句話,要不要跟我女兒結婚?」
「你們可不可以讓我們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
曉芃狼狽地開口制止,窘到想直接鉆進地洞里,一輩子不想出來見人了。
她的行情是有這么差嗎?需要大家用這種方式逼婚?
「我們男人說話,你不要插嘴!」易國賢打斷曉芃的話。
于開衡抬頭對上數十雙發怒的眼睛,不禁懷疑自己要是敢搖頭的話,能「全身」而退,安然無恙地離開嗎?
一股不祥的預感爬上他的背脊。
曉芃一臉歉疚又無奈地望向于開衡,萬萬沒想到一場壽宴會變成逼婚大會。
「我承認曉芃是我遇過最可愛的女生……但是我們的感情離結婚還有一段距離……」于開衡委婉地拒絕。
「你的意思就是不想負責嘍?」易國賢瞇起怒眸,狠厲道:「一句話,到底愿不愿意跟曉芃結婚?」
「我……愿意!顾D澀地說出那三個字。
「為了證明你是真心誠意想跟我們曉芃結婚,還是簽個什么女婿條款的,保障我們易家的權益!挂讎t說道。
開玩笑,這小子的身價可是鉆石級的,這么優質的女婿要是被其他女生給搶走,曉芃可就虧大了。
反正兩人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熱戀同居在一起了,只差一張婚書,教他負起責任也是合情合理的。
廳堂里,幾個大人開始擬起條文,七嘴八舌地吵成一團,完全無視于小倆口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