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完一票客人,爾沫終于有點空閑喝口水、喘口氣,可她才要坐下,一名衣著樸實卻難掩貴氣的老夫人來到了店門口,身后還跟著仆婢,看來應(yīng)是富貴人家。
“老夫人,您好,想吃點什么?”爾沫迎上前親切呼。
老夫人看著她,先是一怔,露出欣喜又悲傷的神情,然后看向一旁的老仆問道:“老高,是不是很像?”
被喚作老高的仆從點點頭,“回老夫人的話,是很像!
他們的對話讓爾沫感到困惑,但她并沒有多問。
老夫人又看著她,眼底滿是慈愛,“小姑娘,什么最好吃?”
“不知道老夫人喜歡素包子還是肉包子?”爾沫帶著笑意問道。
“我家老夫人茹素多年了……”老夫人身邊的婢女說。
原來如此。爾沫想了一下,打開蒸籠取出一個豆香紅薯包遞給老太太,“老夫人,我的包子不加一滴水,全是用豆?jié){做的,您試試!
老夫人取過包子,咬了一口細(xì)細(xì)咀嚼,隨即露出驚奇又滿意的表情。
“這包子真香……也給我的仆人各來一個吧!”
“好的!睜柲c頭,又分別拿了兩個包子遞給兩人。
老高吃了幾口,贊道:“老夫人,這包子比金貴肉包的還好吃。”
“可不是嗎?這包子看來不怎么起眼,但越嚼越香呢!”婢女也符和道。
“是呀!崩戏蛉它c點頭。
見老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眼眶含淚,爾沫關(guān)心地道:“老夫人,您……”
老夫人抹了抹眼角,眉苦笑,“沒事,只是想起從前我那孫女兒也經(jīng)常自己做甜品孝敬我……”
“老夫人的孫女真是孝順有心!
“只可惜……她在三年前染了急病走了!崩戏蛉苏f著,眼淚又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婢女見狀,立刻安慰道:“老夫人,別再提傷心事了!
老太太抬起淚濕的眼,定定地注視著爾沫,“姑娘,你長得與我那孫女十分相像呢!”
可能在二十一世紀(jì)有太多詐騙集團(tuán),爾沬的第一個念頭是想著這該不是詐騙法吧?但是老人家眼中那悲傷不像作假。
“姑娘,我日后思念孫女時,可以經(jīng)常過來這兒看看你嗎?”老夫人殷切地望著她,央求道。
爾泳心頭一酸,馬上應(yīng)道:“老夫人隨時過都可以過來,若得空,我便陪老夫人聊聊!
老夫人歡喜極了,“太好了!”
一開心,她用比方才稍快的速度吃著剩下的半顆包子,突然,她臉色慘白,神情痛苦。
“老夫人!老夫人!”老高和婢女驚慌得丟了包子,一左一右扶著她。
老夫人發(fā)不出聲音,瞪大著兩只眼睛,沒多久便暈了過去。
爾沫立刻上前,伸手一探,不妙,老夫人已經(jīng)沒了呼吸心跳。
“快把老夫人放平!彼m機(jī)立斷抓來兩條干凈的布鋪在地上。
兩名仆婢慌了手腳,也只能照著她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這時,有人聽到騷動,好奇的圍攏過來。
“別靠太近,給老夫人一點空間!”爾沫神情嚴(yán)肅地道。
大家聽了,立刻退后兩步,個個神情緊張又好奇。
爾沫立刻檢查老夫人的喉嚨,發(fā)現(xiàn)她喉頭卡了一塊包子,她用手指摳了出來,老太太還是沒恢復(fù)呼吸心跳,她趕緊為老太太施行心肺復(fù)蘇術(shù)。
大伙兒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不禁開始議論紛紛。
爾沫冷靜地一次又一次幫老太太做CPR,不間斷也不放棄。
“姑娘,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們家老夫人她……”
老夫人的仆婢憂心不已,對她的處置及反應(yīng)亦充滿疑問。
爾沫知道他們會害怕、不放心在所難免,畢竟他們沒見過這樣的急救法,可是她現(xiàn)在實在沒有其它心思為他們說明,救人可是分秒必爭的。
終于,老夫人的胸口有了起伏,也能自行呼吸了。
眾人一見,驚呼抽氣聲此起彼落。
不一會兒,老夫人慢慢地恢復(fù)意識,睜開眼睛,“姑……姑娘……”
“老夫人,您沒事了吧?”爾沫將她扶起,請人拿了水來讓她喝。
“老夫人,您真是嚇壞我們了!崩细邞c幸地拍拍胸口。
“姑娘,真是謝謝你的恩德,你真是我家老夫人的恩人。 辨九屑さ氐。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爾沫說道,“兩位還是趕緊將老夫人送回家休息,記得一定要再請大夫替老夫人看看。”
“好的,好的,真是太感謝姑娘你了!
一旁圍觀的人們見她將老夫人從鬼門前救了回來,嘖嘖稱奇,一個個夸起她來。
就在這時,爾沐再次感覺到奇怪的注視,而且和之前不同,這次的視線讓她背脊發(fā)涼,渾身不舒服……
她下意識往四周看了看,仍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狀。
城東牛尾巷的一間小宅子里,一名女子正在灶前燒菜,她約莫二十,面容清麗姣好,但眼底隱隱有著愁色。
一名男子從外面回來,幾個大步來到灶旁,“爾湖,你可知道我剛才看見誰了?”此人正是爾威。
她怯怯地道:“誰?”
他像是發(fā)現(xiàn)獵物的豺狼,眼睛發(fā)亮,“是爾沫那賤丫頭!
爾湖一怔,“怎么可能?”
“那個賤丫頭就算化成灰我也認(rèn)得出來,絕不會看錯!彼难鄣组W過一抹殺意,“不過我也想不明,她早該變或一具白骨,究竟是怎么逃出來的,又為何會在崇安?”
爾湖搖搖頭,表情有幾分不自在,“爾沫被獻(xiàn)給山神,埋在土坑里,怎么可能會出現(xiàn)在這兒。”
“可不是嗎?”爾威眉頭一擰,若有所思,“難道有人把她挖出來?”
“那種冒犯山神的事,沒人敢做的!苯又忧拥貑柕溃骸白彘L,會不會是……山神饒了她一命?”
爾威不以為然地瞥去一眼,“胡說八道,她是該死的賤人!”
見他生氣了,爾湖不敢再多說什么,乖順地繼續(xù)做灶上的活兒。
爾威坐到一旁蓋著水缸的木扳上,手指摩挲著下巴,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命令道:“你去找她,證實她的身分,還要問問她究竟是怎么逃出鬼門山的。”
“可是……”
“可是什么?”他目光一凝,“我要你去,你就去。”
爾湖膽怯地小聲問道:“你想做什么呢?”
爾威冷哼一記,“當(dāng)然是除掉她!
她陡然大驚,哀求道:“她能活下來,或許是老天爺?shù)囊馑,族長不能放過她嗎?”
他表情一沉,惡狠狠地道:“我知道你跟她感情不錯,可你別忘了你妹妹的小命還在我手里。”
想起自己十五歲的小妹,爾湖低下頭,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
爾威起身,大手在她上用力抓了一把,“快弄,老子餓了。”說罷,他旋身走了出去。
爾湖的淚水立即像斷線珍珠般落下。
她今年二十,十七歲嫁人,十八歲成了寡婦,她在村中沒有依靠,爾沫于是求爾威收留她,讓她到家里為婢。
怎料爾威表面上以可憐寡婦無依的名義收留她,暗地里卻以權(quán)勢脅迫她,占有了她的身軀,還將她帶至崇安,利用她是個女人,方便他跟無垢庵做人口交易及買賣。
爾湖雖愧疚不安卻不敢違抗他,他總是要脅她,若是敢對他不從不忠,便要將她妹妹當(dāng)作祭品獻(xiàn)給山神,為了保住妹妹的性命,她能卑微地任他需索奴役。
其實她早就發(fā)現(xiàn)爾沫了,第一次在黃水街看到爾沫時,她還以為自己見了鬼。
丈夫死后,大家都視她為不祥的女人,只有爾沫一直陪伴她、安慰她,她跟爾沬可說是情同姊妹。
那天祭典結(jié)束后,爾威跟長老們離開祭壇,她便冒雨上前想拉出爾沫,可是當(dāng)她將爾沐挖出來時,爾沫早已沒了呼吸,為免爾沫的尸身被山中的動物破壞,她于是又將泥士蓋上。
她親眼看見爾沫死了,可她怎會又活生生的出現(xiàn)在崇安呢?
但無論如何,她都為爾沫感到高興,離開鬼山,爾沫才能重生。
之后,她偶爾會偷偷溜到黃水街去看爾沫,卻不敢現(xiàn)身與之相認(rèn),她現(xiàn)在是爾威的人,又幫著他做那些傷天害理的骯臟事,是個徹徹底底不凈的女人。
可現(xiàn)在爾威發(fā)現(xiàn)爾沫了,甚至還想要再殺她一次。
老天爺,這該怎么辦才好……
翌日一早,爾沫一打開鋪子的門,就見有人拿著謝禮等在門前,有布料,有精致的衫裙、細(xì)致的頭面,還有銀兩。
她吃了一驚,問了才知道是昨天那位慈祥和藹的老夫人要答謝她的命之恩的,不過她當(dāng)下便將謝禮退回了。
到了下午,爾沫正好忙到一個段落,老夫人來了,她立刻上前關(guān)心,“老夫人,您好些了嗎?”
老夫人笑視著她,但眼里有一點點的沮喪,“姑娘,你怎么不肯收下我派人送來的謝禮呢?”
“真是抱歉,駁了老夫人的好意!睜柲嬲\地道,“但是助人是不該求回報的!
“這不是你求,是我給的!崩戏蛉苏f。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說來我還得感謝您成就了我的功德呢!”爾沫再次婉拒,“那么重的禮,我真的不能收!
她的不貪不求,讓老夫人十分欣賞及敬佩,“好吧,既然姑娘堅持,我也不勉強(qiáng)。”
“老夫人,昨兒您是吃了我的包子才哽著,我一直過意不去,雖然很想去看看您,但不知道您家住何處,所以……”
老夫人一聽,溫柔慈愛地笑道:“真是個好孩子,我夫家姓周,娘家姓房!
“原來是周老夫人!
“如果你愿意,不妨喊我一聲祖母吧?”周房氏望著她,“這樣就好似我那孫女喊我祖母般,老身我也可得一絲安慰。”
爾沫點點頭,“若老夫人不嫌棄爾沫身分卑微,我便喊老夫人一聲奶奶,如何?”
喊祖母太過正式,老實說,她有點別扭,畢竟她們并無血緣,不過對年長婦人都可以喊奶奶,她叫起來也就自在多了。
“好,當(dāng)然好!敝芊恳荒槡g喜,“孩子,你剛才說你叫什么名字?”
“爾沫,爾雅的爾,單名一個沫,水末沫!
“爾沫……真是個優(yōu)雅的名字!敝芊渴显賳枺骸澳闶悄膬喝耍考依镉惺裁慈藛?”
“爾沫來自一個小山村,已無家人了!
周房氏面露不舍憐惜,“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就你一個人在崇安?”
“是的!彼奢p松地笑了笑,“不過我在崇安并不寂寞,有很多關(guān)心我的人。”
周房氏稍稍安心地一笑,“那真是太好了!
“奶奶,您呢?您是崇安人嗎?”她問。
周房氏點頭一笑,“我是崇安土生士長的,十六歲那年嫁到開陽,大多數(shù)的歲月都在開陽度過。”
“所以奶奶是回崇安省親,還是……”
“我一年里會回來小住幾趟,沒想到這次遇見了你。”周房氏難掩欣喜:“這一定是老天爺?shù)陌才。?br />
“我相信是的。”爾沫甜甜一笑附和道。
周房氏像是想起什么,又問:“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就要十八了!
“可有婚配了?”
爾沫搖搖頭,“沒有!
不知怎地,這一問,齊三的臉孔竟映在她腦海之中,這讓她感到有些煩躁,一個嘴巴說喜歡她,卻總是不告而別的男人,她怎么如此上心?
周房氏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見狀,爾沫警覺地道:“奶奶,您可別忙,我還沒打算嫁人呢!”
周房氏眉心微微一擰,“像你這么好的姑娘,當(dāng)然要找個好人來照顧你呀!
“我可以照顧自己!睜柲虼叫,“奶奶的好意,爾沫心領(lǐng)了!
周房氏倒也沒多琢磨這個話題,畢竟她們也有兩面之緣,凡事不好勉強(qiáng),過于積極或熱情,或許會把人家小丫頭嚇跑。
“對了,”周房氏話鋒一轉(zhuǎn),“我雖不是一年到頭都在崇安,但每月十五會在入佛寺前發(fā)放食物賑濟(jì)貧民,往常都是跟金貴肉包訂素包子,以后就跟你訂,如何?”
爾沫歡喜地一口答應(yīng),“當(dāng)然好呀,不知道奶奶需要多少數(shù)量?”
“三百個,日后我會請管事跟你談,款子就找他收吧!”
接到大單,又能助人,爾沫再開心不過了。